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74章

作者:江南南丶

两人一边喝着米酒,一边说着闲话,自然也提到了刚刚落水的事情,这时候蔡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

在秦轲不解的目光之中,她从湿透的衣服里翻了翻,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直到蔡琰把手中的东西递来,秦轲才发现这居然是那紫色水草的根系,上面还滴落着水珠,根须鲜活而又散乱。

“怎么样,我厉害吧?”蔡琰得意地道:“刚刚我落水的时候,想想既然都掉下来了,索性就往下钻了一些,把那块石头翻开,拔出了这棵药材。”

秦轲也没想到在那样的状况下居然还能想到草药,哭笑不得地叹道:“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那种时候你不先担心自己的安危,却还记得采这草药,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哪里有那么容易出事?我又不是那些柔柔弱弱的官家小姐。她们还在闺房里做女红的时候,我就在校场打马球、开弓射箭了。当初跟我一起打马球的男孩子们,都得管我叫姐呢。”说起以前的事情,蔡琰立即眉飞色舞起来,“说起骑马,你不是还不如我么?”

秦轲听着她细数那些事情,笑着道:“那是,蔡女侠岂是普通官家小姐能比的。”

“你那时候也太慌了,居然直接跳下来了,我哪里有那么没用,还需要你来救我上岸?”蔡琰撇撇嘴道:“而且看你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哪里像个快要进入小宗师境界的高手。”

秦轲摇摇头:“这跟小宗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也从没觉得自己是高手,像高长恭、仲夫子、公输般他们才是真正的高手呢,小宗师算什么。”

蔡琰白了他一眼,“小宗师境界已经不错啦。我以前经常溜到军中玩儿,在军中,小宗师境界的高手基本都得是将官了,若再有些军功,做个将军也算不得什么。像我两个哥哥,他们也是小宗师修为,立过几桩大功后,国主直接破格提拔他们为将军。说到底,宗师境界天下一共也才多少人?单说荆吴,除了高长恭、黄汉升之外,你还能说出谁的名字?”

“唔……是说不上什么名字……不过第一次知道黄老居然也是宗师高手的时候,我真的吃了一惊,可能是我在太学堂的时候见过他太多次了吧?见得多了,反倒没那种距离感了。”

“所以说,你就是不自信。”蔡琰伸出指头,戳了戳秦轲的脸颊,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就我这么看你,也怎么也没觉得你是个什么高手,一点都没有我哥哥他们那种风范,倒像……”

“像什么?”

“一个呆子。”蔡琰笑声更大了,“还是很呆很呆的呆子。”

秦轲扯了扯嘴角,却也没有怎么反驳,静静地坐着看蔡琰一边笑一边伸懒腰。

因为屋子里生了火,蔡琰便没有如之前一般穿得厚重。

没有了笼罩在外面的狍子和披肩后,一身贴身女裙使得她的身体线条得到了最好的释放。

她一双脚缩在裙裾之中微微晃悠着,顺着向上看则是纤细的腰肢以及在上方裸露的精致锁骨。依旧微湿的长发披撒在肩膀上,衬得脖颈越发白皙。

秦轲觉得有些口干,于是他仰头把杯子里的米酒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微甜的液体顺着喉咙不断向下,一阵莫名的急切跟着酒液释放的暖流一起升腾了起来。

“怎么了?突然这么豪爽。”蔡琰摇晃着双腿,笑眯眯也跟着秦轲一般把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秦轲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炽热成了什么样,连蔡琰与他一对视都不再说话,只怔怔地愣住了。

“蔡……琰……”秦轲有些费劲地说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剧烈的心跳让他难以呼吸,终于下定决心向着蔡琰靠近,再靠近……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双唇一热,脑中顿时好像炸开了一个炮仗,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很不应景地犯起了嘀咕:我明明还没……

秦轲无疑是有些震惊的,所以他瞪大了眼睛,屋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两个人居然都没再做出任何动作。

