大宋神探志 第66章

作者:兴霸天

  到了老桥巷前,马车停下,吴景跳了下来,还拿出矮凳放在地上,招呼道:“客人,请下!”

  众人下车,狄进道:“你们先回家,这租马客很合我心意,接下来出行可以用他的马匹代步,正好也让他认认家门……”

  租马客自己当车夫的情况好说,有点像后世的出租车,到地方了给钱便是,但如果仅仅是租马的,就要考虑一个归还和押金问题,所以往往走的是熟客,要在京师有固定住所,租马客才会愿意将自己的马驴骡子租出去。

  但林小乙觉得奇怪,即便公子看上了,也该是吩咐他与租马客交谈,为何亲自出面,却听得狄湘灵招呼一声:“走吧!”

  到了门前,雷澄不放心地回头看,压低声音悄悄地道:“我们离这么远,不会有事吧?”

  “放心!”

  狄湘灵微微一笑:“我们去了只能抓人杀人,却不能做其他,佛法也不能劝这些凶恶武僧放下屠刀,唯独六哥儿可以消磨戾气,教化武僧呢!”

第119章 林小乙:公子身边的人有点强……

  “你要我们办的第一件事,我们已经办成了!”

  有了独自交谈的机会,吴景开门见山。

  狄进知道,这两个月,开封府衙确实收到了二十多个凶徒恶犯,手上都有命案的那种。

  发现第一个被拧断四肢的通缉恶贼时,开封府衙又惊又喜,现在也渐渐麻木,推官吕安道有一次跟狄进闲聊,觉得自己像是守株伺兔,偏偏那兔子还真的一個个往这边撞过来。

  陈尧咨也命人张贴告示,点名有江湖义士相助,骄傲如这位陈大府,并不冒领对方的功劳。

  如忠义社与地方衙门有名望的官员有合作,江湖人士许多敌视官府欺压,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与清官能吏联手,不是一味的对抗,陈尧咨就认为抓捕这些贼子的,正是这样的侠义之士。

  如果他知道是之前越狱,至今未能抓捕的凶徒武僧,不知会作何感想……

  而吴景觉得抓住了重点:“我们五兄弟跟乞儿帮是彻底翻脸了,现在你可以放心,我们没了别的依仗!”

  狄进看了看他:“你以为我要你抓捕乞儿帮,就是为了离间你们双方的合作关系?逼迫你只能听我的命令,借此抬高条件?”

  “但我要告诉伱,你的第二个事情不要太过分,不然的话,大不了鱼死网破!”吴景本来的话还真是这一句,此时听了硬生生地咽回去:“那你为何要这么做?”

  狄进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乞儿帮在背后推波助澜,协助你犯罪!他们理应受到惩罚!现在你们用的是江湖手段,来日我若在开封府衙任职,定会用庙堂和江湖双管齐下,狠狠整治这帮贼子!”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番话,吴景肯定要嘲笑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了,但面前这人的气度和作为,却让他滞了滞,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且不说那些,现在第一件事我们做了,第二件事是什么?说吧!”

  狄进淡淡地道:“你先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你与灭门的户主孙洪之间,具体是何关系?”

  吴景道:“他是我们的授业恩师!若无师父,就无今日的我们!”

  狄进问:“既是五台山僧人,孙洪还俗前的法号?”

  吴景道:“恩师法号澄严。”

  狄进再问:“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他出事的?”

  吴景缓缓地道:“师父还俗后,我们知道他住在京师里,每每有师兄弟下山,只要路过京师,都会来师父家拜访,我也去过,还教导过四郎武艺……那小子缠着我学武,却不知我的武艺全是他父亲传授的,倒也有趣!”

  温和地笑了笑后,吴景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脸上又露出咬牙切齿的恨意:“三年前,我再入京时,却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四郎,甚至连他死前是什么模样都看不到,只有一具残躯,不得全尸而葬……而师父全家皆是如此,他老人家的尸体还直接不见了!”

