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于深秋86
第59章 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朱儁思来想去,想来死去,感觉怎么都反驳不了何太后。
毫无疑问,何太后和弘农王天然与朝中士大夫有仇恨矛盾。就算自己将士大夫的底线无限拉高,他们最多也会将两人视为傀儡。
当然,底线稍微往下调点,真可能会干掉碍他们眼的两人。
既如此,没什么政治谋略和手段的两人,还真不如提前下课,退居毕圭苑中既可保全性命,还可逍遥自在。
只是,固有印象让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沉吟半天,才想起一处漏洞:“太后,既然汝等已决议退位,为何不直接禅让于当今天子,何故还要董……呃,董太尉故作权臣给废掉?”
“若老夫此时不站出来当那众矢之的,便任由这汉室权柄,落入那些士大夫手中?”
老董忍不住开口了,道:“先不说君臣纲常,便说那些士大夫同气连枝、盘根错节,早已形成一张无处不在的政治网。”
“若真由他们执政掌权,使君认为他们会善待百姓、调衡鼎鼐,还是会损公肥己、沆瀣一气?”
“这?……”朱儁又无言以对。
士大夫集团向来不是铁板一块,此番若真压倒了皇权,必然就会内部分化,进而党同伐异。
更可怕的是,他们只是汉室朝廷的打工仔,不是这江山的主人。
屁股决定脑袋。
他们上位后的第一要务绝不会是善体下情、为民请命,而是不余遗力地巩固自身的权力。
权从何来?
既已不能恩自上出,自然只能侵夺黎庶黔首们的利益。
“那你董仲颖掌权,便可造福百姓,还汉室一个河清海晏?”被逼到绝路的朱儁,死死咬住这个问题,对董卓怒目而视。
董卓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老夫不敢保证……”
朱儁当即以为赢下一城,正欲趁热打铁。却见董卓忽然解下腰间佩剑,递给自己道:“故而,老夫想请朱使君在侧警示。”
“嗯?……”老朱又傻了。
“世人欺我、谤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老夫皆不怕,就怕有朝一日迷失在权力的虚妄中,忘了也出身贫寒、体察过民生多艰,有过一颗兴复汉室、再造寰宇的雄心。”
“正巧,公伟贤弟亦如此。”
说着,老董再度将剑往前一递,郑重道:“若有朝一日,老夫当真忘却了初心,还请公伟贤弟便用此剑,斩下老夫一颗大好头颅!”
“太,太尉……”
这一刻,朱儁愣愣看着手中宝剑,再看看眼前面目凶横丑陋、身材狼犺的胖子,忽然感觉一股名叫使命感的热流,在胸间不停翻涌滚动。
曾经沉寂了三十多年的壮志凌云,让他眼角微微湿润,继而……豪情冲天!
可就当他准备接过宝剑,欲将满腔热血倾倒时,老董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认真地看向朱儁补充道:“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玱琅’一声,利剑猛然出鞘。
朱儁擎着剑怒目而视,喝道:“董贼,若往后汝真背弃今日之言,老夫必当亲手用此剑剁下你的狗头!”
“壮哉!”弘农王刘辩还在中二的年纪,见状不由人来疯,招呼道:“来人,上酒,为太尉和朱使君贺!”
不过,这次他还中二对了。
老董和老朱当即一人一牛耳杯,一旁何太后和刘辩也高高举起,就连前两日对老董心怀不忿的唐姬,同样共襄盛举。
一饮而尽,杯酒泯恩仇!
“有酒无舞,岂能尽兴?”何太后又一招手。
当下,十几名冬日里也穿着暴露,身材婀娜的舞姬聘袅而入,侧厢手捧乐器的乐工,随之换上轻快悠扬的曲乐。
舞姬们身姿曼妙,一颦一笑彷如春花绽放。含羞带怯的目光从老董脸上滑过,欲语还休。每扭一下都那么撩人心弦,让人血脉贲张。
“朱使君能征善战、深得军心,此番太尉与其误会尽消,可谓如虎添翼。”何太后一介女流,此刻也似十分欢喜,竟又举杯道:“哀家敬二位!”
