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698章

作者:王梓钧

翡纯突然感慨道∶“诸位老兄,别看我娘每次出门,都穿金戴银很招摇,她其实节俭得很。我娘的头冠和坠子,大部分饰品都是珍珠做的。

不是南珠(合浦珠),不是北珠(东珠),也不是东西南洋珠,全是江南的湖珠)只有那颗最大的,是皇帝赏赐的金珠。她就好个面子而已。”就市面价格而言,合浦珍珠最贵,东北珍珠次之,南洋珍珠再次,西洋珍珠再次,最差的是东洋珍珠。这些珍珠以下,还有江南的湖珠。啥是湖珠

太湖周边人工养殖的淡水珍珠。

北宋的时候,太湖就有人工珍珠了。南宋时还出现佛像珠,就是用铅或锡,雕刻成佛像,塞进珍珠贝里,两三年后取出,就是栩栩如生的佛像珍珠。

三位审讯官,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想到,费纯的母亲会佩戴廉价珍珠。

费纯继续说“我娘这么多年,也没脱去小家子气。除了湖珠之外,她的首饰多为翡翠。对外宣称皇帝喜欢翡翠,她跟皇帝一个喜好。其实是

翡翠比红蓝宝石便宜,戴出去还不会跌面子。陛下的脾气地知道,加之我经常讲历代开国功臣的下场,我官做得越大,她胆子就越小,她哪敢收受别人贿赂?”

“你三弟是怎么回事?“黄遵度问道。

费纯的三弟年龄不大,是他爹妈到庐陵县之后生的,比太子爷赵匡桓还要小一岁。

费纯叹息道”我三弟学习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又整天想着做官。他考金陵府吏员,我确实打过招呼。他从史员升为九品官,我也昨中出力

了。说我徇私舞弊,我认罪,随便你们吧。“”他拿了萧起凤的银子,足足三万两。“黄遵度说。“什么“费纯惊得站起来。

黄连宫详细说道他到山东做小官。带去了几个中学同窗。拿着萧起凤给的银子,跟人合伙做海蛋生意。他有官身,不好直接出面,只睡+

拿干股红利,专跑登州到旅顺、朝鲜的航道。而且,还打若你的招牌,跟旅顺做官方生意。“王八蛋!“费纯气得拍桌子。

费纯家里不缺钱,而且母亲最溺爱的就是老三,便是留在家里当猪养也过得潍润。这混蛋,居然收受贿赂做本钱,还打若阁老的招牌接官方单子

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黄遒度继续说;“对了,你三弟参股的商社,一两银子的关税都不交。他没有稳定的货源,也是打著你的招牌,强迫供货商低价卖棉布给他。

这些事情,都是廉政官在登州市舶司查出来的。”就算笛本淑在上海没有进展,山东那边也会查出萧起凤。

实在是费纯三弟的公司,账目混乱得太过醒目。一群年轻人也都怂得很,被廉政官稍微恐吓,就惊得什么都招出来了,连带着收受萧起反的脏银都往外说。

费纯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说“我想见陛下。“”我去请示。“黄遵意道。御花园。

赵瀚笑问”国安院没打你吧“没有,说话挺客气的。“费纯回答。

赵瀚隐去笑容,看着风吹湖面,喃喃自语道∶“这次的案子很大,或许早就该彻查市舶司了。费纯说∶

“只查市舶司,肯定查不出来,市舶司账目年年都要审查的。“也对。“赵瀚点头。

这会儿又没电子账目,不可能每年比对各个公司的交易细节。全国的公司那么多,如果每年都大规模对账)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审查官吏,朝廷就算将此定为常例,也顶多两三年清查-一次,而且每次只能抽查某个港口。

费纯说道;“臣的罪名,只有违规让金陵府尹,招收我三弟为吏员。未满升迁年限,又把三弟调去山东做九品官。此外,臣没有做过任何世事

陛下尽管可以去查证。

还有一个事情没说,第起凤打着自己的招牌升迁,我纯一直都在假装不知情。他觉得萧起凤能力不错,而且有清廉之名,乐见其快速升官,可

以作为自己的派系班底。

皇帝不让拉帮结派,费纯也不刻意为之,但一切能够“顺其自然“。

这种“顺其自然“升上来的班底,不止兼起凤一个,朝中好些二三品大员,都跟费纯有若即若离的关系。便是一向无私的陈茂生,也有自己的班底。赵瀚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费纯跪下说“请陛下情我三弟一条狗命,也不要流放西惹和黑龙江,流放去海外最好。至于臣本人,任凭陛下处罚。

