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40章

作者:江南南丶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要是发现自己真窜起来跟他打一架,说不定会更加高兴吧?

真是个让人恼怒的家伙。说起来,高易水也喜欢玩这种把戏,难不成这天下姓高的人都是这模样?

“……先说坏消息吧。”秦轲无力地道。

对于秦轲的反应,高长恭显然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那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我……”秦轲憋得脸都绿了。

“好消息是,我检查过了,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尽管换成别人,这样沉重的伤势早该死了,但在心魔被镇压之后,你暂时拿到了那堪比圣人的力量,把身体从里到外给好好修复了个遍。”玩闹归玩闹,但高长恭说起事情来神情还是十分认真,“等你能起来之后,想必也会切身体验到,你现在的身躯非但没有变差,反而要比受伤之前更强,不但经脉比以前强韧了许多倍,就算是论体魄之强,你已经不弱于任何一个小宗师了。”

“真的?”秦轲眼睛一亮,要不是此刻他身体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还真想跳起来试试看。

他并不是公输察那种视修行为一切的武痴,但实力的提升依旧还是会让他觉得欢欣鼓舞,想来这世上没人会拒绝变得强大。

就好像孩子渴望成长,因为他们想要对自己的生命拥有更多的主导权。如果他当年能早些拥有这样的修为,许多事情恐怕也就不会发生了。

过去的事情再想要改变已经太晚,秦轲只能尽量地让自己变得更强,让一切事情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往更好的方向去走。

“当然了,即使如此,你也不要以为自己真就是纵横天下无敌手了,你的气血修为依旧徘徊在第三境和小宗师的初境之间,若是遇上了厉害的小宗师,照样打的你面目全非成猪头。”

秦轲眼珠子一翻,“唉,真到了小宗师境界又如何?我算是看清了,就算我到了小宗师境界,这不是还有正经八百的大宗师在么?大宗师之上,好似还有那些龙啊,凤啊看不懂的东西存在,我也是看见项楚之后,才知道大宗师境界的高手有这么可怕,这样的人,估计随便一巴掌过来我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高长恭被他逗笑了:“你还真以为宗师境界的高手满地都是不成,这世上的宗师高手都是有身份的人,哪里会轻易与你为敌。”

“不多么?”秦轲反问一声,随后细数道,“就算上我见过的,就已经不少了。你、项楚、王玄微、公输家的那个老祖宗公输般,对了,还有你的那个木兰将军……这都五个了,还只是我见过的。我没见过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据说沧海猛将如云,也必然不会缺宗师高手,而唐国也绝不会只有项楚一个宗师,巨子大人据说年轻时候也曾经横行天下,怎么也得是个宗师高手吧?荆吴……我虽然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你。”

对于秦轲的细数,高长恭也是迟疑了一会儿,少顷,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忘记了,你和别人是不同的。不知道你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因为你跟我,跟宛陵,甚至跟上古神器牵扯上了关系,所以你所接触到的东西必然与常人不同。”

大概是站得久了,高长恭也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姿势虽然随意,却自有几分“美战神”的别致:“在你看来,这世上的宗师高手是如此之多,可若是换成是常人,又哪里有那样的幸运见过几个?即使说,把你见过的,或者你没见过的宗师高手加在一起,恐怕也不过是二十余人,甚至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隐世不出的高手,哪怕是踏破铁鞋也未必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就好比公输般,若你不是去找上古神器,又怎么可能跟他有一面之缘?”高长恭静静地说道,“可这世上黎民万千,仅仅我荆吴就有近三百万人口,若是再算上墨家、沧海、唐国,甚至长城,这天下百姓之数,足足有两千万之多。前朝盛世之时,天下百姓甚至已经超过了三千五百万,可这其中又能有多少个修行者?五十万?四十万?三十万?而宗师境界又能有多少?”

秦轲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低低地道:“我知道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伤心”

其实高长恭所说的自然是最为浅显的道理,世上黎民千万,可本身能有天赋修行的人就少之又少,有天赋却没遇见一个合适老师的人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虽然说秦轲教会了褚苟修行,可其实褚苟的修为有大半是因为公输般送给他的那颗铁球功劳,要真按照他本身的天赋,就算是修行个十年,无法进入第一重境界也不奇怪。

而修行如登山,一步一重天,从三境再到破三境进入小宗师境界,就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隔绝门外,到了宗师这样的境界,即便是放眼天下,也不过二十余人,相比较两千万的人口,实在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数字。

之所以秦轲一战而见到这么多高手,也是因为这一战本身太过重要,就连这些顶尖高手都牵涉其中而已。

高长恭看着秦轲的态度诚恳,也十分满意,眼神温和地道:“我跟你这么说,只是怕你把这种心态放久了,容易影响日后修行。你现在已经站在了小宗师境界的边上,往前一步,就是一道最为关键的门槛。而小宗师境界甚至是宗师境界,都不是简单的气血强大就足够的,若你的心境不能达到,恐怕你的后半生,只可能在原地打转了。”

秦轲悚然一惊,只觉得有一股寒意涌了上来:“有这么可怕?”

