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184章

作者:江南南丶

“四叔。”公输胤雪看着公输察,皱了皱眉,虽然她知道公输察所说的不假,可王玄微正坐在面前,他才是真正在旋涡中心被卷入的人,他还没说什么,公输察却叫骂了起来,实在有些不妥。

不过王玄微倒是没有责怪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

说起来,他刚刚被罢免的时候,心里头自然窝着一股无名火,但现在回头看看,反倒释然了,自己不如诸葛宛陵,他慢慢地也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不单单输在智谋上,更输在了背后这偌大的墨家朝堂之上。

尽管诸葛宛陵在荆吴一样受到了士族们的掣肘,可小国主年纪尚幼,诸葛宛陵正是实质上的荆吴所有者。

他可以放任士族们在他的眼皮底下搞毁堤淹田,然后再借着这件事情,用斩首的斧头和刑台,狠狠地在士族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打得他们痛不欲生,打得他们心生畏惧。

可王玄微自认自己做不到。

墨家的朝局与荆吴不同,不是两派相互角力那么简单的事情,以巨子为首的墨家派系、以仲夫子为首的儒家派系和由官吏世家组成的法家派系,这三者仿佛一块铁打的三角,结构十分稳固,不管哪一派,都在墨家拥有根深蒂固的至上实力,无法轻易撼动。

曾经墨家最兴盛强大的时候,这三派所想的都是如何脱颖而出,有力也愿往一处去使,尸位素餐的人,再小的官位也坐不稳,能者进,无能者退,整个朝堂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这些年墨家派系逐渐式微,儒法两家不断扩大影响,开始角逐那个至尊的位置,于是导致了墨家这些年内部争斗的形势日益严峻,而他能做的,只是坚定地站在巨子的一方,以一场一场铁血换来的大胜,撑住巨子颇有些摇摇欲坠的位子。

墨家采取的是禅让制,终究不如家天下稳固,至少在另外几国,下面的臣子就算是再怎么争斗,又有谁真敢觊觎那最高的宝座?

但正如他所说,国事如此,他也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只希望坚守朝堂那边的孙伯灵,能做好自己临走前交代的那些事情……

“项楚携十万大军而来,看似威势绝大,然而在我看来,锦州并非不可保。”说到军事,王玄微脸上神情变得自信,仿佛容光焕发,再度回到了稷城,变回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全国兵马的上将军。

十万大军,在他的嘴里却显得平淡无奇,足见他心中自有豪情万丈,他笑道:“唐军的目的本就不在锦州,之所以下屠城令,是要借此威胁朝堂,逼朝廷派出援兵救援锦州。这一次项楚进墨家,带了二十万大军,城外十万,还有十万,由他最信任的云麾将军龙驹率领。龙驹此人用兵奇招百出,这一次他和项楚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目的正是打援,而不是破城。赵宽虽通读兵书,却不懂辨明时势变化,一头撞进了陷阱,才会有这场大败,如今,他们想要故技重施,再捕获一个赵宽,所以围住了锦州。百姓口中的各种谣言,只怕有一大半都出自项楚安插在城内的密探之口。”

“那援军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公输胤雪皱眉道:“赵宽损失的那七万大军虽非主力,可全军覆没,朝廷一时抽调不出兵马再次驰援,即便是抽调了兵马,也没法按时赶到,他们……该不会准备放弃锦州,退而守行州吧?毕竟相较锦州,行州地势险要,更是战略要冲……”

“不错,如果是我用兵,也会放弃锦州,退守行州。”王玄微的话让两人一惊,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两人不得不认同,“锦州数城虽也是我墨家百姓定居之所,如今唐军来势汹汹,墨家却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士气衰弱,正面交锋,只怕不易取胜,唯有……先稳住根基,再求退敌。”

“然而,我现在退了下来,朝堂上总领军事的上将军位置空悬,巨子迟迟没有提拔人选顶上这个位置,这一仗……必然不会如我想的那般发展。”王玄微道:“唐军既然下了屠城令,那么朝堂上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都必须派人救援,就算他们知道锦州难救,可他们还是要派兵前来。”

