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于深秋86
“最后处置的结果?……”
“夺洛阳令一职,除为洛阳丞,以劳三年抵罪。三年间若政务卓著,可官复原职。”蔡琰幽幽说完这句,又补充道:“另外,选孝廉司马朗为洛阳市长,全权负责洛阳三市改革事宜。”
“这……”蔡邕虽醉心文道,但久经沉浮,对官场中的门道并非一点不懂:“只是夺洛阳令一职,却未任命新的人选,建公岂非还是可以洛阳丞一职署理府衙政务?而且,还只有三年之期。”
“同时,又选司马家长子为官,且上来委以重任……这对司马一家来说,岂非明降暗升、利大于弊?”
“父亲……”到了此时,蔡琰已懒得多言,直白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就是叔父招揽对司马一家的阳谋。”
“他本就想寻觅一位洛阳市长的人选,恰好司马世兄这位年轻俊彦跳入眼中——既出身名门,又举过孝廉,家学教导甚严,算学也极为优秀,还跟着父亲有过不少的从政经验……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么?”
“恰好叔父又提前知晓了司马世叔欲要潜逃,一番布局后十拿九稳。如此便对司马一家有了再造之恩,司马家岂能不呕心沥血以报?”
说着,又不由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即便司马世叔仍不认同,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家已投靠了叔父,逼得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呵,上了叔父的贼船就别想下去,还真是得不到心就先得到人,强扭的瓜不甜却解渴……叔父,真使得一手好阳谋!”
十七岁少女悠悠感叹着,第一次见识到了谋略人心的可怕和奇妙,三观都被颠覆。
一想到司马兄弟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模样,还有董贼死胖子看着他俩背影笑得那么舒坦满意,便记起当时自己感觉一股战栗流遍全身,娇躯止不住一阵颤抖。
“可,可如此说来,洛阳既没失去一位刚正耿直的父母官,同时还多了位勠力办事、造福商贾百姓的市长……”蔡邕也揪着胡子沉思,最终神色古怪地抬头道:“太尉的手段虽不光彩,但结果……”
“是啊……”蔡琰亦赞同点头,明眸复杂又幽怨地看向父亲:“这便是叔父与父亲的不同。父亲秉儒家正道,最终落了个流亡十几年的结局。而叔父一朝得势,便可执掌朝政,予取予求。”
“.…..”
蔡邕当即无语,心里还有些小委屈:怎么说着说着,就拐我身上了?
又见蔡琰落寞后会心一笑,眼中还尽是崇拜的神采,他心中当即又‘咯噔’一跳:完了,这大女儿……看来要认贼作父啊!
“昭姬,阴谋邪道,为人不齿,终有后患,你切不可……”担忧的老父亲赶紧劝,希望能将大女儿拉回正轨。
不待他说完,蔡琰便打断道:“只要叔父驭人有术,真心相交,这样开局不见得不能善终。”
“就算江湖草莽中,也有‘不打不相识’之说。”
“若只一味用父亲的正道,叔父又如何快速得偿所愿,造福洛阳百姓?这耽误一日,便是百姓一日的福祉啊。”
“.…..”
哎,女儿大了,最可恶的是自己还教导得如此优秀,说不过她了……
于是待蔡琰转身离去,蔡邕只好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一旁正在打瞌睡的小号:“婉儿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你记住了么?”
“嗯,哦……记住了。”蔡婉小鸡啄米般点头。
“嗯,为父写这篇《女训》时,参考了班大家的《女诫》,还有《仪礼·丧服》及《周礼·天官》等书,明日为父便教导你‘三从四德’如何?”
蔡婉闻言,呆萌可爱的娃娃脸顿时变成苦瓜脸:“父亲……”
“父亲,汝切莫如此误导婉儿,以后她的功课还是由女儿教导为好。”谁知,蔡琰此时去而复返。
“昭姬,汝小时也是学的这些,难道对‘三从四德’也要置喙么?”蔡邕隐隐感觉,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
蔡琰却云淡风轻,回道:“女儿不敢,正因女儿自小学得这些,与叔父探讨一番后深有感触。”
“叔父说天生阴阳,男女各占一半,他向来不轻视女子。但‘三从四德’中的某些规范,却是对女子的打压。”
“此乃古训啊……莫非在你眼中,为父的《女训》便是用来打压驯化你的?”蔡邕怒了:老贼欺人太甚,居然都插手起自己的家事了!
“非也。”蔡琰便摇摇头,道:“叔父从未有此意,相反还对父亲的《女训》赞不绝口。”
“嗯?……”蔡邕一愣。
“叔父说,权利义务相等,男女也当如此。这世上充满了对男子的要求,高者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六艺五德四修八雅’,低者也要养家糊口、护佑妻女,可偏偏没多少教导女子的书籍。”
“如此这般漠然无视,才是对女子最大的打压!”
