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115章

作者:江南南丶

弩箭!

在前朝稷上学宫百家争鸣之中,与时俱进的不仅仅是学术和思想,像是手弩这样的机括,在天下各个军队之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事。

荆吴的青州鬼骑、墨家的黑骑,可以说是人人配弩,唐国虽然在弩机上的研究并不如两家强大,但在军中也装配甚广。

巡防营的军士虽然一般不会佩戴弩箭,但这些既然是其中的修行者,他们装备的规格显然要比普通军士好得多,手弩自然也是在长刀之外,一项冷厉的杀人兵器。

阿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心中并没有太多惊慌,他双目猛睁,看清了那黝黑弩箭的箭头正不断刺破雨幕,而随着他一口呼吸,几乎把肺部盛满,他低喝一声,手上青筋骤然暴起!

举戟!

挥戟!

一人多高的长戟在他的手中立即带起了一股旋风,拍碎了连绵成线的雨滴,更是直接在空中就把迎头而来的一支弩箭打得飞向半空!

而后第二支弩箭到了阿布的身前,他扔出长戟,弩箭激射在他那长戟的木杆之上,正好击中包铁的位置,随着叮当一声脆响,弩箭折成两段,落入了泥泞之中。

阿布顺势跳起接住空中转了半圈的长戟,双腿下沉,一声大喝,长戟竟然是随着他的双臂反向旋转,转了个方向,自上而下地劈出。

长戟沉重,在阿布的手中更有如开山巨斧,威势惊人,就算再给面前两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就这么硬接,于是两人毫不犹豫地用双腿猛然在地上一跺,借着从大地上逆推回来的力量,他们整个人向后倒飞了出去。

阿布手上的长戟仍然没有停下,他咬了咬牙,抬起一脚,再度向前进了一步,靠着长戟的长度,硬是追上了后退的两人,再度猛劈了下去!

两人在退回的半途之中,已经避无可避,虽然面对的是阿布这样神勇的一击,换做是普通的江湖中人,难免会有几分慌乱,然而他们显然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江湖中人,而是巡防营精锐之中的精锐。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手上长刀十分默契地一振,相互交叠,向着长戟正面迎了上去。

三人在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都连续劈出了三刀,六声铿锵有力的金属碰撞声几乎要连成一线,而阿布的长戟也在这样的力量之中阻了一阻,缓慢了些许。

但阿布气血鼓胀已经到了全身,即便如此,仍然是在一声爆喝之中,把长戟劈了出去。

漫天的雨水之中,两道人影倒飞了出去,很快就跌落地面,在地上翻滚起来。

而阿布却没有乘胜追击,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就在他的身后,另外两把刀已经如同蛇信子一般纠缠了上来。

定安城的巡防营,既然负责全城的治安,自然少不得会面对修行者,而在许多年的时间里,他们早已经总结出一套经验,并且研究出了一套攻势。

先用弩箭逼迫敌人抵挡,然后长刀紧随其后进行第一轮抢攻,不管第一轮抢攻结果如何,刚刚使用手弩的人同时会再度缠上来,进行第二轮抢攻,三轮攻势几乎密不透风,没有给敌人半点喘息的时间,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就栽在这样的攻势之下。

不过阿布并非没有防备,荆吴和唐国是老对手了,自然针对他们的任何战法都有所研究,阿布在太学堂修学,自然也有所涉猎,他之所以一开始不惜力气地劈飞两人,就是为了求得一点空档,能够有时间再应对另外两把长刀。

两把长刀破开雨幕顷刻到了面前,一把斩向脖颈,另外一把则是十分阴险地刺向裆下。

而阿布劈斩的去势已尽,新力未生,怎么看都像是即将死在长刀之下的样子。

然而阿布手臂微抬,却已经把长戟横着提了起来,没有转身,直接以长棍的后端向后直插而去。

在长戟的长度之下,那名军士十分明白长棍会在自己的长刀斩中之前先戳中自己的喉骨,虽然不是锋利的那一端,但这样一击蕴含的力量,足以让他喉骨尽碎。

不得已之下,他收回了长刀,斩向那根直戳而来的长棍末端。

阿布却猛然地向着前方走了两步,趁势转身,长戟随着身体猛然旋转,以横扫千军的态势握刀刺向他裆下的军士,只听得闷哼一声,纵然那名军士反应极快,已经用长刀去格挡长戟,但长戟上蕴含的力量,仍然是让他吃了个小亏。

