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论修为,她还真没有强可以随意跳楼的程度,自然她这一跃并非直直地从高空落下,而只是落到了满是瓦片的房顶上,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四处飞舞的瓦片拖慢了她下坠的速度,而就在屋檐的最边缘,她双手猛然地一抠,整个身体轻若柳絮一般荡了几荡,在院墙之后的身影就此隐没。
反观阿布那头,在他威猛如虎的攻势之下,两名军士不断后撤,再默契的配合,也很难在他气势如虹的时候正面交锋。
而更重要的是,刚刚那名使用长弓的女子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直冲而来,如果让那个女子加入战团,他们还能战胜吗?
其实不用说,他们心中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自然,即便他们心中再不服气,也只能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奔跑之间带起了那具属于自己袍泽的尸体,向着巷子外而去。
阿布没有阻拦,只是微微喘息,手上长戟驻地,目视着他们离去。这几名军士可以说是尽职尽责,打到现在,就连阿布心中也得生出几分尊敬。
他们之间的争斗,只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自己要保护群芳国的人,而他们则奉上命要清理群芳国大使馆,说不上谁对谁错,既然如此,让他们把袍泽的尸体领回去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但就在这时候,鱼儿到了。
“为什么不杀他们?”鱼儿望着那几名拖着尸体的军士,冷声问道。
阿布摇了摇头,道:“既然他们要退,我也就没必要再跟他们你死我活……况且……”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要我现在再追上去杀死两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鱼儿微微点了点头,也算是接受了阿布的这个说法,只不过他没有告诉阿布的是这几名军士在出了巷子之后,不可能还有命活着。
群芳国虽然地小人稀,但不代表手下没有几个趁手的修行者,乔鲤跃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唐国的警惕,在定安城之中留下了不少的暗桩,一旦在必要的时刻,就会全部激活。
现如今,这座巷子之外至少埋伏了十余人,他们的天职就是杀人,自然不会如阿布一般对敌人抱有怜悯。
“婵儿呢?”鱼儿看着阿布,认真问道。
阿布面色一变,想起了还在马棚之中瑟瑟发抖的鱼儿,赶忙地拖着长戟向着院落而去。
一手推开木门,阿布就是一惊,那匹趴在马棚里的瘦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仍然是百般聊赖地拒绝着干草,嘎吱嘎吱嘎吱。
而婵儿却躺在马棚之中,身上还披着自己的外衣,但面色白得可怕,像是生了重病一般。
就算受了冻,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匕首的主人
阿布赶忙地扔下长戟,向着婵儿跑了过去,但鱼儿的速度却要比他更快,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是跪在了马棚里,双手穿过脖后,搀扶起虚弱的婵儿。
“鱼儿?”婵儿看清了面前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略微有些惊喜地呢喃着。
鱼儿却是摇了摇头,嗔怪道:“我就怕你乱来!”
说着,她从婵儿的怀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大拇指粗的淡黄色药丸,塞进婵儿的嘴里。
“咬碎些,我给你接点雨水。”鱼儿道。
婵儿愁眉苦脸,低低地道:“可苦了。”
但说归说,她还是十分老实地咀嚼起嘴里的药丸来。
鱼儿看了一眼阿布,阿布会意,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盛水的器具,只能是双手捧了一些,就这么递到了婵儿的面前。
婵儿小小地吞咽了几口,终于把药从喉咙咽了下去,感觉到一股温暖从小腹之中攀升上来,无力软弱的身躯总算有了几分力气。
“你怎么了?”阿布皱眉看着她,身上常备着药,难不成是什么旧疾?
“还能怎么了?”鱼儿没好气地瞪了阿布一眼,“还不是要为了你这头大蠢驴。”
婵儿忍不住笑了笑,道,“鱼儿,这不怪他,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说着,她闭上眼睛,风雨之中,有一道亮光闪过,一柄匕首静静地飘了过来,落到了她的手里。
阿布瞪大了眼睛:“你……”
这叫什么事儿?原来刚刚用匕首在帮自己的那个精神修心者不是旁人,而是在马棚里柔柔弱弱的婵儿?
