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当天扎营完毕,沈犹龙吩咐将领们说:“今夜好生戒备,全军着衣睡觉,兵器不能离手,多多设置岗哨,一定要防着贼兵夜袭。”
将领们立即去办,把军令传达下去,搞得全军变得更加恐慌。
这一晚上,很多人都没睡好。
下半夜,一个哨兵突然大喝:“干什么?”
听到呵斥声,十多个逃兵加快速度,朝着军营外的大山奔去。
“站住!”
哨兵非常负责,因为今夜放哨,他领到了三百文津贴。
值此关键时刻,必须大方一点,否则哪有人愿意做哨兵?
“是不是有反贼夜袭?”一个军官冲来询问。
另一个哨兵正在打瞌睡,听到此言,立即慌张大喊:“敌袭,敌袭!”
“当当当当!”
有哨兵开始敲锣示警。
全军官兵顿时惊醒,纷纷拿起武器,也有一些吓得直接逃跑,整座军营莫名其妙乱成一锅粥。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天亮开始清点人数,到处都是红着眼打哈欠的。
此夜,士兵跑了两百多,民夫跑了七百多,还跑了几艘运送辎重的船只。
其中一艘,装有大量钱财,那是副总兵施王政的钱。
费如鹤在龙川围城两月,这位副总兵得找事儿干啊,敲诈勒索城内富商,弄来了许多银子。然后,又挪用军队的运粮船,给自己运送财货,这种公器私用的事情很常见。
特别是南明小朝廷时期,大量文官举家南迁,无数财富可怎么运走啊?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最牛逼的那些文官,直接动用军舰,动用民夫部队,为自己转运家中财宝。而他们身后,就是追来的清军,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此时此刻,施王政暴跳如雷,他在龙川弄来几千两白银,全程让心腹睡在船上押运。
那个混账心腹,正是他的亲侄子,昨晚却趁夜开船跑了!
愤怒之人,不止施王政一个,显然还有将领在公器私用,同样在用运粮船捎带财货。
为了止损,将领们要求卸货,让民夫抬着财货在岸上走,重新把辎重粮食搬回船上。就算逃跑,民夫也没法带走太多,不像船只逃跑就啥都没了。
沈犹龙怒极,把将领们叫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都什么时候了,尔等还贪财至斯。把你们的银子拿出来,每人捐出一百两,我要再给士卒增发行饷!”
也只能这样惩罚,板子轻轻落下,马上就要打仗了,沈犹龙不敢得罪武将。
明末武将,确实地位低,同时又嚣张跋扈。
六品武官,就敢穿一品便服,大摇大摆从文官面前走过,文官还只能对此视而不见。
“杀!”
走着走着,前方山中,突然传出喊杀声。
“停止行军!”
“列阵,列阵,不要慌乱!”
片刻之后,只见几个搜山队,被五百大同伏兵杀回来,派出去探路的二十多人,被大同军的伏兵弄死十八个。
沈犹龙快被逼疯了,这一百多里路,全得沿着河岸走,而东江两岸全是山岭,任何一段路都有可能被埋伏。
费如鹤只需派出五百兵,沿途不断制造恐慌。
官兵多派些进山,五百大同兵立即就跑。官兵一旦松懈,假埋伏就可能变成真埋伏。
这些官兵将士,已经快被搞成神经衰弱了。
第253章 【火铳对射】
距离河源县城,还有四十里。
负责探路的搜山队,突然抱着两块木牌回来:“督师,前方河边发现这个。”
沈犹龙瞟了一眼,连忙呵斥:“此乃贼寇奸计,快拿远了烧掉,莫要坏我军心!”
“这是何物?”副总兵施王政,好奇走过来。
“诈言耳,不必理会。”
沈犹龙不想给人看到,直接用袖子挡住木板上的字迹。
两块木牌上,确实全是假消息。
一块木牌写着:广东总兵陆谦,于英德县全军覆没。
一块木牌写着:参将林君恩,于河源县献城投降。
此时东江之上,费如鹤派许多小船游弋,什么消息都传不过来。
能传过来的,全是费如鹤故意放出,沈犹龙只能选择相信或不相信。
这些搜山队员,皆为总督标兵。他们抱着木牌离开,总兵施王政愈发好奇,猜到肯定是什么非常恶劣的信息。
施王政回到自己的队伍,告诫那些心腹家丁,一旦情形不对立即开溜。
乱世当中,啥都是虚的,只有军队可以倚仗。
没有军队的武将,还不如一条野狗!
却说那些搜山队员,重新进山之后,并没有立即把木牌劈了烧掉,而是围在一起开始讨论。
“要不咱们跑吧,前面的河源县肯定没了,去到那边也是一个死路。”
“是啊,总督对咱们好,可咱们冒险探路好几天,还前后死了二十多个,已经算对得起总督老爷了。”
“走了,走了,回家去。”
“……”
这群负责探路的搜山队,一股脑儿全部开溜,沈犹龙对此毫不知情。
全军继续前进,失去搜山队之后,不知不觉就来到伏击点。
“四哥,官兵来了。”
“前面的放过去,拦腰杀出!”