“为什么?”公输察皱眉问道。

“因为他们谁也不敢轻易提出‘放弃锦州’一说,一旦这么说了,百姓必然群情激愤,而另外一派势必以此为借口,在朝堂上出口诘难,到时候,谁能担负起失却民心这样的责任?”王玄微现如今也是看得透彻,“何况,在儒家那些儒生看来,这锦州是必须救的,否则会有违他们的仁义之信仰,可他们不通军事,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

公输胤雪点了点头,也算是认同了王玄微口中“不救锦州”的想法,可她作为锦州人,作为公输家的家主,自然不希望锦州成为“弃子”,她道:“既然这样,那项楚反倒不希望太快破城?”

公输察点头道:“不错,如果锦州半月之内就破了,那援兵就会转而去守行州,项楚的图谋也就落空了。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该坐以待毙,若是让项楚打赵宽一般,再吃掉第二支援兵,不但锦州依旧要亡于战火,我墨家也会再折损一支铁军,到时,如何抵抗唐国后续大军……还有沧海的……虎豹骑?”

对于这个问题,王玄微显然也早做出了判断,他的话不急不缓,目光看向公输胤雪,道:“所以我才来公输家,希望公输小姐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公输胤雪好奇地看着王玄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什么事情?”

王玄微轻声道:“想来锦州的传信信鸽还在,我希望公输姑娘派人写信回馈朝廷,就说项楚在锦州城外的大军只是疑兵,不足五万,锦州城防坚固,不必救援。”

顿时,公输胤雪和公输察两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翌日太阳刚出的时候,锦州却已经有许多人没法再继续躺在床上睡觉,城头的守军如临大敌,握紧了手上的兵戈,望着那在城外已经铺排开来的唐军,心脏砰砰地跳动着。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快。

唐军的甲胄迎着初生的日光,粘着清晨的露水,带着几分寒意,而他们手上的长枪已经磨得发亮,指着天际,犹如一座尖锐的钢铁森林。

巨大的投石机在后方,无数的士卒正在艰难地搬运着那些沉重的石块。

将领们骑着马,一路奔走,生硬洪亮,指挥着整支军队,令他们井然有序。

他们是携着一场大胜来的,就在前些天,他们的兵刃还粘着敌人的鲜血,眼睛里那一场大火仍然闪耀,而锦州虽然看起来城防坚固,在他们眼里却不堪一击。

项楚坐在营帐中,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一直到李昧掀开毡布走进来的时候,他嘴角才露出意思笑意:“安排好了?”

李昧却是面容忧虑,恭敬道:“将军,您真要这么做?”

第四百三十七章 俘虏

项楚挑眉看着李昧,笑着道:“最近你的问题好像有点多。”

李昧这时候可没心情开玩笑,从项楚昨夜下了那个命令开始,军中上下已经一片哗然,支持者有之,质疑者却也不少。

然而,这一次征伐墨家的军队大多是项楚麾下征南军,对于这位项将军,他们都有着一种几近盲目的信任与崇敬,所以也不会有谁公然站出来反对。

李昧同样是项楚帐下多年的下属,只不过他更为项楚担心的是这么做之后的影响:“将军,就算您不在意回国后的名声,可这般作为,锦州城内军民必然愤慨,更会拼尽一切守城,我军损伤怕要更多。”

项楚却摇了摇头,握着腰间的剑柄,站起来与李昧擦身而过,向着帐外走去,一边道:“我就是要让他们愤慨,如果他们心里的火不烧得旺一些,又怎能让稷城朝堂感受到热度呢?”

