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765章

作者:王梓钧

还有兵甲订单?

赵匡柏突然来了兴致,跑去找沿街叫喊的小厮,要来一份对外招股的宣传单。

他也不急着回家了,打算去买一些股票。

反正手里也有些闲钱,封王时皇室财政给了些,生母柳如是也给了些,他做海军军官也有薪水。另外,还有亲王的俸禄,他甚至连王府侍卫都不要,侍卫开销全折算成银子领取。

家中佣人,全是麾下士兵的家属,非常安全可靠,还能拉近跟士卒的关系。

管家是个中年宫女,世上已无亲人,因此不愿出宫,服侍生母柳如是已快二十年。

还有几个看家护院的,全是广州本地的退伍海军士卒。

赵匡柏不想跟南京扯上太多关系,只每年冬天回家一趟,带着妻子去看望父母,顺便在紫禁城里吃顿团圆饭。

买股票的地方在城外商业区,赵匡柏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来了许多看热闹的。

黄起充那些家伙,去年没有对外招股。等成功从印度贸易回来,立即在报纸上打广告,又印发传单请人沿街宣传。

在大同新朝,广州是最先开海的,这里的商业气氛,比所有城市都要浓厚。

就连几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跑海运很赚钱,街头巷尾,更是有无数谁谁谁在海外发财的传说。

以前的海商,就算搞股份制,也都是商人之间合伙,还从来没有吸纳散户资金的先例。这回直接轰动全城,那些想要获取海贸红利,但又不愿出海冒险的人,纷纷跑来打听情况。

院里早就站满了人,只见黄起充亲自在那儿解释:“这股份,一两银子一股。每年计算商社的总收益,然后按照总股数计算每股红利。事先说好啊,利润不会全拿出来分红,得留下一部分,用于商社的后续壮大……今年只发三万股,先到先得,售罄为止!”

“我要买二十股!”

有人立即大喊,明显是事先安排的托,只听他说道:“我表外甥也在做水手,听说印度商社赚翻了,买他们的股票肯定不亏!”

“我也买十股!”

好几个托跑去抢购,其他百姓被刺激到,也一窝蜂的往里挤。

“不要挤了,先排好队!”

“想买股票的,排队过来拿签号。每支竹签有号数,叫到多少号,再进去掏钱买股。”

“……”

越是争抢,就挤得越厉害,生怕股票卖完了。

这种事情,发生在广州很正常。

因为海贸暴富的传说太多,而大部分百姓都无法参与,如今终于让他们找到机会了。

赵匡柏懒得跟老百姓一起挤,他抬头扫视二楼,见几个商贾正在看热闹,应该就是这印度商社的老股东。

赵匡柏把海军的军帽戴上,然后拿出铜哨,用力一吹——吁!

尖锐刺耳的哨声,让混乱的现场很快安静,大家还因为是官府派人来了。

黄起充排众而出,拱手道:“敢问军爷有何贵干?”

“我想进去喝杯茶,你可愿请客?”赵匡柏问。

黄起充堆起笑脸:“军爷请。”

前几年整顿海关,顺手把海军也整顿了。敢乱打秋风的海军将官,肯定都有大背景,黄起充万万不敢怠慢。

赵匡柏被请到二楼,一个海商突然长揖:“草民拜见韩王殿下!”

“免礼。”赵匡柏点头说。

“韩王?”黄起充愣在原地。

那海商说道:“韩王殿下为人低调,从不扰民,住在广州数年,也无几人识得庐山真面目。”

此言一出,其他老股东纷纷拜见。

赵匡柏说:“你们的股票,卖一千股给我。”

黄起充说:“殿下何须客气,赠送五千股也可。”

“我说一千股,就要一千股,多一股不行,少一股也不行,”赵匡柏说道,“今天没带银子,明日便把钱送来。别拿我做噱头招摇,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听到了吗?”

黄起充背心一寒,连忙说:“草民谨记。”

广州的有钱人是真多,印度商社发行的三万股,几天时间就销售一空。

买了股票的,逢人就吹嘘印度商社多厉害,自己每年能分到好多红利。有这些人免费宣传,印度商社的大名,快速传遍整个广州城,每天都有人跑来打听哪里还能买股票。

乱象发生了!