  狄进目光一凝:“孙洪家中三十五口人,现场有三十五具无头尸身,谈何不见了尸体?”

  吴景道:“那倒在正厅的不是我师父的尸体,他老人家当年受过的伤势,留下的疤痕,没有人比我们这些当弟子的更清楚,那具无头尸身,根本不是我师父的!”

  这个线索太重要了,狄进立刻道:“少了孙洪,却多出了一具尸体替代,如此说来,他可能还活着?”

  吴景沉声道:“我们自然希望如此,但以师父的脾性,若活着一定会寻凶手报仇雪恨,他会回五台山寻我们!要知山上的武僧,都是我们这些教头带出来的,只待师父一人令下,无论是何等仇敌,大伙儿定会跟着,报这满门尽灭的血海深仇!”

  狄进明白了孙洪的定位。

  水浒里面,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实际上只是教枪棒的老师,与那些禁军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私人交情,这孙洪却是教出了一帮教头的教头,由于寺庙的特殊环境下,师徒之间的关系更是远比外界要亲密,堪称真正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难怪孙洪被灭满门,这些武僧跟发了疯似的下山,三年了还不死不休地追着。

  狄进问道:“当时开封府衙的推官袁刚,字弘靖,你见过吗?”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狗官!”吴景眉宇间满是怒火:“此人收受了好处,纵火想要烧毁案卷,结果不幸死于火中,当真是报应!”

  狄进问:“你这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吴景皱了皱眉头:“我若是能亲眼看到,肯定阻止他这么做了……自是听说的!”

  狄进道:“可另外一人告诉我的,袁弘靖却不是这样的人……”

  将吕安道对于上一任推官袁弘靖的为人,与失踪前后的情形大致讲述了一遍,狄进总结:“一面之词,不可轻信,不过当我亲眼看了他所写的刑名笔录后,我认为此人是一位负责任的好推官。”

  吴景脸色难看起来:“如果他是好官,却传出了这般恶名,那就是被人栽赃灭口了?这案子的凶手,是不是那些京中权贵?”

  狄进从不乱猜,准备结束交谈了:“我们今日说得够多了,再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两个月前,我在发现孙洪幼子幼女皆夭折时,推测可能是凶手的警示,便让我姐姐从丧葬那条线查起,但最后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这就是查案,线索无数,有用的寥寥无几,便如大海捞针一般!”

  “你如果以为我出面,什么疑案迷案都能在短短数日内迎刃而解,那是白日做梦!我也是人,不是神人,这起案子可能会拖延很久,想要查清真相,就必须要有等下去的耐心!”

  换成两个月前,吴景不见得能接受,现在却沉冷地道:“比起那满口承诺的乞儿帮七爷,你能说出这番话,我反倒愿信你!告诉我第二件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去做!而待你破了案,抓住凶手为我师父全家报仇雪恨,我定去开封府衙,以命抵命!”

  “第二件事,我在下车时已经说过了……”

  狄进转身离去。

  吴景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下车时对方所言,很中意租马客的驾车技巧,准备日后出行都用他,不是借口。

  当车夫么?

  相比起第一件事情是与地头蛇乞儿帮全面翻脸,这两个月数度被对方反扑围杀,第二件事竟如此轻易?

  吴景站在原地,片刻后抱拳躬身一礼,驾车离开。

  ……

  清晨。

  林小乙刚刚打开门,就见一辆簇新的马车,静静地停在数丈开外,车架上一个男子头戴斗笠,环抱双臂。

  他刚刚看过去,那男子就立刻有所警觉,微微抬起头来。

  林小乙感到一道视线,在自己全身上下扫了一圈,吞咽了一下口水,上前道:“不知哥哥如何称呼?”

  吴景看了看这个在暴风雪客栈里面,被自己选作不在场证明的小书童,以改变了腔调的声音道:“我姓孙,家中长子,小乙哥,我之前听大官人是这般称呼你的?”

  林小乙赶忙道:“哥哥称俺小乙就好!”