过了大约几个呼吸的时间,蔡琰似乎终于找回了自我,一双手抬到了秦轲的肩膀上,他正想顺势拥住她的身躯,却被她猛地推开了。

“你还想做什么?”蔡琰双手抱起自己的胳膊,微微往后挪了挪。

被推开后的秦轲一时有些迷糊,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心下立刻惊慌起来。

他赶忙也向后拉开了距离,满脸通红地举起双手向蔡琰解释道:“我……那个……我就是……有点……那什么来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举动对于一个姑娘家有多么冒犯。

尽管平日里蔡琰有着一种不拘小节的侠气,不会在意一些小小的接触,然而他刚刚的眼神和举动,显然有些逾越了。

秦轲你个呆子,你真的疯了,你怎么敢去亲她,她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呆子,好色的呆子!

在心里,秦轲已经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可在蔡琰面前,他却只能低着头红着脸,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支支吾吾。

他不知道蔡琰今后会怎样看待他。

是否还能寄予如以前那般的信任,视自己如最好的朋友?还是说,她会直接跟自己一刀两断,从此离开自己?

“我错了……对不起……”想到这些事情,秦轲顿时沮丧起来,“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咬了咬牙,转身准备自己推门离开。

“站住,谁让你走了。”正在这时候,蔡琰清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她重新把脚套进鞋里,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秦轲的身后,“事情都发生了,你以为现在一走了之就能解决?”

秦轲转过身,眼眶微红道:“对不起……”

“又是这一句。”蔡琰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可怕,“你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别的么?把头抬起来,看我,别好像又是我欺负了你一样,你刚才不是还挺豪情的么?”

“那我要怎么说……”

秦轲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弥补之前的错失。

蔡琰注视着秦轲,目光像是要把他穿透一般,少顷,她终于叹息了一声:“笨蛋。”

她走上前一步,双手揽住了秦轲的肩膀,微微踮起脚尖。

之前的场景再度重现,秦轲也再一次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的动作明明很慢,那一吻却来得那般猝不及防……

两个人静止在那里,门外寒风呼啸,门内温暖如春。两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春日里的花田,周围一瞬间绽放出了数不尽的鲜花,他们全身都淹没于一片烂漫的花海……

四目相对,蔡琰脸颊上的绯红也更加浓了一些,许久,她抱怨道:“你是要憋死我么?你们修行气血的人气息也太长了,跟老乌龟似的。”

“呵……”秦轲痴痴傻傻地看着蔡琰,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傻笑。

蔡琰皱眉看他,又重复着之前说过的那一句:“笨蛋,真是笨蛋。”

顿了顿,她又悠然自得地抱起双臂,道:“总归还是我欺负了你,以后凡事都得我说了算。”

“唔,好,好。”秦轲揽着她的腰肢,轻轻喊道:“蔡琰……”

“干嘛。”蔡琰靠在秦轲的肩膀上,一只手拨弄着耳边散乱的鬓发。

“我以后是不是也能这样抱你?”

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流,穿过发梢,让蔡琰的耳朵有些痒痒,于是她咯咯笑着,说道:“那要看我心情,心情好,随便你抱,哪天惹了我不乐意了,那你最好能走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似乎是因为这一番宣言颇有几分气势,甚至有那么点女山大王的感觉,于是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本姑娘现在心情还不错。”

两颗心脏缓缓跳动着,似乎变得越来越合拍,好像彼此找到了一个相同的频率,一起欢欣雀跃着。

炉火噼啪作响,秦轲拨弄着炭火,在其中又撒下几块木炭,看着它们在火盆之中逐渐被染上红色,他微微笑了起来。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却逐渐僵硬……

因为蔡琰开始发问了。

“刚刚我俩……跟你和公输胤雪比起来如何?”蔡琰侧着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眯着眼睛,突然慵懒地问道。

秦轲浑身一颤,声音也跟着飘忽起来:“我和她……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你以为我真的是个傻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蔡琰轻哼一声,双手突然按住了秦轲的肩膀,她假意板着脸道:“坐好!别乱动。”

