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凌九霄
认罪认罚从宽……
薛深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看来这个沈一昭还真没少研究国内的刑法。
“茶不错。”薛深捧着面前的茶杯,夸了一句。
“什么?”那都是些碎茶叶渣,可能还受了潮,薛深又不是没喝过名贵茶叶,至于这么见识短浅吗?
薛深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盯着沈一昭意有所指地说道:“绿茶的味道,很浓。”
“我好心帮你说话,劝你迷途知返,你却这么不识好……”
“沈先生,依我看你是学了刑法,但又好像没有完全学会。”薛深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撑着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一昭:“刑事的案件,是警方侦查,检察院审查起诉,法院审判。我有罪无罪只有法院有资格审判,别人一律没这个资格。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市里的法院改姓沈,由你当家做主了??”
“你……”沈一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被薛深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深面色淡淡地双手抱臂,“你刚刚说你手里的徽章是我给你的,是吧?那好,你倒是说说,我是哪天给你的?具体什么时间给你的?上午还是下午?在哪里给你的?”
薛深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抛出来,那强势霸气的姿态,比警察审讯犯人的气场还要强大。
“这枚徽章是……”
薛深跟沈一昭同时开口,“你可别告诉我我是今天才给你的,今天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有监控,要么就是有人陪同,这是我今天的日程表,有真相有证据。”薛深拿出一份精确到分秒的日程表,把日程表交给警察。
警察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神色复杂地看了薛深一眼,眼神里有震惊,也有钦佩。
他们重案三组查案子列的嫌疑人活动轨迹和时间线,都没有薛深这么详细,这么周全。
“是、是几天前。”沈一昭有些慌了。
“那到底是几天前?一天前,两天前还是三天前,又或者是一周以前?”薛深紧追不放。
“三天前,在政法大学。”沈一昭咬了咬牙,他知道薛深每周的固定时间段都要去政法大学讲一堂课,他就不信薛深还能随时随地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
政法大学有七八个校门,校内的树木茂盛,植物繁多,各种羊肠小道数不胜数。他就不信,薛深在政法大学里还能随时拿得出不在场证明。
“你确定?”薛深笑瞥他,一副无害又无辜的表情,却让沈一昭越来越慌,心里越来越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已经底牌尽出,而对方目前却还只是在出没什么用含金量也不高的废牌,就能轻轻松松地和你保持在牌局中轮流占上风。对方的底牌,现在才刚刚要登场。
“我确定。”万一薛深是在诈他,薛深根本就没什么反驳他的不在场证明呢?
“撒谎!”薛深冷笑一声,“我两天前还在隔壁市开庭,打一个一审的案子,一天前还飞了一趟京城,打一个二审的案子。这两场官司是都需要穿律师袍,佩戴律师徽章的。要不要我现在把庭审直播视频找出来,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把徽章佩戴在身上?”
沈一昭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薛深,是在故意试探他,套他的话呢。
不过没关系。
沈一昭缓缓露出一抹阴翳的笑。
他还有其他的证据。
他的证据,可绝对不止那一枚破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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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深:惹恼了我我让你人证变物证!