婵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说过我能帮你的,不是么?”
“是……可这也太出人意料了一些。”阿布微微苦笑,心想自己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不过这么一来,当初在商队遇袭的时候那个出手相助的精神修行者还是另有其人?
“你是受伤了?”这些事情,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想,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婵儿的身体。
婵儿摇了摇头,道:“没有,老毛病了,几年前我修行精神的时候出了一些岔子,所以身体出了一些问题,不过这几年慢慢好了,就是不太适合跟人动武。”
“你还好意思说。”鱼儿哼声道,“太医都说了,你这病得静养,这一晚上你又是被雨淋,又是强行跟人争斗,到时候真出什么问题,我可不管你。”
婵儿嘴角带笑,她知道鱼儿只是在说气话,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姐妹情谊深厚,她怎么可能放任自己不管?
“没事的,太医也说了,这几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很快我就可以继续修行了呢。”婵儿安慰道:“你也知道,太医嘛,他们都喜欢把事情往严重了说,他们只是怕乔姐姐怪罪罢了,我吃完药,休息休息就好。”
鱼儿微微点头,但还是恶狠狠地道:“那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休息,别再乱动什么脑筋!”
“好。我知道啦。”婵儿无奈地笑着,可很快又忧虑起来,“姐妹们……怎么样了?”
鱼儿却是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道:“已经安全了,还好国主预先安排了地方,现在他们都很好。”
“那……琳姐呢?”
鱼儿微微一顿,但还是没有隐瞒,低沉着声音道:“还没有消息。”
鱼儿也不管婵儿的脸色变化,只推了推阿布让他帮忙,借着阿布的力把婵儿背到了身后。
“定安城现在局势很乱,大营的一万大军叛了,整座定安城的防务都已经落入了叛军的手里,虽说宫里暂时还没传出什么新消息,但此地不宜久留,先去和姐妹们会合再说。”鱼儿不忘看向了阿布,问道:“你跟我们一同走么?”
阿布微微一愣,双眼又盯着婵儿入了神,但听鱼儿刚刚说的局势,他一时间也有些沉默,一万大军也叛了?那阿轲在宫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似乎是在内心之中进行了几轮博弈,他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情,得回去一趟。”
“你要走?”婵儿眉头紧皱,满眼担忧。
对于阿布要离开,鱼儿并不反对,但想到之前那两封来自张芙和乔飞扇的信件,和今天一晚上阿布保护婵儿的表现,她此刻已经把阿布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也会多几分关切。
她上下地打量了一下阿布,道:“你最好还是跟我们一起去休整一下,换身衣服。你现在这幅样子,在街上非得被人抓起来不可。”
阿布看了看自己身上撕裂的衣服和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知道鱼儿说的是实话,而婵儿这时也插言道:“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处理一下伤势吧,你这个样子,我不太放心。”
阿布心头顿时一暖,更有了几分欢欣,也就点头应承下来。
门口走进来两名身穿夜行衣的武士,一人撑着与衣服一色的雨伞,一人双手托着一件狐裘,鱼儿接过之后一抖,翻转了一下就披在了婵儿的身上,甚至把她的整张脸也给遮盖住了。
狐裘的毛发足以阻拦住大部分的雨水,而里面更是缝制了双层夹棉,即便是冬日狂啸的寒风也无法渗透其中。
狐裘之下,婵儿瓮声瓮气地道:“你这么盖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鱼儿则是哼声道:“看不见才好呢,免得你又乱来。”但很快,她声音温和起来,“你累了,在我背上睡会儿,一会儿就到。”