秦轲立即挺直了脊背,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真诚无比:“那一次我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凑上来,我发誓!她比你动作还快,我根本来不及躲,而且,而且只有那一次,就一次……真的。”

秦轲的声音小了下去,但他还在努力地模仿小鸡啄米,恨不得把脑袋点到肚子上,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实在有些掩耳盗铃,既然有一次,那么一次和两次三次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问你的感觉,你跟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蔡琰带着几分逼问的语气,“还是说,你其实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秦轲一时沉默,整个身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他知道自己和公输胤雪同住一间房就已经十分不妥,谁会相信他能在那么多个夜晚一直坚守本心?

无法回答,于是他低下了头,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

蔡琰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听到蔡琰轻声道:“算了,反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往后到死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知不知道?”

“知道。”秦轲用力地点头回应。

蔡琰的眼底却逐渐显出几分狡黠,终于忍不住偷笑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公输胤雪和你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不过稍稍诈你一下,没想到你一句话就全招了,果真是个大笨蛋……”

“我……”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夜色下的诏令

夕阳西下坠入山峦之间,飘飞的大雪依旧没有停歇。

寒风中,百姓们大多不愿在街道上行走了,商家也纷纷提前打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慢慢地盖上一块块门板。

夜色中的稷上学宫静谧无声,一身常服的仲夫子正在用剪刀缓缓地剪去油灯多余的一截灯芯。

磨过的剪刀锋利无比,闪着如雪一般的白光,手掌到手指微微一用力,一截灯芯便应着剪刀合拢的声音坠落下来。

眼见油灯的火光也重新变得稳定,照亮了桌案上的公文,仲夫子露出了几分满足的笑容,将这几日来自前线的军报又看了一遍。

从这一次唐国和沧海联军讨伐墨家以来,墨家连连遭受败绩,不论是朝堂还是百姓,情绪都被压到了低谷。

所以当孙伯灵把前线的消息传来稷城的时候,无异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众人陡增了许多信心。

只不过,虽然每一个人都在竭尽赞誉,诉说着孙伯灵是如何把这场翻身之仗打得如此漂亮,但他们似乎很自然地忽略了在战场之外,无数同样秉烛奋笔疾书的官吏们付出了怎样的辛劳。

不过仲夫子此刻很满足。

在他看来,哪怕这场胜仗的功劳与他基本无关,身为墨家人,怎能不为这样一场胜仗而感到欣慰呢?

不过他提笔准备书写的时候,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停顿道:“若是巨子也能知道这个好消息的话……”

仲夫子当然知道巨子现在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心里那层阴霾也越发浓厚起来。

离巨子和公输般去往机关城第五层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然而到了今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整个墨家好像突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一般。

百官没有了朝会,只能自行在稷上学宫议事,相互之间商量着处理国事,可这样一来,许多事情纷纷变得棘手起来。

如果不是孙伯灵早在一月前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一战,只怕以如今的朝堂根本无法支撑起他这一场恢宏志气的大胜。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纵然百官可以暂且维持墨家的运转,可巨子这么久没有出现,谁知道他如今发生了什么变故?若是巨子一直不出现,那日后的墨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最坏的可能,仲夫子心神摇晃之下,握笔的手微微一抖,于是一滴墨汁便顺着鼻尖挣扎着滴落了下去。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恭敬的声音隔着门轻声道:“夫子。”

“是曾舆么?”仲夫子低头看了一眼竹简上那逐渐晕染开的墨迹,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跟你交代。”

于是房门打开,可曾舆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一身漆黑仿佛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的墨者。

火光微微摇曳,墨者睁开一双同样漆黑如墨的眼睛,平静道:“仲夫子,巨子有诏令,请你入宫一叙,还望尽量避开众人,不要被别人看见。”

仲夫子怔怔地望着墨者,没有说话,然而握着笔的指节却已经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因为颤抖而坠落下更多的墨点,把那份公文都给染上了大块的污痕。