”好,就顺了你的心意,将你三弟流放去海外,”赵瀚居然一口答应了,”大洋之中,有一群鸟,鸟上多糖木,吾已命名为桂州。你∶带

着贵儿去横州吧。””檀州

费纯听了一脸懵逼,他在丁忧期间,完全不知道夏威爽的消息。

这个年代,流放西藏、黑龙江更好,还是流放夏威爽更高?似乎很难说得清楚,夏煎美肯定更舒服,但半路上极有可能翻铅死掉。而且,且.

去了夏成夷,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赵瀚叫人拿来最新版的地球仪,往太平洋中心一指。费纯直接无语,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港又说“你的国公没了,加官和散阶也没了。丁优期满,从东阁大学士做起吧。““谢陛下恩典!“费纯再次跪拜。

不要觉得这是高拿轻放,赵瀚对费纯的处罚非常重。

爵位一撸到底,加官一撸到底,散阶一推到底,只剩本职品级还保留着。

就费纯的内阁排位,守丧期满之后,可以直接回来做首辅,现任首辅必须让出位子。但皇帝让他做东阁大学士,虽然还是阁臣,却属于最低等

的阁臣,有可能熬到死也做不了首辅。政治生命,已经完蛋半。

赵瀚也不知是敲打,还是在安慰∶“你也不必难过,被收回国公爵位的,这次不止你一个。“还有人“费纯惊道。”郑家啊!”赵瀚叹息道。上海和登州,查出萧起凤这条大鱼。而在福建,查到郑家在伙同海军搞走私

赵瀚说道∶“海军今后一律不许经商,否则不知还要闹出什么乱子。“

郑艺龙已经不住老家大宅了,在福州墨办了康宅。他啥事儿都不管,整天享若清福,把一切生意都交给兄弟子侄,这天,郑芝龙正在听戏,戏班子是家养的。

他浑身穿着云锦,头巾缀若南洋金珠,手上戴着和田玉大扳指。听戏的时候,美婢还在喂带萄,这葡萄是北方运来的,全程用冰块冷藏在箱子”老爷,天使来了!”

郑芝龙浑身一哆嗦,连忙站起来。

朝廷派了钦差查案,而且查到郑家头上,这些事情郑芝龙都知道。

但他只能假装不知,该听戏听戏,就连家门都不敢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郑家在伙同海军走私,郑芝龙是知情的,他的态度是不鼓励、不反对、不过问。

”拜见天使!”郑芝龙恭恭敬敬出去迎接。负责传旨的行人,拿出一方印玺,又拿出一份圣旨。

郑芝龙看着那印玺就呆了,公爵印玺是金印,眼前却是一方铁印。

等公爵,直接降级为三等男爵,没把爵位推光算给他面子。而且爵号也讽刺,叫做“守法男“。4】郑芝龙双手颤抖着接旨,问道“我那些兄弟佳儿

行人回答∶“一切要位,全部收回。该杀头杀头,该流放流放。郑家的商船,交出一半充公,再罚银——百万两。若现银不够罚,就抵押商铺或商船拿去拍卖。

郑芝龙眼神呆滞,差点当场旱过去。

第927章 【赏罚】

应民殿。

阁部大臣们久久不语,有人想劝皇帝谨慎处罚,但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费纯的事情其实不大,爵位和加官被一撸到底,更多是在杀鸡儆猴,表明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丁忧回来再干几年,费纯的加官和散阶肯定恢复。只有那爵位和内阁排名,能够恢复多少,就要看费纯能活多久了。

若是费纯活个七老八十,首辅应该没得跑,爵位也至少能到伯爵。说不定新皇一高兴,就把公爵之位给了呢。

还有极小的几率,赵瀚在位的时候,就给费纯恢复公爵——当初李邦华便是如此。

至于对郑家的处罚,更像是借机出手整顿。

郑氏一门,一个公爵,一个驸马,好几个侯爵、伯爵。而且,在福建影响力太大,在海军当中也颇有威望,这次正好搂草打兔子收拾了。

君臣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朱舜水说:“一下子处理那么多官吏和商贾,各大港口都要乱起来。没有足够官员管理市舶司,没有足够海商运货出海,一年半载下来,会有无数货物积压在港口,内陆的工厂和百姓也会受影响。”

