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44章

作者:王梓钧

翌日,娄氏回娘家探亲。

其实是拜托娘家,给大女儿寻找对象。

真不好嫁出去,费如兰已经十七岁,而且还死了未婚夫,正经大户人家是不乐意的。

娄氏前脚刚走,费如兰就被费家老爷子喊去。

来到主厅。

费如兰跪地磕头道:“孙儿给祖父请安,孙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似乎心中有愧,闭眼不说话,只拨弄着手中念珠,嘴里一直低声念诵佛经。

老爷子费元祎,已经年近古稀,此刻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费如兰端正站好:“不知祖父祖母,唤孙儿来有何训诫?”

费元祎绕着弯子问:“你那夫婿,过世有一年零两个月了吧?”

“是的。”费如兰回答。

费元祎又说道:“你父亲回来这三个月,一直都在为你另寻婆家。他爱女心切,我是知道的,但也要顾及费家的名声。既已换了八字,又约定了婚期,你便算作婆家的人。夫婿死了,继续住在娘家成何体统?”

费如兰脸色发白,咬着唇说:“孙儿去过那边,公公婆婆都让我回来,还让我另择夫婿嫁了。”

“那是你公婆仁义,不忍见你年轻守寡,”费元祎说道,“但我堂堂鹅湖费氏,嫁出去的女儿,一直住在娘家,这又成何体统!”

费如兰已经听明白了,但她不想死,流着泪说:“孙儿这就寻一女观,束发做姑子去。”

“胡闹!”

费元祎顿时大怒,拄着拐杖站起来:“我费氏之女,就没有做姑子的,简直有辱门风!”

费如兰望向老太太:“祖母也让孙儿去死吗?”

老太太浑身一缩,双眼紧闭,连连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孙儿告退。”费如兰含泪微笑。

若嫁过去再守寡,那便是婆家的事,是否殉节都与费氏无关。

可未婚夫死了,婆家又不收,那就是费家的事情!

能赶紧再嫁还好,若一直嫁不出去,那就要永远孀居在娘家。这定然被人耻笑,乡里乡亲会议论:“你看费家那大女儿,死了丈夫也不孝顺公婆,一直留在娘家等着改嫁呢。这点家教都没有,哪里懂甚么贞节,就是个思春的荡妇!”

眼见孙女即将踏出房门,费元祎沉声道:“你好自为之,莫要辱没了祖宗!”

费如兰身形一滞,脚步踉跄,泪如雨下。

一路回到自己屋里,丫鬟惜月见她脸色难看,忍不住问:“小姐是来月事了吗?我让人煮红糖姜汤。”

“不必。”费如兰茫然坐下。

惜月不敢多问,只在一旁站着听候。

不知过了多久,费如兰偷偷抹干眼泪,对丫鬟说:“去弄一碗红糖姜汤来。”

“哦。”惜月小跑着出去。

费如兰起身打开衣柜,找出一匹打算用来做衣服的绫子。

试了好几次,红绫总算穿过房梁,再牢牢的打成死结。

费如兰将脖子挂在上面,心头恐惧万分,犹豫再三,终于踢翻凳子。

惜月吩咐婆子煮红糖姜汤,半路碰见内院的丫鬟,偷懒贪耍聊了一阵。她慢悠悠踱步回来,猛见屋里挂着一人,吓得连忙冲进去抱住。

“咳咳咳!”

费如兰疯狂咳嗽,差一点就窒息了。

惜月抱着费如兰不敢走开,惊恐大呼道:“来人啦,小姐寻短见啦!来人啦……”

第051章 【出刀见血】

“却说郭靖义军,被蒙古四王子托雷围于山谷。昔日俺答,今朝仇寇,势要在沙场见个分晓……”

“托雷立马横刀,抬臂喝道:‘郭靖,你已插翅难逃,念在往日情分,只要你率众投降,我可保举你做先锋大将。莫要再想着援兵,左近宋军皆已投降,你们都被宋国的官儿卖了!’义军乍闻此事,皆心若死灰,立有全军崩溃之兆……”

“‘休要诳言,乱我军心!’只见郭靖腾空而起,踩踏士卒肩膀前掠,弹指间已杀入蒙古军中。他抬掌便是一招‘亢龙有悔’,但闻龙吟之声响彻山谷,数十蒙古骑兵人仰马翻……”

院子里,赵瀚躺椅子上打盹儿。

费纯依旧客串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的读着最新章节,费如鹤坐在那里听得如痴如醉。

一章读罢,费如鹤突然排掌而出,嘴里大喊:“吃我亢龙有悔!”

“啊!”

费纯一手拿着稿子,一手捂着胸口,往后高高蹦起再倒下:“好……好身手……呃……”

“呼!”

费如鹤双掌缓缓按下,正在吐息收功。

费纯笑嘻嘻爬起来:“少爷,我这回死得像不像?”

“死得还不够惨,难以彰显我降龙十八掌的功力。”费如鹤摇头表示嫌弃。

费纯又提起棍子:“少爷请指教,看我这打狗棒法如何。”

费如鹤立即举刀,与书童厮杀起来。

可惜实力悬殊,费纯只打出两棍,就被费如鹤一脚踹飞。

费纯捂着肚子爬起,这次是真的难受,忍痛奉承道:“少爷好身手,这怕是丐帮的铁帚腿法!”

费如鹤负手而立,得意道:“此乃桃花岛旋风扫叶腿。”

“来人啦,小姐寻短见啦!来人啦……”

就在此时,隔壁院子传来喊声。

正在打盹儿的赵瀚,突然从椅子上蹭起:“快去看看!”

