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凌九霄
当然,宋惊国给薛深讲解的时候很耐心。可如果是讲过一次的东西,薛深第二次又记错了或者是回答得让宋惊国不满意,宋惊国手里那根拇指粗的实木拐杖,就会结结实实地打到薛深身上。
像是这天晚上,薛深从宋惊国家里出来的时候,左手手背上就多了一道红印子,一指宽,已经高高地肿起来了。他右手上还拿着一个挺精致的小盒子,是他从宋惊国书房出来时,宋惊国硬塞给他的。
薛深在回家的路上,顺道拐去药店买了瓶云南白药喷雾剂,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往手背上喷了喷,疼得呲牙咧嘴的。等走到家门口,薛深猛地顿住了脚步,眯了眯眼睛。
他家的门被人动过。
他早上出门时,在锁芯里放了五根头发茬,三根长两根短,取的是三长两短的谐音。
现在,头发茬一根都不见了。
有人,闯到了,他的家里。
薛深把药塞进外套口袋里,他有些身手在身上,又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极大。他悄无声息地拿出钥匙,迅速地塞进锁孔眼里,两三秒的时间迅速拧开房门,往外一拉。
薛深身形一闪,利落地躲在门后。
“啪――”有什么东西从屋里被丢了出来,砸在了门口出入平安的地毯上。
薛深定睛细看,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一抹诧异。
地毯上……是一块蛋糕。只不过扔在了地毯上,已经碎了,奶油溅得到处都是。
蛋糕?
怎么会是蛋糕?
哪有人拿蛋糕偷袭别人的??
隐约觉得不像是潜入室内为非作歹的人,薛深茫然地从门后走出来。耳边,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拍巴掌的声音在他家里炸响,跟下饺子似的,一茬接着一茬。
“……!!!”
薛深吓得一个激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就听到了他妈妈的声音:
“儿子,生日快乐!!”
薛深愣了愣,下意识地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日期。今天,居然还真是他的生日,忙来忙去的,他自己都忘了。再想想宋惊国强塞给他,让他回家再拆的礼盒。
难道……是生日礼物??
“薛律师,生日快乐!”
“薛哥,生快!”
“大哥,生日快乐,红包拿来。”这是薛润。
“大哥,生日,蛋糕,好吃。”这是薛习。
“大哥……”
“薛老师……”
薛深懵懵圈圈地走进了家门,也不知道这一天家里究竟来了多少人。他妈妈舅舅和几个弟弟都来了,他师父他助理和君Z的同事也来了,还有他之前代理过那些案子的当事人,也来了不少。尤其是这一回的翁雪梅拐卖妇女儿童案,有了杨国汉被判死刑的例子在先,各个被拐卖的女受害者以及女受害者家属,都开始着手准备起诉买媳妇并且有囚禁、强奸行为的人。这些女受害者甚至是女受害者的家属,也都来了。
这天是薛深的二十六岁生日。
过完这个生日,他就二十六岁了。
所以,薛妈妈准备的,是二十六层的蛋糕。
家里热闹够了,闹腾够了,薛深准备切蛋糕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这二十六层的蛋糕不是面粉和奶油鸡蛋做的,而是用一封封地信垒起来的,里面是空心的,外面都是信。
有当事人给薛深写的感谢信,有检察官和法官和律所同事给薛深写的交友信,甚至还有薛深在大学,在法考培训机构带过的一些学生,写过来的谢师信。
这些学生里,有很多人在薛深带他们的时候还没有过司法考试。
而现在,他们已经过了司法考试A证的分数线,正式地成为了国家法治建设团队的一员。
可以说毫无征兆的,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薛深家里成了大型的party现场。
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那天晚上薛深喝了不少酒,他是真的高兴。做了将近一年的律师,他收获的东西很多,很多。
气氛热烈。
真正的人间烟火,驱散了薛深心底的黑暗面。坦白说,他每天接案子打官司,接触的是最黑暗也最极致的人性的恶,要是说心里一丁点的黑暗面都没有,那是扯淡。但是这个晚上,薛深想通了。人在面对黑暗的时候,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让自己变成黑暗,要么就去努力地追求光明。
薛深想,他的未来,应该是要追求光明的,是要争做法治之光的。
薛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的意识至此消失了。
*
“嗡嗡――”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深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薛深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身上还散发着些许的酒气。现在室内已经是一片光亮,天亮了,“喂……”薛深摁了接听键,嗓音哑得很厉害。
对面的人开口:“请问是薛深薛律师吗?”