赵瀚却说:“没有同流合污的市舶司官吏,原地提升一到三级,视具体职务和情况而定。空缺的市舶司职务,由当地府县官吏调任,尽快恢复市舶司的运转。至于涉案的海商,罪大恶极者,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其余只是行贿偷税的商贾,也别去查偷了多少税,就按商号的船只数量和大小,每条船罚银15万、12万、8万、6万、3万两不等。”

崇祯年间,从福建运货到马尼拉,每艘船平均货价为5万两白银,利润率大概为100%。小船三五万,大船十一二万。

如今海贸大兴,海商已经卷起来了,而且还无法再走私,利润率缩减到80%以下。而且,短距离贸易赚得更少,比如从山东运货去朝鲜,比如从上海运货到广东。

赵瀚这个罚款规定,算上来回运货,大概是那些海商一到两年的总利润,肯定远远超过其偷逃的关税。

如果恰好有海商新增注册船只,那就自认倒霉吧,新船照样罚款。

这样子罚款,不符合《大同商法》的规定,完全属于特事特办。谁让参与逃税的海商太多,搞得查案人员查不过来?

为了节省调查时间,只要有货物单对不上,那就可以认定为逃税,也不必再深入调查了,罚款之后继续查下一家。否则的话,一个个商号调查,一单单交易对比,那得查到猴年马月去。

赵瀚继续说:“未免出现审查错误,千两以内的税款对不上,这次就不予追究了。”

吴应箕说:“陛下如此重罚,恐怕有不少海贸商号,会因周转不灵而倒闭。特别是最近两三年开张,贷款经营的商号,又是买船,又是进货,他们肯定没那么多现银。”

“倒闭了活该!”

赵瀚怒道:“从今往后,每年选一座港口,对海商进行详细清查。就像这次查案一样,拿着通课司和商社账目对比,一笔一笔交易严查严对。每次抓阄选择清查目标,首辅、财部尚书、商部尚书、督察院左都御史都要在场,由首辅来抓阄,财部尚书公示结果,商部尚书填写港口名,左都御史全程予以监督!抓阄之时,其他部院官员,也可以来观摩。”

没人再说什么。

赵瀚却还没停止:“这次被罚的商家,商社执照全部打上红标,下次再敢偷逃关税直接吊销执照。这次没被罚的商家,由各地市舶司,赠‘诚信经营’牌匾予以嘉奖,每家明年可免一条船的关税!”

想了想,赵瀚又说道:“被杀害灭口的几位官吏,在原职上追升五级,礼部拟表进行嘉奖,全部赐予文忠谥号。这些忠臣的子女,每家保送一人读大学。若无子女,可以从亲族那里过继。保送之人,读书费用全免,每月给五两银子生活费,直到他们读完大学为止。”

钱谦益父子俩,在家里得到消息,又是庆幸,又是心痛。

钱孺贻含泪说道:“这几年都白干了。”

“能活命就好,赔些银子不碍事。”钱谦益很看得开。

钱孺贻说:“父亲,我们跟谢家、徐家合伙的商社,只偷逃了四年关税啊,全加起来也就二万多两。可咱们的商社越做越大,去年就新添了一大一小两条船,只那条大船就要罚15万两银子!”

钱孺贻是欲哭无泪,他赚到的钱,已经拿去开设纺织厂了,又购置了不少内河商船。如今,商社的现银肯定不够罚款,须得三家股东一起掏银子。他家里的现银也不够,要么贷款缴纳罚金,要么变卖内河船队和商铺。

不管是贷款还是变卖,肯定被人敲竹杠,一来二去,等于这四五年全在给朝廷打白工。

当然,亏得最惨的肯定是谢三宾,因为这货是绝对控股的大股东。

“你就知足吧,费阁老连国公的爵位都没了,你我父子只是缴纳罚款而已,”钱谦益叹息,“唉,当今陛下,真是……那位再世啊。”

