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曹孟思索良久,终于叹息道:“刘德,看来还是孤错了,没有早些听你的方略。如今我们再想攻克墨家显然不大可能了,眼看着,这洪关我们也守不下去了。”
刘德没有说话。
曹孟也知道刘德这是在给他颜面,所以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也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趁着如今我们还未断粮,撤军总归来得及。”
“撤军?”此话一出,立刻引得三位将军侧目。
“撤到哪儿去?”关长羽问道。
曹孟道:“自然是撤出洪关,之前占据的地方,也都不要了,留三万驻守庞东,总还算有两郡之地,好过白来一趟吧。”
张翼立刻瞪大眼睛:“那么多的地,都不要了?”
刘德平静地解释道:“要来也没有用,我军粮草根本不够二十五万大军的供给,要守的地方越大,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反倒容易陷入孙伯灵的疲敌之策中。”
曹孟点了点头:“不错,若是那样,别说之前占据的地方,连那两郡之地也不保,孙伯灵不会给我们机会,一旦被他得势,我军必定吃紧,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刘德看向曹孟,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五万俘虏呢?”
“你怎么认为?”曹孟征求着刘德的意见。
“国主何必多问?”
“我明白了。”曹孟微微叹息道:“都放了吧,放他们……回家。”
“放了?”关长羽震惊之下豁然起身,“那可是五万人,一旦让他们回去,便是一支军队,大哥、国主,你们难不成是喝多了……”
“哈哈。”想通后的曹孟大笑起来,“正相反,孤如今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既然以俘虏要挟墨家已难达成,又不能杀俘失却天下人心,不如放他们回去。其实……五万人算什么?墨家宁肯坚壁清野,也要护得关隘周全,此为不仁。不在乎这些俘虏的生死,这是不义。而孤放了这些俘虏,却是大仁大义。孤以大仁大义对墨家的不仁不义,这五万人回去之后一定能让百姓们知道我曹孟是个怎样的人。”
他沉声道:“而这天下黎民万千,若能有一个‘正义之师’的名头,到时候,前来投奔孤的人只会更多,又岂止五万?”
“国主英明。”
刘德站直了身体,双手宽大袖子随着动作摆动,以面如冠玉的他缓缓下腰,把头埋入交叠的袖子之中。
这才是他选中的那个人,若非他有这样的气度,自己又怎么会献出一切,以一腔热血报效于他?
然而这时,曹孟却叹息了一声,道:“说起来,我倒是后悔没有让值儿随大军同行,不然也可以听听他的想法,看看与沛儿的是否相同。”
刘德低着头,微微闭上了眼。
他当然知道,曹孟向来不喜曹沛这个儿子,反倒更喜欢三子曹值。
这位曹三公子,不仅在文道上造诣甚高,更有一股浪荡洒脱之气,而比起来,曹沛显得过分谨慎,的确与其父的性情格格不入。
不过正是曹值身上的这股子浪荡之意,使得他向来肆意妄为,难掌大局,也非储君之良选。
相反曹沛谨慎持重,似乎更能扛起整个沧海的大梁。
“三公子文采斐然,然则……”刘德低声道:“军政之事,只怕非他所长。”
曹孟当然清楚刘德向来更属意于曹沛,可别的事情他都能顺着刘德,包括采纳刘德释放五万俘虏的方略。
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无法退让。
“是么?孤倒不这么看,正因他军政有短处,才应该多历练历练,开拓眼界,增长见识。”
尽管心中有无数想法,但刘德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淡然道:“是,但凭国主决断。”
曹孟注视了刘德许久,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表面上的顺从,更察觉到了他心中的那份坚持,叹了口气道:“罢了,先不说这事情。既然方略已定,那就尽早动身吧。沧海铁骑来时气吞万里如虎,走的时候一定也不能让人抓住半点尾巴!”
第六百四十九章 仁义
沧海一夜之间几乎全军撤离。
这样的大事,很快就传遍了稷城的大街小巷。
而当众人听说那五万俘虏非但安然无恙,甚至还被沧海军发放了路费放归的时候,更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若说这是真的,可这哪里像是北蛮野兽的做派?
