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于深秋86
今日熙熙攘攘的马市中,出现了一批奇怪的人,他们四处闲逛,既不采买也不询价,似乎对坊市里的商品没一点兴趣,反而对坊市里的商贾和百姓很有兴趣。哪里人多,他们便往哪里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卖给张辽弓箭的店主听完一人的秘密后,满脸的不敢置信:“张将军那样的冤大……呃,那样讲诚信的一人,怎么可能会偷盗皇陵里的陪葬?”
“我也没说是张将军,他或许也不知金饼是咱先帝的陪葬。”
这人表情神秘,智珠在握地引导着商家,道:“汝仔细想想,张将军说他那批金饼是从何而来?”
“太尉赏赐的?”店家一愣。
“不错,那董贼才是罪魁祸首,盗取先帝陪葬财物,这是何等的罪大滔天!”
店家闻言,当时怒发冲冠附和道:“不错,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如此搅扰别人的陵墓,拿人家的财物,他,他难道就不怕被先帝鬼魂索命?”
“不错!……哎,等等。”
那人又要煽动,随后就觉得不对味儿了:“董贼做出如此无君无父的恶事,咱难道不该怒而揭竿,冲入太尉府杀了那贼子以告慰天下?”
一听这个,店主激愤莫名,双眼不由都红了:“不错,说得太对了!……你啥时候去冲杀太尉府,我在这店里为你摇旗呐喊助威!”
“嗯?……”这时候,煽动之人再傻也听出味道不对了:“你,你难道不打算去?……这等先帝陪葬的财物,你拿着难道就不嫌烫手么?”
“唉……有啥烫手的?”店家这下就懒得装了,摊手道:“管它这财物是哪儿的,反正到了我手上,我挣到钱不就行了?”
说着,他就嫌煽动之人碍事,一把推开招呼外面的士卒道:“军爷快进来看看,张将军都说我家的弓箭不错,军爷们不来两张?”
“你,你!……”煽动之人直接傻眼了,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见利忘义的低贱商贾,毫无君父纲常,我大汉就坏在汝等苍蝇见血般的人手上!”
这话入耳,店主顿时也怒了:“军爷,军爷我要揭发,此人污蔑太尉盗取皇陵,还说要砍了太尉!”
原本都走过店铺的士卒,一听这话顿时又回来了,身穿锁甲的为首将领眉峰一蹙:“他当真那样说了?……汝可要知道,若诬告此人,罪反其身!”
店家当即一寒,欲言又止。
随后,那将领又出口:“但若揭发属实,此人非但要定罪,财物还要充公。而你,则可得财物的一半。”
“嗯?……”店家一愣,随即义正严词道:“我确定,他当是太尉之敌派来的细作!”
“我作证!”店中一人此时也开口,然后小声向将领问道:“作证的话,是不是也有财物可分?”
“只要属实,自然也有奖赏。”
“我也可作证!”
“我也可作证!”
瞬间,其他顾客也来了精神。
煽动之人见状,当时就慌了。正准备闯将出去,就听那将领沉喝一声:“带走!”
瞬间,四五位军卒便如猛虎扑羊,将那煽动之人擒获。店主和顾客倒是没遭受蹂躏,而是主动做好了作证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就在店主往外走时,那将领反而拦住笑着道:“先不忙,文远说你这店里的弓箭不错?”
“文远?……哦,张将军的确如此说了,还跟徐中郎争抢了一番。这不,我又赶紧定制了一批过来……”
“嗯,徐中郎和文远都相中了,质量肯定不差,某也采购一批回去。”
“好嘞,那将军您?……”
“哦,吾乃高顺,与文远见过两面,算是相识。”
说完,高顺收敛微笑,向身边士卒吩咐道:“传令下去,都机警点。今日的马市,有些暗潮汹涌啊……”
另一处,百姓聚集的摊位。
“什么?……你说那些军爷手里突然有的金银,是太尉派人盗取了先帝的皇陵?”一百姓听完双眼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和兴奋:“他,他怎么能那样干呢,太丧心病狂了!”
“是啊是啊,人死了都去刨坟墓,这……刨人祖坟的事儿,实在太不像话了!”又一百姓附和,神色同样激动。
“不错,这西凉的武夫,一点礼数敬畏都不懂。”
煽动之人眼见效果良好,当即火上浇油怂恿道:“诸位,如此败坏道德、不忠不义之徒,我等该不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这话落地,周遭百姓一下……后退了两步,跟看怪物一样看向那煽动之人。
被看之人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走向,当即有些傻眼:“你,你们……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年轻人,刚才聊聊就算了,你咋还认真起来了呢?”一位老农心好,劝说他道:“那董贼……呸,太尉刨皇陵就刨呗,又没刨你家祖坟,瞎激动个啥?”
