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69章

作者:江南南丶

“知道知道。相父没少这么说。”小国主摆了摆手,葡萄又送到嘴边,“今天不说这个,烦人。”

小国主舒展了一下眉毛,把目光转向了高长恭与木兰身上,看着那两人相对而坐,各自都带着几分笑意,只不过高长恭是散淡的笑意,而木兰脸上的……却显得有些刻意。

毕竟在诸葛宛陵身旁数年,小国主也学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于是他猜想,或许是因为这么些年在长城抵御凶兽,所经历的战事远比这场演武酷烈太多,所以提不起太多兴趣实数正常。

高长恭桌上的糕点和菜肴丝毫未动,倒是酒喝了不少,两颊的红润衬着他那英挺的双眉,令他看起来越发地温润与柔和,但小国主看到的只是侧脸,也只有木兰可以正视到他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绝世面容。

他们都没有说话。

但小国主却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却又好像隔着万水千山,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很多年前,那些本该说出口的话,就已经随风四散而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入阵

秦轲挥出六刀,与他对阵的士族子弟挡住了前五刀,但第六刀破开了他士族子弟的木刀,直直地穿过他的手臂,刺入他的肋下。

士族子弟肋骨遭到重重一顶,虽然说事后不至于有什么后遗症,只不过看他表情抽搐着倒下去的样子,显然这股剧痛不怎么好受。

秦轲呼出一口气,气血再度涌动,他握住身旁黑色战马的马鞍上的铁环,一跃而上。

有长木杆如毒蛇一般紧随其后,他伸手挑开了两根,伸手又握住一根,屏息发力之间,那名没有修为的军士一个踉跄之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秦轲催动战马,战马四足由慢转快,硬生生地拖拽着军士奔驰起来。

很快,那名军士就放开了双手,他也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不可能阻拦战马的奔跑,只能是看着秦轲和战马的背影越来越远。

而秦轲环顾四周,希望能用最短的时间了解战局,骑军的马战早在之前就已经打成了步战,一时间竟然没人能追击拦截他这单薄的一骑。

秦轲同样也没有预料到孙青的打算,没有想到孙青在这里派出骑军,竟然不是为了从侧翼冲击雁形阵,而是要引诱这只骑军的拦截,把他们拖入泥潭之中。

军中唯一一支骑军正陷入胶着之中难以自拔,还有谁能拦截他直插敌阵?

秦轲暗暗地骂孙青狡猾,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就算他问候孙青一家老小也毫无用处,赶忙地催着马向着另外一头奔去。

哪怕自己这时候冲出来没什么意义,但他也不愿意看着阿布被孙青追得抱头鼠窜。

阿布和孙青已经冲出军阵,完全脱离了人潮,绕着城墙的边缘一前一后。

阿布座下的战马不如孙青,不仅拉不开距离,反而被长木杆连续几次突刺逼得无法专心驾驭马匹,情况岌岌可危。

“驾。”秦轲一声低喝,身下的战马四蹄张开,马蹄铁与地面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喊杀阵阵的战场,他撞开一名手持圆盾的军士,空中却传来簌簌的声音。

是箭!

接替了孙青的穆泰早已经把一切尽收眼底,既然能接替孙青指挥全局,自然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他熟悉秦轲,而在战局之中秦轲一击将卢定打得晕厥过去,也着实让他小小地吃惊了一把。

当然,他依旧相信以孙青的实力想要解决秦轲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这种时候,他逮着了机会,又怎会愿意就这么让秦轲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既然是王对王,你这个小卒有什么资格参与?”穆泰看了一眼阿布,嘲讽道:“虽然一个是真王,一个……是乞丐王。”

而后他的眼神凌厉起来,吩咐那些因为连续放箭依旧显出疲倦的弓箭手们道:“把那小子给我射下马!”

秦轲当然熟悉这个让他吃尽苦头的声音,他微微偏头,空中正有如雨般的箭矢向着他坠落而来。

他心中一紧,猛地一夹马腹,整个人压低得几乎伏在马背上,战马再度加速,竟然是硬生生地冲出了这片箭幕!