股票开始私下交易,一两面额的股票,转手就卖一两一钱,隔天又涨到一两二钱。

短短数日,股价翻倍,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这种情况,跟改开后的中国很像。当时没有证券交易所,但公司又可对外发股,于是在深圳、上海、成都等城市,自动形成民间股票交易市场。而且完全没有规则和理性,也无人来监管,很多都变成击鼓传花的游戏。

明代也有类似情况。

一是发生在扬州,把盐引当成期货票证来炒。

一是发生在苏州,商家不卖商品,而是卖商品取货单,层层转手,见天涨价。官府也不管,直到倭寇入侵,酿成挤兑风波,苏州一大堆商贾破产。

直至涨到八两银子,赵匡柏才把股票出手,一千两投资,瞬间变成八千两。

而且不愁卖,他让家中佣人,带着股票分批出售。只需在街头喊一嗓子,就有人过来询问,然后跑去银行或钱庄交割。

这还不算乱,才刚刚开始。

股票的暴利,催生出假股票。

虽然印度商社的股票,设置了层层防伪。但很多买家搞不清楚啊,欢天喜地买到假股票,然后放几天拿出来卖,却被识货者给看穿了。

警察局被搞得焦头烂额,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报桉,不得不派警察便装去街头巡查。

在假股票诞生之后,又出现了假商社。

他们自称是某某海商,彷效印度商社发行股票。骗到一帮投资者之后,很快就卷钱跑路,官府根本找不到人。

乱归乱,但很多真商社,却也被搞得心动,这些人也想发股融资!

甚至连陆商都来凑热闹。

广州城外,江西会馆。

从广州出海的茶叶、丝绸、瓷器、棉布,很多都来自江西,因此这里早早就建了江西会馆。

一群江西货运商,此刻正在开会。

“广东的大海商不地道啊,逼死许多小海商,现在又来压价,真当我们找不到买主?”

“老把戏了,不用大惊小怪。”

“最近有个印度商社,在发行炒卖股票,不如我们也搞一搞?”

“人家是海商,发股有人买。我们陆商的股票,哪个傻子会来买?”

“你忘了大明的盐引?”

“怎么个说法?”

“就拿瓷器来说,每年生产的就那么些。特别是上品瓷器,都被我们几家控制了广东这边的销路。我们把瓷器按照不同等级、不同形制,做成某种类似盐引的东西。咱们不跟广东的大海商玩了,面向所有海商发瓷票。”

“瓷票?”

“对,就是今年预售明年的瓷器。想买瓷器可以,必须先买瓷票,明年拿着瓷票来取货。这东西像盐引一样,可以炒高价格,关键在于咱们能够控制货源。越是上品瓷器,数量就越少,越容易操控价格。”

“好办法啊!”

“……”

不但股票在广州诞生,就连期货都冒出来了。

广州城内外,被商贾搞得乌烟瘴气,警察见天到处抓诈骗犯,甚至惊动了左布政使郑森。

第1028章 【股票经纪人】

在另一个时空,郑森都已经病死三年了。

如今他还活得好好的,二子一女,没有纳妾,并且官位已经当到头了。以驸马的身份,担任一省左布政使,今后如果调去中央,品级反而要下降才行。

这天,郑森带着妻子赵贞芳,出城来到关帝庙微服私访。

由于骗子太多,民间股票交易,已经自然形成规矩。

大家都到关帝庙前买卖股票,同类扎堆,买者方便,卖者容易。如果出现骗子,集体暴打一顿,然后扭送官府。

赵贞芳没带使女和侍卫,跟着丈夫坐富贵车,在关帝庙外数十丈下车。老远就看到前面人头攒动,自从露天股市兴起后,关帝庙天天都像在赶庙会。

“倒是热闹。”赵贞芳笑着说。

郑森叹息:“越热闹,就越难管啊,官府已抓到三十多个骗子。”

夫妻俩熘达过去,只见殿前空地两侧,许多年轻人坐在小马扎上。

郑森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见其旁边还放着纸牌子,牌面写道:本人姓谢名升,字大光,南海县第二中学肄业,可查看户籍本与肄业证。精通数学,做过商铺账房学徒。可代为买卖股票,提供股信咨询,帮助鉴别真假……诚实可信,童叟无欺。

“你这收钱吗?”郑森问道。

那个叫谢升的青年,见来了生意,立即精神十足:“老爷,夫人,可是要买股票?股信咨询免费,代为买卖股票须抽佣金。”

赵贞芳问:“我如果手里有股票,让你代售,怎保证你不跟买家合伙坑骗?”

