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77章

作者:江南南丶

“我怎么闻着这林子里一股子蜜糖的味道啊,虽然说我倒是喜欢喝点蜜茶,不过今天这味道也太浓了一些,齁得慌。”

高易水悄然无声地站到了秦轲身后,用力地一巴掌拍在秦轲的背上,换来后者无奈的笑容。

高易水眯着眼看着蔡琰离开的方向,露出玩味的微笑:“有句话说得好,一旦姑娘家总是对一个男人使小性子,那这男人不是她亲人,就是她情人。”

“看来我没在的这几天,你们进展不小啊。你小子脑子开窍了?终于知道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不是道观里练童子功的道童了?”

秦轲脸一红,没有想到高易水居然一眼看出端倪,想要否认又觉得刻意,只得道:“没你说得那么夸张……什么情人的,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高易水看着秦轲,突然夸张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小声凑到秦轲的耳畔道,“你们俩该不会什么时候钻小树林去了吧?”

秦轲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否认道:“什么钻小树林,你在想些什么呢,哪里有这种事情,你说些什么呢,我们……”

他又哽住了,以他的脸皮,实在没法说出那些与蔡琰相处的细节。

“好了,我当然知道没有,凭你那老鼠胆子,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高易水揽着秦轲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其实是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嘿嘿笑着道:“说起来,你要是真做了出格的事儿,我反倒得好好请你喝顿酒,庆祝一下咱们的小秦轲终于懂得了怎么做一个男人,从此之后也算是长大成人咯。”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胡说。”秦轲捂着头痛苦地摇晃,然而高易水的话越发浪荡起来。

“我也去看看车马备得怎样。”被高易水一阵纠缠的秦轲想要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但高易水并没有让他离去,而是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笑着道:“别急着走,我还有事情跟你说呢。”

“不听。反正你肯定又是要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回来!”高易水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我是有正事跟你说,很重要的正事,你不听一会儿别后悔。”

秦轲才挣脱高易水的手,结果听到这一句,只好又折返回来道:“什么事情你说话,就是别再说那些出格的东西,你说一句,我立刻就走。”

“你以为我乐意天天给你说那些,谁让你那脑袋瓜不开窍,要不早在公输家就该左拥右抱,享齐人之……”

一句话还没说完,高易水眼见秦轲居然真的转身离去,翻了翻白眼喊道:“回来!服了你了,我不说还不行吗!”

看见秦轲终究还是老实地回到了自己面前,他终于露出微笑,道:“现在我是真的要跟你说正事儿了。一会儿……你们自己走吧,我就不跟着你们了。”

秦轲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道:“为什么?你要去哪儿?不跟我们回荆吴么?”

“反正……我这一路磕磕绊绊,总归算是把你带到了地方,你跟着荆吴大军一路回去,安稳得很,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我自然不必再给你保驾护航了。”

“何况,依我来看,你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很多事情都能自行定夺了不是?毕竟爹爹我,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儿啊,你可得学会自己长大啊……”

“去你的,爹什么爹,你再占我便宜我揍你。还有,我什么时候要你一辈子护着了。”秦轲反驳着,心里却有几分不舍,“可你不回荆吴,准备干嘛?”

“我自有我的去处。”高易水哈哈笑道:“正好来了稷城,我有个懂音律的朋友在稷上学宫,我可以留下来跟他蹭几天饭吃。日后你要是想找我,直接发信到稷上学宫音律一科,找一个姓元的家伙就行。”

“这样啊……那好吧。”看高易水的样子,竟是真的不打算跟自己一起回荆吴,不由得有几分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一路旅行,他也长了不少见识,结交了不少人,但最后总免不了又是一场离别:景雨、褚苟、公输胤雪、曹沛……

如今竟连一直在身边的高易水也要离开了。

似乎行走在路上,总得不断地与一些人、一些回忆告别,走着走着到了最后,会不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一点,秦轲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惆怅,眼光不自主地投向了不远处正在逗弄马儿的蔡琰。

第六百五十一章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不多时,蔡琰在那边又喊了起来,似乎是车马已经妥当,所有人都准备上路了。

“别用那表情对着我,我是不跟你回荆吴,可又不是上刑场,再说了,我即便哪天上刑场,也轮不到你哭丧。”高易水拍了拍秦轲的背,笑道:“日后我们肯定还会再见,希望那时候能赶上你的喜酒。”

“八字没有一撇呢……”秦轲低头踢开了脚边一颗石子。

“去吧,别让他们久等。”高易水看着秦轲,露出了很不常见的亲和微笑。

秦轲点了点头,终于回到了车马队伍之中,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跟那群青州鬼骑并肩。

他转头看了一眼,高易水还在对他龇牙发笑。

“可别哭鼻子呀。”看着秦轲的样子,高易水低声笑了笑。

他盘坐下来,像是一位竹林中的隐士一般,长发披散、衣摆长袖随意地搭在地上。

悠扬的琴声开始奏响,他望着琴弦,微笑着轻声吟唱起来。

车马缓缓地开始了行进,秦轲看向远方,却不由得鼻尖酸楚,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而在此时的稷城城门口,同样有人在送别。

“看来这一战,终归是你赢了。”

曾舆摇了摇头,注视着面前的申道,回忆起自己和他在稷上学宫的无数次论战,嘴角不自主地露出微笑。

其实两个人虽然互为对手,然则谁又知道,他们心中对于对方的尊敬?