“是啊,靠着太尉刨皇帝祖坟分给士卒的金银,咱还能跟着赚点儿……”
“你,你们难道就不怕吗?”忠君体国这方面行不通了,煽动之人又转变思路,开始吓唬百姓:“他今天刨的是先帝陵墓,明天说不定就刨你们家了!”
“不可能,太尉刨坟是为了金银,俺家祖宗坟里可没有……”
“……”煽动之人瞬间无言以对,呐呐道:“那,那照你们说,就让董贼刨,咱就说个热闹?”
“可不就说个热闹?”百姓这才放松起来,道:“刨的是老刘家坟,咱祖祖辈辈得老刘家啥好处了?”
“那些吃老刘家的高门士族都没说话,我们这些泥腿子又顶什么事儿?”
“死了都还还埋那么多金银,还真不如让太尉刨出来分咱们点儿……”
“你,你们……”煽动之人彻底傻眼了,没想到群众的觉悟这么高,他反倒听着都迷糊了:“是啊,主家凭啥让我来煽动,他怎么不来?……不对啊,主家不是说百姓愚痴,只言片语便可蛊惑?”
“这剧情不对啊……”
“有啥不对的?”身后突然一冷笑之声传来,道:“敢在背后造谣中伤太尉,给某家带走!”
一猛恶的彪形武将,拎小鸡子一样将造谣之人扔给士卒,随即环眼一瞪,凶相毕露,看得百姓瑟瑟发抖。
“将,将军……”老农害怕了,战战兢兢地道:“俺,俺们可没说太尉大人,都觉得太尉大人刨得好!”
“嗯……”华雄这才笑了起来,但一身威势还是不减:“你家这冬葵看着挺水灵的,多少钱?”
“家,家里种的,不要钱,将军看上尽管拿去……”
“那怎么行!”华雄当时又怒了,道:“要是让太尉知道我买你们东西不给钱,脑袋就不保了,来人,给钱!”
……
是夜,袁隗府中。
听闻伍琼、周毖、郑泰、何颙的汇报,袁隗气得只觉眼前都有那么一瞬黑,踉跄两下差点站不稳:“糊涂!……大汉义士是不少,可你们……你们简直蠢不可及!”
“袁公,百姓商贾狡诈,世风不古,岂是我们所能料到的?”
“哼,还敢狡辩!”袁隗气怒攻心,说话也不客气了:“纵论献计一套一套的,没想到让去实行,却如此眼高手低!”
“商贾百姓是目不识丁,但他们不是傻子,攸关身家性命之事,岂会因尔等三言两语便热血上头?”
“可,可昨夜太傅不是也同意?……”
“老夫是同意了尔等计策,但这散布消息也要讲究策略!”看着眼前四个跟斗败公鸡一样的家伙,袁隗是真心无语:“傲慢,你们输就输在了傲慢,不察民情、不懂人性!”
“散布消息一事,当先从士人豪强入手,毕竟他们才深受皇恩,也怕祖坟被刨!”
“只有清谈士人先造起舆论,豪强地主才会将谶语童谣跟上,受制豪强地主的佃户僮客们再一煽动,百姓商贾才会盲而从之……”
“单人存智,三人成虎,这道理都不懂,真令老夫失望!”
听着袁隗的训斥,伍琼、周毖、郑泰、何颙一边心悦诚服,一边豁然开朗,当即齐齐一施礼:“袁公莫气,我等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9章 老夫今日是否更帅了?
两更天,夜幕深沉,万籁寂静。
在一个有宵禁的时代,入了夜,街上一切就变得极为安静,静到让人们都会产生心慌的感觉。偶尔一两声犬吠,非但不会打破这种诡异的寂静,反而会让人猛地一激灵。
就在这片黑暗与安静中,伍琼、周毖、郑泰以及何颙的宅中,悄悄冒出几条身影。他们怀中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很快消失不见。
这一次,他们改变了策略,按照袁隗的指示,先从士人豪强那里入手。之所以选择在深夜行动,是觉得白天在三市已闹出了不小动静,还是谨慎一些才好。
其中一人先慢慢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街,两边都是低矮的民房,屋檐下黑漆漆的一片,几乎可以碰到他的头。
小街的尽头,豪宅高门却栉比鳞差,就是他此行的目标。只需将怀中的竹简消息投掷进去,那些士人豪强便会心生恐惧,自发地酝酿起一场风暴。
一场……颠覆洛阳的风暴!