谢升笑道:“佣金按比例收取,已经约定俗成了,大家都抽千分之二。您的股票卖价越高,我抽佣金就越多。每天股票行价都差不多,贵贱差别不大。骗您太多,容易被发现;骗您太少,我又不值当。”

“你不会拿了股票就跑?”郑森问道。

“大额股票,您自己收好。只需留个地址,找到买家之后,我带买家上门去寻您,”谢升拿出两个证件,“若是信得过,小额股票也能寄放在我这里。这是我的户籍本和中学肄业证,户籍本上还有我的住址。我也是有家有口的,怕担官司,不会做那坑蒙拐骗的事。”

郑森扫了一眼中学肄业证:“你这学历,怎不去考吏员?就算没考上,也可找个正经营生。”

谢升笑道:“我以前做过商铺的账房学徒,跟师父关系不好,懒得受他的鸟气。后来自己做点小生意,如今股票兴起,做这个能赚更多钱。”

郑森说道:“我想买股票,听说一直涨,但又怕哪天会跌。”

谢升立即打包票:“您可以放一百个心,以现在的行情,认准几支大股票,肯定是只涨不跌的。”

“还有很多种股票?”郑森惊讶道。

谢升如数家珍道:“最有名的,当然是印度商社,俗称天竺股、老股。其次是谢源号,老板跟我还是本家。这谢源号是佛山的冶铁老字号,别人都改用蒸汽机,他还人工炒铁锻钢。如今总算醒悟,打算买些蒸汽机,还要扩建铁厂,所以才发股募集资金。这支股票俗称铁股,目前也卖得好。”

“除了老股、铁股,还有其他的吗?”郑森又问。

谢升说道:“还有糖股。东家是做糖品生意的,打算招募人手,去爪哇岛拓荒种甘蔗。拓荒就得跟土着打仗,爪哇岛的土着凶得很,还要买很多兵甲才行。开荒垦殖也要人要钱,这不就发行股票,想募集点银子吗?这支糖股发行不多,只发了五千两面值的股票,不过近两天却涨得很勐……”

谢升一连说出七种股票,而且还详细介绍了股票背景。

郑森极为惊讶,因为距离印度商社发股,仅仅过去两个多月时间,竟然冒出如此多种类的股票。

“我想看一下糖股。”郑森说。

谢升的脚边有个木箱,箱子是锁着的,还系了条绳子绑在脚踝处。他拿出钥匙开锁,小心翼翼取出一张股票,嘱咐道:“别弄脏弄皱了。”

赵贞芳凑过来,跟丈夫一起仔细查看。

除了纸张材质,跟朝廷发行的官票不同,其余防伪标志都在模彷官票。而且票面还有编号,票头有半个骑缝章,至于另外半个章,应该在股票发行公司的底票上。编好和骑缝章都能对上,才会被股票发行方承认,方便每年兑现红利。

“这支股票涨到多少了?”郑森询问。

谢升回答说:“单张面值一块,今天已经涨到一块四角八。我帮忙代售的雇主,说一块五角才卖。您要是想买,一块五拿走。若是明天再来,这个价钱肯定买不到。”

赵贞芳有些奇怪:“这些股票的主人,怎么自己不来卖?非要让你代售。”

谢升笑道:“人家每天要做事啊,总不能为了几块钱的股票,天天守在关帝庙不干别的。”

就在此时,旁边来一个人:“你这有糖股?”

“一块五。”谢升说。

那人说道:“市价才一块四角八。”

谢升说:“爱买不买。”

那人问道:“你有多少?”

谢升说道:“总共五十三股。”

那人掏出一张票子:“鑫隆号钱庄的银票,票额一百两,你自己验验。”

谢升接过银票,仔细查看防伪标志。确认无误之后,拿出五十三张糖股说:“你数一下。”

那人也开始验查股票的真伪和数量,满意点头:“货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