而当他走出帐篷,挺拔的身形在晨光下仿佛拔高起来,他眯着眼睛,注视着升起的日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整座战场的味道全部灌注进肺里。

想来剑身入肉的那一瞬间,也会很美。

他声音冷下来了,犹如一柄钢刀:“听从号令,再有质疑,军法处置。”

“……是。”

“他们在等什么?”公输察远远地望着那静默着的唐军,战鼓尚且没有敲响,所有的唐军都站在锦州弓箭的射程之外,好像他们这一次来,只不过是为了摆阵形,装点门面。

但公输察却知道,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虽然王玄微已经说了,唐军这一次来,不为破城,可如果他们不以暴烈攻势攻城,怎么逼墨家再派援兵来防守?

“或许……还没准备好?”在他的身旁,是神色沉静的白起,之前他穿行于城内,将墨家守城之法运用于各处布防,昨日方才登上城楼,与公输察并肩,此时他褪去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原本那股游侠的气质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军中猛将独有的刚毅气息。

“准备什么?”公输察皱着眉,感觉有些不对,“十万大军,攻一座锦州城,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吗?”

“不知道。”白起凝望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唐军阵仗,“不过项楚用兵,向来不拘泥于教条,他不是赵宽那个只懂得看兵书的蠢货,所以在我看来,他越是这样不急不缓,越是有古怪,只怕到时候一旦开始攻城,威势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看,唐军阵形变化了。”白起指着前方,沉声道。

唐军的阵形确实变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步卒像约好了一般,在响起的战鼓声催促中,向着两旁分裂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显现了出来。

只是……这条道路上跌跌撞撞走着的道道身影,却是出乎锦州城内所有人的预料。

“这是……降卒?”公输察脸色一变。

强行卸了盔甲兵器的降卒们纷纷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眸,他们被捆缚起来的手臂早已被勒出青紫,有的地方破皮出血,有的地方有明显烧伤的痕迹,因为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护理如今已然溃烂,脓血沾满了他们褴褛的衣衫,令人触目惊心。

唐军的将领断喝声音厚重而响亮,无数的士兵握着长矛,将人群向前驱赶着,有些奔跑不及的人甚至硬生生地被长矛刺中,在矛尖留下一道道血痕。

老棒子在拥挤的降卒之中,像是一块被泥沙裹挟着的石子,人与人的挤压让他乎要喘不过气来,这几天来,他只靠着唐军发放的几块饼子充饥,一路到锦州面前,肚子早已经空空荡荡,发黄的脸像是一只快要腐烂的柿子。

那天夜里,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袍泽弟兄在大火中丧生,怀着一种悲痛的心情,他终于爬下那陡峭的大山,却很快发现等待已久的唐军,他们就像是冷静的猎人,静静地,看着他们逃离火海,却走进自己的陷阱。

那时候的众人早已经扔下了兵器,在疲惫和惊恐之中也根本无法组织起防线,顺理成章的,他们成了俘虏,随着唐军辗转,一路到锦州面前。

说起来也讽刺,他们本来是救锦州的援兵,此刻……他们已经站在锦州脚下,遥望着那高耸的锦州城头,却失去了那原本昂首阔步走进去的机会,也没法再进城吃一顿热饭,喝一口面汤。

刀剑长矛把他们一路驱赶到军阵的中心,随后那条道路也在无数的锋芒之中被封闭起来,像是一团再度聚拢起来的黑夜,封闭了他们的所有退路。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老棒子不管不顾地跪了下来,在他看来,横竖都是死,也就不执着什么站着还是跪着了,反正就算他站得再直,被捅死的时候也只能是一具躺倒的尸体,没什么分别。

“唉。死之前也没有一顿饱饭吃。”这是他死之前唯一有些遗憾的事情。

而就在降卒之中,却有一人坚持不懈地嘶吼着:“项楚!项楚!你出来!项楚!背后算计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跟我面对面拼杀,我就是死了,我也心服口服!”

而老棒子早已经烦透了这个声音,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他猛然站了起来,对着那个声音大吼道:“赵将军,闭嘴吧,败都败了,光在这喊有什么用?”