“修行本就是在过一条独木桥,要想走到彼岸,非大智大勇大能之奇才不可为之。”高长恭的眼神凝重,“就好像孙青,他虽然过分骄傲,但他的骄傲背后,却依旧是日日不辍的修行,从三岁开始,他就已经练剑,每天劈断三根木桩才算完成功课,他能在这么年轻就成就小宗师境界,不单单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孙家的资源,更因为他从小就已经吃尽苦头,这修行境界是他用十几年的奋勇搏出来的,日后他若是能过了心境一关,成就宗师境界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就是厚积薄发。”

秦轲点了点头。

高长恭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清淡道:“你修为的事情,我大概知晓了。这一路而来,你奇遇不少,竟然从第二重境界直接进到了第三重境界,如今又有了小宗师境界的体魄,剩下的,不过是打熬气血,想必很快就可以真正触摸到那层门槛。只是我担心的是,你会因此而出现心境上的缺口。修行是逆水行舟,你若松懈,只怕日后再想要到达宗师境界就晚了。不要过分自信,也不要妄自菲薄,这才是正理。”

秦轲听出高长恭的关爱,长长地吐了口气,用眨眼代替了点头,道:“我会记得。”顿了顿,他又问,“那坏消息呢?你还只说了好消息。”

高长恭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坏消息是,神龙阁下留给你的那份礼物,毁了。宗师境界固然少见,但至少会给予一些潜心修行或是极有天赋之人破境的机遇,也不会有什么生命之危。但你所看到的那只鸾凤,乃是圣人境界,这圣人境界……可谓世间难觅,先前王玄微为救你而强行破境,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而神龙阁下留给你的东西,本可以让你不费吹灰之力跨过宗师境界,甚至能让你在宗师之上的那条路走得更远,更为安然……可惜啊可惜。”

“心魔这回占据了你的身体,并以此为媒介,将神龙精魄作为了自己力量的源泉。一场大战下来,又修复了你濒死的伤势,这精魄,应该也没剩下多少力量了。”

秦轲愣愣地嘴巴微张,他从未想过当初神龙不由分说放进他胸口里的光芒会这般神奇,甚至长久以来,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一次龙窟的经历,这时候让他听到原来神龙赐予的礼物乃是一缕至纯精魄,可以助他修行直入宗师境界,将来登顶成圣也有一线可期……如今却再不可得,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失望自然是失望的,他不是圣人,不可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从观看项楚、王玄微、高长恭等人大战时满脸的震惊和钦佩,就说明自己对宗师境界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向往,生而为人,却能通过修行一道跨越人之极限,能触摸到万里外遥不可及的穹顶,谁人不想?天下虽大,苍茫无边,又何愁不能一日千里?

但现在……

“也没什么法子。”秦轲用手撑着额头,低声叹道:“我能保住一条命就该谢天谢地了,至于宗师境界……我还是自己试着去修行吧。”

高长恭眼睛一亮,倒是没想到秦轲能这般大彻大悟,居然片刻释怀,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想离开荆吴这么久,这孩子大概也有了不少长进。

“你能先出去一下么?”秦轲用手掌遮住了眉眼,脑袋低垂着,几乎快要低到裤裆里去了。

“怎么了?”高长恭故作不解。

“让我一个人哭会儿,好歹我丢了一个躺着就能上宗师境界的机会,我……我难受还不行么。”

“……”

等到真正清点伤亡的时候,秦轲才知道先前一战究竟有多么惨烈。

王玄微的奇谋下,唐军神武天军死伤过两万,玄甲重骑也至少死了四千,伤两千,即便还能保持原有的军制,恐怕要恢复元气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而荆吴方这边,步军死伤近六成,五万青州鬼骑半数折损,情况严重程度比唐军更甚。

如果不是唐军因为这一战丢了本该占据的行州与行州周边的三郡,恐怕这场仗荆吴军就算是打赢了,也只能算是输局,其中缘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鸾凤。