“我是。”薛深揉了揉宿醉后胀痛的脑仁。他的酒量,是那种一杯啤酒就能灌倒的量。他平时在外应酬,和客户吃饭也是要解答法律问题的,所以客户也不会强迫他喝酒,这才没暴露他那酒量。
薛深掀开被子起身,一手举着电话,在他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昨晚的蛋糕和气球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桌上的水杯下边压了一张字条。
儿子,昨天你的几个当事人想感谢你一下,请你吃个饭,我想着正好昨天是你的生日,就请他们一起过来了,省得他们破费。家里我和薛润他们都收拾干净了,你好好休息,饭菜在冰箱里。
纸条最后边的落款,只有两个字:妈妈。
薛深笑了笑,举着电话问对方:“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是国家电视台的记者,丁慨。”
“丁记者,你好。”被贺凛和苗骏搞得PTSD了,他听到国家电视台都打怵,生怕再遇到什么奇葩。
“是这样的,我们台里有一档个人专访的节目,叫《巅峰访谈》。这个节目已经做了三期了,下周是第四期节目,我们想请您过来录制节目,也就是给您做一次专访,您看可以吗?”丁慨说话并不拖泥带水,把待遇和节目性质大致给薛深介绍了下,“如果您没问题,我把合同发您邮箱,您看一下。”
薛深愣了愣,终于有点醒酒了,脑子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速度,开始思考起来。
巅峰访谈,是国家电视台收视率很高的一档节目,在每周三的黄金时间播放,吸粉无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巅峰访谈第一期,是给一位海洋工程专业的副教授做的专访,这位副教授有39项科研成果,13项重要科研成果。
巅峰访谈第二期,是给一位花滑运动员做的专访,这位花滑运动员打破了世界纪录,拿过四块金牌。
巅峰访谈第三期,是给一位身价几百亿的上市公司老总做的专访,这位老总经常出现在国家电视台的经济频道,对国内的经济形势做出分析,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经济学家。
“薛律师,薛律师,您在听我说话吗?”大概是没听到薛深的声音,丁慨问道。
“我在听的。”薛深又问了几句巅峰访谈节目的情况,答应了下来。
这一档节目。
无论是含金量,还是知名度,都让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节目录制当天。
丁慨穿着很正式的商务西装,调试好设备,先和薛深聊了几句,想帮助薛深放松,适应坐在镜头前的感觉。
结果,丁慨就悲剧了。
薛深坐在山茶黄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捧着一杯咖啡,悠悠然地抬眸看他一眼,镜头感比他这个做了多年记者的人还要好。
丁慨一肚子和嘉宾沟通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律师,您准备好了的话,那我们就开始吧。”丁慨说。
薛深点点头。
丁慨打了个手势,让他的同事把摄像机和各种设备都打开。因为节目是先录制再剪辑,不是直播。所以丁慨事先告诉过薛深,让他先做个自我介绍,哪怕说得磕磕绊绊也不要紧,反正后面可以再重新录制。
然而……
薛深侃侃而谈,没有半点紧张。
倒是丁慨,因为太惊讶于薛深的状态了,频频走神,说错了好几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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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早点写。
23:59:59发出来的这一章。
真刺激。
第333章 录制
最后还是薛深看不下去了,“你别紧张,我不吃人。”
丁慨哭笑不得。
但是被薛深这么一调侃,丁慨到底是专业媒体人,几十年的老记者了,秒切换到严谨缜密的工作状态。在专访开始的时候,和薛深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就切入正题了。
“业内都说薛律师是律师圈必胜客。”必胜客,就是从来没有输过官司的意思,“薛律师进律所工作到现在,也打过这么多场官司,接过这么多个案子了,印象最深的是哪个案子?”