第344章 录音
“我还有一段录音。”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沈一昭看向警察,意思是让警察拿来他的手机,播放录音。因为他是通缉犯,手上有多条人命,穷凶极恶。所以在他到警局自首投案的第一时间,就被警方给控制了起来,已经经过了搜身,搜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身份证件和各种随身物品。因此,他只能向警方要他的手机。
很快,一段录音当场播放。
沈一昭用的手机,是两三年前就淘汰了的老机型,卡顿得厉害,录音也“呲啦呲啦――”地响着,像锯木头似的,虽然不怎么清晰,但是熟悉薛深和沈一昭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出来录音里这两位正主的声音。
录音的内容和沈一昭刚刚检举揭发薛深犯罪的叙述,基本对得上。大概的内容就是:薛深在政法大学里碰上了沈一昭,薛深明知道沈一昭是通缉犯并且被挂在全国性的通缉令上,还不去打110举报,反而跟沈一昭谈条件,问沈一昭能不能帮他杀一个人。
沈一昭最开始是不愿意的,他说他这辈子已经做了太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再对不起国家和人民。
录音里的薛深说:两百万。
沈一昭还是犹豫了,他说他想去自首,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录音里的薛深立刻加价到五百万。
沈一昭不吭声,紧接着录音里响起了打火机的咔哒声,大概是有人在用打火机点烟。
紧接着,薛深加价到了一千万。
沈一昭问薛深,万一他听薛深的开车去把人给撞死了,但是薛深食言不给他钱怎么办。
然后薛深才说可以把一枚律师徽章押给他,又说这枚律师徽章是他专门定制的,定做这枚律师徽章的设计师半年前刚刚去世了,全世界都找不出来第二快和这徽章一模一样的东西。
说到这里,沈一昭才勉强答应下来。
“砰――”边儿上的警察听不下去了,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倒了,深棕色的茶水沿着桌沿滴滴哒哒地往桌下淌,“你就是这么做律师的?遇到通缉犯隐瞒不报,教唆通缉犯开车肇事,买凶杀人。薛深,你扪心自问,你配做一名律师吗?你配吗??”薛深到警局前,他们警方已经给沈一昭录了口供。沈一昭拿出来的录音,他们也送去警方的技术部门做了技术鉴定。
警方随即把一纸鉴定结果重重地拍在薛深面前,“这段录音确实是你的声音,已经经过技术鉴定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原本他们也不信,也觉得是假的。毕竟薛深之前能跟着钱玮去大牛村解救被拐卖的那几十名女受害者,他并不是一个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的人。
沈一昭拿出来的录音,整个重案三组的人都说是假的,连钱玮都摇摇头,觉得薛深不太可能做出那么愚蠢的事。
“亏我们这么信任你,还怀疑沈一昭的录音是假的,结果呢?结果……你就是这么挥霍我们对你的信任的?啊??”警方把鉴定报告甩到薛深的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薛深脸上的表情太冷,身上的气势太怵人,那一张鉴定报告肯定会被摔到薛深脸上了。
薛深一言不发地拿起那张鉴定报告,一目十行地看完,他懒得看前面的专业术语,直接翻到最后一行,上面写着:经过比对,该录音系薛深真人原声,系沈一昭真人原声。
鉴定报告的最后,盖了技术部门的章,还有技术部门的老大和两名鉴定人员的签名章。这几个技术人员薛深在给顾平闻当律师助理的时候都接触过,是那种耿直孤傲根本不屑于卖弄权术,一门心思地只扑在鉴定技术上的学术人。
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帮助沈一昭弄虚作假的,也是不可能被金钱买通或者是被威逼利诱的。在他们眼里,真相大过天,比什么金银珠宝和权势地位名利都重要。
真人原声?这怎么可能呢?薛深大脑一片空白,他没失忆,没老年痴呆,也没有梦游的习惯,他今天在车祸现场,才第一次见到沈一昭的正脸,在此之前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从未。
他真的没有见过沈一昭,也没和沈一昭说过话。
那么,录音又是怎么回事?
“解释不出来了,还是薛律师没有想好,这个故事要怎么编才能编得圆?要我教教你么?”沈一昭笑眯眯地说道,语气里不无惋惜,“要我说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薛律师要是认罪认罚的话,一个教唆杀人,如果你运气好张帅没有死的话,凭你在法庭上的巧舌如簧,也未必能判得到死刑,你怕什么?说不定啊……在监狱里面待上个十几二十年,表现良好,还能在你退休之前从监狱出来,你说是不是?”
沈一昭苦口婆心地劝着薛深。
当然,如果忽略他眼底的嘲讽和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戏谑的笑容,说不定还更有说服力一些。
“你觉得仅凭这段诬陷我的录音,就能把我拉下水?”薛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波澜不惊地撩了撩眼皮,淡漠地看着沈一昭。
“不不不,薛律师是非常优秀的律师,我可从来不那么认为。”沈一昭拍了拍巴掌,似乎在为薛深鼓掌,嘲讽道:“录音能不能在法律上作为给你定罪的证据,看得是警察同志的本事。但这段录音能不能在舆论上让你名声扫地,再无法在律师界立足,看的就是我的心情了。”
这段录音要是公布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薛深是一个买凶杀人的教唆犯,他要杀的人还是海洋工程研究所的二级研究员,对国家做出重要贡献的著名科学家,张帅。
那么,谁还敢用薛深这么个劣迹律师代理案子呢??