“善!”老董又一饮而尽,道:“老夫已想好了,明日便上表陛下,迁公伟为司隶校尉。省得他想造老夫的反,还要找洛阳治安不稳的理由。”
司隶校尉,秩比二千石,领一千二百人,持节,职掌纠察京都百官及京师附近的三辅、三河、弘农七郡的犯法者。
朝会时与御史中丞、尚书令并专席而坐,时号“三独坐”,威权尤甚。
更重要的是,此职还兼检敕、领兵之权!
见老董如此磊落,朱儁更感恩怀德,举杯道:“太尉不计前嫌还委以心腹之任,气量恢宏,儁惭愧不已,请满饮此杯。”
“说起来,哀家还未好生谢太尉救命之恩,今日借此良机,还望满饮。”见老董再度一饮而尽,何太后面上闪过一丝暗喜,又举杯相敬。
老董不疑有他,加之心情也的确逸兴遄飞,来者不拒。
一杯两杯三四杯,五杯六杯七八杯,九杯十杯十一杯……
一开始,他饶有兴致地数着,想看看自己酒量到底如何。可数到后来,渐渐就数不清楚了。
这汉代的酒虽度数不高,但后劲很足。尤其何太后那家伙,好似还在有意无意地劝酒?
意识到这点时,不知不觉他已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最后连酒宴何时结束都不知,迷迷糊糊就倒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的记忆里,最后一幕好像看到了巧笑嫣兮的何太后。
俏颜酡红的她捧着自己的脸,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微微咬了下润唇,轻解罗纱,露出比外面阳光似乎还要刺目的一抹白。
……
当老董再度悠悠转醒,已是掌灯时分。
揉了揉宿醉的脑袋,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随即摸到身旁的一抹柔腻,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也悠悠转醒,看着董卓惊愕的神色,也忐忑不安起来:“太,太尉,哀,哀家只是……”
“哀什么家?”老董懵了,同时很震惊:老夫这副模样,你居然也下得去口?
可隐隐间,又有种难以遏制的兴奋,从胸膛中升起。
“哀家只是觉得太尉真心为我们母子好,无以为报,便……”何太后诚惶诚恐,但语速很快,显然之前已有腹稿。
明白了,这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以前过得太顺风顺水,后来性命都捏在董卓手里。接着董卓又给了点小恩小惠,她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老想付出些什么。
“那我们真的?……”
“嗯。”何太后微微点头,感受身旁之人语气里的冷厉和愠怒,顿时如坠冰窟。
果然,老董随即勃然大怒:“你岂可在老夫神志不清时这般!……如此一来,又知是何种滋味?”
“哀家……嗯?”
瑟瑟发抖的何太后猛然一愣,抬头看到老董懊恼不已的模样,不由讷讷下意识道:“那,那太尉此时可清醒?”
“别如此胆战心惊的,汝曾经可是当朝皇后,拿出点母仪天下的气度来!”
何太后再度一愣:老东西,你玩儿得还挺花!
当下气敛神藏,面容高冷雍雅,用一根如葱白般的手指挑起老董的下巴,凤目含威,口敕懿旨:“哀家这便临幸了你,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这一夜,老董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儿:这位屠户之女能一路登顶皇后,靠的原来不仅仅是美色……
第60章 说这个?……那我就不累了
“系统,朱儁被老夫迁为司隶校尉,护卫洛阳一地的治安,这会增加民心值吧?”
回到府上,老董又睡了一觉养养腰子。
醒来后,便打开系统光屏嘟囔:“司马朗和王越的所作所为,都能带来民心值,没道理朱儁就不会吧?”
“改变历史轨迹,又对百姓有利,当然会增长民心值。”
“那老夫还将贾诩擢为太尉府长史,把蔡邕擢为了为太常,怎么不见这两人为老夫赢来民心值?”
说完,他就闭嘴了:很明显,这虽然改变了历史,但两人的所作所为,并未对百姓造成切实有利的改善。
“呃……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做人不能太贪。”
“有了朱儁归心,老夫在军中的声望至少会有提升。同时司隶校尉与绣衣使一明一暗,已初步完成对洛阳形势的监控。”
强自挽尊后,老董拍拍屁股起身,向正厅走去。路上,还向随行的微信问了一句:“文优来了么?”
“已在大厅等候。”
“嗯。”
到了正厅,先一挥手让庖厨先送来早餐,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李儒道:“昨夜辛苦了,陪老夫一块儿吃点?”