“嗯?……”蔡邕又一愣:好像,有些道理啊。
“父亲出自对女儿的一片爱护,以修饰面首之事写就《女训》告诫女子,需勤修慎独、明辨是非,功莫大焉。”
“只不过,女子需抚育教导后代,操持内务,以柔弱之躯撑起另一半天,同样身负责任、令人敬佩。”
“如此男女各司其职,又相亲相爱方为正理。又何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一味盲从毫无主见,作那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故而?……”蔡邕又问。
“故而女儿打算好生教导婉儿妇德,立身正本;妇言,言辞得体;妇容,端庄贤雅;妇功,相夫教子;做一位有学识、有修养、有气质、有才能的汉代‘四有’女子。”
“唔,太尉之言……”蔡邕又一次揪起胡子,还来回踱步起来:“既不可不教,又不可盲从,张弛有度,这……言之有理啊。”
同时,他也深深疑惑:那,那家伙……当真只是边塞杀人如麻、粗鄙不文的武夫?
“只不过……”说到这里,蔡琰却眉头紧蹙,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不过什么?”
“叔父与女儿说此事后,神情好像十分痛心疾首。并且还说会想办法,让女儿将女德发扬光大……”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蔡琰感觉老董当时十分伤感又坚定:“叔父还说,传统文化艺术的消失令人痛惜,千万不能把这也一并遗失!”
第41章 老夫只会心疼文优
早上吃饱,阳光正好。
送走司马家兄弟和蔡琰的老董,又无所事事起来。想了想要了面铜镜,对着里面模糊的面孔仔细端瞧。
“嗯,脸颊似乎有瘦削的迹象,鼻梁好像也高挺了一些……唔,脸上的痘坑居然好似少了一个!”
系统增强变帅、逆生长的功能果然神奇,来这里还不足一个月,老董便感觉脸上有了些许的变化。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希望就有无限的憧憬,他不由想象起十年之后,自己会帅得如何惊天地、泣鬼神。
于是,看了一眼后又看第二眼,第三眼……
这一看便是小半个时辰,深深陶醉在自己未来英俊容颜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浑然不知门口的侍卫已面面相觑,双腿发抖:太尉这是在干啥?……不会嫉妒我们英俊的面容,要干掉我们吧?
好在这个时候,微信进来了,抱拳道:“太尉,郎中令李儒求见。”
“文优来了啊,快请进来。”老董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铜镜,但镜子还未挨着案几,又被拿了起来。
“太尉……”
“文优啊,”没等李儒施礼,董卓便抢先开口:“可否觉得老夫近日帅了几分?”
李儒当时脸就僵了。
与怪异的老董接触将近一个月,他当然已知晓‘帅’的意思,但怎么都不能理解,太尉这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今日怎么就突然翘起兰花指、端着镜子左看右看,还如妇人般顾影自怜起来了?
“太,太尉……”李儒强忍着压下心中的羞耻,可最终还是丢不下仅存的节操,略过这个问题道:“属下今日前来,是有绣衣使之事要汇报。”
“绣衣使?”董卓这才真正放下铜镜,神色认真起来:“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文优人中老龙凤,成熟又稳重。此番司马建公一事,绣衣使功不可没!”
随后,脸色又沉凝起来,道:“不过,此事还不宜公开。汝也看到了,老夫只想改革下商制,就惹得朝议汹汹,借袁老家伙的名声才勉强通过。”
然后,又大手一挥坚定道:“不过文优放心,这绣衣使的编制,老夫高低得弄出来。朝廷是给也得给,不给老夫就自己给,咱又不是没钱!”
一番话,说得李儒……有种想放屁的感觉:我就提了‘绣衣使’三个字儿,瞧把你给激动的?
还有,什么叫人中老龙凤,龙凤就行了,论老我能跟你比么?
然而,这话他不敢说。
非但不敢说,还得昧着良心夸:“太尉恩出自上,断在宸中,天下莫敢不从。而今日之事,便乃绣衣使初具雏形之要点。”
“哦?……”老董一愣,随即醒悟道:“联络到王越了?”
“是矣。”李儒又一拱手,道:“故而属下前来请示,是属下去负责此事,还是太尉亲自前去?”