曾舆缓缓开口道:“输赢之事,本就虚无缥缈,我们不过是意见不同,却同样求同存异,谈何输赢?”

申道恬静地笑道:“可巨子采用的终究是仲夫子的方略,很快,老师也会在这座朝堂中失势,而后这墨家的天下自然也就成了你们儒门学派的掌心之物。”

曾舆摆了摆手,淡淡地道:“夫子跟我说过,巨子虽然选择他,但并未否定商大夫的方略,只是他出身墨家学派,终归没法做出有违心意的决定,不过,倘若墨家要强兵一统天下,商大夫的方略反倒是能最快见效的……”

“巨子真这么说?”申道眼睛一亮道。

“是。”曾舆点了点头,对申道,他向来坦诚相待,“所以今后商大夫若依旧留在朝中做事,仲夫子必定还是会以商大夫为肱骨之臣,绝不会以小人行径排除异己。”

说到这里,曾舆略加思索后又道:“或许……你可以寻到机会劝劝商夫子,不要上辞官书,留在稷城继续任职,成为夫子的左膀右臂,不是也很好么?”

“这就是我觉得你迂腐的地方,虽然做朋友是个很好的人,可善意太过泛滥。”申道带着几分嘲讽意味说道:“仲夫子不会以小人行径排除异己,这一点我信。”

“不过在我看来,老师并不会因此而改变离开的想法,他若是继续留在朝堂,依然只会与仲夫子意见相左,彼此争执不休,与其那样,他宁愿早一些离开稷城,至少能彼此保持几分颜面。”

曾舆想了想,也知道申道说得没有错,叹息道:“你说的也不错,看来我总是讲这世上的事情想得太简单,可惜了,明明夫子和商大夫两人都是惊世之才,却彼此不能共存,实为墨家之憾啊。”

“是有些可惜,不过若是人人都能包容异己,这世间又何来纷争呢?”

这时,道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来者是四名青州鬼骑,身穿一身皮甲,只是没有戴上那副恶鬼面具。

不过当他们靠近两人,身上那股杀伐气势仍旧令人心生敬畏。

他们护送着一辆马车,一辆空的马车,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坐上去。

“时间到了,我要动身了。”申道收回目光,微笑看着曾舆。

曾舆从青州鬼骑上联想到了一些事情,皱眉道:“你这是……要去荆吴?”

申道坦然道:“为什么不呢?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去看看江南风光,既然高大将军诚心相邀,那我也当有此一行。日后再相见,说不定我已经是荆吴的使臣,若我们还能在一张桌子前吵吵嘴,听起来也不错。”

“我不会留在稷城。”

“为什么?我听说仲夫子准备提拔你执掌国家邦交之事,位列九卿,难道你不满意?”

曾舆嘴角弯起弧度,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九卿之一,如此位高权重,我一个无官身的学子,哪里会不满意。”

“那你……”

“我向夫子要了一个济河县令的差使,开春就走。”曾舆回答道。

“济河县令?”申道满腹经纶,对墨家郡县了若指掌,当然知道这个济河县是个怎样的穷乡僻壤,可曾舆又是为什么非要去那样的地方当个微不足道的县令?

“很奇怪么?还记得夏侯在稷上学宫对我说过的话么?”曾舆道。

“当然记得。”申道自小记性极好,过目不忘,于是扯着嗓子模仿夏侯的声音,“‘听说你曾四处游学,对百姓大讲礼法仁义,可这些话,可曾让几个百姓不再贫苦,每年能多攒下几斗苞谷充饥?’”

他忍不住笑了:“说起来,这夏侯倒是真刻薄,几乎把你从里到外损了一遍。”

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得惊疑:“你不会就是因为他对你说的这些话,所以赌气去做一个县令的吧?”

“当然不是,只是他的话也确实点醒了我。”曾舆微微侧头,远望稷上学宫,自嘲地笑,“说起来,我读书多年,也游学过天下,见过民间疾苦,却从未脚踏实地地为百姓去做过一些事情,只知道靠着腹中的经纶,在稷上学宫日日与人争辩,贻笑大方。”

“那天夏侯对我说了那些话后,我便在想了,我们这些学子自诩博文广知,整日只知道把治国平天下挂在嘴边,可实际上,又有几个能不忘初心?当年前朝文帝设立稷上学宫,为的是广纳天下良才,让他们研习治国之道,后再为国之臣,造福一方。”

“可如今时过境迁,学子们领着稷上学宫的月钱,喝着茶农献上的最好的茶叶,享受着百姓们辛苦劳作而来的炭火、粮食,却只是在高大恢宏的屋子里为了名声喋喋不休……”

“若稷上学宫的面貌便是如此,那设立又有何用?每个人都想着在稷上学宫论战中名扬天下,再被君主看重,得到高官厚禄……那么谁还记得为民请命,真正为百姓做实事?”

