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我是真的弄不明白,明明你也没怎么睡觉,怎么你看上去倒是挺精神的?就因为在稷上学宫里学的调息法子?这稷上学宫的东西,真就那么管用?”周公瑾发揉了揉自己有些油腻的头发,无奈地发着牢骚。
听得周公瑾的话语,申道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轻声回答道:“我五岁跟随老师修学,老师给了我权力可以自行翻阅学宫典籍,算算到如今已二十六年。”
前朝时,稷上学宫号称藏书百万,为天下人好学之人的文库,哪怕在前朝覆灭时爆发的一场兵变毁过几座藏书阁,但深厚的底蕴和墨家后续大力的修复,这座薛弓依旧是如朝日一般睥睨天下,使得众星都暗淡无光。
申道虽然没有再说下去,潜台词却已经十分明显:稷上学宫如此之多藏书,有些养神功夫也再正常不过。
然而周公瑾不但没有释然,反而神情更是塌了下去,重重地把自己的下巴砸在桌案上,抱怨道:“知道你是天之骄子,有商大夫从小教导,还有在稷上学宫里随意通行的特权。不过你是不是得考虑一下在你面前的这个校事府令大人是个半路出家的家伙?你这么炫耀,我很受伤啊。”
申道微微笑着,睁开眼睛十分真诚地道:“大人虽然起自江湖,然则世事通透,洞彻人心,能为人所不能为。荆吴形式错综复杂,大人却依旧能把校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比起稷上学宫的学子也不逞多让,让在下佩服之至。”
周公瑾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稷上学宫的名士,拍起马屁也是一套一套的。”
虽然心里知道这是拍马屁,但周公瑾听得也是浑身舒坦,毕竟申道这样的人,有几人配让他屈尊拍一个马屁?
见好就收,周公瑾也没有再让人家夸赞自己的意思,话题一转就说回了正事上:“说起错综复杂,现在就有一件错综复杂的事情,秦轲那小子怀疑虎的失踪背后是一股势力策划的阴谋,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建邺,对此你怎么看?”
关于这件事情,申道其实一直有在关注,所以回答得也很快:“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但现在看来,秦轲至少已经说对了一半。”
第七百三十七章 全城封锁
“哪一半?”
“建邺城内,确实有一股我们都查不到的势力,这股势力到底是来自何方,又是效忠何人,到底有何图谋,我们依旧一无所知,甚至只要一查到中途,所有线索都会被切断。”
“虎应该就是接触到了这股势力。”周公瑾点了点头,道,“敢动我校事府的人,还是一位侦缉尉,就这么看,这势力的能力不弱啊,会是孙同的人么?”
申道依旧没有做出回答,只是微微摇摇头。
没有得到回答,周公瑾只能耸耸肩,知道眼前这个法家名士向来讲究实事求是,没有根据不会轻易做出结论。
他所以也不为难为申道,只是眯起眼睛道:“虽然说要顾及事情很多,但这股势力既然已经先对校事府出了手,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何况我可不想在睡觉的时候,总有人拿着刀藏在黑暗里盯着我。”
申道同样赞同周公瑾的看法,甚至轻轻叩响了身前的案板,让校事府的文书去他的房间拿了一卷竹简,轻轻摆在周公瑾的面前。
“大人既然有心,我这个下属自当为大人分忧,这是我早些时日就已经写好了的废稿,你看看是否合适。”
周公瑾才掀开看了几眼,生着大大黑眼圈的红肿眼睛中亮起一道光:“封锁城门,全城搜查?”
“是,原先我觉得是时机不成熟,所以封存了起来,但现在孙同之事爆发,朝堂百官都不是观望就是急于和孙同撇开关系,只要大人借搜查孙同同党的名义去做事,也不会有人胆敢阻拦。”
“可这么大规模的拿人,抓错了怎么办?要知道现在校事府可是树敌众多,光是弹劾我的卷宗都能堆起一座小山了,你用这么狠辣的计谋,不会是是害我吧?”周公瑾突然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着申道问了一句。
“不抓起来审一审,怎么知道是抓错?”申道反问道。
两人对视沉默许久,目光之中似乎有刀枪碰撞,但随后彼此都是大笑起来,笑声穿透厅堂,惊得一旁匆忙走过的文书浑身一抖,只是又碍于规矩,不敢轻易去打探,最后匆忙走开。
厅堂中,周公瑾笑得最为大声,在这些日子以来他难得有这么开怀的时刻,他用一根指头有些无礼地指着申道,笑骂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经法家名士。”
“彼此彼此。”申道收敛了一些笑容,微笑之中自有一种名士的风度,“大人也不是什么正经大人,既然弹劾大人的人已经很多,那就不必在乎再多一些。”
这两人,一个是法家名士,却敢不按律令就大兴刑狱,另外一个身为荆吴最重要的官员之一,却因为并不如何循规蹈矩,甚至敢于冒险用申道的计谋。
然而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却非得剑走偏锋不可,若没有火中取栗的决心,又哪里能在荆吴这一团乱麻的局势之中准确地揪住那势力的狐狸尾巴?
