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59章

作者:江南南丶

“这是哪里话,我哪里还能嫌弃?先……先生……赶紧里面请,我给您搬个座,我今天可真是出门遇贵人了,真是上天保佑。”

季叔不断地鞠躬,动作之大,弄得就连刘德都有些尴尬,随后伸手把他扶了进去,那神态,就好像是把一位神明请进了家中。

第六百零六章 一人忽还乡

但事实证明,刘德确实是那个救苦救难的神明,他的医术,也远比他口中所说的“略知一二”要好得多。

虽然二娃的病情看上去十分严重,除了浑身发烫之外,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嘴里不时说出胡话,可当刘德把脉之后,仅仅只是用手用力按了几个穴位,二娃原本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就松弛了好多。

让人感觉,他就像是从一场噩梦之中得到了解脱,从面容上呈现出几分祥和。

“呼……”随着二娃长长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他的脸色似乎也变得好了不少,看得庆婶止不住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呼,随后又被季叔用“别吵着先生”的理由,捂住了嘴巴。

刘德从眼角看到这一幕,微微地笑了笑,其实他倒是不需要这么夸张的照顾,毕竟他不是那些喜欢摆架子的老大夫,甚至说他都不是个正经大夫。

之所以他的手法这样熟络,不过是因为早些年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又生了重病,只能自己翻找医书来切脉诊断、上山采药,直到今天,他都十分庆幸当年能凭着半桶水的医术救了自己一命,否则如今沧海的军师祭酒,恐怕是另外一个人了。

而作为修行者,对于气血和经脉的了解又会比常人清楚一些,闲暇时他也会读一些医书,如今,确实也能和一些乡间郎中相媲美了,甚至,还曾经在一场灾荒瘟疫之中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或许是天命,又或许只是运气,他那位脾气暴躁的三弟张翼,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也因此成了他的结拜兄弟,陪着他在日后的许多岁月里,穿着他编的草鞋,行走天下、征战沙场,和他一起立志去拯救这片天下。

这个理想真的能实现么?虽然曹孟确实是个英主,可他真的能一路走到最后么?

刘德不知道,但他只能尽他的努力,却让百姓们能够过得好一些,而不是继续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受苦。

“是气血上的一些问题,阳气过于旺盛所以全身发热且昏迷不醒,好在现在还不算十分严重,我刚刚替他去了那块郁结的气血,接下来好好休息,再喝些活血的药材便好了,不必过分担忧。”刘德感受到了经脉之中气血的运转,于是把二娃的手轻轻塞回到棉被之中,对着两人笑着说道。

庆婶听到他的话语,在这一刻几乎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脚下打颤,半个身子都软了下去,只能靠着季叔搀扶着才站稳身子。

而平日里一向怯懦的季叔在这种时候却有着与平日里不同的韧劲儿,欣慰地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儿子,随后把庆婶搀扶到床沿,就匆匆忙忙地向着门外走。

“老季你干什么去?”庆婶有些疑惑不解地喊道。

“我现在就给先生拿酒去,保管是我家最好的黄酒!”季叔的声音飘飘传来,他的人影却已经很快在大雪中跑出了院门,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如同一滴流淌的墨迹。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身影正在一片雪地里行走着,只不过与季叔不同,他骑着一匹赤红色的马,奔走的迅猛让人感觉就像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燃起了一片火焰。

战马跑得越快,坐在马背上的人自然也会越冷,而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寒风,马背上一身御寒棉衣的秦轲还是忍不住后悔没有多在外面披一件挡风袍子。

气血修行者体魄虽然强大,能比常人更能抵御寒冷,却也有一定限度。而且以他如今的修为,终究不可能一直激发气血近十天,否则就算他如今已经十分接近小宗师境界,只怕也得半途累死。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上必定挂着白色的雪花,甚至就连眉毛都已经变得闪闪发亮,好像从一个人变成了某种戏曲中的山中精怪,不过这一路行来这么远,他也懒得再抖一抖冻得有些僵硬的脸颊和眉毛上的雪花。

“前面就到了。”一直看到远方狭隘的山谷口,秦轲深深呼吸了一声,随后猛然一夹马腹,胯下赤火战马再度长嘶一声,足下几乎化作虚无,带着他消失在一片雪地之中。

之所以他会这时候急急忙忙的回来,也是因为听说了沧海军队的行军方向,知道稻香村地界免不了被沧海所占据,所以借了高长恭的坐骑,靠着那无与伦比的速度一直赶了过来。

而等到他确切地看清那在皑皑白雪之中安然无恙的村庄和上面弥漫着的炊烟,那经过长途跋涉的疲惫精神立刻一震,随着一口气长长吐出,仿佛心中卸下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这一路行来,他也对沧海军的一些抢掠行径有所耳闻,虽然与当初项楚所带领的唐军要少得太多,可两国开战,抢掠百姓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又能肯定稻香村里他那些叔伯婶婶们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呢?