连续两个问题,已经让申道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曾舆继续平静道:“所以我想,带着我那群师兄弟们,真正地下去走一走,看一看,去听听百姓们需要什么,去试着为他们做点什么,插几棵秧苗,挖几道沟渠,或许我会真正懂得何为民,何为家,何为国。”

听完曾舆的话,申道肃然起敬:“曾兄胸襟如此宽阔,竟能看破名利转身为民做事,跟你一比,反倒显得申道狭隘了,我相信,假以时日,曾兄可比仲夫子!”

曾舆自谦道:“哪里话,夫子之智慧,只怕我穷尽一生也不能比的,只不过我们这些学生,总也不能丢他的脸才对。我反而更应该谢谢夫子,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本以为夫子会不悦,会觉得我胸无大志,没想他却夸赞了我,并且支持我的做法,否则我也难以坚定这份决心。”

申道撇撇嘴,摇头不赞同道:“说实话,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总以为前人不可比,难道我们后人就不能比前人做得更好?即便上古圣王,一生也做过不少错事,不是么?”

曾舆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笑道:“几句话的工夫,你一会说我迂腐,一会说我惺惺作态,难不成我们两人面对面就只能吵架?”

尽管曾舆的话很平稳,但申道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吵架习惯了?”

两人对视而笑。

“看来我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也都有了自己该去的地方。”申道收敛了笑容,双手交叠:“那我们就此别过,日后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同时郑重作揖,申道上了马车,缓缓地向着城门外去了。

而曾舆则是站在原地注视了好久,终于笑了笑,打算回去整理整理自己的书卷,即便是去当县令,有些东西总还是不能落下才是。

随着他行至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似乎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块墨笔,在随身的竹简上写下一行字,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随后他继续前行,步伐一步比一步稳定,好像卸下了重担,不再迟疑,不再迷惘。

喧闹的街道如森林。

他走出人群,如同走出森林。

远方的天光明亮。

第六百五十二章 凯旋,封赏,右郎中

阳春三月,风和日暖。

一路从北方苦寒中行来的秦轲懒懒地伸展了一下胳膊。

天空布满白茫茫的团云,连日的阴云已经散去,和煦的艳阳在云端露出了慈祥的面目,慷慨地撒下了大片大片的日光,温暖着这十数万北征归来的将士。

白皑皑的大雪在这一路上也眼看着慢慢化去了,只有一些高山的峰顶还残存着一圈银白,迎面吹来的是春日带有青草香的暖风,扬起了士兵们手中紧握的旌旗。

而那座巨城已经昂然耸立在面前,城头浑厚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仿佛能够传向五湖四海,延绵不绝。

“我们回来了。”高长恭约束住赤火,背脊挺直立于队列的最前方,他抬眼望向建邺城头那些临时装点上去的红绸,脸上神情变得无比温柔。

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这片土地养育了他,不论多少次离开,只要再次回到这里,他依旧能第一时间感受到那股熟悉与亲切。

想到那个病秧子此刻大概正在某处默默注视着自己,他淡淡地笑了起来,一边高高地举起了右臂。

他的声音几乎震彻寰宇:“全军——随我入城。”

将士们齐声响应着,呼声高亢,人马的声音相互交织,城门向他们放下了吊桥,大开城门。

早已准备多时的仪仗队和沿街被官吏们死死限制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秦轲记得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在木兰和刘德两支使团进城的时候。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事情竟然已经有些模糊,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某一天也会成为被街道两旁百姓们热切欢迎的其中之一。

仪仗队在自己面前摆开架势,舞女们的裙摆像霞光一样四面飘荡。

他微微转头,立刻目瞪口呆……

“阿布……你,你怎么哭了……”

与他并肩骑着马的阿布正红着眼睛,任由红润的眼眶里流淌泪水,听见秦轲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臂膀擦去眼泪。

他用力地摇摇头,随后握起拳头看了看,深吸一口气道:“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

秦轲默默点头,似乎有一些感同身受。

即使是他,此情此景之下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豪情,不由自主地昂首挺胸,表情肃穆起来。

十几万军队当然不可能全部一次性入城,大部分兵卒们还是转道去了城北城南的军营。

不过那里也早备下了喷香的酒肉,一样可以助他们洗去身上的仆仆风尘。

秦轲本来以为自己进城之后也会和高长恭等人分道扬镳,赶紧回去自己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毕竟他并不隶属于荆吴军的任何一支,可他还是被高长恭单独拎了出来,一路带到了皇宫,随同一众先前太学堂的学子们站在那宽阔的广场上,听着雷军老卒以浑厚的声音宣读着封赏诏书。

这一战下来,荆吴军死伤无数,不知多少人从此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不知有多少人从此之后只能以残躯在田间劳作。

但能活着回来的人,自然都会得到一份足够丰厚的赏赐。

高长恭位居大司马大将军,几乎赏无可赏,所以赏赐的东西大多还是食邑、金银、细绢、良驹,以及不少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