只是从那天之后,没谁再听见过鸾凤的消息,它就像是凭空地消失了,也只有高长恭等人知道,洛凤雏一旦褪去鸾凤之身,以人形游走天下,恐怕要找到她,比大海捞针还难。

至于手头上的军队,高长恭分成了两部,一部去往三郡朱然处,援手布防,自己则是带着三万青州鬼骑轻装去往行州。

毕竟行州虽易守难攻,却并不如锦州富饶,若真把军队一股脑堆到行州去,恐怕这个冬天还没过完就得饿死大半。

不出意外地,这年冬日的第一场雪降临了。

随后第二场、第三场,年关未到,大雪已经堵塞了几条要道,久经战火的墨家地域终于再度被一片白茫所覆盖,行州以及周边三郡重归了墨家的掌控,加上荆吴军的帮助,总算牢牢地遏制住了唐军的攻势。

虽说许多失地要收回已变得十分困难,但至少墨家东北至西边的大片地域都重新稳固起来,百姓们不必再过那种朝不保夕,人人自危的日子了。

百姓自然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场仗应该会因为冬雪的降临消停一段时间,却也不得不为接下来的粮食匮乏问题忧思愁苦。

唐军进入墨家境内以来,所到之处堪比群盗,将他们能找到的每一颗米,每一袋面粉都给掠夺了去,甚至放火焚烧了良田,用战马践踏了秧苗,这一切都使得这个冬天变得格外寒冷。

情况最好的应当是公输家领政的锦州,如今公输胤雪的贤名传遍了墨家,普通百姓之中开始流传她“虽女子之身,却怀老郡守之仁”。

然而公输仁可是凭借了多年的苦心经营才能有死后无数百姓落泪送丧,公输胤雪如今这般年轻,便能与公输仁齐名,也不知是否因为她在这场唐国沧海联军的侵略大战中的英明表现。

只是公输家的书房里,秦轲捧着一杯热茶看着桌上摊开的书简,忍俊不禁地发出笑声:“胤雪,你看看,居然有人上书巨子,说你应该加封高爵,即刻赶赴行州接替郭开的位置!”

公输胤雪坐在他对面伏案写字,听到秦轲的话淡淡地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显出多少高兴的神情,颦眉道:“只私下里说说倒也罢了,怎么这些时日说这话的越发多了起来,我现在担心……会不会是有心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而巨子他……该不会以为我们公输家真是有所图谋了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助攻

书房里的炭火骤然发出噼啪一声炸响,仿佛在应和着什么。

秦轲皱着眉抬头看看公输胤雪,安慰道:“不至于吧?不过是几句传言而已。”

公输胤雪写字的手很稳,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浅笑着道:“我自然希望只是几句传言罢了,可朝堂之事向来波谲云诡,谁也不得轻易揣摩。公输家当年一夜之间被打为叛逆,后逐出稷城,大伯和长辈们都认为其中必有冤屈,而我多年来看了很多卷宗,却依旧弄不明白此事关窍所在。当时朝堂一声令下可谓雷厉风行,不知多少公输家的旁系也因此败落,一些老人不服还曾联名上奏,没想到反是多数被下狱查办,直至老死狱中……我不想公输家再与此事有所牵扯,重蹈覆辙。”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秦轲犹豫着道。

“嗯?”

“巨子大人,真是个昏庸之辈么?”

公输胤雪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滞,似乎对秦轲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猝不及防,良久,她斟酌着开口道:“不是,当年墨家大旱,王将军正领着大军征战在外,朝堂上对赈灾一事多有争论,有些人认为大旱必将持续数年,若举国之力用于赈灾,难免耗费过甚,一旦前线军需供不应求,则墨家北境失守,那才是国之大灾……于是有的官员建议大局为重,将灾民甩给南边富庶的吴国,让他们去赈灾。”

“巨子却严厉斥责了那些朝臣,认为护国护民,灾民也是墨家子民,不可弃之不顾。赈灾的命令很快下达给了各部官员,同时指派了水工联合军民一同修筑水渠,引来长河水缓解旱灾,还以数百里良田……”

“巨子年轻时,雄心壮志如苍鹰翱翔九天,又不乏睿智果敢,非但治理墨家事务井井有条,据说武道修为也在世间顶峰的那几人之列,这样的人,怎会是个昏庸之辈?只是……如今墨家的朝局,也早已不复当年之清明,诸多事宜,情非得已,不由人愿罢了。”

公输胤雪摇了摇头,继续写着公文,不再就这个话题细谈下去,毕竟她身为墨家臣子,不该妄自评论巨子的功过,好在此时房间里只有她和秦轲、小蝶三人,倒也不必担心被人捕风捉影,可她一贯秉承谨慎自持的道理,少说些总比说错了好。

