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245章

作者:王梓钧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费映玘失魂落魄走回去,正好撞见追来的郑氏。

郑氏问道:“是不是浙江官兵杀来了?”

“啪!”

费映玘一巴掌扇去,破口大骂:“贱人,你把我害苦了!”

郑氏被扇得发懵,反而不敢造次,捂着脸小心翼翼问:“究竟出了甚事?”

“赵瀚回来了,家里的仆人都跑了!”费映玘现在只想哭,他觉得自己好失败。

家里三兄弟,大哥飞黄腾达,自是不必多说。

三弟虽然没有本事,却有一妻十妾,儿女成群,家庭和睦。院里的奴仆也愿留下来,继续给三弟做佣人,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风风光光。

而自己呢?

就一个悍妻黄脸婆,到处哭闹给他丢面子。奴仆被打得全部离开,自己想使唤几个下人,还得用武力逼着家奴回来做佣人。

“呜呜呜呜,”费映玘突然哀声痛哭,捶胸顿足道,“我怎这般命苦啊。爹啊,你给我定的什么亲事。贤良淑德,大家闺秀,媒人说得天花乱坠,哪里跟这个恶婆娘沾边?呜呜呜呜……”

郑氏傻愣了半天,尖叫道:“快追,快把那些贱婢追回来关着!”

黑灯瞎火的,能追回来才怪了。

费映玘猛地哈哈大笑,回到房里取银子,悠哉哉举着灯笼,步行前往鹅湖镇逛窑子。

他被悍妻管着,已经很久没碰别的女人了。这次多半不妙,先去享受片刻温柔,其他烦恼暂且不去理会。

“你去哪里?”郑氏追上来。

“滚!”

费映玘一脚踹出,心情舒爽道:“爷去喝花酒,你就在家里等死吧!”

郑氏被踹翻在地,恐惧异常,随即大喊:“一直管着你是为了谁?还不是让你莫近女色,专心致志去考科举。你考不上科举,便让你认真打理家业,咱家的生意可比老三做得红火!你看着吧,老三迟早要把家产败光,你我名下的产业足够十代富贵!”

费映玘转身怒吼:“生意做得再好,百代富贵又如何?爷们儿活得憋屈,出门会友你都要盘问,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夫妻二人,不欢而散。

郑氏把女儿叫来,到处搜查院落,终于在柴房找到四个壮汉。

那是她养的恶奴,平时逞凶全靠这四人,如今却被捆起来塞进柴房。

“你们四个,快快把人追回来!”郑氏急得直跺脚。

老头子费元祎,也已经被吵醒。

问清楚状况,同样让家奴准备。半夜出门,不敢坐轿,拄着拐棍被人搀扶赶路。

不管以前关系如何,他都必须去拜见。

却说老二院里的佣人,集体趁夜逃离,朝着河口镇方向疯狂奔跑。

“唉哟!”

“快起来,我扶你。”

众人互相搀扶,过了鹅湖镇之后,终于放下心来慢慢行走。

“赵天王会不会管这事?”

“瀚哥儿仗义,肯定要管的。”

“可他是费家的女婿,多半要帮着费家说话。”

“四里八乡都说瀚哥儿是好人,是向着苦命人的。”

“遇上费家就不一样了。咱们先去找村长,再去找镇长,哪个敢管闲事的?非但不管,还有人通风报信,良子还被那恶婆娘活活打死。”

“不信瀚哥儿还能信谁?豁出命来也要赌一把!”

“……”

十多个佣人,怀着忐忑心情,终于隐约看到河边有船队。

“站住!”

大部分士卒没有下船,但岸边派兵驻防,前后都有士卒在放哨。

这些佣人立即跪下:“军爷,我认识赵天王,我们是来伸冤的!”

“瀚哥儿救命啊!”

“瀚哥儿,我是费谷,我跟你说过话的!”

“……”

第297章 【许多人要倒霉】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

这些人被带到船上,不但赵瀚提前起床,隔壁舱的秘书和名士们也纷纷醒来。

“拜见赵天王(大老爷、瀚哥儿、赵先生)!”

五花八门的称呼,从佣人们口中喊出,齐刷刷的开始下跪。

赵瀚笑着说:“有人呼我瀚哥儿,那便不要见外,都站起来说话。”

有人站起,有人跪着,有人站起之后左右看看又想跪。

“站起来!”赵瀚喝道。

跪着的人,吓得连忙站起。

站着的人,吓得噗通跪下。

赵瀚身边站岗的两个亲卫,全都咬着嘴唇憋笑。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了,赵瀚又冲外面喊:“你们也进来旁听吧。”

秘书和名士鱼贯而入。

赵瀚说道:“选个代表说话,莫要七嘴八舌。”

费谷被推选出来做代表,他没有直接诉说冤情,而是套近乎道:“瀚哥儿,我是费谷,还记得我不?”

“费谷兄弟你好,说说什么事情吧。”赵瀚笑道。

费谷非常高兴,说道:“瀚哥儿派人回鹅湖分田,还释放家奴,这是大好事。我家也分田了,日子过得顶好。可去年秋收之后,夫人……”

“哪个夫人?”赵瀚打断道。

“就是以前的二少奶奶,”费谷解释说,“二少奶奶刻薄得很,瀚哥儿是知道的,经常打骂吓人。释放家奴之后,没有下人愿意留下做佣。释奴之后,二少奶奶陆续聘了三十多个佣人,全都被她打跑了。她还拿着雇佣契书去报官,说雇佣期限没做满,让逃跑的佣人赔钱。”

赵瀚问道:“在县里还是镇上报官,处理结果如何?”

