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柳如是招手笑道:“快来,快来,偶作一曲,请姐姐品鉴斧正。”
柳如是去年冬天生了,诞下一女。她跟费如兰、费如梅关系冷淡,但也没啥矛盾,只是缺乏共同语言而已。
最主要的,是费氏姐妹嫌弃她的出身。
盘七妹倒是人人喜欢,痴迷于研究烹饪,特别喜欢做糕点甜食。就连田秀英院里,都经常收到糕点,孩子们尤其喜欢她。
柳如是正在调琴,田秀英随口说道:“今日出门上街,看到几个西藩和尚离开,听说陛下不准他们传教了。翰林院也有许多洋和尚吧?”
柳如是说:“翰林院里没有,钦天院里多得很。”
“娘娘怎不回翰林院做事?”田秀英问道。
柳如是说:“孩子太小,着实走不开。还得避嫌不是?翰林院里全是男人。”
田秀英笑道:“能嫁与陛下为妃,娘娘着实好福气。南京的规矩少,北京的规矩可多了。”
“北京皇宫有甚规矩?”柳如是好奇问。
田秀英说道:“皇后见了皇帝,当自称妾。妃子见了皇帝,当自称女儿。在这南京,后妃见了皇帝,竟还能自称我,岂不快哉许多?”
柳如是大为惊讶:“自称女儿,乃民间买卖婢女陋习,竟传到了北京皇宫,妃子也得如此自称?”
田秀英欲言又止:“算了,死者为大,不便多说。唉,江山鼎革,什么恩怨都过去了。”
田秀英不便多说,柳如是也不便多问。
让妃子自称女儿,是周皇后故意打压,视田妃、袁妃为婢女。
崇祯的后宫,也不怎么消停啊。
等南京紫禁城修缮完毕,赵瀚搬进去之后,他的后宫估计也不会现在这般和谐。
当然,赵瀚现在忙着处理耶教问题,还不会去想后宫的事情。
“既然跟罗马教廷断了关系,你们的章程也该改改了,”赵瀚说道,“朕闻西方有新教,还有甚东正教。阁下又在中国发现景教碑,不如今后就叫景教吧。”
艾儒略没想到中国皇帝得寸进尺,只得辩解:“陛下,此次只是违背教皇命令,中国耶稣会并未与教廷决裂。以教皇之开明,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
赵瀚也不强迫:“那你就等着吧。”
教皇乌尔班八世确实开明,但掌控欲也极强。而且,这货任人唯亲、大兴土木,把教廷财政搞得极为窘迫,放在中国可以被称为“昏君”。
他跟法国权臣黎塞留是死敌,却结成数十年的牢固同盟,正在打算把詹森教派打为异端。这种手段强硬又利益至上的家伙,会允许中国传教士不听话?
赵瀚能够想象教皇的反应,一两年之后,必定委培新的传教士,前来中国接替管理职位。
到时候,艾儒略这些人,就得捏着鼻子彻底投靠赵瀚。甚至是改耶稣会(中国教区)为景教,直接跟教廷划清界限,无非是另一种新教而已。
对《圣经》的解读也要改,必须符合大同理论,必须跟儒家经典融合。
既然艾儒略还抱有幻想,那就让他先幻想吧,也就两三年的事情。
挥手让传教士们退下,赵瀚继续批阅奏章。
礼部的一份奏章,让赵瀚眉头紧皱。
却是庐陵、吉水、安福三县,上报说教育开支太大。这三县是赵瀚的初始地盘,由于生活日渐好转,早就出现新生婴儿潮。
赵瀚起事之后出生的婴儿,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随着大量孩童入学,三县的教育开支猛增,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请求适当的收取一些学费,并且请求取消免费午餐制度。
免费午餐,是当初用来吸引孩童入学的。
内阁对此的批复是:取消免费午餐,对小学生收取书本费。学生亦可自行购买旧书,或者几人共用一书。
初始三县一直在往外移民,否则教育开支问题,早就已经爆发出来了。
但十年二十年之后,随着北方人口充实,南方的人口也越来越多,到时候免费教育肯定搞不下去。虽然也可往海外移民,但海外创业艰辛,肯定只移民青壮男女,不可能把孩子也移民出去。
赵瀚虽然颇不情愿,但还是拿起朱笔,在内阁的批复后面,慢慢写上一个“可”字。
想了想,又添加几句:取消学餐,收取书费,当循序渐进。今年行于三县,明年行于江西。三年之内,长江以南照此办理,复渐推行于长江以北。新占之地,百姓穷困,五年之内,皆用旧法。
赵瀚起身来回走动,又坐下去添加笔墨:切不可强收书费,以免被贪官、书商所乘。