言罢抬头,便见……董卓不见了。
然后,才听见背后传来声音:“文优快点儿……江湖游侠啊,老夫几番梦回,早已心痒难耐。”
李儒忍不住挠了挠头,想不通太尉四五百斤的身子,怎么忽然跑自己后面去的,还无声无息。
不对,先前好像感觉到木板震动了……
嗯,这才对嘛。
……
半个时辰后,在李儒的引领下,老董走入闹市中的一座豪宅。
前厅当中,一群面覆青铜、身着玄衣之人静静恭候,为首一年轻人没有覆面,英气勃勃的容貌下,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炽热。
对建功立业的炽热。
或者可以说:贪婪。
“拜见太尉!”年轻人率先参拜,其他人也随即以首顿地。
李儒开口引荐,道:“太尉,这便是属下组建的绣衣使骨干。为首之人张绣,乃校尉张济从子。”
“此番打探到司马一家潜逃,及联络王越之事,皆他之功也。”
‘张绣?……’老董先是一愣,不着声色地点了点头,既没多少喜悦,也没多少不满,大步走向主位。
一众绣衣使见状,即便看不到脸色,从下意识又低了几分的头也能看出,他们都噤若寒蝉。
可见,李儒调教得很不错。
这一试探后,老董其实已放下心来,却又故意用鼻孔发音:“绣衣使,哼!……”
张绣垂手更低,适才骄矜兴奋的神色,立时被打压下去。但同时,心中一股不满也暗暗升起。
没想到,老董随后还是继续道:“身着粗贱布衣,面覆铜具不敢示人,又算哪门子的绣衣使?”
顿一下,察觉到这些人呼吸都粗重几分后,才突然拍了拍手。
门外的侍卫抬着几个木箱入内,老董便示意张绣打开,顿见里面光华耀眼、灿若云锦,令张绣神色为之一动:“太尉……”
“拎出来。”老董不答,只是吩咐道。
张绣拎起木箱中的一件衣服,只见那是一件精美的大红袍服,用金线绘绣着飞鱼祥兽,栩栩如生、花团锦簇。配上鸾带上三颗明玉,宝光夺目、华贵非凡。
一众绣衣使皆目瞪口呆,不明白董卓到底是何意思,同时心中又有隐隐的猜测,激动不已。
纵然是心高气傲的张绣,神态也变了。
比起那些出身微寒的士卒,出身凉州豪族的他已看出,这袍服的底料乃是精绢,昂贵不已。
汉代布料有布、帛、缣、素、练等几种。布为麻织品,是汉人衣着原料之最贱者。帛为普通丝织品,其价比布稍贵。
缣即绢,为细密而有色彩之帛,其价又贵,已非一般人所能穿戴。比如董卓的骚包干儿子吕布,经常穿的就是绢服。
而素为绢之精白者,其价比缣又贵。
练为绢缣之名贵品种,又称精绢,为布帛中价格之最贵者,是皇族王室、三公九卿才能穿的。若是百姓或中级官员,就算再有钱也不可逾制。
“绣,彩也,既为绣衣使,如何穿得布料?”
此时董卓便缓缓起身,神色肃穆道:“尔等上报朝廷、下抚黎庶,刺奸巡查、勠力拼杀,出生入死、不改其志!”
“老夫既欲重建绣衣使,便不可令尔等默默无闻、藏头缩尾!”
说着指向木箱里的飞鱼服,继续道:“此乃老夫特意为尔等准备的赐服,日后还会配予利刃、符节,届时,尔等隐则没于市井乡野,显则威名赫赫、声震九州!”
“太尉!”张绣闻言,神色已慷慨激昂,再度拜下涨红着脸大声道:“属下得此恩荣,敢不效死!”
“属下愿为太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他绣衣使也皆声嘶力竭高呼,激亢不已。
看着这一幕,李儒愣愣半天不能言语:太无耻,太不要脸了!……先刻意打压,然后又一番言语蛊惑人心,靠着几件衣服便将绣衣使人心尽收。
日后就算是自己与这些绣衣使朝夕相处,他们也都只会认董卓为主,将自己看作一传声筒。
虽然,好像,但是……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亲眼看到老董如此轻而易举,就将绣衣使的心收服,李儒心中难免还是升起一种养了多年的好白菜,被头黑野猪拱了的失落和心疼。
尤其这头黑野猪遣散绣衣使,只带着张绣上路时,还一脸关切地看向自己道:“文优,老夫适才那般越俎代庖,你不会生气吧?”
被这么一哄,他受伤的心才温暖起来:“太尉何出此言,绣衣使与属下本就是太尉之人,又岂敢多想?”
“那老夫赐给他们飞鱼服,还给他们画大饼,你都亲眼看到了,也不想揍老夫么?”
“属,属下绝无二心,万万不敢!”嘴上这样说着,袖中的手已不自觉握了起来:这欠欠风骚的语气,真的让人好像揍他啊!
“这就对了,老夫其实也是在替你分担,不像别的那些甩手领导,老夫只会心疼文优……”
“太尉!……”李儒拳头更硬了。
“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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