费如鹤说:“是我大姐那边。”

懒得出门绕弯子,赵瀚和费如鹤直奔内院隔墙。一人多高的院墙,他们借着冲锋势头,已然轻松爬上墙头,翻身就落到院墙的另一边。

费纯也跟着冲,爬到一半上不去,只能跳下来老老实实绕路。

“怎么了?”费如鹤边跑边问。

惜月在屋里喊:“小姐上吊自尽,被我救下来了!”

赵瀚率先奔入屋内,见房梁还悬着红绫,费如兰坐在旁边沉默不语。

费如鹤惊问:“大姐,你这是作甚?”

费如兰只是流泪,低着头不说话。

赵瀚则是转身问丫鬟:“惜月姐姐,你把事情详细说来。”

主子死了,丫鬟也讨不得好,惜月心有余悸道:“老太爷派人唤小姐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小姐回来就脸色不好。小姐让我去弄碗红糖姜汤,我出去吩咐了婆子,然后就看到小姐上吊。”

事实很清楚了,赵瀚感觉一阵恶心!

此时此刻,内院的丫鬟婆子,也陆续闻讯赶来,看到情况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如鹤!”赵瀚喊道。

“什么?”费如鹤转身。

赵瀚说道:“夫人走了没多久,可能刚过河口镇。你跟费纯,立即坐船去追!”

“好!”费如鹤猛然醒悟。

这一番对话,也不知谁主谁仆,反正费如鹤立即照做。

“这里是大少爷的内院,你们不能进去!”

外面突然传来墨香的呵斥声,冬福等丫鬟婆子纷纷出去查看情况。

赵瀚对惜月说:“看着小姐,别让他再做傻事。”

“嗯嗯嗯。”惜月连连点头。

赵瀚快步奔出去,只见一群陌生家奴,正站在内院门口,被墨香带人给堵住。

费如鹤还没来得及离开,喝问道:“你们来做甚?”

一个家奴回答:“我们听说小姐出事了,便结伴过来看看。刚才好像有人喊,说小姐寻短见了,可是真的……”

“放屁!”

费如鹤立即打断,大怒道:“这里是景行苑的内院,你们都是拱北苑的奴仆,哪来的狗胆踏进此地一步!”

那家奴陪着笑脸说:“小少爷,我们也是听命做事,若小姐……我们可以帮着操办后事。”

“好啊,好啊!”

费如鹤气得浑身发抖:“人都还没死,就想着操办后事了,爷爷今天就给你们操办后事!”

费如鹤举刀欲砍,被赵瀚伸手拉住。

赵瀚吩咐道:“这里我来看着就行,你立刻去追夫人回来。”

费如鹤想了想说:“好!”又命令费纯,“跟我走!”

“刀留下。”赵瀚说道。

费如鹤把刀扔给赵瀚,抬手推开那些家奴,带着费纯朝码头狂奔而去。

那些家奴不敢阻拦,等费如鹤离开之后,才忍不住问:“大小姐真的没事?”

赵瀚冷笑:“你们要不要进来看看?”

“那便看看。”那些家奴还真想往里闯。

迎春跟着娄氏回娘家去了,内院的事务由冬福做主。

冬福展开双臂阻拦,娇喝道:“我看谁敢乱闯!”

墨香悄悄从后门溜出,跑去忠勤院召集自家奴仆。

那些家奴都是老太爷的心腹,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他们见费如鹤不在,居然还真敢往里硬闯,领头者直接将冬福给推开。

“找死!”

赵瀚突然一刀劈出,当场砍断其三根手指。

“啊,我的手,我的手!”两根手指落地,一根手指还连着皮,那家奴捂手倒地,在内院门口打滚痛呼。

赵瀚持刀而立,目视众人:“谁再乱闯试试!”

不管哪个院子的家奴,此刻全都被吓傻了。

无人再敢往里闯,甚至都不敢离开,愣在那里等候赵瀚发落。

僵持片刻,墨香带着忠勤院的奴仆赶到,将拱北苑的闹事家奴前后堵住。

赵瀚立即下令:“全都捆起来,等夫人回来发落!”

冬福低声说:“瀚哥儿,这些都是老太爷、老夫人院里的。”

赵瀚冷笑一声:“我管他哪个院的,擅闯景行苑内院就是坏了规矩。难不成,还是老太爷、老夫人派他们擅闯小姐闺房不成?”

这帽子扣得大,老太爷费元祎亲来都无法反驳。

赵瀚随即又质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些家奴不敢回答,因为帽子已经扣下来。

赵瀚朗声大喊:“老太爷、老夫人慈祥仁善,怎可能下这种缺德无礼的命令?定是这些恶奴自作主张。他们欺负到咱们景行苑头上,已经蹲在咱们头顶拉屎了,大夥且说说,能不能轻易放过?”

“不能!”

刚刚赶来的忠勤院奴仆,完全就不明真相,此刻被说得义愤填膺,顿时一致对外怒吼起来。

赵瀚趁机下令:“全部捆起来,在夫人回来之前,谁来领人都不准放走!”

赵瀚在景行苑没有任何管理职务,按理他不能使唤任何人。但此时此刻,无论内院还是外院,都下意识听从赵瀚的命令。

转眼之间,闹事家奴就被五花大绑。

凌夫人也闻讯赶来,顿时大惊失色,呼喊道:“快快放人,这都是老太爷院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