书籍很值钱,出不起书本费的家庭,完全可以几个孩童共用一书。又或者,请来村里识字的,花钱抄书也比印刷品便宜,反正小学课本里的内容不多。
那些山区就更惨,许多学校就是破庙。一个老师,囫囵教授全部科目,有些学校书本不齐,有些学校还在用老教材,学生的笔墨完全靠家长自制。小学读完只能识字而已,书法根本没正经练过,山区孩童依旧没有出路。
没法超越时代,赵瀚能做的只有这些。
第466章 【朝鲜变天】
福安教案的审判,赵瀚也亲自给出批示,而且倾向性极为强烈。
三个多明我会传教士,死了就死了。反正他们没有亲人,拿不到什么抚恤,而且蛊惑民众数典忘祖,属于这场教乱命案的真正引发者。
十一个丧命的中国教民,由于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或者说凶手太多也不知谁打死的。死者家属获赔五两银子,由参与暴动的百姓平摊。平均下来,每个参与暴乱者,需要赔偿4厘左右,也就是30多文钱。
双方的伤者,自认倒霉,自己医治。
陈氏族长陈老太公,作为暴乱发起者,几个儿子不得做官,正在做官的也解除公职。但不涉及孙辈,孙辈依旧可以读书做官。
另外,一千多参与暴动者,必须无偿服役两个月,也就是给当地官府做义工。
这桩案件太特殊,不能用寻常法律来审理,或者说还没有相关的法律。
南京。
赵瀚接到辽东情报,满清出兵两万,在朝鲜大肆劫掠。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抢到朝鲜的谷山、黄州、海州,兵分三路直奔淮阳和开城,拿下开城就能打到首都汉城。
朝鲜君臣,请求辽东的大同军救援,并且承诺公开脱离满清,献上国书向南京的赵瀚称臣。
这些家伙,去年派来使者,在讨好中国的同时,又没断掉跟满清的关系,还想首鼠两端谁都不得罪!
赵瀚把庞春来、李邦华、田有年叫来,商量一番之后批复:“调遣海军相助,再调金州的一个师出战。战争花费的钱粮,必须由朝鲜承担,钱粮不够就欠着慢慢还!”
辽东只能调动一个师,因为粮食实在不够,得等南方的夏粮收割,才可运去足够的粮草。
满清也差不多,十几万八旗部队,此次攻打朝鲜只出动两万人。而且还不都是正规八旗,里面夹杂着许多厮卒,这些随军包衣的战斗力,已经足够吊打朝鲜的官兵。
……
朝鲜,开城。
此地旧称松都,是高丽王朝的首都所在,附近山区特产高丽参。
城外清军大营当中,满达海一脸愤怒。数千满洲八旗精锐,竟在此城被堵住,已然付出上百人的攻城伤亡!
要知道,他们这次杀穿小半个朝鲜,伤亡一直保持在个位数,而今竟然突破了三位数。
“你再去叫城,勒令守军投降!”满达海指着李淏。
朝鲜被打得称臣那次,国王的三个儿子,全部被满清抓去做人质。第三子已经放还,长子得瘟疫死在北京,次子李淏去年病重。开春病情好转,李淏立即被带来随军,以朝鲜世子的名义勒令守军投降。
或许是抢得太狠,一路抢到开城这里,守城军队竟然誓死不降。
李淏跪在满达海面前说:“公爵殿下,小臣恐怕不能劝降此城。开城乃是高丽旧朝国都,城中多贵族豪强,他们为了保住财产,必定拿出钱粮鼓励士气。除非……”
“除非什么?”满达海问道。
李淏说道:“除非以朝鲜国主的名义,勒令他们投降!”
满达海顿时大笑:“朝鲜国主?汉城的细作来报,朝鲜君臣连国都都不要,早就已经逃去江华岛了。”
李淏说道:“朝鲜可以有一位新国主。若是派一支精锐,护送小臣前往汉城,必可在汉城另立新朝。小臣到时候,就以朝鲜国主的身份,勒令朝鲜全国奉上钱粮。根本就不用打仗,公爵殿下想拿走多少,朝鲜百姓都会亲自送去盛京。”
满达海为之愕然,良久才鄙夷道:“为了做国主,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李淏说道:“八旗天兵,如何是朝鲜孱兵能抵御的?主要大清的主子们高兴,朝鲜君臣都愿意做奴才。”
满达海当即拍着大腿说:“好,就给你一千精锐,去汉城做朝鲜国主!”
翌日。
满清继续攻打开城,李淏则带着一千精锐,绕过城池直奔首都汉城而去。
朝鲜国王真跑了,清军才打到平壤,他就带着大臣开溜。留下第三子坪麟大君李窅守城,并任命儿子李窅为朝鲜监国,负责统率全国军队抵抗外敌入侵。
“快快打开城门,我是世子李淏!”李淏亲自到城下喊话。
李窅命令守军放箭,怒斥道:“朝鲜没有这样的世子,你竟然带着敌军抢劫父母祖宗之国!”