婵儿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双手环抱鱼儿的脖子,用冰凉的脸颊轻轻摩擦鱼儿温润的肌肤,带起鱼儿一些鸡皮疙瘩,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也少不了女儿家之间的打打闹闹,但今天她也确实累了,只是蹭了蹭,就闭上了眼睛。
几人就这般一路出了巷子,数十名群芳国的武士早已经分成几只队伍,分别隐没在各处,清理着挡在必经之路上的巡防营的军士。
虽然巡防营的人数相比较群芳国的武士仍然多出数倍,但高手的数量也不可能太多,刚刚一役,巡防营已经葬送掉了他们顶级高手的一小半,在群芳国这些久经训练的武士面前,就显出几分羸弱来。
当然,群芳国的武士们也不可能真的毫发无损,光是在路上,阿布就见到了不下十具身穿夜行衣的群芳国武士的尸体,刚刚鱼儿蒙住婵儿的头,一方面确实想遮挡大雨,另外一方面,显然也是不希望她看到这些惨状。
今夜必然是一个流血的夜,雨水可以冲掉那些在街头巷角的血迹,却不可能掩埋地上的尸体和断肢。
甚至相比较整座定安城,这只不过是一场很小的杀戮,大雨已经降下来了,可这座城市中的山洪仍然还在酝酿之中。
“一万六千人……”阿布一边跟着鱼儿快步行走,一边沉吟,这么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高易水和景雨他们是否有想出什么对策?
第二百八十八章 阿轲归来
米铺。
雨水漫过了台阶,这条小街的排水渠年久失修,在这样瓢泼大雨之下已经无力再将这些雨水排到城外的河流之中,反而开始向上“咕噜咕噜”地冒起水来。
而随着木门被轻轻叩响,米铺里的伙计撑着伞走进了院子,对着外面喊道:“来了……谁呀?”
外面没有人回应,仿佛刚刚的敲门声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
而过了一会儿,木门再度被敲响,伙计警惕起来,站在门前,对着门外再度问道:“谁?”
随后门外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冷漠的声音道:“所以我一直很讨厌跟老鼠打交道。”
伙计瞳孔猛缩,伸手就要去腰间拔自己的匕首,然而一柄匕首却用远比他想象中更快的速度从门缝之中伸了进来,只听得“铮”地一声,包铁的门栓竟然在一瞬间已经从中断开。
木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人,夜色之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大黑伞遮住了雨水,也遮住了这片天。
阴影好像在他身上缠绕着不肯离去,只剩下他手上那柄光芒流转的匕首在雷光之中闪耀。
伙计怪叫一声,转头就跑,却并不是因为恐惧或者贪生怕死,而是他已经明白自己绝对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他要把消息传递道地窖,让景雨等人做好准备。
匕首划过空气,在嗡嗡声音之中正中他的肩肩膀,疼痛让他扑到在地,溅起满身泥泞,而站在门口的那人把腋下夹着的人放了下来,把大黑伞遮盖在他的身上。
“告诉里面的人一声,他们要等的人已经回来了。”随后,他转过身,走入雨水之中,刹那间就消失了身影。
“是谁送来的?”等到景雨等人走出门看清楚躺在大黑伞下那人竟然是秦轲,大喜的同时,也是大惊,明明所有人都以为这小子还在王宫里,结果他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而且……还是别人送回来的……
“不知道。”伙计捂着受伤的位置,匕首仍然扎在他的肩骨中,“他没有说自己是谁。”
高易水和景雨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散不去的震惊。
既然能把秦轲送到这里来,显然那人对这里了若指掌,可既然他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显然不是自己人,这样说来,他们这些藏身米铺的人岂不是早已经暴露?
景雨苦笑着想,可笑自己还以为这间米铺安全无比,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过狭隘了,天下英雄辈出,哪里有那么多想当然?