“谢太尉。”李儒坦然入座,随即道:“鸩杀何太后和弘农王消息泄露一事,属下已查探清楚。”
“嗯,不急。”老董微笑点头,道:“边吃边说。”
然后,吸溜溜喝了一大口米粥,咬了口绵软喷香的肉馅包子。
待李儒也放下心来,舀起一匙米粥时,却发现老董的目光又看向了自己,还有点催促的意思:让你边吃边说,又不是光吃不说……
李儒捏着汤匙的手就有些颤,觉眼前的包子也不香了:你们当老板的,心都这么脏么,就喜欢折腾我们打工人?
“太尉,消息泄露在属下随行的一名侍卫旧识那里。那日侍卫只知要带鸩酒入毕圭苑,鸩杀何太后与弘农王,不知旧识有意探听,便将事情告知。”
“你侍卫的一位旧识?”老董是真正边吃边听,还能一边说:“所以,那侍卫旧识只知你们去干什么,并不知后来并没鸩杀何太后与弘农王。”
说完,他就摆出一副领导的样子,拉长声音道:“文优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么机密的事,怎么能提前告知侍卫?”
“还有,你挑选侍卫的水平也要加强啊,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你看老夫的麾下,全都忠心耿耿、守口如瓶……”
李儒面无表情,也不告罪,只是继续道:“属下抓捕了那名奸细,拷问一番后,得知他的上线便是太尉府上的一名婢女。”
“呃……”老董脸一红,就开始转移话题:“今日这包子不错,文优快尝尝。”
李儒这才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喝了口米粥,继续道:“又拷问那婢女后,得知太尉府她曾受城中一富商恩惠,便将太尉入毕圭苑和属下要鸩杀何太后和弘农王的消息告知。”
“城中一位富商?……”这下老董神色不由冷厉起来,道:“他的上线又是谁,不要告诉老夫,你们绣衣使只有这点本事儿!”
“那人交游广阔,人脉关系复杂。但其中有一人,却进入了我们视线。”
“何人?”
“故太尉长史何颙。经粗略调查后,属下甚至怀疑那富商,就是何颙故意培养的眼线耳目。”
“何颙?”听到这里,老董的脸色不禁阴冷起来,粥到了嘴边也忘了喝:“这些家伙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原以为上次酒宴,足以让他们安生,老老实实地当狗。没想到尝过血后,他们是真不肯再夹起尾巴了。”
“可是……”李儒不由有些迟疑,道:“现在还没切实证据。”
“证据?……”老董忍不住笑了,道:“文优,到了我们这等级别,做事还要讲什么证据么?”
“规矩程序什么的,都是给弱者定的。对于强者而言,自然有另一条快捷高效的途径。”
“太尉!”李儒似乎猛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惊。
老董秒会意,摆手打断接下来的话:“安心了,老夫不会跟以前一样,满脑子想着杀杀杀。那种事儿,只有三岁稚子才会做。”
比如,智商如吕布那种的。
“可此番他们已可能阳奉阴违,太尉若无半点表示……”李儒又犯难了:直接杀了不行,不给点颜色也不行,中间的尺寸可要好好拿捏。
政治斗争里面的水很深,老董不见得能把握住。
“有啥把握不住的,这次他们出手又那么狠,直接奔着将老夫送棺材里去的,老夫至少得砍了何颙的脑袋,才算公平合理。”
“太尉……”李儒又打算劝他稳一稳,毕竟水很深。
老董还是挥手打断,道:“老夫知道,天下士人早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虽然内部矛盾也不少,但要是有人胡乱杀了其中一员,他们就会跟抱团儿的耗子一样谴责抵制。”
“所以,何颙是一定要杀的,还要让士人集团无话可说才行。最好,借由此事还能打击下他们集团的名声,就更完美了。”
“嗯,所谓杀人诛心,便是这个意思。”
愣愣听完这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的论述,李儒不由惊为天人,再不认为老董把握不住,更觉得他像泡在政治斗争水池子里的弄潮儿。
“杀人诛心,好一个杀人诛心,太尉阴险狠辣……呃,属下是说洞若观火、老谋深算,如庖丁解牛令人叹为观止!”
老董淡淡摆手:“基操勿6。”
李儒又迫不及待追问:“计将安出?”
“呃……”老董的笑容一下有些凝固,随后便深沉一叹,道:“文优发现了没,世事有时很奇怪,有人明明懂得很多的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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