几乎是在一个照面之间,阿布就已经逼退了四人,但此刻的他却没有太多欣喜,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轮试探,而这一轮试探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上佳……

第二百八十五章 拼杀

一连串交手之中,可以说他根本没有留手,却仍然没能给四名军士带去什么强有力的杀伤,看来这四人的实力还在他的预估之上。

他都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那两名被自己劈得倒飞出去的两人已经重新持着长刀向着他的方向走来,虽然他们不可避免地在那一劈之中受了些伤,但不足以让他们失去战力。

这是一群棘手的人……而且如果再来一些巡防营普通军士,场面恐怕会更加棘手。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因而没有再等下去,长戟微微一抖,直刺而出,迎着两把长刀,仍然一往无前,虽说小巷子里并不适合长戟的全力施展,刚刚他的横扫也是握在中端,而不是末端,但毕竟这是战场上的兵器,群战的兵器!

所以他没等四人合流,而是先一步地奔跑起来,长戟在地上拖出一串水花,直冲那两名向着他奔袭而来的军士……

只一瞬,长戟直刺而出!

高长恭曾说他威猛有余但变化不足,所以才给他选了一柄长戟作为兵器,几番较量之后他的长戟已然狠狠地压在一柄长刀的刀刃之上,而刀脊则是压上了那名军士的胸口。

要冲出这条小巷……

阿布看着围上来的另外三人,胸中喘息愈发急促,长戟重二十斤,并非能够久战的兵器,刚刚一轮挥舞拼杀之中,他耗费的气力绝对是其他四人的几倍之多。

他看似打算再近一步,压住那刀刃让锋芒直接切入军士的血肉之中,然而未曾想他竟猛地收回了长戟,一个纵身从那名军士头顶上跃过,长戟倒推一把,将那名军士扫了出去,刚巧撞击到迎头挥刀而上的那三人。

阿布没有时间回头去看,拔腿就向着巷子口狂奔而去。

风雨之中的尖啸再度响起,带着一股子阴冷死亡的味道,阿布眉头一挑,双腿一顿身子一侧,同时,一支弩箭刚巧掠过了他的侧脸,随后他挥起长戟挑飞另外一根弩箭,继续一路向前。

但很快,很快,第三、第四根弩箭又到了!

阿布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痛恨手弩这种东西,那些看似轻巧却蕴含饱满力量的弩箭,几乎像一只只跗骨之蛆一般追着他的脚步,让他无处可逃。

他不是沧海的虎豹骑,没有穿着能抵御箭矢的铁甲,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只闷头逃跑,只怕会在几个瞬息之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身。

他当然不可能让那些人得逞,于是下一刻。他的手中,长戟仿佛化作了一架风车,闪着清冷的刀光,切开雨幕,随着空中的雷声滚滚而至,阿布顺势旋转,长戟带着巨大的劲力直劈而去,斩在了追过来的一把长刀之上。

紧接着,另一把长刀则顺着长戟的木杆从侧边直冲阿布握紧长戟中段的手指,这名军士已经看出了阿布的神威有一半是在仰仗这沉重的长戟,既然如此,就干脆逼迫他松手!

但阿布却猛然地抬起长戟的尾端,自下而上地一挑,直接拍中了那握刀的手臂!

中了!阿布心中振奋,长戟末端虽然没有锋芒,但这样的力量之下,就算是个修行者的手臂也难以承受。

军士闷哼一声,长刀落地,捂着手臂向后踉跄几步,从阿布这边看过去,那只被捂住的手臂显然已经骨折,就算他能用左手握刀,可左手和右手的灵便程度相差甚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算是半个废人了。

不过阿布知道自己体力消耗很大,也不知后续还能再撑多久。

看着另外两人查看袍泽伤势的那一刻,阿布再度转身,拖着长戟奋力奔逃。

唐国手弩的射程并不如墨家手弩,稳定距离只能达到一百步,超出这个距离,难以保证杀伤,而他要的,就是跑出这一百步。

刚刚几名军士都已经射出了自己手上的弩箭,要临时再装弩,总还是要些时间。

借着这个时间差,阿布硬是跟他们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两名军士把手弩重新塞回了腰间,对着另外一人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去照顾那名受伤严重的袍泽,然后持着刀,向着阿布穷追而去。

阿布一路拖着长戟而行,面前再无阻碍。

但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天空阴沉得犹如梦魇,雨水扑面而来,阿布一路眯着眼睛向前奔跑,几乎已经要出了巷口,但在这时候,却有一把无柄小剑迎面而来。

小剑通体皆黑,光芒内敛,在雨中更是难辨形体,阴诡奇绝,当它穿过重重的雨幕,被发现之时,它已经到达了阿布的眼前。

阿布想要举起长戟抵挡,却发现沉重的长戟根本来不及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柄小剑穿过了长戟的木杆,向着他的喉咙,逼近了过去,冰冷的锋芒触及到了他的肌肤,他感觉到一丝痛楚,恐惧终于像是潮水一般弥漫了上来。

我这是……要死了么?