若说这是假的,那这铺天盖地的消息,总不可能空穴来风。
于是乎百姓们自发分成了两派,争吵之声遍布茶馆酒楼,甚至稷上学宫都不例外。
一派认为这消息有假,沧海人绝不可能这般好心。
另外一派则认为沧海人也是人,更何况那位曹孟本就是中原人,也是懂得仁义的君主,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合情合理。
不过前者的人终究还是多一些。
这么多年以来,中原人对北方草原之地早已经有了成见,认为那些人都是些“不事生产、但行劫掠”的蛮夷。
一旦听说他们居然不杀人,不但放归俘虏,甚至就连百姓们都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滋扰,纷纷存了几分怀疑。
不过随着消息得到了证实,墨家的人们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有的百姓私下开始称颂起曹孟的好来。
毕竟普通百姓向来厌恶战争。
这五万俘虏生还,等于让无数父母再度见到了他们的儿子,让日夜在闺中哭泣的妻子、少女可以重新拥抱他们的爱人,年幼的孩子们也不必再忧心自己有天会成为一个没有爹爹的可怜虫。
到了后来,曹孟为了百姓杀了手下大将哲别格的消息也跟着扩散开来,更使得不少人对曹孟完全改观。
即便是稷上学宫的老儒们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是为此而称颂不已:“曹孟到底是出身中原,虽然统辖着大多都是北地蛮子,却还是知礼法,守仁义的。”
但就在稷城宫中的某一处偏殿之中,一群人正在对曹孟发出最恶毒的谩骂:“曹孟这一计实在毒辣,这哪里是仁义,分明就是狡猾伪君子,故意散布这些消息,好在百姓们心中有个好名头。夫子,我们不能再让这个势头下去,当此之时,当用重典,把那些称颂曹孟的人以谣言乱国之罪论处,刹住这股势头。”
如今的仲夫子看上去有些清减,不过宽阔的北人骨架依旧撑起了他那伟岸的身躯,在众人争吵的时候,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看着报告,在上面圈圈点点。
“夫子……”
“诸位之言,我尽听之,也知道诸位的意思了。”仲夫子终于批好了卷宗,随后摇摇头道,“只是这以重典论罪却不可取。”
一名面容带着几分严厉的大臣道:“为何?这些日子以来,称颂曹孟仁义之声不断,甚至还有些人以此苛责朝堂对那五万俘虏生死不闻不问,照这样下去,我等只怕难以治国吧。”
“治国在行为,不在语言。如果端正了自身的行为,政事还有什么难的?如果不能端正自身的行为,怎能使别人端正呢?”
顿了顿,仲夫子再度道:“俘虏之事,我尽知晓,然则此事终归是我朝堂之过,非百姓之过。我们自己没有救出那五万俘虏,结果却怪罪于曹孟释放五万俘虏别有用心,这又是何道理?”
“可……”
仲夫子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众臣的话语,沉声道:“无论曹孟是否别有用心,他终归没有伤我墨家百姓,更没有杀我墨家被俘之士卒,百姓感念他的好,本情理之中。若是用重典管制言论,以刑罚伤了百姓之心,那百姓反倒更有理由怨恨于朝堂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臣自然也是明白过来,于是都是对仲夫子生出敬佩之心,就连之前那位提出以重典的大臣,此时反倒是有些惭愧,重重地作揖道:“夫子说得不错,臣受教了。”
仲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件事情,也确实不能任由其发展。子路,你过来。”
“夫子。”
“你带着人,去查一查。”仲夫子把刚刚圈点好的竹简递了过去,“此事扩散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想必必定有曹孟故意留下的暗桩在推波助澜。”
“将这份竹简抄写多份,下发到各地,让人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操控。若能抓,就抓了,但不要严刑拷打,只需押回稷城便好。”
“是。”
“稷城最为重要,此间暗桩一事都交给你亲自督办,务必一一抓出那些暗桩,到时一并在大庭广众之前送进使馆,交于沧海使节,如此一来,事情可定。”
“至于百姓们称颂曹孟之事,不必管。不论他们如何称颂曹孟,可我墨家百姓终归是墨家人,为今之计,我墨家需要固本,若可以让民生安乐,想必百姓自然也会感念朝堂之仁。”
这一番举措,不但让百官们都是称赞不已,而子路握着竹简,却感觉握住了一番沉甸甸的责任,于是作揖大步离去了。
“还有其他事情么?”仲夫子含笑着问百官道。
其实巨子传位诏书虽下,百官们表面上也都没有异议,但终归还是有人会对仲夫子的领政之能有所怀疑。
但经过之前的处理,哪怕是之前对仲夫子为政还有所质疑的人也已没了话头,殿内自然慢慢沉寂了下去。
这时,有一个人站出来道:“夫子,今日高大将军即将离开稷城回师荆吴,仪仗已经完备,不知夫子是否打算亲至送行?”
“高大将军么……”提到高长恭,他才想到了今天正是高长恭离城的日子。
既然他打算离开,那说明他应该已经不再需要靠卢夫子续命了。
难不成……那个人已经成功破境了么?