  吴景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你家公子身边得力的人,一声小乙哥不为过,来日等你家公子有了官身,当了大官,你还是家中宅老呢!”

  林小乙心底里还真的想过长大以后,学成本事,成为宅老,但也觉得自己出身卑微,起步太晚,恐怕没有指望,却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努力学着公子待人平和的语气:“孙哥儿抬举了,俺就是一个识字不多的书童,哪能当得起宅老之位呢?”

  吴景笑笑,探出手抓了过去。

  林小乙眼前一花,就觉得对方拿住了自己的胳膊捏了捏,然后评价道:“你先天不良,气血不足,本不是习武的料子,所幸这段时日肉食不错,你家公子没有亏待了你,倒是可以练一练,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几手把式……”

  林小乙却觉得对方太热情,不敢应下:“多谢孙哥儿看重,只是俺事情忙碌……”

  吴景打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师父家中的四郎,当年是十岁,若是长大了,今年也是你这般年纪,不必怀疑,想当宅老就得什么都会一些,现在听好了,赶明儿就练起来!”

  林小乙听着他说锤炼的口诀,再被手把手地摆开架势,又是畏惧,又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同为仆婢,朱儿就够能耐的了,起初嘴上不饶人,现在熟悉了,也不难相处,两人时常结伴外出,朱儿有时候还会打趣地唤他弟弟,如今倒是真的像姐弟。

  但朱儿给他的压力,远没有这位车夫大,一时间竟懵懵地被带着走,直到吴景完整教了一遍,问道:“记得多少了?”

  林小乙仔细回忆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

  吴景眼睛一亮:“听了一遍就能记得这么多?你的悟性倒是不错,确实像四郎……明日再学吧!”

  狄进适时地出现,林小乙讷讷上前:“公子!”

  公子身边的婢女和车夫都太神秘了,自己作为书童,压力实在巨大。

  吴景也跃下马车,抱拳一礼:“公子!”

  狄进对两人点了点头:“走吧!在京师内转一转!”

  “好嘞!”

  吴景转身上了马车,扬起鞭子,高喝一声:

  “驾!”

第120章 什么叫风轻云淡啊?科举之后,不看榜单!

  榆林巷。

  当马车驶入这条小巷时,别说狄进,就连林小乙都明显感受到这里的冷清,不禁一怔。

  他在并州阳曲城内,倒是见到过几条较为冷清的街巷,哪怕是一州的治所,也不可能处处繁华,但京师显然不同。

  别说城墙内,即便是出了城墙,那都是鳞次栉比,富丽繁华,百万人口汇聚之地,只有住不过来的坊市,没有空置的宅院和铺子。

  可这条巷子,是真的有别于其他的地段,等到狄进掀起马车的窗户,风吹了进来,八月的天气,林小乙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狄进的目光朝外看去,印入眼中的就是斑驳的外墙体,显然多年都没有修葺过,然后是从墙内探出的一根根树杈,遮蔽了不少头顶的阳光,使得这人气本就不足的巷子,愈发笼罩在一股沉闷与死寂中。

  这是恶性循环,鬼宅的吓人之处传得越邪乎,人们心中越是畏惧,越是畏惧越不敢接近,让此地人气越稀少,最终真的变得鬼气森森。

  狄进对此是半点不怕的,可惜那三十五具无头尸体都已经被移走,如果原封不动地保持原样,哪怕统统化作白骨,都能提供不小的线索。

  只是不提气味,那就真的太吓人了……

  一间间宅子过去,不知是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还是来得正不是时候,都没怎么看到人出来,直到马车的速度明显放缓,狄进知道,正主到了。

  没有想象中开封府衙的封条,左右交叉贴在门上,没有横七竖八的血色印记,单从外面来看,除了门口积灰很深,明显很久没有人出入过之外,这里与其他人家并无什么不同。

  但这就是五台山还俗僧人孙洪,被灭门的家。

  狄进打量过去,林小乙一无所觉,跟着一起看,却听公子道:“小乙,你觉得若无祖上传下的房子,在京师置办这么一套宅院,得花多少钱?”