薛深就彻彻底底地毁了。
也废了。
“薛律师,这段录音,还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警察把沈一昭的手机收起来,小心地放到证物袋里,全程戴着白色手套,避免在沈一昭的手机上沾上自己的指纹,“如果不能,后续警方可能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并且会通报你工作的君Z律所,你的家人,甚至是律协。”闹到那个地步,就算薛深不进去,也是声名尽毁了。
搞法律工作的人,绝不能触碰到法律的红线,留下什么污点。
“还有你,沈一昭。”警察伸手,曲起的手指敲了敲沈一昭面前的木桌,发出咚咚两声沉闷的响,“一会儿你到审讯室去,录个口供,把你二十年前犯过的几起命案,还有你这二十年来逃窜在外的所有细节,能记得清楚的,全部都说一遍。”
“好。”沈一昭特别配合,“我全权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
“录口供的时候,你正常语速说话就行,说话不用那么慢,那么大声,我们的记录员耳朵没聋呢。”沈一昭自诩是个犯罪艺术家,对他自己犯过的罪感到非常得意,讲到高潮的部分,还要放慢语速,拔高音量,语调抑扬顿挫的,跟说评书似的。时不时地还要问侦查人员一句:这里记下来了吗?搞得好像他的犯罪行为就是他的高光时刻一样。
“等等。”薛深瞳孔一缩,猛地坐直了身子,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一道光亮,快得让他抓不住,他站起身,一把扣住警察的肩膀。
“你要干什么?”
“你把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好像知道录音是怎么回事了。
第345章 破绽
“我、我说让沈一昭说话的语速快点,声音不用那么大……”警察被薛深的眼神吓到了。
“我知道了。”薛深打断警察的话,转头看向沈一昭,“戏演够了没有?”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怀疑,录音是假的?怎么,警方技术部门的鉴定报告里清楚明白地写着,录音系薛深本人原声,你是看不懂还是装傻啊?或者说你不认字,九漏鱼吗?”沈一昭冷笑了两声,叹息一声:“警察同志,我觉得你们有必要通知司法部门的工作人员,去查一查他的律师证是不是假的,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问题。”
“愚蠢的人不是我。”薛深似笑非笑地瞥向沈一昭,居高临下道:“而是你。”乍一听到那段录音,看到鉴定报告的时候,他真的是有些慌的。哪怕他真的没有教唆沈一昭杀人,可是舆论的力量不容小觑。一旦录音传出去,他就要有大麻烦,甚至是君Z律所,都要因为他身上的污名,而受到影响。
律师和律所之间,本来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只是,还得感谢警察和沈一昭刚刚的对话,让薛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瞬间想通了事情的关窍。
“怎么回事?”警方狐疑地问薛深,“你的意思是,这段录音里的人,不是你薛深?你有什么证据?”主张积极事实的人承担证明责任,在他们已经出具了鉴定报告,证明这就是薛深的声音后,如果薛深想要推翻,那么他就要拿出证据来。
薛深摇了摇头,“不,这段录音里,确实有我的真人原声,我承认这一点。”
原本心里忐忑不安,怕薛深又整出什么幺蛾子的沈一昭,噗嗤一声就笑了,看薛深的眼神里,忌惮和警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和鄙夷。蠢货,智商低到这个份上,是怎么成为律师的?某人还提醒他小心薛深,说薛深是律政界令人胆寒的传奇,在法庭上从无败迹,现在看来,真的是言过其实,不过如此。
“你的意思是……”警察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整场对话中对他最不利的证据,最有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证据,他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认下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
自爆自己是狼吗??