钱谦益共有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死了,只剩眼前的老幺。

作为小儿子,钱孺贻年龄不大,今年才四十岁出头。因为伙同谢三宾做生意,这几年愈发风光,如今被打回几年前的原型,又得忍痛过几年“苦日子”了。

……

“国公府”的牌子被取下,大门牌匾换成了“费宅”。

费老夫人看着自家崭新的门楣,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想要那块旧的,不喜欢这块新的。

默默跨进大门,来到堂屋坐下,一家人都没开口说话。

过了良久,费纯说道:“萧起凤父子俩,秋后斩首。其余家人,但凡在户口本上的,还有十年之内分户出去的,全部抄家流放西藏。就连他嫁出去的女儿,也要流放西藏。”

这话听得费老夫人一哆嗦,也不敢再埋怨皇帝,只问道:“你三弟真要流放那什么檀州?”

“君命不可违。”费纯说。

“我苦命的儿啊!”费老夫人当即就哭起来。

费纯安慰道:“孩儿打听过了,只要中途不遇到风浪,不害什么大病,到了檀州也能生活,那里的气候还算不错。就是……这辈子肯定回不来了。”

费老夫人抹泪道:“反正伱的爵位也没了,就不再求求皇帝?”

费纯苦笑着解释:“母亲,孩儿现在的官身,只剩东阁大学士和挂职财部尚书。前朝的大学士是正五品,新朝提升为正二品。挂职的财部尚书,也是正二品。我一个正二品官员,母亲的一品诰命却没收回。陛下是什么意思,难道母亲还不明白吗?”

“陛下是什么意思?”费老夫人还真没弄明白。

费纯详细说道:“第一,陛下给母亲您留着面子;第二,陛下在暗示孩儿不要怨怼,今后肯定能恢复官爵;第三,不准再给谁求情,否则孩儿的东阁大学士,还有母亲的一品诰命肯定不保!”

费老夫人也不流泪了:“还有这等说道?皇帝在跟咱们家打哑谜呢。”

“这种事情,阁部官员都能看明白,”费纯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母亲今后务必谨慎,不要再乱认义子义女了。有谁送什么礼,只要不贵重,也可以收下,但一定记得回礼,来往礼物都要记账。”

费老夫人叹息:“你这阁老当得真累,连收个礼都要记账,连以前的县太爷都不如。”

费纯说道:“开国圣君在世,谁能不小心翼翼?陛下已经很厚道了,洪武帝可是杀得人头滚滚。那萧起凤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广州、上海、宁波的市舶司,这些年都在给他送钱,足足送了六十多万两。”

“六十多万两?”费老夫人瞠目结舌。

费纯又说:“这次陛下派人去查案,财部海关司郎中也是他的心腹,竟然悄悄去通知各港的官员,让那些贪官赶紧销毁证据,甚至还说该灭口的立即灭口。他们不但贪污,还犯了欺君大罪!”

欺君什么的,费老夫人不太关心,她的关注点在别处,咬着牙关怒火中烧:“这个萧起凤,贪了六十多万两,还在我面前装清官。这个天杀的刘氏,也成天说自己穷,穿得比五六品官家太太还寒酸。两口子就不是好东西,合起伙来骗我。该杀,该杀!”

萧起凤贪污的六十多万两,不仅有商家逃税的提成,还有一些钱庄、商号的干股。

真的是收不住手,三大港口的官员和海商,持续不断的主动送银子来。

嘀咕一阵,费老夫人又问:“檀州到底在哪里?”

费纯只得取来世界地图,这是三年前的版本,并没有标注夏威夷群岛。

但他在皇帝那里,记住了具体的位置和比例。大概就是台湾和吕宋岛中间的纬度,一直往东到美洲,整段距离的三分之二处。

用尺子量了一通,费纯往太平洋指去:“就是这里。”

“四面全是海呀,这可怎么过日子?”费老夫人都看傻了。

费纯说道:“每年有商队运送物资过去,除了不能享受,应该不会缺东西。听说,那里的香蕉和椰子管够,娘也不必担心三弟吃不上水果。”

第928章 【黄河】

这次被杀头的一共47人,其中有32个官吏、9个商贾、6个非官非商的平民。这6人都是涉案帮凶,比如上海的杜兴学,以及亲自动手灭口之人,还有个别潜逃不知去向。

流放的就多了,共有122个官吏、17个商贾被流放。再算上他们的家人,总共流放1600余,西藏和黑龙江各流去八百多。

所谓查案内鬼,被审问出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