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130章

作者:王梓钧

“不着急,”赵瀚说道,“至少得等春耕结束,不能耽误了农时。”

李邦华说道:“总镇从袁州带回好几千人,一直等着安置呢。”

赵瀚摇头道:“那些人不分田,都是工匠,根本就不懂耕种。你选一户最老实的士绅,再加上你的侄子家,我给你们每家一座高岭土矿山。当然,矿山是要花钱买的,那些烧窑工就在矿山附近定居,今后靠烧窑做工来养活家人。记住,莫要苛待工匠,我会派人组建工会。”

“我侄子家,就不用给矿山了,我另选两户士绅即可。”李邦华不愿惹来非议。

这也算拉拢少数听话的士绅,让他们能够开设工厂赚钱。

至于制弓匠人,田有年已在筹建兵器所,那玩意儿必须官方来管理。

李邦华突然说:“让我去练兵吧,我实在不想搞政务了。”

这位也很心累。

赵瀚笑道:“也行,不过不是练兵,而是搭建军政框架。正兵(脱产士兵)多少,农兵多少,如何招募,如何训练,如何发饷,如何调运粮草,如何制造、订购军械装备……这些,都交给李先生了,我把田有年调来做李先生的副手。”

一直以来,赵瀚的军队都不成系统,或者说军事系统不完备,李邦华绝对能胜任此职。

至于李邦华本人,他是在避嫌,主动脱离政务系统,跑去军务那边打转,免得被人当做吉水派的党魁。

送走李邦华,费纯高高兴兴跑来:“粮商们总算放粮了,多亏那些逃走的士绅。”

“干得好!”赵瀚赞许道。

那些混蛋粮商,串联士绅囤积居奇,想在春季抬升粮价赚一笔。

结果,费纯主管的粮行,不断放出粮食来平价,把储备粮都放了一半出来。就在此时,突然跑了十几户士绅,留下许多粮食充公。还有将邹氏抄家,又抄了青原寺,同样弄来许多粮食。

官府粮储充足,粮商就只能认输,老老实实平价卖米。

费纯突然说:“对了,我在外边看到费瑜。”

费瑜就是费元鉴的书童,《射雕英雄传》那几十两稿费,还是费瑜带来的书商。

赵瀚说道:“他已历练一年,被调来做政务掌书(秘书)。”

“那感情好,”费纯笑道,“当初卖旬刊,就我跟费瑜跑得最勤快,他着实是个会做事的。”

拉帮结派是肯定的,赵瀚也不能避免。

费元鉴如今是庐陵县主簿,刘子仁是吉水县主簿,负责管理整个县衙的事务。

费纯问道:“那个案子……什么时候审?”

“半月之后,我亲自来审,你想旁听可以来。”赵瀚说道。

……

崇祯八年,四月。

大明军饷预算786万石,各省解部680万石,尚缺100万石的军费开支。

五省总督洪承畴,令四川总兵邓玘守樊城。部将闹饷,杀死邓玘的两个家丁。堂堂四川总兵,吓得翻墙而逃,城中多处起火,邓玘钻进火巷出不来,被活生生烧死。

两广总督沈犹龙,福建巡抚邹维琏,相继出兵北上。

他们都没有立即来江西,而是先清剿福建、广东、江西交界的匪寇,反贼和土匪已经闹腾好几年了。

特别是闽西反贼,纵横多县劫掠,一遇官兵就马上进山。

面对广闽两省围剿,三省边界反贼联合起来,公推瑞金的何志源为首领。三万多农民军,开始在大山之中,跟两广总督、福建巡抚打游击。

想要北上征讨赵瀚?

麻烦先把三省边界的反贼摆平了再说!

审案日期还没到来,萧焕就匆匆跑来汇报:“总镇,萍乡县、宜春县、分宜县、永新县全反了!”