费谷回答道:“都是镇上调解的,镇长偏帮二少奶奶。那些佣人,宁愿借钱赔偿,都不愿再做下去。二少奶奶招不到佣人,便带着四个恶奴,提着棍棒把咱们这些家奴召回去。”

“村长也不管?”赵瀚问道。

“不管的,”费谷说道,“若论工钱,二少奶奶给得足,分家以后也没再克扣,就是喜欢胡乱打骂下人。不管做没做错事,她心情不好便要打人撒气。去年冬天,费良被打怀了腿,一个多月才能下地,麻着胆子去镇上报官。镇长根本不管,还派人给二少奶奶通风报信。二少奶奶又把费良打一顿,打得太凶,人都废了,便抬回费良自己家,只给了一两银子汤药费。”

“费良呢?”赵瀚皱眉道。

费谷说:“死了,在自家躺了半个月死的。费良的爹娘去报官,县太爷说人证物证不足,判费良是摔伤了不治身亡。”

赵瀚问其他奴仆:“费谷说的可是实情?”

“都是真的!”众人纷纷附和。

一个叫曦兰的丫鬟站出,拉起袖子说:“我昨天还被打一顿,胳膊都被抽出淤青印子了。”

赵瀚对亲卫队长说:“传令,把广信知府,主官刑律的广信府同知。还有铅山知县、铅山县刑科科长、鹅湖镇镇长、副镇长、鹅山村村长都叫来!”

亲卫队长立即去安排,很快就带回来两个人。

铅山知县、刑科科长就在岸边候着,铅山县其他官员也在,夜里就坐船赶来听用了。

赵瀚简述一番案情,问道:“你就是这么判案的?”

知县冯胜伦吓得额头冒汗,解释说:“总镇,在下是两个月前,才调任铅山知县的,没有碰过这个案子,也没人来状告费家夫人。原来那位知县,听说政绩卓著,被召去白鹭洲书院进修了,这次要随军出征去湖南。”

“很好,很高,政绩卓著,还高升了!”赵瀚笑容满面,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已经怒极。

每次准备打大仗,都会提前选拔优秀官吏,让他们进修之后随军出征,专职负责管理运粮民夫。一旦占据新地盘,就可立即打理民政,全程无缝衔接,只有扩张太快才会暂缺官吏。

赵瀚又问:“刑科科长呢?”

冯胜伦说道:“也随军出征了,县衙各科科长,今年有两个要升调异地。”

赵瀚对眼前两个倒霉蛋说:“你们二人,记大过处分!”

铅山知县和刑科科长,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多说,只能自认倒霉。

天色渐渐发白。

许多本地士绅,都站在岸边等候,带着各种礼物来拜见。

“诸位请上船吧。”一个亲卫过来传令。

士绅们大喜,并请费元祎走前面。

费家老爷子颇为得意,拄着拐棍,昂首挺胸,被搀扶着登船。

又塞进来一堆人,船舱里挺挤的。

费元祎早跟两个儿子闹掰了,平时都不来往,他甚至没认出那些是费家的佣人。

“拜见总镇!”费元祎颤颤巍巍就要跪拜。

他还是那种传统思维,觉得赵瀚以后能做皇帝。既然是皇帝,那么就该跪拜,与孙女婿的身份并无相干。

“拜见总镇!”

其他士绅也跟着叩拜。

他们忍不住偷瞧赵瀚,越看越觉威严庄重,心中羡慕费元祎好运气。

赵瀚面露冷笑,说道:“无学先生请起来就座吧。”

费氏族长、含珠书院山长费元禄,面带笑容站起。他当年就欣赏这个学生,即便只是家奴,也认为今后肯定有出息,没想到比他想象中更厉害。

虽然没有亲自教导学问,但作为校长,他也算老师,一个“帝师”的尊称少不了的。

亲卫搬来椅子,请费元禄坐下。

费元禄屁股刚挨着板凳,猛然觉得不对劲。怎么只有自己就座,其他士绅一直跪着?

费元祎也有些迷糊,孙女婿难道还在记仇?

其他士绅面面相觑,同样没搞懂啥情况。

赵瀚根本不理会这些人,只是跟费元禄聊天:“多年不见,先生身体可好?”

费元禄捋胡子笑答:“托总镇之福,只是偶尔得些小病。”

“铅山县有中学了吗?”赵瀚又问。

费元禄说:“已经请到精通数学、几何的高才,下个月就能办中学,多亏冯知县劳苦奔波。”

冯胜伦拱手道:“哪里,哪里,分内之事而已。”

费元禄又说:“含珠书院,也已改为含珠小学。书院所有建筑、书籍,皆捐赠给河口镇衙门,附近孩童皆可免费学习三年。”

“很好,”赵瀚点头赞许,突如其来问一句,“费家的奴仆,都已释放了吧?”

费元禄说道:“都已释放,愿留下来的,也改签了雇佣契书。”

赵瀚继续问:“有没有肆意殴打佣人之事?”

“绝不可能,”费元禄连忙说,“别家我不晓得,在老夫家里,便是没有释奴以前,也不会肆意殴打家奴。即便家奴做错事情,也是以训斥为主,殴打下人非君子所为。”

赵瀚笑着询问:“费氏其他宗支呢?”

费元禄摇头说:“不太清楚,老夫虽然身为族长,却也管不了别人的家事。”

赵瀚把目光投向费元祎:“费太公家呢?”

费元禄自然知晓二儿媳的脾气,也听到过一些传言,连忙回答:“回禀重镇,老朽生了两个不孝子,已经分家析产,平时很少来往。老朽宅子里,绝无虐待佣人之事。至于那两个不孝子,老朽不知详情。”

“诸位都起来吧。”赵瀚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