乱世,当用重典。
一日之后,建邺百姓们突然发现包括建邺城门口、菜市口外的柱子上,都有人开始都开始张贴告示。
建邺士子众多,识字的人自然也不少,有人望着告示伸出指头一边指着文字一边对着告示小声地念着,但随着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他的声音也不得不越来越响:“……孙同之党羽,如野地之豺狼也,潜藏于暗处,虽未显山露水,然噬人之性不可改……我荆吴之百姓,当秉承报国之志,铲除奸恶,涤荡逆党,以全大义……若有消息报之于官衙者,赏十金!”
如果说有什么人最让百姓们怨恨,自然是夺走他们财货的人,而在告示上,官府把孙同的党羽描述为野地豺狼,之所以潜伏在城中就是为了伺机而动,趁机毁灭建邺,有谁能不惊恐且愤怒?
在告示张贴的第一时间,百姓们几乎是群情激奋,加上十金的奖赏,更是让不少人目光中似乎都带上了一些冷厉。
当他们注视四周的时候,似乎就像是一只只搜捕猎物的鹰隼,恨不得把周围的人都给看出个窟窿。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校事府和另外几个衙门就连续抓捕了近百人,其中达官贵人有之,平民百姓也有之,甚至还真有几个百姓的通报起到了作用,在当众得到了十金奖赏之后,惹得围观着一阵叫好。
而与之相反的,朝堂上则是一片谩骂之声,不少人当夜就写了弹劾校事府令周公瑾的奏章,大肆抨击周公瑾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居然硬生生要把这整座城都翻个底朝天!
“国主明鉴!若是依照周家小儿的做法,建邺必然会人心动荡,难道这不是给孙同逆党可乘之机么?这到底是在为国还是为敌?”
大殿之上,一名出身孙家派系的老臣吹着苍白的胡须,瞪着眼睛怒声喝道:“老臣甚至以为,周公瑾此举,乃是借搜查逆党的名义打击报复,铲除异己,祸乱朝堂!”
话音落下,整个朝堂又是一阵应和,声音之大几乎要掀开大殿之顶,吓得年仅十六岁的小国主刘三双肩一抖,双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虽然说朝堂之争向来有之,平日里小国主听了不少,但近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应接不暇。
先是孙同叛乱,再是唐国大军压境,现在就连荆吴大将军高长恭也成了逆党,这明明是一座广厦的荆吴,突然一下子变得四面漏风,让他这个端坐在朝堂的国主脊背发凉。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为所谓衣带诏只是孙同等人自行伪造的,然而他却知道,那衣带诏确确实实出自他的手笔!