薛深想了想:“翁雪梅特大犯罪团伙拐卖妇女儿童的案子。”褚娜的案子。
“我能问问原因吗?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印象最深??”
薛深把笔直的脊梁骨挺得更直了些,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下来,又把左腿压在右腿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要说正事了,“因为我感觉到自己作为一名律师,被当事人需要,被这个社会所需要。”价值感和成就感,是他事业上不可或缺的两样东西。
丁慨点点头,“这个社会上,人们有一种需求,叫做被需要,被社会需要的人是幸福的。薛律师,翁雪梅一案我也在各大媒体上关注过相关的信息。在你处理这种案件的时候,心里会不会产生一些黑暗面?你是怎么看待这些黑暗面的?”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张三,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幽暗。当你面对黑暗时,要么被黑暗同化,要么去追逐光明。当然,有时候你也会产生一些怀疑,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笼罩在黑暗中的,黑暗是常态,光明是意外。那么这个时候,你就需要有一种坚守。也需要在心里有一个道德的阀门,把这些阴暗的想法锁住。做一个在黑暗中,渴望光明的黑暗幽灵。”
薛深的语速不快,抑扬顿挫,语调起伏,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除了声音,他话里谈到的内容,无论是在逻辑性和哲理性,亦或是在深度和广度方面,都足以让人觉得惊艳。
薛深都没感觉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令人震惊,他说完一段话后,低头摆弄了下袖扣,却迟迟没等到丁慨接话。丁慨是个极为专业的主持人,按照常理,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堪称是车祸现场的纰漏。
“丁记者,你觉得呢?”薛深给他搭了个台阶。
丁慨回过神来,与薛深对视时,眼底还有尚未来得及收回的震惊与愣怔,他在思考刚刚薛深说过的话。听到薛深开口,他连忙接上了薛深的话。
他又问了薛深几个问题,访谈进行得很愉快,很快就到了尾声,丁慨拿出一沓问题卡,递给薛深。
“这是什么?”薛深问。
“这是网友朋友们想问你的一些问题,我们抽取了一部分点赞量高的问题,想让你抽两张,现场作答。”丁慨没对薛深抱太高的期望。
这种网友问题,内容往往五花八门,千奇百怪,问什么的都有。
哪怕是一些专业媒体人、主持人和记者,有时候在遇到刁钻古怪的网友问题,直播的时候都难免出丑。
反正,这些问题电视台都安排人做了完美答案,到时候让薛深背一下答案,对着镜头说一遍就可以了。
“这个吧。”薛深抽出了第一张问题卡。
丁慨接过来,念道:“我喝啤酒尝不出任何的香味,只有苦涩的味道,为什么有人,可以一瓶一瓶地干?”
“因为,你的生活还很甜。”薛深微微思忖了一下,说道。
“!!!”
丁慨瞪大了眼睛。
这……这个答案……
他们准备的标准答案,是让薛深从酒驾和交通肇事的角度上去讲,谈一谈贪杯的危害的。虽然更正式也更符合采访的主题,可是和薛深的答案比起来,实在是太low了,掉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丁慨掩去眼底的震惊。这一次,他不仅对薛深有了期望,甚至还很好奇,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薛深会怎么回答。这种环节,可以说是最考验情商的环节。
薛深很快抽取了第二个问题。
丁慨:“第二个问题,众所周知,薛律师工作所在的丽城并不是什么大城市,我也是,在一个小地方工作。我的亲戚总给我洗脑,灌输着一种奇怪的理念,他们问我:你总不能一辈子烂在这么个小县城里吧?我该怎么回答才更好一些?”
薛深沉默了下。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丁慨给镜头后的同事使了个眼色,打算后期要剪掉这段的时候,薛深开口了。
“我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我们接受教育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家乡摆脱贫困,而不是摆脱贫困的家乡。”
“!!!!!!”
丁慨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不受控制地说道:“说得好!”他连巅峰访谈还在录制过程中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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