可就在走到小街中间的时候,这人突然感到背后陡然升起一道凌厉的杀气,稍现即逝。他反应极快,在回头的瞬间,手里的匕首已经化作一道流星,朝着民房的某一个角落飞去。“铛”的一声金属相撞,匕首不知被什么东西弹飞,斜斜没入一堵土墙之上。
不错,此番派出的人,已非白日那些家丁僮客,而是豢养的游侠死士。非但各个身怀武艺,且对主家忠心不已。
“来者何人?”死士低声沉喝,他在江湖中游历不短,对自己武艺十分自信。没想到适才骤然发难,对方居然可以轻松挡下来。
黑夜里,没有回应。
他又急忙向墙头扫去,还是没察觉到任何动静——那个潜伏者在接下匕首的一瞬间,已悄无声息地变换了位置。
现在,他在明,刺客在暗。
又谨慎环顾一圈后,还是没找到刺客所在。
死士心中有些忐忑起来,逐渐遍体生寒:毫无疑问,刺客的隐匿水平在自己之上。更可怕的是,今晚秘密行动,却早被人埋伏在此!
心惊之余,他从剑袋里拔出佩剑,紧紧捏住剑柄,摆出守御的姿势。
就在这一瞬,一道黑影犹如夜枭扑鼠,骤然从他背后的房檐后跳出。死士惊觉立马反身举剑格挡,却不料后方又是一道凌厉的杀气袭来!
‘噗嗤’一声响起,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凌厉的杀气,让四周的犬吠都停了下来。
低头看向刺入自己胸腔的铁剑,死士蔑笑一声:“下作偷袭,胜之不武…..”说着,缓缓从胸膛上猛然拔出一支弩箭。
不错,刺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一人适才放箭偷袭,被他用匕首打落。随后一人又骤然蹿出,乱了他的判断。最后弩箭入胸,接着铁剑透心。
“我们不在乎偷不偷袭,只在乎任务是否达成。”面前的刺客抬头,脸上覆着一张青铜面具。
然后,死士才看清手中的弩箭:“居然是军弩……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你就不必知晓了。”刺客说完,猛然抽出铁剑。鲜血溅到他的青铜面具上,给夜色增添了一抹诡异的瑰丽。
这一幕过后,洛阳城里各处又相继传出惨叫声。巡逻的将士举着火把匆匆赶到,却只发现一滩滩的血迹,连个尸首都看不到。
就好像……今晚什么事都未发生。
……
另一处,李儒的府宅。
院落里只有寥寥灯火,书房中却灯火通明。他静静翻阅着《中庸》,偶尔端起盏中的煮茶细品。发现茶水微凉后,拎起温在炭炉又续了半盏。
“事情都办妥了?”
待再抬头时,书房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位脸戴青铜面具、恭敬跪在地上的玄衣人。
“都已经办妥了。”声音暗哑而呆板,像是许多砂砾在风中翻滚:“今夜城中共出现五十六名死士,无一遗漏。”
“有活口么?”
“十一人。”
“善……”李儒这才松了口气,喝了口热茶缓缓道:“白日就在三市收到消息,今晚他们便又行动了。”
“太尉千叮咛、万嘱咐,善后事宜一定要做好,可他们却还如此急不可耐……”说完,神色渐渐阴冷:“连夜审讯,明日一早我要知晓他们是受何人指使!”
“喏!”玄衣人重重一点头,起身走入院落外的寥寥灯火中,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
留下李儒一人,此时也无心看书,抚须感叹道:“以往太尉虽有谋略,却不料如今这般谨慎周到……虽不知究竟何故,却乃一件美事。”
“这京城,日后可有得热闹瞧了……”
一阵萧瑟的夜风吹过窗户,李儒这才露出满足的笑意:现在,他总算可以睡了个好觉了。
然而等到第二日一早醒来,却发现那玄衣人竟跪在床上。从幽幽眼洞里的血丝来看,应该至少跪了大半夜。
瞬间,李儒的脸色难看起来。
果然,玄衣人羞愧开口:“属下无能,昨晚那些死士……”
“一点线索也未打探出来?”李儒根本不在意那些死士,当看到玄衣人的时候,便知那些死士已全部死了。
“没有……”玄衣人头更低了,道:“那些被我们打晕的死士,一醒来便咬破藏于牙根处的毒药。剩下几个被我们拔了毒齿,可还是……”
“事败之后,便一心求死么?”
李儒缓缓起身,神色不惊不怒,淡淡分析道:“既藏有毒齿还如此忠诚,这可不是寻常士人和豪强能豢养出来的。”
“属下办事不力,恳请主公降罪!”玄衣人闻言,当即沉声开口。
“哼,降罪是肯定的,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李儒当即快速着衣,面露愠色:“当务之急,还需速速禀告太尉才是。”
说罢,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玄衣人,径直走出书房吩咐道:“备车,去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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