如今的赵宽,早已经失去了刚刚出征时候的风采,发髻崩散四方,不少地方还被鲜血沾得打了结,脸上黑色的灰迹,自然是在逃离那场大火之时沾染而来。

虽然一开始他还想过要把唐军送来的清水用来洗脸,可喉咙的干渴却让他无法做出这样的决断。

他本就是统帅,心高气傲的他听见老棒子的喊声,转头怒目而视:“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停下?项楚!你出来……”

老棒子早已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这些天心里憋着的火也一并迸发出来:“赵宽!你他娘的还说什么资格不资格?要不是你,我们这些弟兄们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三万多弟兄,活生生葬身大火,你就算逃了出去,回到稷城,也该落个砍头的下场!你居然还有脸在这叫唤?我都替你臊得慌!”

赵宽被这一声堵得说不出话来,黝黑的脸颊上升腾起几分红色,他瞪着眼睛:“你……你懂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当日我定下伏击战法,乃是遵从了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不下去了。

这时,战鼓的声音越发急促,随着一声“出矛”的喝令声,无数铿锵的碰撞声从盾牌的每一个缝隙之中响起,长矛露出它们寒光熠熠的锋芒,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金铁的海洋。

而军阵的后方,则是整排整排被拉紧的弓弦,不断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箭矢反射着阳光,森冷又诡异。

整支唐军宛如一头野兽,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它锋利的尖牙。

降卒们终于惊慌起来,一开始,他们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唐军竟然真的会做得如此之决绝,看这样子,唐军竟然是打算当着锦州城头的守军,当着唐军万千军士的面……

杀降!

所有人顿时激动起来,叫骂声和求饶声不绝于耳,然而长矛却根本没有在乎他们的一声声叫喊,仍然是那样的冷漠地,向前推进了一步。

无数长矛在同一时间刺出,无数惨叫交织起一首惨痛的乐曲。

而在这人群之中显得平静的,反倒是赵宽和老棒子。只不过两个人,一人万念俱灰,面色惨淡,而另外一人,却是神情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释然,仿佛人生终局落定,一切归于尘土。

老棒子在众人的拥挤之中,感觉到眼前逐渐黑暗,胸膛里的空气慢慢受到挤压,好似剥离出了身体,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长矛刺穿他的时候,他不觉得痛苦,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第四百三十八章 攻城(上)

“这帮畜生!”城头上,公输察眼见无数的箭矢腾空,随后落入降卒的群体之中,顿时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怒吼。

无数的长矛穿刺入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的身体,随后带出猩红的鲜血,就连城头上握着弓箭的士卒都是脸色惨白,几乎握不住手上的兵器。

白起同样是面色难看,身为墨家的墨者,近五千降卒在他眼前被杀,这样的场面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如果不是紧紧地握着手上的剑鞘,他快要忍不住跑下城头去牵马杀出城去。

“这是在激怒我们!”白起低声嘶吼,“项楚是想证明他屠城的意见有多坚决!”

公输察咬牙切齿地望着唐军,用他最沉重的声音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他!项——楚——”

白起看了他一眼,惨淡地笑了笑,其实他和公输察都知道,能与项楚对阵的,恐怕只有那坐在屋子里的那个人,但即使是他,现如今也不可能率领着一万七千的杂牌军,在十万精锐唐军之中,杀到项楚面前。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现如今不仅仅只是公输家的四爷,不仅仅只是一名武者,更是如今锦州军的统帅,他必须要为整个锦州负责。

另一边,跪坐在营帐中的王玄微听完了传令兵的讲述,眼神中的光芒微微一黯,点了点头:“是么。是这样么。我知道了,你去吧,告诉公输将军,让他传令下去,严格约束全军,不要让任何人擅自行动。”

“是。”传令兵恭敬作揖,转身就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传令兵走了之后,王玄微低下头,缓缓地在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

虽然他看起来十分平静,但手上的颤动却也暴露了他那不怎么平静的内心。为军为将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家的兵卒被屠杀而无动于衷?