统率这五百人的叫萧善,永阳镇萧氏家奴出身。
萧善是在南赣剿匪时快速提拔的,大山之中到处是土匪,萧善剿灭土匪无数,顺便练出一身山地作战的本事。
他麾下这五百士卒,同样精通山地战,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官兵的行军速度很慢,拖成长蛇沿着河岸前进。
“杀!”
“嘟嘟哒嘟嘟嘟哒~~~~~~”
五百大同军从山中冲出,响亮的冲锋号震彻云霄,飞快冲向这条长蛇的腰部。
副总兵施王政本想带兵逃跑,但他的部队比较靠前,如果逃跑,只能往前方跑,说不定就要撞上费如鹤的主力。
这货被迫死战,大呼道:“结阵,结阵!”
施王政的几百心腹家丁,结阵速度非常快,并不输给普通的大同军。
但是,除了总督标兵、武将家丁之外,其余士兵和民夫全吓得魂飞魄散。眼见贼军越冲越近,士兵和民夫瞬间崩溃,许多干脆跳河游向对岸。
转眼间,只剩三千多标兵和家丁,还在河边试图结阵防御。
可随着士卒、民夫四散溃逃,位置靠后的家丁,也被冲得七零八落,武将简直不妙,干脆也带着家丁开始逃。
沈犹龙的标兵,施王政的家丁,确实属于精锐,平时粮饷充足,作战时愿意卖命。
在溃兵的冲击之下,这些人竟然能够保持阵型。
他们互相靠拢,渐渐在河边形成两千多人的大阵,只等着左善的五百士卒过来送死。
然后,有那么多溃兵可以追杀,左善为啥要去冲击大阵?
哪边的溃兵最多,左善就朝哪边追去,把这些溃兵彻底追散即可。溃散得彻底之后,就别想再聚起来,到时候官兵运粮的人手都不够。
“贼军只有数百,杀过去!”施王政咬牙切齿道。
“杀!”
沈犹龙也豁出去了。
这两千多人,确实属于精兵,竟能在溃兵干扰之下,结阵朝着左善的方向追赶。
练出这种精兵并不困难,平时赏罚分明,粮饷给足即可,沈犹龙甚至有五百火铳兵。
至于其他士兵,全部属于消耗品,打完了重新招募就是。
左善带兵追杀两里地,眼见把大股溃兵杀散,立即下令进山,根本不理会追来的两千多官兵精锐。
沈犹龙、施王政追了个寂寞,他们又不敢跟进山里,只能原地警戒休整,同时派人收拢附近的溃兵。
忙活好半天,终于收拢千余溃兵,沈犹龙的总兵力只剩下四千。
这四千人里面,两千多属于精锐,整体战斗力似乎并没有下降太多。
但是,民夫全跑了,运粮船也跑了几艘!
施王政脸色难看,对沈犹龙说:“督师,不能再前进了,肯定有贼军主力。后撤也不行,我们行军太慢,龙川县的贼兵,竟然已经占了县城追过来。只能舍弃辎重,选个地方进山,翻过山岭直奔永安县(紫金县)。永安县西南,还有一条小路,可以穿山前往河源县西南,到时候就能安全撤退至惠州府。”
“立即撤退!”
沈犹龙这次非常果断,主动舍弃大量辎重,只带少数粮食和弹药离开。
数里之外,费如鹤得到消息,冷笑道:“跑得倒是挺快!”
左善那五百士卒,在山里折腾好几天,不但士卒疲惫,而且随身干粮也耗尽。他们回到刚才的伏击点,捡了一些粮食,便强打着精神追进山中。
费如鹤只带一千五百精兵,不带后勤物资,也从数里外加速追来。
刚开始,山势并不陡峭。
但官兵带着少量粮食和弹药,速度肯定相对较慢。
施王政建议说:“督师,粮食全部舍弃吧,每人身上带几斤粮就行。只要穿过这片大山,到永安县就有粮了。”
身后已经远远可以看到左善的五百追兵,沈犹龙说:“要不先打一仗,把这几百贼兵灭了再说。”
“可以设伏。”施王政点头道。
当即,官兵每人携带几斤粮食,火铳兵携带少量弹药,便立即轻装前进。丢弃的物资,扔在山坡上,延缓左善追赶的速度。
官兵翻过一座山坳,立即躲起来设伏。
左善为了咬住官兵,根本不可能沿途搜查。他登上山坳之后,顿时眉头紧皱,失去官兵踪迹了。
山坳之下,到处是密林,鬼知道官兵去了哪边。
追还是不追?
就在此时,前方树林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混账!”
沈犹龙愤怒大骂。
却是被收拢的溃兵,早就被吓得心惊胆战。进山之后,他们还在负责运粮草,而且被精锐看着,又累又怕还不敢逃。
而今,沈犹龙打算埋伏大同军,精锐们都各自藏好了,普通官兵终于有逃跑机会。
运粮民夫是消耗品,这些普通官兵也好不了多少。
如此窘境,他们怎么可能愿意打仗?
一千多收拢回来的溃兵,趁着沈犹龙、施王政设伏,立即撒丫子开溜,顺便把官兵的设伏点给暴露。
“嘿嘿!”
左善咧嘴笑起来,他不追了,就在山坳上守着。
“点火!”
沈犹龙见无法伏击,干脆下令强攻,他们有两千多精兵,打五百贼兵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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