但秦轲知道自己没有时间高兴,他已经感觉到弓弦在猛然地弹回,那股力量带动着羽箭,再度向着他的方向飞来。

这一次,他再也避不开,而他也不可能如孙青那般弹开周身的箭。

阿布和孙青还在他前方数十丈之外,他又能怎么做?

眨眼间,头顶的箭雨已经落了下来,带着因为坠落而显得决绝的姿态,就算它们失去了箭头,可那股力量仍然让人感觉发寒。

秦轲只能大力甩起他手上那抢来的一柄长木杆。

他不会枪术,但至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随着他的双手发力,长木杆在空中如风车一般旋转起来,无数的羽箭就被他这般舞动所打飞出去。

只是一轮齐射,他就算舞动得再快,也不可能做到阻挡所有的箭矢,肩膀突然一疼,他很快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上也“中”了一箭,虽然没有箭头的羽箭不至于扎入他的血肉,但他还是感觉到大腿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痛。

更加糟糕的是,随着他胯下战马的脖颈中了两箭之后,它矫健的身躯明显抖动了两下,四蹄也在这一时间放缓了许多。

战马痛得嘶鸣起来,但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形,没有倒下,继续向前玩命地奔跑着。

秦轲长木杆侧握,战马在战鼓声中奔跑如风,数十丈的距离在在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内就已经缩短了一半,而这时候,第三轮箭雨也到了。

秦轲咬了咬牙,仍然是以刚才的法子挥舞木杆抵挡箭矢,腰腹又各自中了一箭,剧痛深入肺腑。

但秦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胯下战马一声悲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它突然一跃而起!

秦轲死死地握着缰绳和鞍座上的铁环双腿奋力地夹着马腹,整个人几乎是“躺”在了半空之中,而随后秦轲感觉到自己的身形仍然在不断下坠,面色一变,双腿松开,一脚踹在了马鞍上,借着这股力量,总算避开了战马倒下的碾压。

抬头之际,他终于看清楚了战马马臀上那深入数寸的羽箭,上面有血正在流出,逐渐沾湿了战马那满是汗水的毛发。

“怎么会?”秦轲喃喃。

穆泰缓缓地收回手,嘴角微翘,缓缓地把刚刚削尖羽箭箭头的匕首插回了腰间——用这种手段,并非他所愿,但他更加不希望孙青与阿布之间毫无悬念的对战,会受到什么不应有的打扰。

“反正你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不如就留下来吧。”穆泰看着秦轲,轻声道。

秦轲听不见穆泰的声音,战场上的剧烈声响在开启了风视之术的听来,简直就好像是漫天的大潮翻腾,遮天蔽日,想要在这其中分辨出一些声音已经十分困难,何况他距离穆泰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看着穆泰那嘴角轻蔑的笑,他心里实在有些不舒服。

转头看了一眼战马,显然自己已经无法再指望它重新站立起来,虽然靠着安抚和驱使未必做不到这一点,但他没有这个时间。

看着眼前距离自己仍然有十丈之遥的阿布与孙青,虽然这距离说长不长,但要以人力追逐两位坐在奔马上的人,谈何容易。

“或许,可以跟孙青一样,直接穿过敌阵,去抢红军的军旗?”秦轲想了想,看着穆泰身前那些肃穆的护卫和距离他不过十步距离的弓手,如果他一开始就这么决定,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战马,而且他的实力也不如孙青,如何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可是,那股不甘心从他的腹中不断地攀升,占据他的肺腑,几乎要窜出他的喉咙。他似乎听见有人在骂他懦弱,他找了片刻,黑军正在努力地阻挡着红军的阵型,红军则被雁形阵围在了中间奋力挣扎,根本没有人有空去理会他哪怕一下。

他明白过来。

骂自己懦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咬了咬牙,压低了背,手上拖着长木杆,竟然就靠着双腿向着孙青和阿布两人狂奔而去!

