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孟正君端着手,动作一丝不苟,安静看了会儿这位大离太后,轻轻点头,直接离去了。
没安慰什么。
她依礼办事,该说的都说了,按照其白日瞥见的那个赘婿小子安排的封禅之礼来看,他连最关键的礼都没弄明白,能有天地祥瑞出现才怪,还想她给出高分?
“呵……”
古板女先生摇了摇头,身影消失。
她走后的大帐内,首座帘幕后方正埋首啜泣的绝色女子又肩膀抖颤了会儿,哭声娇柔……
“呜呜……”
十数息后,独孤蝉衣突然停止哭泣,将手中沾泪的湿手帕一丢。
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她起身,看着孟正君离去的门口方向,冷笑道:
“呵,果然,‘王’说的没错,儒家都是伪君子,关键时刻要警惕,一点也靠不住……”
独孤蝉衣眯眼凝视了会儿前方,片刻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啐了句,“呸,还有那个赵子瑜也是……要你们男子何用?还是得靠自家姐妹们……”
大帐内,又安静片刻。
绝色女子俏立原地。
少倾,洗去过眉心妆的娥眉微皱。
她伸手取出一件雪白裘衣披上,转身离开了大帐……
倩影消失在夜色中。
……
第五百零一章 听君一席话
祭月山顶。
明明是半夜三更,夜黑风高,今夜却依旧有不少身影,聚拢在东边一处悬崖附近,似是正在崖壁上铭刻某些文字。
活计干的热火朝天。
礼部官员,皇廷工匠,还有监军之职的弦月离女们,这些身影不时往来于祭月山顶。
好不热闹。
然而他们大多脚步放轻,有些人还不时的瞥一眼山顶中央方向,那儿有一座完工的盛大天坛,顶部正有某个儒生的身影……
众人的动作愈发仔细谨慎起来,一丝不苟。
此时,那位来自书院的赵小先生所安排设计的封禅大礼,一切的准备已经完成了九成九。
只独独剩下山顶东侧,铭刻报天之功文字的悬崖处,这最后一处地方,即将于不久后的凌晨竣工。
而原本不久前的三更时分,其实就可以按时结束的。
然而某个镌刻铭文老修士一时手误,或者说懈怠了半分,省了懒,某个字并没有如实临摹出那位赵先生笔下,某个极生僻之字的几道笔画神韵来。
而这又正好被不知是何原因,半夜忽至山顶的赵小先生洞察见……
于是便只好抹去铭文,重刻。
那位赵小先生也看不出具体心情好坏,他只是面色平静的伸手指了指,轻声吩咐句后,又认真道了声“再辛苦辛苦诸位同僚在下陪诸君一起”。
随后他便转身,走去了远处人少的天坛上,掀了掀衣摆,一屁股坐在了天坛最下面一级台阶上,安静等待了起来,似是面朝着东侧悬崖方向,没有再出声言语……
山顶众人又加起了班来。
不过,却也没人抱怨,老老实实。
此时距离天坛最近的,是一个年纪瞧着豆蔻年华的弦月离女。
这小离女身材纤细苗条,穿着弦月离女特有的仙气白纱衣,梳有流苏鬓,面容青涩,脸蛋还带着些婴儿肥。
可人模样。
但此刻却是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站岗。
她听从这姐姐们的吩咐,监察着四周,似乎并不觉得这大半夜在冰冷秋风中站岗,是苦差事。
应该是新晋为弦月离女不久的小姑娘,白皙额间,点缀这一道似乎精心挑选打扮的红色花钿额贴。
此时,她一双细长秀目不时的拧起,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瞅着周围事物,有一点风吹草动,这小离女都嗔瞪一眼过去……
不过很快,这婴儿肥小离女,似乎是也发现了她这被姐姐们安排的差事,确实有点冷门无聊,处于边缘,不是什么重要活计。
瞪来瞪去属实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于是某刻,这个离天坛最近的婴儿肥小离女嘴里似是嘀咕了句什么,然后悄悄点点脑袋,像一只初出茅庐的善良小狐狸,说服了自己不是偷鸡,只是把鸡带回去交个朋友,绝对不会流口水,做出对好朋友不义的事……