好在如今看来,这里的一切还跟往常一样平静,或许是因为村子里并没有什么大户,即便是来抢掠也不可能抢到什么好东西,所以沧海军也不愿意进这样地方吧?

秦轲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到了平日里他最亲近的季叔家外,却发现房门只是半开,索性也就推门走了进去。

“庆婶!”秦轲牵着马在院子里,发出一声呼喊,随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从屋子里急匆匆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难掩的笑意,对于秦轲的突然回来满怀着惊喜。

“哎哟,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阿轲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庆婶用显得夸张的语气说着,随后上去就是一把抓住了阿轲的手腕,不停地嘘寒问暖。

“我担心你们,所以回来看看。”秦轲也是傻笑着回应,一直配合着她的话语回答着点点滴滴,同时还任由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擦拭了他脸上的雪花。

尽管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一年,但两人却感觉像是阔别了许久一般各自喜悦,庆婶自然而然拉着秦轲打算给他做些好吃的,而秦轲一边给庆婶打下手,一边也了解到了二娃生病的事情。

不过在听说到这个治好了二娃的客人居然是刘德的时候,秦轲也是瞪圆了眼睛,毕竟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并非只是擦肩而过那么简单,荆吴朝堂之上,城下演武之时,两次刘德都在场,也算是打了几个照面。

而且沧海是唐国的盟友,也算是荆吴的敌人,这样算来,这位沧海的军师祭酒,现在其实应该算是……他的敌人?

也不对。

秦轲想了想,自认自己并没有真的成为哪一家的鹰犬,虽然他确实上过战场杀过唐国人,可并不见得和刘德就天然对立。

想到这里,他也坦然了许多,再度与刘德见面的时候也没有显得胆怯,反倒是刘德见到他的时候微微惊讶,随后若有所思。

“你们认识?”庆婶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那一眼之中蕴含的东西,只是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好像对对方都不算太生疏,疑惑地问了一声。

“见过几次。”秦轲点了点头,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不算特别熟悉。”

庆婶却并不在乎后面那半句话,只是咧嘴笑着道:“那可感情好,正好我现在我去生火,给你们炒俩菜,一会儿等季叔拿酒回来,你们可以一起坐着喝两杯。”

“那可是难得的好酒。”庆婶还特意说了一声,随后才向着灶台走去,因为二娃的病情好转,她现在心中的喜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第六百零七章 不止你一个

“我记得,你的名字叫……叫秦轲,对吧?”和秦轲对立而站的刘德望着秦轲,似乎也是思索了一番,随后露出几分笑容,“荆吴两次演武,你都在场,我记得你的剑术不错。”

“呃……是嘛,过奖过奖。”没有想到刘德上来就先夸自己的秦轲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尽量用平和的目光看了那还坐着谈些什么的两人。

“你们沧海的高官贵人……也能喝这么差的酒?”秦轲随口说道。

他不知道曹孟等人的身份,却可以听见其中一人胸膛中的心脏跳跃声,每一次都犹如巨大的棒槌锤击厚实的鼓面。

即使小宗师,恐怕也不会有这样可怕的气血。

秦轲背部顿时有些僵硬起来,也是暗中猜测这个人到底是沧海宗师高手中的哪一位。

这些天来,他也算是在高长恭、高易水两位“高”人的解说下,好好地恶补了一下有关于沧海的事情,所以对于沧海的那些“大”人物都有了一些了解。

从表面上看,三人只有刘德携带了兵器,所以秦轲并不能通过兵器猜出那名宗师高手的身份,不过面前体型高大者一双眼睛像是神祇一般不怒自威,面色微微泛红,也就把关长羽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不过更加引起他注意的反倒是面前的刘德,如果说以前他没有专门注意过刘德,这一次他算是细细查看了他一番:仅仅只是从气血运转之中,刘德气血确实十分强大,相较曾舆或是公输察都要超过不止一筹,可如果只是这样的气血,距离宗师境界还是差了很远。

可高长恭说他跟关长羽打得天翻地覆?居然一度立于不败之地?

一名小宗师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要知道他亲眼见过王玄微、项楚、高长恭等人动手,举手投足之间几乎是地裂山崩,小宗师要怎么抵挡这样可怕的力量?

然而正当此时,他却发现刘德正眯着眼睛,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些常人无法感觉的东西:“你在偷看?”