李淏被射得连忙逃走,回去对清军将领说:“此城只能智取,我愿孤身入城,诈称自己背叛大清。骗取三弟信任之后,再夺取他的兵权,到时候就能迎接大清天兵入城。”
护送李淏来汉城的满清将领,叫做希尔根,黄台吉的亲卫出身。因为世居长白山,对朝鲜地理相对较熟,所以每次入侵朝鲜都在。
“那好,你进城去试试!”希尔根笑着答应,他没把朝鲜当回事儿,立即同意了李淏的计策。
李淏再次孤身来到城下,对守城的李窅说:“把我吊上城去!”
李窅命令士卒悬下箩筐,待兄长上得城楼,立即喝令:“捆起来!”
李淏老老实实被捆住,低声说:“伪清大军已杀到开城,父王又逃走了,你我兄弟应该振作起来。”
“人多耳杂,”李窅忽然大声吼叫道,“你这厮枉为世子,竟然助纣为虐。来人,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
当年,兄弟三人,一起被抓去沈阳。
老大作为朝鲜世子,还勉强得到一些礼遇。老二、老三则受尽欺辱,他们当时就立志复仇,反而是老大被培养成满清的忠实走狗。
如今,老大得瘟疫死了。
历史上,李淏继任朝鲜国主之后,疯狂打击“亲满”势力,大力重用“北伐派”官员。他跟三弟李窅,都是坚定的北伐派,整天闹着要杀去北京,帮助南明朝廷恢复社稷。
当然,雷声大,雨点小。
在掌控朝堂势力之后,李淏渐渐沉溺于享乐,甚至挪用北伐军费去大兴土木。
此时此刻,兄弟俩很快达成一致,暗中派遣心腹统治“反清官员”,然后结伴前往城外的清军营寨。
李淏趴伏跪地说:“将军,小臣已经说服三弟投降。将军的天兵,是要驻扎在城外,还是要去城内?”
“当然要去城内。”希尔根哈哈大笑。
两位朝鲜王子,陪同一千清军进城。
希尔根迅速接管城防,朝鲜守军愤怒不敢言,没逃走的官员也全部躲进家里。
少数亲近满清的大臣,则趁机出来露脸。
当夜,李淏、李窅兄弟俩,就给希尔根送来美女和美酒。
希尔根还稍微保持着警惕,夜里亲自住在城楼上,害怕有朝鲜士卒反水夺城。
可李氏兄弟,天天送来美女和美酒。连续数日之后,希尔根完全懈怠了,那一千清军精锐也跟着懈怠。
又是一日,酒酣耳热,足足送来三个美女,希尔根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着。
其余满清精锐,也好酒好菜招待。
五更天,喊杀声四起,希尔根直接死于睡梦中。
李淏、李窅兄弟俩,亲自带兵攻上城墙,杀向那些醉酒酣睡的清军。
一直杀到天亮,又挥师屠戮“亲满”官员,将这些官员抄家之后,钱财都分给守城士卒。
“大君,鞑子杀来了!”
还没彻底稳定汉城秩序,满达海的主力部队,已经强行攻破开城,抢掠一番就直奔汉城而来。
“二哥,该如何是好?”李窅颇为惊慌。
李淏也慌乱得很,他深知清军凶残,汉城绝对守不住,便说道:“咱们带兵撤至江华岛,再请中国的天兵来帮忙。”
李窅焦急道:“可父王就在江华岛,父王让我在汉城留守。”
“你守得下来吗?”李淏问道。
李窅连连摇头:“守不住的,就算给士卒分了钱财,真打起来也肯定有人投降。”
李淏说道:“那就只能退守江华岛。”
“父王那里怎么交代?”李窅为难道。
李淏目露凶光:“父王执掌国政多年,三番五次被外敌劫掠。而且,他向鞑子称臣,已然恶了天朝君臣。朝鲜只有换一个国主,才能真正获得天朝相助。三弟,你愿意整日担惊受怕,坐视国家被蛮夷劫掠吗?你还想被抓去沈阳做人质吗?”
“自是不想。”李窅说道。
李淏怂恿说:“那就请父王退位,你我兄弟共治朝鲜!”
李窅拿不定主意,他不敢坚守汉城,又怕逃了被父王问罪。反复思量之下,李窅紧握双拳:“那就请父王退位!”
满清大军还有数十里远,兄弟俩就带着军队、官员和财货,一股脑儿的跑去江华岛上。
朝鲜国王李倧大怒,质问儿子:“让你监国御敌,为何来到江华岛?就算守不住汉城,也可以继续往南边撤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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