  林小乙想过当宅老,却从来没幻想过自己能在京师买一套宅院,不过对于价格还是多少有些数的:“至少得万贯吧,这还是原主肯卖……”

  狄进道:“家财万贯么?确实是最基本的价格,那要搬到京师,也是十几辆马车啊!”

  正在这时,驾车的吴景开口道:“或许这宅院是有人受了恩惠,转赠的呢?”

  林小乙知道这位是自来熟,倒也不奇怪对方会搭话,只是这说法未免过于不可思议,谁能转赠京师一套宅啊?

  狄进也直接问道:“得多大的恩情,才有如此馈赠?”

  吴景道:“小的也是偶然听人提及过,这户家主医术非凡,治好了一位贵人的子嗣,有了这安居之所,才来京师,以后子孙后人也是开封人士,总比我们苦哈哈租马赶车的,还有那行走四方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要强太多!”

  狄进微微点头,但又道:“居京师大不易,便是有了宅院,一家大户上下三四十人用度,可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起的。”

  林小乙深以为然:“是啊!京师的价格可高咧,俺在并州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到京师都不见得供得起一人……”

  吴景道:“这家户主既有医术,想来是开医馆药铺的,还能经商,收一收贷钱,各地大户都在做。”

  狄进道:“贷钱且不说,总要有本金,那医馆药铺,不知是京中的哪一家?能否维持这一户上下开销用度,想来是生意红火,肯定有人记得吧?”

  吴景继续策马,不再多言,但心中有了数。

  两人一问一答,说的就是孙洪的钱财来源。

  狄进问,这个五台山还俗僧人,是怎么在京师买房的?

  吴景回答,曾经听师父孙洪提过,这套宅院是因为他医术了得,有大恩于人,得其馈赠,也正因为有了这套宅院,可以让自己的儿女成为京师人士,孙洪才会决定还俗下山,不再当一个苦哈哈的武僧。

  狄进又问,房子是人馈赠,那么居住在京师的生活费用是如何来的?能够让孙洪娶妻纳妾,生下十几个儿女,招了二十多名仆从,那可是一大笔钱财!

  吴景对此还真不知道,他们每次来见孙洪,看到的都是一家美满,衣食无忧,心里是既开心又羡慕的,至于钱财是怎么赚取的,只听孙洪说他开了医馆药铺,平日里还有经商,想来是佛门的老传统收贷,便没有细思。

  现在需要查一查了。

  吴景如今已经明白,对方为什么让他成为车夫,正因为自己是被害者的徒弟,许多衙门根本不清楚的细节,唯有他们师兄弟知晓,由他们出面调查,才有更大的机会发现线索,接近真相!

  简短的交流后,马车已经驶离了鬼宅,狄进没有合起窗户,而是兴致勃勃地看起了京师的景致。

  等到马车在城中转了一圈,回到所住的老桥巷,狄进和林小乙刚刚下车,却见公孙策带着书童大壮恰好出门,见到马车后唤了声:“我正要叫车呢!带我出城,车钱管够!”

  吴景又不是真的租马客,闻言道:“向大官人告罪,我这车马另一位客人订了,去不得外城……”

  公孙策无奈,摆摆手:“行吧!行吧!”

  吴景驾车离开,狄进则开口道:“明远,你昨日跟着那人,可是发现什么端倪了?”

  公孙策点了点头:“昨日那人并非醉酒文士,而是一個江湖贼子,带着小甜水巷的私妓,扮作文人骚客之态,混入状元楼,寻找下手的目标,我故意扰了他的好事,再让大壮跟着,一路跟到了城外,那里似有一处据点……”

  狄进的脸色有了几分郑重:“在状元楼踩点下手,敢这么做的江湖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明远,你应该告知开封府衙,吕推官是负责任的好官,由他带队,才能将贼子一网打尽!”

  公孙策有些迟疑:“但我还不能确定,那里到底是不是贼窝,万一错了,岂不是……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