只是还没等他转过念来,就在他的喉间,却传来了一声金铁交织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直冲他的喉间,竟是硬生生地击飞了那柄黑色无柄小剑!

之后,明晃晃的匕首和黑色无柄小剑在空中不断地纠缠,相互碰撞,缠绕又分开,看起来像是一对黑白的小鸟在这大雨之中相互传情,但其中却带着十足的凌冽味道。

而随着匕首不断攀升,它终于摆脱了无柄小剑的纠缠,宛如鸟雀投林,向着一个方向一闪而逝。

随后,随着一身痛哼,就在房顶上,有一名身穿甲胄的军士滚落下来,卷起不少瓦片一起随着他坠落房顶。

而黑色无柄小剑也像是被抽干了力量,无力地飘动着,很快就坠落地面。

阿布却没有太多迟疑,不管匕首到底是谁在控制,可这名军士显然就是控制这柄小剑的精神修行者,他奔跑着,一声爆喝,长戟一记直刺,直接穿透了刚刚站起身来的军士!

鲜血顺着长戟的锋芒缓缓流淌,却又被大雨很快就冲散,带着血花的雨水坠落在地面,盛开残忍又瑰丽的鲜花。

这时候,匕首才终于从空中落下,但与之前那股凌厉劲相比较,现如今这柄光亮的匕首的飞行轨迹显出几分颓丧,歪歪扭扭得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忽上忽下之间,骤然坠落在阿布的面前。

阿布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匕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操纵着它,但至少这样子看来,那人在经过一轮交锋之后,也受了一些伤,与匕首之间的联系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紧密。

精神修行者与精神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虽然许多时候并没有肉体上的接触,但伤势却很可能会比气血修行者的肉体伤势严重得多,阿布曾经就见过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军士,虽然他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但在受伤之后,却成了一个后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料。

而更严重一些的,则是直接成为“活死人”,即使他们还活着,会呼吸,有心跳,却像是被抽离了魂魄一般,陷入了沉睡,就算是用针扎也不能让他有半点知觉。

大夫遇见这样的病人,除了开几幅养身的补药之外也没太多法子,纵然病人亲属能靠着灌米汤这种方式延续他数月的性命,可如果他自己不能恢复,也只能是节哀顺变了。

“不管怎样,希望你还好。”阿布喃喃道。

之前来唐国途中与山匪争斗的时候,他就承蒙一位无名的精神修行者相助,也不知这次的是否与之是同一个人,但不论如何,如果不是他帮助自己挡住了那一剑,只怕现在自己早已经死去,这样的恩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报答。

但他的感慨只是短短的一瞬,身后传来脚步声和怒喝,三名持刀的军士终于到了,眼见袍泽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原本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也出现了怒意。

三把长刀吞吐着白光,如风卷雪,撕裂雨幕。

阿布手握长戟,力如拔山,随着双臂一阵,长戟在空中抖出一朵锋芒之花,叮叮当当与长刀打成一片。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支穿云箭

长戟舞动如风,带起无数迸溅的水花,向着四面八方激射,隐没了阿布的身体,更蒙住了两名持刀者的眼睛。

随后则是如万钧雷霆般一扫,长戟拍飞了一人,倒转过来,直刺那名已经到了自己身后的巡防营军士。

之前一连串的战斗已经让阿布有几分疲倦,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只能是被拖死在这条看起来狭窄的小巷子里。

三把长刀如同樊笼,不断地试图封锁他的长戟,然而长戟破空而至,却如同开山斧一般,将这座樊笼劈得七零八落。

随着阿布一声厉喝:“中!”,长戟破开雨幕,破开长刀的守势,深深地没入一人的肩膀。

大团大团的血液涌了出来,中戟的军士一声痛哼,眼神凌冽,却根本没有逃离,而是抛弃了长刀,猛然地伸出双手,握住了长戟的木杆!