秦轲想到儿时自己遭受的那场天灾人祸,低下头沉默不语,他从未亲眼见过墨家巨子,没进过墨家朝堂,一时的确难有结论。

“还是喝茶吧。”公输胤雪看他的样子,轻声笑着摆了摆手,一旁站着的小蝶赶紧上前,给秦轲的茶盏中添了些热水。

今天的公输胤雪穿了一身淡色长裙,脸上微微抹了些脂粉,看起来明艳动人,稍显繁复的发髻里看似随意地插了几根简约却绝不普通的金簪,每一次红唇轻语,都带了些令人不易察觉的笃定,让听者不由自主地会产生一种信服感。

自从担任公输家家主之后,她的身体里开始逐渐迸发出一股大气威严,一双眸子里更是时不时会闪现出几分智慧的光芒。

一旁端着茶壶侍奉的小蝶看着公输胤雪一脸正经的样子,轻捂嘴角偷笑了一下,相比较公输胤雪每天应付的那些“外人”,她这个贴身侍女可以说是最为亲近公输胤雪的“自己人”,当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眼前这个看上去举止大气雍容的公输家主,晨间梳洗之时可完全是另外的模样:睡眼朦胧,头发散乱,倔强地好像个孩子般坐在梳妆台前,带着一脸无趣无聊的表情,不停地在首饰盒子里挑选着各种首饰。

大到头钗小到耳环,她一遍遍地换上又取下,一直到一个时辰后催促声渐急,才终于如梦初醒,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涂抹脂粉。

小蝶帮着她打理着发髻,嬉笑着道:“好啦,小姐,你不用梳妆都美若天仙,哪里需要一遍遍地问我意见……前些日子我想给你好好梳个头,都要被你数落半天,说如今内事外事皆忙,哪能将时间浪费在梳洗打扮之上,可这几天,你每日精心梳妆,发髻样式,衣衫颜色,日日不重样的,还让我专门去善妆堂买新出的眉笔胭脂……这又是哪门子的内事外事皆忙?”

镜子里的公输胤雪一下子红了脸,狠狠地转头剜了她一眼,无奈头发还抓在小蝶手里,不得不艰难地又摆正了头,小声抱怨道:“死丫头,前些日子被我说了几句不服气了是不是?梳头就好好梳头,你看看府里上上下下,谁做事有你这么多话的……”

“我多话?”小蝶几乎憋不住笑,“小姐,一个时辰了,你可是片刻不停地在问我发簪耳环衣服佩饰的事情,什么珍珠耳环会不会和外衫不搭,看起来不伦不类,什么翠玉的镯子会不会太贵气了,显得与人疏离……我,我才说了几句?”

“你……还说!”公输胤雪顿时站了起来,一把夺过小蝶手里的木梳,好像一个生气的孩子般羞红了脸,一面作势扬起了手里的梳子,却发现小蝶脸上毫无惧意,反而退后了一步笑得更加开怀,终于忍不住伸手挠向她的胳肢窝,屋子里好一阵莺声燕语……

小蝶怎会不清楚,小姐这几天如此重视外表,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那句“女为悦己者容”?虽说小姐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姿色可人,但姑爷回来了,她自然希望每天都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而这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小蝶其实也很清楚。

她本是伺候公输仁夫妇的侍女,忠诚度肯定不必质疑,如今她不但是公输胤雪身边的助力,更能称得上是公输胤雪在这个家中难得的心腹,所以公输胤雪并没有刻意对她隐瞒什么。

作为清晨第一个进入公输胤雪卧房的人,当然很快发现了秦轲每晚都睡在外间卧榻上的事实,不过,她并不意外。

只是在她看来,自家小姐显然对秦轲情根深种,不论两人之间究竟有过什么不可说的约定,总也还希望自家小姐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念及此,小蝶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既然公输胤雪面皮薄不敢吐露情思,自己何不推波助澜一番?说不定,好事多磨,能让自家小姐有个好归宿呢?

“你要笑就笑,非得在我面前憋着做什么,难不成我是什么恶主子,天天拿棍子对着你了?”公输胤雪眼角余光看见小蝶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小蝶别过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可这一笑便一发不可收拾,险些将手中的茶壶也给摔了出去,手忙脚乱地说道:“小姐,不是我说你,明明姑爷好不容易出征归来,你却总要在他面前摆着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何必呢?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即便你们有些什么不规不矩的动作,还有谁会乱说什么?”