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地驶过石板路,盘坐在其中的仲夫子闭着眼睛,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地经过宫阙的条条道路,心中的疑云却越发浓郁。

禁军的卫士在其中巡逻盘查,自然不会对这样行在宫阙之中的一辆马车视而不见。

可当他们见到牵着马的墨者亮出一面黑色的令牌,却都十分心领神会地把视线转向了别处,把马车当成了一种不存在的东西,并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马车一直到武威山下,才缓缓停下,一身黑袍笼罩的仲夫子缓缓地走下马车,随后随着墨者一路向上,走过长长的廊桥,直到再度看见那庞大的天机轮,水流的声音清脆响亮。

“巨子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召见我?”仲夫子看着前方带路的墨者,低声问道。

“仲夫子请跟我来便是,我只负责带路,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或许夫子面见了巨子,便能得出答案了。”墨者平静地回答道。

得不到答案,仲夫子只能继续跟着行走。

尽管是夜里,可机关城的大殿却依旧显出它刚劲的轮廓,好像一个沉默的老人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上次他和公输般打斗而留下的那些损毁,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修复了,坑坑洼洼被掩埋,城墙被重新堆砌,唯一留下的痕迹,大概只有大殿那被含光一剑撞碎的飞檐,夜风中看起来有几分破败凄凉。

“请夫子一人入殿。”才刚刚走到大殿的入门前,墨者已经悄然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好像一缕夜里的幽魂,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仲夫子跨过高高的门槛,看见斜斜坐在正中心椅子上的那道瘦削身影,心中一阵狂喜,甚至,因为这份喜悦太过浓烈,他的眼眶竟一时显出了微微的红色。

仲夫子双手交叠着,一路向前,就在那道身影数丈外深深作揖,哽咽道:“巨子安然无恙,实乃我墨家之福。”

月光照不到大殿深处,而巨子没有点燃烛火,只是沉浸在黑暗中,微微笑了笑道:“仲倪,上前来,不必过分拘谨。”

“是。”

说起来,这还是仲夫子此生第一次登上这最后几级台阶,一路走到了巨子的面前。

换成平日,他必定会拒绝有这样逾越的举动,并直言巨子这般有违礼法,应该立即收回成命。

但他今晚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或许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否则巨子何以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单独召见他一个人?

而当他缓缓地在巨子身边的垫子上跪坐下来,只听到巨子轻声问道:“我不在的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听说伯灵已经出兵,那么之前他跟我说过的方略也应该已经在实施了吧?”

提到这件事情,仲夫子精神登时一振,拱手道:“是,孙军师不愧是王将军的高足,数日前,墨家军与沧海军分成六路交战,诱敌深入之后又亲率十万黑骑于夜间偷袭了曹孟那一支绝尘军的大营,烧毁粮仓之后大举追击敌军,斩首一万一千三百八十一人,国人无不振奋!”

仲夫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但巨子依旧平静得像是一块沉在湖底的石头。

他静静地听完了仲夫子所说的细节,终于露出一点微笑,道:“确实是一场大胜,说起来,自从赵宽、郭开败落,玄微又……去了之后,天下都说我墨家已无能领兵的大将,但上苍终究怜我墨家,留下了一个伯灵。”

听到巨子这么说,仲夫子也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说出心中思量已久的话,站起身正了正衣襟,郑重地再度作揖道:“臣请巨子,让孙军师接过上将军之位,由他总理我墨家军政。”

巨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仲夫子怎么突然这么说?我记得当初朝堂上,你和玄微向来不和,而伯灵是他的学生,怎么如今你却要举荐他的学生去接任上将军的位置?”

仲夫子低着头,平静的目光没有任何闪烁:“臣与上将军当初不和,是对国事各有各的主张,绝非私人恩怨。而如今墨家无大将,孙军师虽然统帅大军,但名义上却不合法度,所以今天才有此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