阿布手上的半截木杆打了个旋儿,自右向左地一棍让他切中孙青直刺而来的长木杆侧面,正好可以卸开长木杆上的劲力并且不至于被孙青那霸道的力量所震伤。

冲出军阵之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全局的掌控,现在的战局如何,雁形阵是否能在主帅遇袭逃窜的情况下重振士气堵截红军,这些他都无法在关注。

他只希望小千能够把局势稳住。

毕竟只要能在军阵上彻底打垮红军,这场胜负也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场胜负实际上是孙青送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仅仅只是他的一个挑衅不至于对时局有什么影响。如果孙青不是执着于心里那点骄傲,追着自己而来,而是一击把军旗打落地面,这会儿,军演早已经尘埃落定。

只不过,他把孙青这头猛虎引走,就好像是在玩火。

玩火的人,自焚者十之八九,纵然他拖延了军演的胜负,但谁知道,他还能在孙青的手上坚持多久?落了军旗固然是输,但主帅被打落马下,更是偌大的耻辱。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用力打

阿布面色一变,就在他架开孙青长木杆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孙青这一记直刺根本没有任何力量!

他顺着长木杆看去,孙青嘴角带着冷笑,他单手握着长木杆的末端,却并不是以出枪的姿态,他的手是反着的,就好像是倒拖着长木杆,随着他架开的力量,他拖着长木杆向后退却。

阿布瞳孔猛然收缩,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而眼前的画面也让他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长木杆收回的速度远远比他想得要快,而驰骋在马上的孙青浑身气血鼓胀,手臂到腰腹之间都犹如金铁浇筑一般坚硬,借着他击打的力量,孙青手上的长木杆反着旋转起来,随着孙青长长的吐气声,他长木杆已然是以一种“横扫千军”一般的姿态向着他的脑后扫来!

孙青的修为远比他强大,而长木杆在这一记横扫上卷起冷冽的风直扑他的脖颈,凉意让他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而他刚刚发力,余力已尽,新力还没能涌出,如何能抵挡这样一记威猛如雷霆般的横扫?

挡不住!阿布脸色发白,奋力地用手上的半截木杆抵挡孙青的攻势,但心里却已经是凉了大半。

……等到他落马,禁军统领朱然也该敲响那代表这军演结束的大鼓了吧?

想到这里,他竟生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来。

他现在很累,从一开始的军阵推演,到现在的追逐,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耗费他大量的心神,如果不是如此,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孙青指挥下的红军的敌手。

他闭上眼睛,或许,真的到休息的时候了。

“阿布!”

秦轲的声音却在他耳畔炸响,他猛然地睁眼,正好看见孙青眉毛微微一皱,而后那凌厉的一扫已经没了踪影。

秦轲显然是拼尽了气力赶来的,他没有骑着马,皮甲头盔已经不知道丢失在哪里,肩甲也少了半边,倒是腰间多了挂着的木刀,一左一右,加上手上握着长木杆,就好像是刚刚拾荒归来一般,看起来分外滑稽。

他从侧面狂奔而来,长木杆直指孙青。

孙青稳坐马背居高临下,秦轲在枪术上没什么造诣,用起长木杆来也就好像是屠户用宰牛刀杀鸡的一般粗糙,但能感觉到他刺出的这一次用了不少的气力,就算没法把他打落下马,至少也得给几分难堪。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秦轲一边狂奔,手上的长木杆却并非刺向他,而是在他双臂猛然发力之下,转而变为向着地面狠狠地刺下,秦轲随之一跃,整个人竟然撑着长木杆高高地跃了起来!

空中划过的,不只是秦轲那单薄的身影,更有他夸张的惊呼:“哎哟妈诶!”

然后是宛如流星坠落一般,秦轲整个人向着下方坠落而去,险而又险地落在了阿布战马的马臀上。

“呼……呼……”好不容易从侧面靠上来的秦轲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快要爆炸了,一下子趴在马背上开始大口喘气,这一路的追赶,他在巽风之术上的消耗甚至让他有了一种窒息感。

以他现在的修为,还远远无法承受这样的负担。

他已经能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己在松懈下来之后,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样子,但好在这番努力没有白费,他还是追上了两人,并且借着这出人意料的“撑杆跳”飞身上了马。

不过,这还远远没到他能松开这口气的时候。

阿布正有些惊喜,张嘴想说些什么,而秦轲却是先他一步大喊起来:“趴下!”