多年袍泽死于阿布之手,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这些在军中以命向托的军人,纵然长戟深入骨骼,即将废掉他的一只手臂,可他仍然还是没有放松半分。

阿布双目圆瞪,一声大喝,在地上猛然一跺,就这么向前推行起来!

军士在阿布的力量之下不断地后退,剧痛迷糊了他的意识,而阿布避开两把从身后袭来的长刀,双腿一沉,一抽长戟的同时,一记上挑,一颗大好头颅竟然冲天而起!

“老五!”持刀军士一声爆喝,没有想到这么快他们又失去了一人,疯狂地握着长刀,略向阿布的双腿!

阿布长戟回旋,卡住两把长刀,同时不断后退,顺势一脚把刚刚军士跌落在地的长刀踢了出去,锋芒闪烁,直冲一名军士。

只是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已经出卖了他内里的虚弱,气血修行者的耐力虽然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可在这样激烈的搏杀之下,他每一刻都是全力以赴,原本他觉得自己还能多撑一会儿,但疲倦最终还是在更早的时间追上了他,并如沉重的巨石一般压在了他的背上。

他看着距离自己不过是几十步的巷子口,可以他现在剩余的体力,逃离未必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如果自己不能甩掉两人,很可能只是空耗体力,最后死在长刀之下。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杀死两人,从绝境之中,硬生生地闯出一条生路来!

可这谈何容易?

阿布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身上在几轮搏杀之中被割裂出来的伤痕,血液逐渐透出布衣,又很快被雨水冲淡,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或许……

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雷声滚滚,忽然有几支羽箭穿过重重黑暗和雨幕从天而降。

手握长刀的两名军士本已经向着阿布挥出长刀,却在这一支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羽箭面前,不得不收回刀势,向后退了一步。

随后羽箭落地,深深陷入泥泞,只留下羽箭末端的白羽仍然颤抖。

不是巡防营的短弩箭,而是长弓上用的长箭。

而阿布震惊地抬头,看着那羽箭末端的白羽,他可以确信,这支羽箭绝对是自己见过、甚至亲身承受过的箭!

鱼儿的箭!

雨夜之中,一身劲装的鱼儿在房顶不断地奔跑,腰间背负的箭筒随着她矫健的身形一晃一晃,虽然她全身也早已经在大雨之中湿透,但眼神却仍然凌厉如箭,随着她一栋屋子高高的房顶上跃出的那一刻,她腰间的箭筒中抽出两支羽箭,搭在弓上。

用过长弓的人都知道,要控制两支箭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多一根箭上弦那么简单,射出的两支箭如果不经过精确的计算,发射出去之后很快就会变成没头苍蝇,四处乱撞,就更不要说射中敌人。

而鱼儿单手控弦,人在半空之中,手上的动作却先得娴熟无比,随着她的手指一松,两支箭已经离弦而出,在空中甚至还微微打了个旋转,分别从两边向着两名持刀的军士呼啸而去。

她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自己的羽箭是否击中,当他落在屋檐上的时候,已经再度开弓,同样是两箭射出!

两名军士退后,长刀斩落羽箭,却也为羽箭上蕴含的巨大力量有些震惊,手弩的弩箭之所以威力巨大,是因为有特殊的机括和刚硬的弓弦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而人用长弓射出的箭矢,却完全取决于长弓的材质和开弓人的力量,而那个女人双箭连射,不但精准,力量之大,足可以穿透甲胄,这样的箭术,令人惊叹。

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女子并非他们的友人,而是他们的敌人。

在高高的屋顶之上,鱼儿可以说是边跑边射,一刻不停,只是在五口呼吸时间内,她已经开弓三次,每一次放箭,弓弦都犹如霹雳。

六支箭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射向两人的头、胸口、大腿,虽然中间仍有空档,并不如连珠箭那般如狂风骤雨,却也已经如潮水拍打海岸,一浪接着一浪。

两名军士不敢小瞧,步伐连退,长刀连连斩出,把羽箭纷纷斩落地面,但就在这时候,阿布却已经握着长戟冲了上来!

机不可失!

阿布一声大喝,长戟突出如龙,一人直直地杀入了两人中间,左扫右劈,一时间竟然没人能阻挡他分毫。

而鱼儿再度连发了四箭,再想伸手到箭筒中取箭,然而箭筒之中已经空空如也,无一支箭可以用。

既然如此,她索性抽出匕首,把切断了捆绑着箭筒的带子,又把长弓背负在身上,干脆利落地从屋顶向下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