只不过,他畏惧疼痛,本该用血写就的衣带诏,变成了朱砂毛笔的字帖,但在他看来,如今的局势变换,几乎是他一手造就。
丞相诸葛宛陵静静地跪坐在位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朝堂中的吵闹和谩骂根本不值得他有半点在意,但其实他的目光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眼眸里就像是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孙既安低头不语的样子。
有些时候,事情往往有完全不同的两个面,就好像浮在湖面上的小纸船,尽管看上去他已经因为剧烈的波涛快要翻覆,但对于一整面湖来说,却不过只是清风吹动而掀起的淡淡波澜。
处于庙堂多年,并且才智过人的诸葛宛陵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的,而他也很清楚无论百官如何怒骂,声音犹如滚滚雷霆,但若是乌云没有动作,就只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孙既安就是那一团乌云。
孙既安作为孙钟去世之后的士族领袖,孙既安的分量可想而知,甚至他只需要走上一步,说一句话,就可以真的领着愤怒的百官,把那位站在前排始终默默忍受着谩骂的周公瑾生生撕成碎片。
然而今天朝会,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当然不是说孙既安没有那个胆量,要知道他就任御史大夫一职时,已经多次公开地和诸葛宛陵打过擂台,对于校事府这个权力大得有些畸形的衙门也做出过数次攻击和打压,但这一次他的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他的一种态度。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诸葛宛陵所预料的那样,这场朝堂上的闹剧虽然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但因为一直没有足够分量的人领头,最终只能在他的几句话中平息了下去。
第七百三十八章 当机立断
在这场斗争中,周公瑾可以说是取得了全面的胜利,虽说诸葛宛陵也以“做事不懂分寸”之类的话语训斥他了几句,但既然没有罢免他校事府令的官职,那么就伤及不了他的根本。
而且,诸葛宛陵也并没有就封城的事情明令禁止,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其实就是一种默许了。
心中得意之下,走出大殿的周公瑾故意把自己走路姿势摆得十分嚣张,甚至还撅着点小屁股昂着头,好似一只蔑视众人的大鹅,就差在脸上写上一句“来打我”了。
对于这种公然挑衅的行为,一旁聚拢着的孙派的官员看得牙痒痒,有几个体格健壮一些的已经有些憋不住怒火,挽起袖子来就想要把这个混账打上一顿,但很快又被人使劲拉住,好言相劝之下再度归入百官之中。
建邺城的百官们对周公瑾熟悉得很,知道这个看上去有几分文士外相的家伙实际上却是个小宗师修行者,在场的真正能有如此修为的才有几人?傻子才自己找不痛快。
周公瑾看着那些心中愤怒,却又发不出火来的官员们,不由得摸着自己的下巴,笑着道:“小爷我纵横江湖官场这么多年,就你们这群老王八能奈我何?不过这无敌于朝堂,真是寂寞如雪呀……”
不过正当他陶醉于自己的英武时,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那走在人群最后方的孙既安。
眼睛转了转,他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迈开两条腿一路小跑了过去跟这位孙家当家人并肩而行,一边走还一边嬉皮笑脸地道:“孙大人,这朝会完了准备去做些什么?回家吃饭?”
这也得多亏孙既安是个要脸面的人,周公瑾才敢这么做,弱国换成一个武官,才刚刚才朝堂上败了一场心情必定不好,结果自己的政敌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假惺惺地关怀,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非得握起砂锅大的拳头把人痛打一场才算解气。
不过让周公瑾有些意外的是,孙既安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看了一眼周公瑾,十分有礼地回答道:“离用饭还有些时候,我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做,西北边来的几卷文书也得尽快批阅,怠慢不得。不过若是周大人不介意,可来我府上先喝口茶,待我批阅了公文,正好我们可以坐一桌喝一杯。”
“那就免了,劳烦孙大人招待我也过意不去。”周公瑾哈哈一笑,心里对孙既安的评价又上了一层,道,“不过我倒是得谢谢孙大人今日在朝堂上放我一马,否则今天我可就难过了,下次我做东,请孙大人吃酒,如何?”
孙既安却摇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周大人说我放了你一马从何说起?难不成周大人以为我认为你做得不对?”
“难道你认为我做得对?”周公瑾惊讶地看着孙既安。
在周公瑾看来,孙既安平日里是最反对校事府的,甚至多次上书要诸葛宛陵削减校事府的职权,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同意校事府如今的作为?之所以他今天不说话,顶多只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就算闹到最后也毫无意义罢了。
申道不愧是商大夫的学生,看待局势的眼光很准,知道此时正值非常之时,追查逆党本就是校事府的职权,只要拿捏住了“孙同逆党”这个词,校事府的一切行为就都师出有名。
就算百官都会反对,可只要周公瑾拿出点真东西,诸葛宛陵又在背后撑腰,谁又能把校事府怎么着?