只不过,这小离女却是不知道,她站岗划水都要找个大半天的借口之时。
她身后不远处的那座天坛某级台阶上,正有一个年轻儒生斜着眼,瞅着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的……
此刻,小离女瞟了瞟离她很远的几位姐姐,然后抬首翻眸,先是毕恭毕敬的对山顶上的明月,做了一个弦月礼。
“二分明月,离去来兮……”
嗓音细细柔柔,带着些稚嫩童音。
随后,婴儿肥小离女悄悄合拢双手,闭目朝上方明月许愿,脆声唤道:
“月亮月亮,住天上的月亮……保佑阿婆能记性不好,保佑阿姐能更小气巴巴,气量比黄豆还小,保佑家里的狗子能性子急些,越急越好……”
某个正思索着问题无聊间旁听的年轻儒生,忍不住嘴角抽了下,你他娘的都是些什么败家愿望?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吐槽,只听见那个站岗的婴儿肥小离女压的很细的嗓音再次传来。
她稚音严肃,一本正经:
“月亮啊月亮,乐坊司的姐姐们都说,这处山顶是离你最近的地方,哎呀,我总算逮到你了,我就这么点简单愿望,你要是都不能满足,我看你现不现世?呸,真丢人,等我以后跟着娘娘与姐姐们上去了,我看你丑啵……”
今夜难眠,便上山发呆的赵戎,坐在天坛的最下面一级台阶上,眼下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觉得这丫头脑袋有点拎不清,话说,你独孤氏办的乐坊司是怎么选的人……
然而还没等他笑这傻乎乎小离女多久,顷刻间,这小丫头语气突然低落了下来:
“愿望是真滴不多,月亮月亮,你应该能实现吧,给个爽快话行不,磨磨唧唧的有什么意思,就算我……算我求求你了……阿婆年纪那么大了,亲人只剩我与阿姐,现在我不在了,阿婆要是记性再差一些,把我忘了就好了。”
“还有阿姐,肯定还在生我气吧,怪我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出来,那就……再多气些吧,这样就不会想念我这个黄毛丫头了……”
“其实我没任性啊,阿姐,我是听阿婆的话,阿婆说过,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志气,报恩也是,娘娘与姐姐们救了我们家,她们固然是贵人是高贵的仙子,不缺这些施舍,但我们不能把她们对穷人的帮助,看做理所应当,只会磕头道谢……”
月光下,这个不知名字、不知来历的婴儿肥小离女合手胸前,闭目扬首,面朝明月,小声碎碎念着。
“对了,还有狗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太怂了,以前村里恶霸来了,它还没我会咬人。”
“哎,也不巴望它这辈子能咬人了,逃命的时候,能别那么木,跑的快点吧,可别又像上次那样,骂它走它都不走,结果被坏人打断了腿,只会呜呜叫……我最近听雪蝉凤仪说过一句话,叫狗急了会跳墙,嗯,能跳的有墙那么高,逃跑应该是不成问题吧唔……”
许愿的婴儿肥小离女身后,那个年轻儒生也不知何时起,脸上笑意慢慢消失,转头端详了下小丫头的背影。
他手撑着下巴,平静的倾听了起来。
此时,赵戎暂时将对某位古板女子反常操作的忧虑抛去脑后,听到了“狗急跳墙”的新操作,他微微吸了口凉气。
年轻儒生揉了揉脸庞,认真想了想,忽然出声:
“喂,你家狗子能跳的那么高,剩余的腿八成也要摔断。”
他点头分析了波,语气笃定。
天坛旁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婴儿肥小离女:“……???”