“什么时候的事?”赵瀚问道。

萧焕回答说:“总镇前脚带兵离开袁州府,宜春县佃户后脚就造反,分宜县、萍乡县也跟着造反。又向南传播到永新县,一直传播至泰和县。咱们的地盘周边,一共六个县起事造反。”

“让他们慢慢杀地主,杀完了我再去收尾。”赵瀚现在越来越冷血腹黑。

赣中诸县造反,并不怎么稀奇。

赵瀚带来的影响,只是把这场起义给提前,并且规模搞得更大了。

历史上,在解学龙离开江西之后,安福、永新、庐陵、萍乡诸县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义军的主要来源是佃户、佣工和家奴。

起义原因,是百姓活不下去,朝廷突然增派练饷,而恰好又逢大灾之年。

从某个意义上讲,主动献田的大地主,被赵瀚保住了一条狗命。

若没有赵瀚,这些地主非但丧失家业,还会被起义百姓杀得血流成河。

强行分走地主的田产,是不讲理的强盗行为?

呵呵,赵瀚已经很讲理了。失去理智的农民军,那才是真的不讲道理,他们只会用镰刀和锄头说话!

这年四月,赵瀚地盘里的士绅,被周边传来的消息吓得瑟瑟发抖。

连带着,赵瀚似乎都变得善良起来,毕竟这位爷只要土地,不要钱粮和性命。

第153章 【大明律】

费映珙带着女儿费如惠,还有那黑厮铁奴,一路坐船来到吉安府。

他是有追求的文化匪寇,在仕途无望被通缉之后,本来想搞个世外桃源。就是把恶名在外的大地主弄死,自己和属下来做地主,再分少数田亩给农民,不给官府交苛捐杂税。

这跟赵瀚有本质区别!

费映珙属于换汤不换药,除了不给官府交税之外,其他哪有什么改变?他现在养了十多个家奴。

但是,他所占据的天河镇及周边村落,已算得上世外桃源了,至少底层百姓不会饿死。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这块世外桃源要保不住了。

北边是安福县、东边是庐陵县,都属于赵瀚的地盘。西边是永新县,也有佃甲起事,已经攻破县城杀了官吏。

费映珙夹在一堆反贼中间,必须得思考今后该咋办。

在城南码头登岸,费如惠惊讶道:“爹爹,这里可真繁华,一点也不像反贼的地盘。”

“何止繁华,”费映珙叹息道,“比我上次至此,还更加兴旺许多。”

费映珙上次路过吉安府,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当时有太监乱征税,钞关让途经此地的商船减少,重额门摊税让一些商户关门,吉安府的商业因此日趋萧条。

而赵瀚统治府城之后,钞关没了,路过的商船就多了。

商船变多,在本地的消费就变多,刺激商铺和摊贩的增长。同时赵瀚还免了去年的门摊税,今年的门摊税按崇祯元年征收,继续刺激商贩的兴盛。

不但如此,府城周围的百姓,都获得了土地,收入显著提高,消费能力自然提升,也在刺激商业的兴旺。

费映珙见许多百姓,朝着城东渡口而去,他忍不住拦下一个,问道:“老表,白鹭洲有甚事情,你们怎都去那边?”

“赵先生今天亲自审案,我要去看热闹。”那人回答。

费映珙闻言,也带着女儿和黑厮,前往城东渡口等着去江心洲。

从城东去白鹭洲,只有一条渡船,平时也没多少人来往。今天却把艄公乐坏了,上千人排队坐船,甚至引来几条客船抢生意。

费映珙不想排队,于是选择高价坐客船,一直走到书舍和先贤祠之间。

那里有一块空地,周围都是花园,甚至修建有假山亭台。

陆陆续续,大概有一千多人,涌进来想要旁听审案,花园各个角落都挤满了人。来得慢的,只能站在外围,根本听不见里面说什么。

空地两面,摆了许多凳子,应该是官方设置的旁听席,需要总兵府颁发的号牌才能入座。

费映珙看到了费如鹤,跟费纯一起坐在旁听席。

他带着女儿往那边挤,很快就被官差拦住:“出示号牌!”