“想来周大人是因为我多次弹劾和反对校事府,所以才以为我是故意和周大人……甚至丞相过不去。”
孙既安教养极好,一言一行都能显出文士风范,说话声音的大小都恰到好处,让周公瑾挑不出一丝毛病,“但孙某之所以反对校事府,和党争并无关联。只是在我看来,校事府这个衙门太过超然,虽然看似和廷尉府没有什么分别,但权力却远超廷尉府,能越过荆吴法度直接拿人,甚至一道命令就可以羁押朝廷命官,这对我荆吴日后来说恐怕并非是好事。”
周公瑾看了一眼两人正在经过的门洞中,那些整肃统一的禁军侍卫,再对比一下那些酒囊饭袋们,鼻息之间嗤笑了一声道:“孙大人何出此言?校事府建立以来的功绩有目共睹,我等每日辛苦办案,至今经手过的案子已经数不胜数,其中贪赃枉法的官员就抓了数百,清查谋反、抓捕敌国奸细,打探消息等等也都是校事府在做。”
“而廷尉府又如何?毁堤淹田案相关的东西放在他们案牍库里生了灰,敌国奸细潜入建邺他们也一无所知,就连个江湖帮派……”
说到这,他摇摇头露出不屑的神情:“就之前的鱼龙帮、现在的双刹帮,哪一个不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的事?就这样一个庸碌的衙门,能指望他们办成什么事情?何况据我所知……廷尉府有些人也跟几件大案有牵扯吧?只是丞相仁德,放他们一马,不去追查罢了。”
孙既安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周公瑾说完后才道:“我自然知道廷尉府有很多问题,但这和校事府之间并没有关系。不错,校事府确实做成了许多事情,然则校事府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把这些案子办成,和校事府那超然的地位脱不开关系。”
“不错,这一点我承认。”周公瑾沉声道,“若没有这些,校事府也会受到不少阻碍。”
孙既安欣慰地看了一眼周公瑾,点了点头道:“可你也该知道,超然的地位看似稳固,实则最不牢靠,周大人的前任诸葛大人是个能办事的人,且忠心耿耿,把校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如今后起之秀的周大人你青出于蓝,比起诸葛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诸葛大人和周大人之后,你们又该让谁去接你们的班,又如何保证接班人能如你们一般做事?”
这个问题倒是把周公瑾给问住了,平心而论,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本人还十分年轻,并不像是之前的那位诸葛大人一般白发苍苍,急需要找人接班。
然而在这乱世,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白头?若是自己有一日遭到不测,那谁能接替他的位置?
秦轲?他还太年轻,需要许多历练。申道?虽然说他并不觉得申道会叛荆吴,但这个人的城府太深,他自认很难看破,要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也让人有些不安。
这么想来,唯一比较合适的反倒是秦轲身边那个小姑娘,聪慧机智,且日后若是跟秦轲成了婚,自然也算是荆吴的一份子,忠诚总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还是小女孩心性,太爱玩了一些……
想到这里,他咧嘴笑了笑,知道此时根本无法下决断,同时他也明白了孙既安所说的问题,道:“孙大人的意思,也不无道理。可既然如此,孙大人为何这一次又支持校事府了?难不成你又改主意了?”
两人一直走到河畔,正好遇见校事府的人正在查抄一间屋子,一名富商哭爹喊娘地被上了枷锁镣铐,随后又被粗暴地扔上囚车,随后在百姓们的注视下逐渐远去。
道路尽头,连日的雨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这座城池,让人不由得心生几分压抑。
孙既安知道自己心中的压抑来自于何方,是来自于那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是来自于那十几万本该保护荆吴的将士,也来自于那个倔强到叛逆的儿子。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一直认为,孙家需要荆吴这片天,无数人都需要荆吴这一片天,把而现在的荆吴,正需要校事府,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当机立断。”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夜色里
如果说以前的周公瑾对于孙既安还有一些偏见,那么今天和孙既安简短地交谈,却已经让他有了极大的改变,尽管他依旧觉得自己和孙既安不可能成为朋友,但至少在一些时候,他们可以不做……敌人?
石板桥下,有船娘划着小舟,带着一些笑容地亮出歌喉,唱着荆吴流传甚广的小调,说的是一对船头父子的故事。
周公瑾站在原地聆听,听到那一句“父背虽弥坚,白发如染霜”那一句,望着那个孑然独行最终淹没在人群之中的背影,突然唏嘘道:“只可惜,这士族之中,又有多少人会真正在乎?就连你自己的儿子都没能理解你。”
孙青如今正处于叛军之中,从校事府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这个年轻人在军中的地位不低,甚至在话语权上不弱于孙同,若真是如此,那么日后必定会是荆吴的心头大患。
真到了那一天,孙既安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么?在他的骨肉至亲和背后的庞大家族之间,他会选择哪一边?