阿布微愣,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风席卷而来,他来不及多想,就整个人趴了下去,嘴里甚至吃进了几根带着战马浓重臭味的鬃毛。

而秦轲手上的长木杆则在他头顶一掠而过,狠狠地扫向了孙青。

孙青神情冷漠,刚刚他顺势一杆刺出,直指战马的前腿,秦轲见状不好,才赶忙出杆拦截。

只不过他这一记横扫相比较孙青刚刚那带着凌冽气息的横扫相差甚远,虽然确实把孙青的木杆打偏了些许,但在孙青的力量之下,也是发出了惨烈的断裂声,直接脱落了一小节。

“你的身法倒比你的枪术更有意思。”孙青清冷的声音响起,“只是多你一个,结果却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然而秦轲苦着一张脸,压根没打算理睬孙青的嘲讽,看着刚刚交手就已经断了一小节的长木杆,叹气道:“我就不该用这个跟他打。”

阿布同样也愣愣地看着断掉一小节的长木杆,无奈地道:“现在察觉好像已经晚了……”

秦轲啧了一声,直接把长木杆递给阿布,道:“总比没有好……你手上那根太短了,换这个。”

阿布一把接住秦轲递过来的木杆,在手里比划了两下,竟发觉这个长度似乎还挺趁手。

军中提供的长木杆更适合于军阵之中的冲杀,对于迎面的厮杀显得过长了一些,而断了这一小节之后,这根长木杆的长度正好跟长枪一个长度,虽然这种区别看似不大,但阿布足以凭借这种长度的变化,更大地发挥出他枪术的精髓所在。

秦轲大声问道:“这死冰块到底什么修为?”

死冰块?嗯……大约是在说孙青吧。

孙青于是挑了挑眉。

阿布忍住笑意回想了一下他与孙青的几番交手,没有像秦轲那般大呼小叫,而是低声回应了一句:“估计已到了三境……”

“哈?那我们还打啥,干脆直接下马投降得了……”秦轲瞠目结舌地瞟了一眼孙青,三重境界,分别是炼筋、炼骨、炼髓,若是能突破这三重境界,便已经是能登堂入室了修行武者了,再往上是小宗师,可孙青还这么年轻……

这冰块到底是怎么修行的,天赋?还是过分地勤学苦练?他怎么能这么强?

“想个办法,我们接着打。”说到底,纵然孙青已到了三境,他们两人心中却都不想就此认输。

秦轲的感受则更深刻一些,他是从骑军混战之中冲出来的,骑军从马战打到步战,从手持兵器打到空手,而空中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从未停止。

秦轲无法理解,明明同样在奋力作战,孙青却也得承受背后来自友军的箭雨,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块?

阿布一时哪里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只能是闷闷地回答:“那就……用力打吧。”

“废话。”秦轲顿时觉得两眼一黑。

阿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从刚才到现在,我们好像一直在说废话……”

秦轲瞪着眼睛,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听话地往前一个冲刺,他立即感觉到一阵直击尾椎骨的颠簸感,刚刚他坠过一次马,落到地上的时候屁股摔得生疼,他转过头,正好对上孙青冷漠的眼神。

从刚才开始,孙青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从他的表情里能看出,他丝毫没有打算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档介入其中,简直就像是坐在马上的雕像。

不过秦轲当然不会蠢到以为他真的是雕像,几个熟悉秦轲的人都不住地称赞他是“天赋异禀”,可他真的从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特殊,或许巽风之术还算有些玄妙,但这巽风之术来自于他的师父,他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错罢了。

一个侥幸被师父从死人堆里捡回的、没爹没娘没饭吃的可怜孩子,修为到今天为止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好像也不算什么天赋异禀吧。

不约而同的,两人都放缓了战马的速度,两匹荆吴的好马在这样剧烈的奔跑后喘息沉重,汗液在毛发之间蒸发出淡淡的雾气。

孙青看着两人,缓缓开口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秦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总要试试看。”

说着,他伸手抽出腰间的木刀。

“其实,我还是感觉咱们要输……”阿布看着孙青,神情有些忧郁,小声道。

“不是吧你?这种时候你不说点漂亮话,等会儿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岂不是显得更蠢?”秦轲撇了撇嘴,哼哼道。

“你也觉得会满地找牙是么……”阿布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