“我是你们赵将军的四叔。”费映珙指向费如鹤,他早打听清楚了侄子的化名。

官差不敢怠慢,让他们原地等着,然后跑去向费如鹤报告。

费如鹤欣喜无比,跟费纯一起过来,笑着说:“四叔怎来了?”

费映珙说道:“我找你们赵先生商量事情。”

“快里面坐。”费如鹤立即把费映珙拉进去。

却是费如鹤、费纯让出座位,让费映珙父女坐下,他们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

费映珙惊讶道:“你这个将军,多弄两张凳子都不行?”

费如鹤解释说:“四叔,这是旁听席,总兵府有号牌的。我倒是能多弄来几张凳子,可得跑去跟总镇商量,费那么多功夫干嘛?”

费映珙不再多言,心里却非常震撼,这里的规矩真是严格。

旁听席陆陆续续坐满,都是被邀请的官员、士绅和书院学生。

费映珙父女的后排,正是田有年、宋应星和王调鼎,宋、王二人正在低声聊天。

“皂班入值!”

一个官差扯开嗓子大喊。

衙役提着水火棍出来,分列两排站好。

“判官、主簿入座!”

黄顺甫和欧阳蒸坐在主审位左右,一个是庐陵知县,是案件审判地的主官;一个是吉水知县,是案件发生地的主官。

另外还有书记官,记录审判过程。

“总镇升座!”

“威~~~武~~~”

赵瀚从书舍那边出来,坐在审判席的主位。

“拜见赵先生!”

“拜见总镇!”

许多官吏和百姓,下意识的就要跪拜。

“嗙!”

赵瀚一拍惊堂木,呵斥道:“都站起来!”

于是众人陆续站起,朝着赵瀚行礼,有的拱手作揖,有的弯腰鞠躬。

赵瀚说道:“带原告杨春娥!”

“带原告杨春娥!”

原告不再使用妓院的花名,恢复了本名杨春娥。为了保护原告,杨春娥戴着顶小斗笠,笠檐还垂下了一层纱巾,遮住脸部不让旁人看见。

赵瀚又说:“带被告王元禄!”

“带被告王元禄!”

宋应星低声对王调鼎说:“这般审案有趣,以前都是喊带犯人某某。”

王调鼎笑道:“万一是被诬告呢?我觉得称为被告、嫌犯更合理。”

“确实如此。”宋应星点头说。

原告和被告,都没有下跪,只站在那里听审,赵瀚要借此案立规矩。

王元禄垂头丧气出来,甚至用手遮住脸面。他一个举人,因为这种事过堂,哪还有颜面见人?

赵瀚对黄顺甫说:“副判官陈述案情经过。”

黄顺甫照着文件朗读,这是赵瀚修改过的稿子:“原告杨春娥,祖籍江西南昌,现籍吉安府庐陵县,为总兵府宣教员。被告王元禄,吉安府吉水县人氏,原为吉水县白沙镇镇长……”

“崇祯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原告随宣教团下乡慰问演出,当晚借住在被告家中。被告醉酒之后,摸进原告所居卧房,对被告实施强暴,还伴有殴打行为。事后,被告倒头酣睡。原告穿好衣服求救,宣教团其他宣教员赶来,将未着衣物的被告制服。翌日,扭送吉水县衙。”

幸好,自发跑来旁听审案的,除了官吏、士子和学生之外,其余大部分是府城居民。

若换成几百上千的农民,此刻听到案情复述,估计会群情激奋冲上来打人。

宣教员极受农民爱戴!

赵瀚说道:“带证人!”

十多个宣教员被带上来,开始阐述自己当天的见闻,然后当场在证词上签字。

赵瀚又说:“带证物!”

那是被告的衣服,有两处已被撕烂,是被告挣扎时撕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