某种程度上来说,秦轲早已经习惯了风视之术的方便,这么多年来,这项奇术可以让他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听到许多常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不论是街头某几人的说话声,还是人体的气血运转。

不问自取是为偷,而不问自听,岂不是正像是一个得意的小贼,躲在暗处里观察着一切——“偷看”这个词,倒是用得十分精准。

但也因为这种过分的精准,使得他的话语像是一支利箭一般,穿透了秦轲的胸膛,刺得他手忙脚乱。

“啊……我没有……”秦轲赶忙矢口否认,同时摇摆着手臂像是要证明又或者掩饰什么。

他不明白刘德是怎么察觉到风视之术的,要知道从他修行巽风之术以来,唯一一个能察觉到他的人也就只有稷城那位仲夫子。

可仲夫子是修行精神的高手,因为那高深的修为和敏锐的感知,从而察觉到无形之中的力量靠近,总还是有迹可循。

不过刘德只是个气血高手,又是怎么察觉到他这些小动作的?

秦轲在心中暗骂,心想自己之前无往不利的风视之术已经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连续两次被发现了,难不成现在只要是个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偷听了?

“呵呵呵……”刘德看着秦轲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趣,笑声也格外爽朗。

只是秦轲听着他的这个笑声,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这莫名而来的笑声,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嘲笑、讥讽?可怎么听起来,他只是纯粹因为心情很好而发出了欢畅的笑声。

“刘德,什么事情这么有趣?也跟我们说说?”刘德的笑声传到了曹孟耳朵里,这个暂且没酒喝的人闲得无趣,站起身来走到了刘德身旁,有些好奇地对着秦轲打量了一番。

“国……”刘德正想要行礼,却被曹孟狠狠地握住了手掌,同时他的脸上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声音尖刻,“说话就说话,别搞这一套。”

曹孟的眼里很快有了几分欣赏,虽说他并没有秦轲那玄妙的巽风之术,可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修行者,他自然可以看出眼前的秦轲并非是什么普通人:“气息绵长,脚步稳定,修为也该逼近小宗师了吧?这是哪位年少英雄?不介绍介绍?”

“这……这位是秦轲。”刘德被曹孟强行止住了行礼,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只好配合着他,把国主这个称呼暂且抛开,“那次出使去荆吴,算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荆吴人?”曹孟微微皱了皱眉,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就在秦轲打算解释自己并不是荆吴人的时候,曹孟却又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攀上了刘德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看来荆吴的青年才俊倒是不少,若是再过几年,恐怕能跟夏侯比肩了吧?”

刘德抿嘴笑了笑,并不反对曹孟的这种说法:“的确是一位难得的青年才俊,想必日后会有一番作为的。”

“连你都这么说?看来这小家伙真是个人才,若是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帮着充当一下说客,毕竟我们沧海总得往外看,能招揽天下人才为己用,日后方能成就大事。”

其实这也是沧海一直以来的国策,多年以来早已开花结果。

好比当朝几个重臣,甚至曹孟自己,本身都不是生长于草原的人。

刘德当年是吴国人,关长羽、典韦皆生于唐国,张翼是长城燕北人士,可他们在这乱世之中一起汇聚到了沧海,如同一根根支柱,撑住了整个沧海的湛蓝天空。

刘德听后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别一上来就说这些,他还是个孩子。况且即便要招揽,也不该让人站在这里说话。”

“你说得不错。”曹孟如梦初醒,看着有些局促的秦轲,爽朗地笑了起来,“先坐下,没什么事情比喝酒重要,这些话,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说。”

说完,他十分干脆地就转了个头,回到座位之前,还去顺便看了一眼庆婶在锅里翻炒的酸豆角,闻了闻香味后竟然拍手叫起好来,反倒是惹得庆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停地解释说冬日里存不下什么蔬菜,这些是平日里腌好的云云。

秦轲看着曹孟的背影,有些发愣,直觉里,总感觉这个中年人虽然随和,但身份必定十分尊贵,否则刘德不会表现得如此恭敬,而且一国的招贤纳士,在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如此随意又浑然天成,绝非是一般人。

刘德也回头看了一眼曹孟,看着他随意地跟庆婶这样的庶民亲近未有表现出一份不耐烦的神色,心中欣慰,随后伸手拍了拍秦轲的肩膀,轻笑着道:“走吧,难得再见,不如一起喝两杯。至于我能察觉到你身上的秘密,只是一个巧合罢了。毕竟……”

他突然凑近了秦轲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这世上会巽风之术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

第六百零八章 吾辈皆同类

一直以来,秦轲都认为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学过巽风之术。

虽然有些时候,他也觉得这种猜想听起来有些自负——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就算要学习巽风之术的体质十分特殊,可既然有人能创出这样的奇术并且传承下来,这世上总不会缺少能学会他的人才吧?