若是那样,荆吴只怕真的要出一名武圣了。
荆吴虽说当下还是墨家之盟,然则绝非是血缘之骨肉,真出了一位圣人,也不知对两家将来局势有何影响,是吉是凶。
圆盘般的太阳挂在天上,冬日里难得多了几分暖意。
卢府外的竹林里,蔡琰望着正在搬运着东西的下人们,嘟着嘴道:“这么快就要离开稷城了,我都还没有玩够咧。”
秦轲站在她的身旁,穿着一件宽袖的袍子,看上去倒真有了那么点稷上学宫学子的儒雅风范。
不过此刻的他,却感觉有一只纤细的手悄无声息地顺着袖子钻了进来。
那只手有些凉,随后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冰凉的触感顺着他的腕脉似乎能直达心房,却使得他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暖流。
秦轲当然知道那是谁的手。
于是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直到发现并没有人看向自己这边,而且蔡琰的动作隐秘得谁都无法察觉,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很快又开始自嘲,自己跟蔡琰的关系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必紧张成这样?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蔡琰捏了捏他的手心。
“啊……哦……”秦轲微微一怔,随后无奈地笑了笑道:“这还不够啊,这些日子,稷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哪一条没陪你走过,昨天不是还陪你去买了那个比我还高的大风筝,还去了康师府,吃到了那举世闻名的大碗牛肉面,三枝松树的坚果也装了几麻袋……这城里但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基本都……”
“那又怎么了,反正你身上还揣着不少公输胤雪塞给你的金条,我吃吃用用可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蔡琰自己说着,好像越发不忿似的,哼哼道:“稷城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这才看了多少?三成都不到吧。对了,我才想起来,我最想去的地方还没去成。”
“啊?你说哪儿?”
“那!”蔡琰的手指滑溜地从秦轲袖管里抽出,遥遥往远处一指,尽管竹林幽深,却依旧可以望见那巍峨的武威山,那正是机关城的方向。
第六百五十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秦轲脸上的表情顿时发苦:“那可是人家墨家的机关城,哪里能随便进去。”
蔡琰的表情有些理所当然:“我当然知道不能随便进去,所以我才想进去看看啊,说起来都是高长恭不肯带我一起去大朝会,害我错过了公输般和仲夫子打架!”
顿了顿,蔡琰又带着几分遐想地道:“阿轲,以后你要是成宗师高手了,是不是能像公输般那样偷偷带我进去看看?”
只是蔡琰并不知道,即便是公输般,进去墨家机关城也得走另一条旁人走不得的捷径。
“那我也要进得了宗师境界才行啊,虽说我现在是破境了,可想想宗师……”秦轲耷拉着脑袋,无力地摇头,“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摸到那道门槛。”
他也是突破小宗师境界之后,才认清了今后修行的困难之处。
早先他经历的气血三境只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只要天资足够好,修为增长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像是行走在一条直道上,无论走得快速还是缓慢,慢慢地总会看见尽头。
但入了小宗师境界之后,经脉中的气血已经逐渐充盈,人的经脉、骨骼、骨髓却修行到了一个瓶颈的状态。
再向前走,如同是在一座庞大而无边的原始森林中漫无目的地探索。
前方没有路,有的只是一片令人迷茫的雾气,脚下是遍布的荆棘。
他必须披荆斩棘,自行开辟出一条道路,才能看见远方的光亮……
进入这片森林的或许能有十万人,可真正最后走出去的,不过是凤毛麟角的那几个罢了。
宗师境界啊……他忍不住又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声。
蔡琰却有些不乐意了:“我又没要你马上变成宗师高手,我只是问你愿不愿带我进去,你回答就是了,还是说,你根本没那个志气?”
对女子那些细腻心思,秦轲当然不懂,但好在他有一颗诚心,于是不假思索地道:“愿意,愿意的!你想去哪儿,我都会带你去。”
“算你识相。”
蔡琰上下瞅了秦轲一眼,发现今天的秦轲的儒袍样子还挺像模像样,甚至比起唐国那些上门求亲的公子哥儿都略胜一筹。
那些都是爹爹给自己选的人,而这个人,却是她自己选的。
她轻轻地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褶皱,低声说了一句“而且,看着还特别听我的话。”
说完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秦轲不解地看她。
“你管我,我高兴。”蔡琰哼着歌,藏在衣袖里的小手不断地与秦轲的手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尽管如此,两人表面上依旧没有表现出异常,只是心照不宣地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蔡琰终于找到法子把手从秦轲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跟你闹了,我去看看车马备得怎么样了。”
笑银铃般的笑声逐渐远去,竹林里却像是升起了莺声燕语,显得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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