可,慈不掌兵。

而他坐在这里,并非他不想上城头亲临战场指挥,只是他现在已经被革职,不再是墨家那个号令千军的上将军,不管不顾地越过公输家自己去指挥军队,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王玄微低下头,看着那混乱的棋盘,黑白棋子虽然还没有开始厮杀,却已经展露爪牙,正在不断地侵占敌方的空间,白棋微微占据着上风,看似不可一世,实则却是在试探着黑棋。

真正的胜负,还在后面,就好像唐国、沧海与墨家这场争斗,不到最后,没有人能清楚胜负如何。

他皱了皱眉,声音低沉道:“只怕这件事情传到朝堂,就算伯灵也未必能压下来。”

虽然说他这个上将军已经被罢免,可孙伯灵却仍然是墨家军的军师,这也是巨子争取来的最好结果,但这个最好结果,眼下看来还是不够。

“若我重新掌兵……”王玄微低声喃喃,却还是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情要做到并不容易,墨家现如今的朝堂几乎是一团乱麻,巨子要保住自己已经不易,革去他的职位也是为了给那些弹劾他的人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现如今只能指望那个人了……”他抬起头,脑海中浮现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他缓缓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南方。

公输胤雪已经发信让朝廷假传锦州形势并不紧急,而公输察也曾十分惊讶地提出过疑问:“如此一来,我锦州岂不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而他的回答是:“放心,就算这封信发出,到时候还是会有援兵来救锦州,而且这支援兵,足以和项楚的十万大军抗衡。”

公输察以为是他对孙伯灵有什么安排,事实上,他确实对孙伯灵有安排,却与锦州无关,真正来支援锦州的人,是连公输胤雪和公输察都想象不到的人。

随后,他听见响彻全城的号角声,震天的战鼓如同雷霆一般震得窗外云层都变了形状。

唐军终于开始攻城了。

当一颗百斤的石块飞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两名弓箭手的头上,一声巨响过后,两名弓箭手甚至都没能发出呼号,滚滚的烟尘和碎石之后,城头上就多了两滩崩解的碎肉,看上去十分恶心。

而这只是个开始,在唐军的令旗之下,唐军的投石机不断地开始抛射石块,带着巨大的威势,纷纷落向锦州城墙。

投石机威势巨大,却难以精准,一些石块直直地坠落,狠狠地撞击在锦州坚固的城墙上,却无法留下痕迹,颓丧地落下。

但大部分石块却也是从空中坠落到了城头之上,这些石块像是冰雹,却远比冰雹更加巨大可怕,一时间,整个城头混乱成一团。

虽然说唐军这一次为了方便腾挪,运输的投石机分量并不是特别沉重,但百斤重的石块在投掷后坠落下来,仍然足以击碎人们的颅骨,把人打成肉酱。

锦州军大多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战事,何况这这座东门上的五千人之中,有两千甚至是从那些灾民中招募而来,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不少人已经丢下了手里的兵器,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窜离开。

但他们只是想想,并没有马上付诸行动。

因为在他们的身前,仍然有一个身影直直地站立着,不曾退后半分,他们自然也没有逃离的理由。

崩碎的石块碎片割伤了公输察的脸颊,然而公输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唐军的军阵,抬着一只手,低喝着:“不要乱!后退者斩!”

城头滚滚的烟尘与惨痛呼号之中,他望见唐军的军阵终于开始向前行进,一声喝道:“盈!”

或许是因为惧怕违背军令而被斩杀,也或许是因为公输察身上那股顽强的气势传染了他们,不少原本想要逃离的士卒也重新回到城头,望着下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拉开弓弦。

“不要急!”公输察喝道,“等他们再靠近一些。”

投石机仍然在投射着石块,无数的石头在空中划出道道曲线,砰然坠落,每一次坠落,都打得城头的地砖狠狠震动。

而在此刻,城头而城内的投石机也在白起的指挥下开始了投掷,早在公输仁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了人源源不断地向城内运入石料,近一个月的准备,只是为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