“如果可以,希望不会有为敌的一天。”周公瑾静静地吐出这一句话,随后又自我解脱式地耸了耸肩,转了个方向往校事府而去。
校事府前期的布局完成的很顺利,这一次突然发难,根本没有给很多势力一个反应的时间,几轮抓捕之后,成群结队被送入校事府大牢的犯人直接就把那不算大的牢房给塞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一群探子和士兵还在城中不断地行动,对那些原本还只是抱有疑虑的地方一一打击,一幅宁肯抓错不肯放过的样子。
“牢房不够了,那就塞到廷尉府的大牢里去,廷尉有意见?那让他们有本事自己来找小爷说话。”
站在校事府厅堂中的周公瑾一边阅读着案卷,一边发号施令,同时还不忘记自得地嘲讽了一句,“呵,今天朝堂上一群人都没能把小爷怎么了,就他们那群软蛋怂包能把小爷怎么地?”
坐在一旁的申道则是要稳重许多,虽然眉间也带着几分笑意,不过很快又被一抹冷冽所覆盖。
他这一抹冷冽自然不是冲着周公瑾去的,而是冲着那些自己的的下属去的,尽管他来到校事府之后,已经把校事府的文职官员精简了一遍,把许多不够格的官员都安排到了外围。
但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过分繁杂,又只能把那些暂且还在观察中的官员给提溜回来用着。
大概这些官员也不会想到,他们才刚刚逍遥了没多久,结果居然又会回到这座原本让他们感到亲切现在却无比可怕的衙门里来。
在亲身体会过之后,他们都知道申道是个过目不忘的怪物,甚至隔了半个月他还能十分准确地报出一个又一个数字,把那些想要自辩的官员反驳得抬不起头来,于是“申魔头”的外号也在校事府内部不胫而走。
申道本人对这个外号倒是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己来校事府本就是当魔头来的,因为这就是一座狼窝,他如果不能有压倒一切的气势,又怎么以一介书生的身份降服那些资历老、立功多的官员们?
一连几日就这么匆匆而过,朝堂上的谩骂声依旧不绝,然而校事府依旧安稳如山,在两人的安排之下,几乎是运转到了极限。
兵不够就去军中借兵,牢房不够就占用其他衙门的牢房,钱粮不够就去找管钱的要钱要粮,看那架势,好像恨不得把整个荆吴翻个底朝天。
校事府大门口,一身黑衣如鹰隼的秦轲抚摸着腰间的菩萨剑,回头望了一眼被绳索连成一线的人犯,对在门口笑脸迎上来的官员拱手简单行礼,就开始解释起来。
“替我告诉周大人一声,均输令董义家搜查到一些和孙同往来的信件,我看了下,其中三卷中都有外通逆党字句,可以让人好好审一审。”秦轲平静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城南,就先不进去了。”
“好。一切事情我都会告知周大人,右郎中大人请放心去。”那名接应的官员回答得极快。
“你是……我好像没见过你?是军中来的么?”秦轲略略打量了几眼,也可以看出这名官员一身刚毅的腱子肉,年轻的脸庞上一对目光带着一股凛冽之意,不由得问了一声。
“是,不过不是右郎中大人以为的那个军中,我是边军来的,前些日子刚到建邺,今日临时被周大人调来帮忙而已。”年轻官员的笑很干净,虽然因为历经不少风霜,却依旧亲和力十足。
“那我知道你是谁了。”秦轲听到这句话,眼睛微微一亮,笑着道,“周大人提过几嘴,你是,黄曜对吧?黄老将军的侄孙,阿布也提过你,说你因为跟当初大闹了太学堂,一人去了边军。”
被人突然提及当年往事,黄曜略显尴尬,摆了摆手,“这些事情就不要提了,都是当年干的蠢事儿,谁还没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你现在也不老。”秦轲笑了笑,承诺了一句下次请人喝酒之类的话便离开了校事府。
统筹全局的周公瑾和申道很疲惫,他这些天在外面带着人抓人同样不怎么轻松,有几次还和一些公然抗捕的官宅家丁和供奉起了械斗,换成是普通衙门还真有些头疼。
在校事府做事以来,秦轲也是越来越感觉到诸葛宛陵的艰难,不说那些涉及谋逆的大案,这建邺的达官贵人谁家里没有豢养些修行者?一旦这些人被拧成一股绳,在建邺里故意作乱,只怕衙门也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校事府的建立实属无奈之举,大概也只有拥有如此强权的衙门,才有能力在建邺这样庞大的城市中遏制那些看似融入人群,实则十分危险的修行者。
“希望这场闹剧,不会草草收场吧。”秦轲心里想道。
其实相比较周公瑾的筹谋,他其实更关心虎的下落,虽然他也知道这么多日下来虎还活着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但至少他也不希望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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