第五百零二章 胜打十年架
祭月山顶。
与东侧悬崖灯火通明和热火朝天相比,略显冷清的天坛附近。
就在某人突然友情提示了一声之后,空气先是突然沉默下来,然后……
背对赵戎的婴儿肥小离女重又绷起小脸,十分严肃的左瞧右瞧监督着四周动静,她一双细长秀目又是不时的拧起,似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瞅着周围事物,有一点风吹草动,小离女都会嗔瞪一眼过去……
一副恪尽职守的优秀小离女模样。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仿若无事发生一样。
什么?你说刚刚看见了本姑娘划水社死了?
‘刚刚’是谁?抱歉,不认识。
凭什么污人清白?
婴儿肥小离女背对年轻儒生,模样十分正经认真的站岗,企图萌混过关。
只不过,场上尴尬古怪的气氛依旧。
坐台阶上的赵戎都替她感到了尬出天际。
“我是觉得吧,月亮已经很忙了,有些事咱们还是别难为它了。事在人为。”
他笑语。
月光下,年轻儒生笑容若沐风,撑在膝盖上的手,指了指头顶明月。
只可惜,婴儿肥小离女亦是不答。
依旧背影对他。
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假装专注站岗。
打死赵戎,她也不回头。
赵戎眨了眨眼,瞧着这个有趣小离女苗条的背影。
虽然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是纤细后颈上的肌肤却是布满了红晕,从耳根子一路向上延伸而去……
他确实估摸着这小姑娘此时肯定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啐死他了。
偷听别女孩家悄悄话的坏儒生?
赵戎哑然一笑,摇摇头,不再逗这个脸皮薄的小姑娘。
不过,过了一阵子之后。
在气氛没再像刚刚那么尴尬时,赵戎想了想,转头朝最近的这个小离女轻声道:
“对了,能不能问一个关于你们乐坊司的小问题,嗯,只是好奇。”
空气安静了片刻。
婴儿肥小离女背影纹丝不动,不过在赵戎专注的目光下,某一刻,她的小脑袋似是还是轻轻点了下。
小姑娘似乎也是清楚身后这年轻儒生此时的重要身份,是眼下大离朝堂最重视之人之一,她家太后娘娘的座上宾。
“多谢姑娘。”赵戎没想太多,颔首道:
“在下来大离的这些日子,经常见你们弦乐离女行一个古怪的弦乐礼,还时常念叨一句话……”
他顿了下,轻念道:“二分明月,离去归兮……应该是这句没错吧。请问这些可有什么寓意?”
从背后看去,婴儿肥小离女闻言后,似乎微微歪了下脑袋。
过了片刻,有一道小声传来:
“我……我也不太太懂……弦月礼好像我们离地很早很早以前的先民之中流行的礼仪,最初好像是用于祭祀明月,只有地位很高的一些女子祭司,可以行此圣礼,象征着身心如月辉般纯洁,纯白处子,终身侍奉明月。”
“不过后来此礼慢慢失传,而太后娘娘建立乐坊司,重新在司内提倡起了此礼,定下规矩,至大司乐往下,我们所有弦乐离女都要牢记弦乐礼。”
她顿了顿,似是想了想,补充道:
“传说,在人间行弦乐礼,是可以被九天寒宫之中的神女们感应并注视到的,特别是在月光清澈的夜晚……而能行此礼,在离族先民之中,是身份高贵纯洁的象征,一般的离女可以擅自行此礼,否则便会被视为玷污……这是先民之中,某些特殊离女的专属。”
赵戎听着听着,若有所思。
此刻,婴儿肥小离女心情似乎转好,语气有点欢快道:
“所以咱们乐坊司继承了此先民之礼,沿袭古老传统。除了要求弦乐离女的身心纯洁无暇,我们乐坊司对弦乐离女的挑选可是十分严格哩。”
“只有离地最优秀、最神俊的一小撮离女才有资格加入其中,礼仪服饰皆有一套详尽完善的讲究流程,高贵神秘。唔,比如……比如我这样,就是了。”
说到这,小姑娘忍不住身子往后仰了仰,就差两只小手叉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