话音未落,公输胤雪的脸颊顿时红若绯霞,手一抖,毛笔吧嗒一声落到了书简之上,溅起了一大团乌黑的墨迹。

“呀。我花了好久才写好的……”她惊叫了一声,立刻捏着袖子擦了两下,谁知越擦越黑,反倒让那团墨迹张牙舞爪地吞噬了更多的娟秀小字,她心中一慌,书简被她推得移了位置,砚台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小蝶倒是并不惊慌,一双灵动的眼睛瞄到了秦轲身上,结果发现秦轲还坐在公输胤雪对面发愣,立即恨铁不成钢地大步走过去,搡了搡他的肩膀,道:“姑爷,你愣着做什么呀?还不赶紧帮忙?”

“哦……我……”秦轲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迷迷糊糊地转过自己的案桌,迷迷糊糊地看着公输胤雪一脸狼狈的模样,还有满袖子墨迹……

小蝶赶紧踮着脚静悄悄地钻出了房门,一路小跑到阁楼下,轻声吩咐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一众下人速速回避,自己则是转头朝向二楼,露出了一个狡黠又俏皮的笑容。

二楼,秦轲挠了一把后脑勺,有些木讷地看了一眼公输胤雪,却是默默蹲下身子,先捡起了地上的砚台……

第五百六十章 眼泪

公输胤雪心下一片慌乱,只是看到秦轲此刻正手忙脚乱地四处找抹布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些难过。

她又看了看手边弄脏的公文,想到小蝶偷偷离开之前对她掩唇一笑的样子,鼻子一酸,竟默默流下两行泪来。

即便没去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是糟糕到了极点,早上斟酌了许久换上的素色裙子显然又一次没能吸引秦轲的眼光,倒是引来了不少袖子上沾染的墨迹,而她打磨了许久用鲜花浆浸过的晶莹指甲也变得黑糊一片,好像刚刚从灶膛里拿出来的废炭。

秦轲开始奋力地擦地,抹布洗了好几次,袖子也卷了起来。

而公输胤雪呆呆地看着他忙进忙出,看着面前书简上的黑色墨迹依旧肆虐,似乎是有些得意地在继续吞噬着那几句公文。

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自从秦轲走后,她一直稳坐在公输家主的位置上,一言一行都秉持着当年公输仁的做派,可谓是锦州万人之上的无冕之君,说一不二。

可每每与秦轲独处的时候,都像是又回到了当年自己还是公输家大小姐的那个样子,有些小智慧,有些小勇气,可又时刻觉得周围危机四伏,她不断尝试着做各种努力,企图让自己和弟弟能在众多大人之间占有一席之地。

但她也想有人能站在自己身前,亦或是身边,然而脑海中几多回溯,似乎秦轲对于她的保护只有那一次在小院中,四叔前来挑战的时候……

但她现在想要更多。

秦轲擦好了地板,拍着手上的水珠走到她身后,看了看桌上被墨迹毁了一半的书简,无奈道:“别慌,一会儿我给你刮了去,毕竟是你写好的,总也还记得一些内容,说不准能写得比先前还要好呢……”

公输胤雪的眼泪还在簌簌地往衣襟上落,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在了椅子上。

这时候秦轲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到了公输胤雪的身侧,等目光放到她脸上时候,不免有些惊惶不安了。

“你,你怎么哭了?”秦轲微微弯下腰,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离公输胤雪更近了一些。

滚烫的热泪浇在了那尚且还没有干去的墨迹上,晕染出一块一块如乌云一般的图画,也映出她了脸上的妆容与秦轲诧异的神情。

秦轲当然不明白公输胤雪为什么会突然哭起来,可这样一来,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紧张地想从自己的衣衫里摸出手帕,准备去擦拭公输胤雪脸上的泪痕。

可是下一刻,他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依然没能阻止那一团温暖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秦轲站在原地有些僵硬,一双手垂在身侧,不知是该往前伸出去轻抚她的背,还是该背到身后故作高冷,但听见公输胤雪的啜泣,他最终还是镇定了心神,抬起手拍了拍公输胤雪的肩膀,哭笑不得地安慰道:“你真的没必要为那几行字难过,而且我知道你肯定还有能拿来参详的初稿……你放心,今晚我不出去了,一直陪你写完,可好?”

公输胤雪越发委屈,一只手紧紧地揪着秦轲的领口,带着哭腔道:“我哪里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啊?”秦轲挠了挠头,只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那你怎么还这般伤心?是……觉得太累了吗?”

他自觉不是个会哄女孩子开心的解语花,不论是从前在荆吴和张芙相处的时候,还是后来遇到了蔡琰,他都是稍显被动的那一个,如果非要做出选择,他当然更喜欢和蔡琰这样的姑娘多多相处,嬉笑怒骂都在脸上,也不必去猜女儿家心思……

怀里的公输胤雪呜咽着,他的思绪却是飘得有些远。

公输胤雪埋着头,低声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表现得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