薛深捏了捏眉心,“正常人说话的速度是每分钟一百个字左右,播音员说话的速度是每分钟一百二十个字左右,我平时说话的语速,是每分钟一百五十个字左右。”他是律师,大学的时候又是学校校辩论队的队长,打辩论的人说话大多数比正常人逻辑更清晰,语速更快,“平时是一百五十个字,但在法庭上,我说话的语速是每分钟一百八十个字。”
“那又怎么样?”沈一昭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趾高气昂地问薛深,还仰着下巴,一副薛深要看他鼻孔的模样。大概是在外逃窜,隐姓埋名了整整二十年,沈一昭骤然投案自首,整个人压抑了二十年的本性完全释放出来,嚣张得根本不加掩饰,“请你直入正题,转移话题,没用。”
薛深笑而不语。
倒是薛深边儿上,几个重案三组的老刑警,有着多年的侦查经验了,一听薛深提到了语速,再联想到刚刚播放过的录音,“你是说……录音里你的语速……”
“是的。”薛深笑着点点头,“沈先生拿出来的那段录音,刚刚播放的时候,我注意到,沈先生的语速比正常人要慢上很多。”这么多年东躲西藏,沈一昭为了避免自己暴露,一直都装作自己是哑巴,而不与别人多加交谈,周围的人一直都叫他死哑巴,“沈先生的语速大概是在每分钟七十个字左右,而这段录音里我的语速,是每分钟一百个字,是正常人的语速,但是,这对于我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从来没有说话这么慢过。”
说完,薛深唇角的笑意更深刻了几分。
沈一昭眸底闪过一抹震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算准了一切,想到了薛深可能会矢口否认不承认这录音里的人是他本人,想到了薛深可能会据理力争,甚至是与警察吵得脸红脖子粗,想到了薛深可能会大发雷霆,摔东西直接走人,当场撂脸子。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薛深都会变得很被动,给警方留下一个非常不好的负面印象。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薛深会以这样的方式,在绝境中撕开一条口子,在死局中杀出一条血路。
语速。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在关键时刻,却成了薛深扭转乾坤的重要扳手。
“所以,我刚刚说,这段录音里的薛深说的每一个字,确实都是我薛深本人的真人原声,我不否认。”他开过不少次直播,在任何一个视频网站随随便便地搜索薛深,搜索张三,搜索法外狂徒,就能出现和他有关的一大堆视频,“想在网上找到我的一段视频,再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视频里把我的声音抠出来,重新拼接成一段录音,我想……以现在的技术,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我有一句忠告,想送给沈先生。”
薛深顿了顿,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沈一昭,“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永远都真不了。”
警方技术部门做的鉴定报告,是针对录音里那个“薛深”的音色、音质与语调,和薛深本人是否一致。
但是,录音里的每一个字确实都是薛深说的。
只不过连贯起来,就不是薛深亲口说过的话了。
几个刑警脸上也闪过一抹震惊。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拼字组合伪造录音的。
几个警察二话不说,让人把录音重新送去技术部门,打算重新做一份鉴定,因为是加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鉴定报告的纸张还隐约有些发烫。
经重新鉴定,该录音的每一个字系薛深真人原声,但字与字之间的拼接较为僵硬、牵强,与薛深本人的转音和停顿方式,重音与鼻音均有所出入,非为薛深本人的声音。在此之前,上一份鉴定报告存在错误,特此撤销!!!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可能知道的……”沈一昭失魂落魄,语无伦次地质问着薛深,他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几个词,看薛深的眼神像在看怪物一样。
从车祸现场和薛深的互动,到律师徽章,再到录音,他自认为有过二十年前的犯罪经历和丰富经验,想坑薛深一把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可是这个名字叫薛深的律师,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所有的算计和谋略,到了薛深面前,就像是被雄狮揪住了尾巴的一只小老鼠。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小聪明都是毫无意义,根本没有任何用途的。
沈一昭狼狈地瘫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因为,我是薛深。”
薛深撂下一句话,起身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裤管没有一丝褶皱,“警察同志,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对不起薛律师,今天的事是我们误会了,错怪你了。”警方的态度很好,看样子并不想得罪薛深。
“告辞了。”
沈一昭目光呆滞地看着薛深离开的背影,眼神发直,眼底还有久久未散的惊恐和震撼,形同痴呆。
薛深从警局出来,先打了个电话给季然,季然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不能出院,但是还可以在医院里帮薛深处理一些工作。
“薛哥,张帅伤势很重,命算是保住了,只不过还没有脱离危险,尚在观察期。”季然说道。
薛深微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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