只是秦轲近两年的时间里,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谁真的跟他一样可以有那些玄妙手段,甚至对于巽风之术或者说先天风术有了解的人都十分稀少。

而且师父也略略提过,巽风之术的典籍已经被他一把火烧了,现在整个天下也只有稷上学宫存了一份副本,并且因为有几人修行之后气血逆转而死,于是便被锁入了机关城里,不见天日。

“这世上会巽风之术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但今天,刘德却对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的,而且在秦轲看来,刘德一个修行气血的武士,既然可以轻易地察觉到他的“风视”,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刘德也会巽风之术。

秦轲瞪大了眼睛,理性却还是在他的脑中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可是,为什么?如果说刘德是在机关城找到的巽风之术,也太过玄乎了一些。

高长恭说过,机关城里蛰伏着不知道多少墨家的老怪物,其中不乏宗师境界的高手,即使是他都未必能闯进去。

刘德一个小宗师,即便能和宗师境界媲美,应该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身闯入吧?

等到秦轲回过神来的时候,刘德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似乎是因为看见秦轲那震惊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笑,道:“不要太过意外,虽然巽风之术确实是天下奇术,少有人能修成,但这世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幸运儿,你和我都是其中之一。不过在我看来,我们最幸运的地方,大概就是遇见了那个通晓巽风之术的人。”

顿了顿,他又微微叹息一声:“不过看你的样子,那个人似乎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以前的事情?”

“你在说谁?”秦轲下意识地问。

“你应该猜到了,为什么不敢说?”刘德笑了笑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不但教会了我巽风之术,还教出了你这么个学生。不知道是命运注定他会遇见你我,还是他天生就擅长发现人才,只要能跟他扯上关系的人,总会有些特异之处。”

“你是说……我师父?”秦轲自己并没有发现,他此刻的声音已经微微有几分颤抖。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既然刘德不可能从机关城中拿到巽风之术的典籍,师父又已经烧掉了原本的典籍,这世上还有谁能教刘德巽风之术?

某种程度上,师父的过去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一片空白,有关于刘德,秦轲更是从未在师父的口中听说过半分。

他口中的以前的事情是一些什么事情?那些岁月里,他们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秦轲深吸一口气,花了一些时间去理清乱哄哄的脑子,才终于把冷静了几分。只是那股渴望却像是从心脏里喷涌而出,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刘德,小声道:“你以前跟师父是什么关系?能跟我说说他以前的事情吗?”

“可以。”刘德点了点头,道,“先坐下吧,这么站着说话,总不成样子。”

于是两人缓缓地在那张八仙桌面前坐了下来,秦轲感受着桌子的质地,知道这是当初季叔开客栈的时候,全村一起凑钱买的家具,质地极好,不是好木头做不出来。

如今稻香村宝物现世的事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埋没在时间的尘埃之中,再没有江湖客会进山来晃荡,客栈自然也就改成了马棚,这些桌椅也被各家各户领了去。

也算是让每家每户赚了些小钱的同时,还多了一张宽大的桌子。

出门去拿酒的季叔很快就回来了,双手捧着比脑袋还大的酒坛子,可以看见上面沾着带着馨香的新土,显然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刚进门第一眼就看见秦轲,他先是一惊,随后又喜悦地开始寒暄起来,并像亲人一般抚摸着他那因为长高而越发难以够到的头。

几人的注视之下,季叔乐呵呵地揭开酒坛的泥封,顿时房里有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曹孟和关长羽两个酒疯子都露惊艳之色。

“这酒可是我十七年前做好埋下去的,那时候二娃才刚生下来,按照老人的规矩,都该在地里埋这么一坛子,将来若是二娃当了官儿或是娶媳妇儿,再把它挖出来,摆酒的时候也有面子。虽说现在年份还没满,不过味道好着咧,不骗人。”季叔看着在座几人的表现,心中也生出几分骄傲。

曹孟握着酒端子,缓缓地给自己倒了半碗,刚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立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声。

其实在沧海的铜雀台,比这样好的酒不知有多少,两厢一比较,这坛子酒终归是逊色太多。

不过出征在外,能有这样的好酒,他还是十分满意。

他并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

想当年他一人孤身北上,去给那名肥胖如猪的老人当义子的时候,临行前,他将所有财物都散给了自己的下属们,连一坛子好酒都没留下,家徒四壁几乎像个乞儿。

但也正是靠着这种大公无私的作为和四处征战的军功,他在北郡一步步盘剥掉了那个老人的防备,成为了老人最器重的人。

然而数月后,他提着剑闯进了那个房间,房间外是誓死效忠他的将士,房内是正在与小妾亲热缠绵,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老人。

他抓住老人的领口,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那张肥胖的脸上,那一双带着不可置信神色的眼睛,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明明他是真的把曹孟当成了半个儿子在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该给的都已经给出去,难道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