“你下去吧。”景雨看着他受伤的位置,道:“把伤口处理好,别得了七日风。”
“是。”伙计恭敬地拱手,然后捂着伤口走向米铺内。
高易水则是从地上扛起了秦轲,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忍不住嘲讽道:“一晚上不让人省心,可偏偏还真让你逢凶化吉了,真是出人意料。”
“我带他上楼。”高易水对景雨道。
看着高易水的背影,景雨叹气道:“这间米铺不能再留了……”
一旁的伙计肩膀一抖,低头道:“是。”
景雨心里分析着:或许不用急于一时?既然那人会把秦轲送回来,至少证明他们并不想与我们为敌,甚至在将来某个时刻,还能有所来往。
但转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皱着眉叹息了一声:“不,我还是太年轻了一些,我本不该这么心存侥幸。心存侥幸者,赌徒是也。既然他能找到这间米铺,显然摸清楚了我们的谍报根底。别说是这间米铺,甚至只要那人心念一动,可以把我们连根拔起,不过现在看来那人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为今之计,还是应该先关停米铺,防止另外的人顺着他查到这里。”
景雨吩咐着身边的伙计:“去吧,赶紧去准备,米铺就转给福欢酒楼的王掌柜,之前也谈过的……”
“明白!”伙计伶俐地点头,也不顾大雨滂沱,撑着伞就跑出门去。
景雨又对身边另外一名伙计叮嘱道:“关掉米铺之后,要对整个定安城的系统重新梳理,尽可能精简,减少消息泄露的机会。”他望着大雨,声音里有些冷意,“虽然那人暂时对我们没有敌意,可我们做这一行的,从来没有把自己人的生死交到他人手里的规矩。”
“是。”伙计道。
秦轲醒来的时候,大雨未停。
熟悉的房间里没有开着窗,但从缝隙里可以看见有一些雨水在缓缓地滑落。
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在这之前,他已经做了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有的梦是他回到了小时候,一身金光闪闪带着一包袱的大饼从天而降,到了自己爹娘的面前,用几乎是气壮山河般的气势把大饼递了过去。
有的时候则又看见了那条曾经梦见过的大鱼,只不过它突然破开了水面,长出了翅膀,从血肉之中钻出羽毛,变成了一只大得望不见边际的大鸟……
鱼怎么会变成鸟?
他脑子有些乱,不过还是梳理出了自己应该还在王宫里的记忆,然后看着这明显就是在米铺的房间,有些头疼地咕哝道:“估计还是没睡醒,我再睡会儿。”
秦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王宫这样的凶险之地还睡得着,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可是很快,有一只手在他脸颊上挠了挠,秦轲有些烦,挥手一挡,也不睁眼,只是轻声哼哼:“别吵,我不想做梦了,我想赶紧睡醒了离开这鬼地方。”
高易水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啊……”虽然修行者的身体强健,但不代表不会感觉到疼痛,高易水这一巴掌用了不少力气,顿时把他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
“真睡迷糊了?”高易水笑着道:“好歹也躺了半个时辰,再躺下去我可要去城北给你订棺材了啊。”
秦轲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真真切切的是高易水,又摸了摸自己疼痛的屁股——嘶,做梦好像不会感觉到疼的对吧?
“老高……”秦轲嗯嗯唧唧道:“我……这是……”
“别看了,是我没错,你现在真的是在米铺呢!”高易水没好气道:“一晚上没消停,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不?”
“我……”高易水的问题把他给问住了,做了太多的梦,脑子里又有些混乱,竟然一时间懵懵懂懂的,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拉扯着被子,秦轲坐了下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理清楚一些混乱的部分:“我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王宫……哦对了,太史局……”
“没错,太史局!”那个老人高大的身影再度映入脑海之中,他瞳孔猛缩,他终于想起来了,而那股让他晕厥的剧痛似乎也在这一刻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喘着粗气,甚至怀疑自己的胸口仍然镶嵌着那位老人的手指,赶忙扒开身上的衣服。
衣服已经换成了新的麻布衣衫,是高易水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他换上的。
可是那衣服底下……是光洁的皮肤。
就连一个伤口都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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