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谢升便从箱子底部,拿出两摞大银元,又给了一枚小银元:“找您二十块五角。”
一次股票交易,就在郑森夫妻俩面前完成。
谢升把银票收好,问道:“我手里的糖股卖完了,两位还要买别的股票不?”
郑森说:“我再转转。”
谢升白费一番口舌,此时也不生气,笑道:“那两位慢走,今后买卖股票,都可以来找我。我干这行已经一个月,从来没出过岔子,绝对不会弄虚作假。”
“假票,有假票!”
蓦地传来一声呼喊,谢升迅速抱起木箱,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附近的股票经纪人都在行动,他们自发的往前冲,很快将卖假股票的骗子围住。
“打死他!”
“莫要打死,会吃官司的。”
“照例打个半死拖去见官,扑他老母,好不容易有个赚钱营生,不能让这些骗子把行当给毁了!”
“……”
谢升由于距离太远,冲过去已经晚了,只能围在外面干吼。
等人群散去,骗子已然奄奄一息。
“好!”
看到骗子的凄惨下场,不管是股票经纪人,还是来买股票的投资者,全都畅快无比的大笑起来。
郑森带着赵贞芳离开,边走边说:“这些人虽然已自定行规,但还是有很多问题。股票就是一张纸,买空卖空,终是虚妄。特别是印度商社的老股,听说已经涨到12两一股,短短两个多月,就翻了12倍。明年拿着股票去分红,能分到多少钱?今年涨得多厉害,明年就跌得多厉害。高价买入者,怕是要亏得很惨。”
赵贞芳说:“印度商社还算靠谱,就怕一些小商铺,也跟着发行股票。万一亏本倒闭了,买股票的不就血本无归?还有帮着买卖股票的那些人(经纪人),但凡起了歹心,也会闹出许多乱子。”
郑森说道:“这个事情,得交给广东商厅来管。第一,任何商社发股,都须到商厅报备,不能自己想发就发。”
“还得有门槛,”赵贞芳帮忙补充,“须得是经营十年以上的老商社,防止有人随便新建个商社,就发行股票到处骗钱。达到年限,还得审查这家商社的状况,是不是背了很多债,有多少现银、店铺、厂房和船只等等。”
郑森说:“还得查账,一直亏本的商社不准发股票。”
赵贞芳笑道:“对的。”
郑森又说:“第二,帮忙买卖股票的,且称他们为‘股牙’。所有股牙,必须到商厅报备,至少得有中学肄业证,且没有作奸犯科的前例。家中必须有父母或妻儿,父母双亡、妻儿俱无者,不得做股牙给人买卖股票。”
郑森仔细琢磨:“暂时只想到这些,今后出了什么乱子,再行补充便可。”
赵贞芳笑着说:“夫君忘了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郑森想不明白。
“抽税!”赵贞芳道。
郑森拍手说:“对呀,买卖房屋都要收契税,这买卖股票当然也要收税。”
赵贞芳说道:“我见各家股票,纸张不同,油墨有异,花纹千奇百怪。可让财厅专门制作股票,不管哪家商社的股票,都采用统一的形制。在关键处留下空白,等发行股票时,再填具体的商社名称等内容。如此既能让股票规范,官府也有了收税的由头。”
郑森随即又皱起眉头:“可股票不像房屋,他们可在街边买卖,官府怎么才能收税呢?”
“给他们建个物资,股票只能在那里买卖,”赵贞芳说,“一切街边买卖,皆不受官府认可。如果被人坑骗了,骗子犯有诈骗最,受害者犯有逃税罪。而且,股牙只能在官方场所,替人买卖股票。一旦股牙私下交易,发现了就吊销股牙执照。”
“此法可行,”郑森说道,“朝廷禁止征收苛捐杂税,想要对股票收税,得禀报朝廷通过才可,回家我便给陛下写密奏。”
第1029章 【整顿金融】
“陛下,这股票万不可任其猖獗!”
阁臣朱舜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他是鼓励民营经济与技术创新的,但只停留在实体工业上面,对于股票这种玩意儿非常厌恶。
吴应箕也说道:“募资招股,初衷颇善,可纾商家一时之困。然则股票腾转,实属买空卖空。股价便涨十倍,亦不产一粒米,亦不造一口锅。此物蒙昧人心,或有好赌之辈一字千金,最终搞得家破人亡。若全城百姓皆好此道,一旦股价暴跌,则倾家荡产者众矣。”
吴应箕是非常懂经济的,参与协助宋应星编撰《经济小识》,此书已经被改名为《经济论》。
这两位站出来反对,其他阁臣立即附和,全都抗拒股票交易所的设立。
赵瀚问费纯:“你长期管理大同银行和财部,对此有何见解?”
“压不住的。”费纯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说出这四个字。
“哪里会压不住?”吴应箕说道,“但有公开发股者,便吊销商社执照,长此以往必然无人敢再发股。”
费纯说道:“吴阁老也说,募资招股,初衷颇善,怕的是民间买空卖空。然而,卖空卖空早就有了,江浙鲁一带遍地都是。商贾提前一年,与那棉农签订合同,约好了来年收购多少棉花,不管明年棉花行情如何,都不得再降价或者跌价。”
“这事我知道,”吴应箕点头说,“但提前买棉,终归有实物,不像股票就一张纸。”
费纯笑道:“股票不是纸,是真有商社股份的,跟购棉合同没有太大区别。”
江浙鲁三省都是产棉区,本地商人提前收购棉花,由于棉花这几年供不应求,这种预购合同已经被完成了期货。
县里的商人负责收购签约,只需支付少量订金,转手就加价卖给州府大商贾。州府大商贾们坐在一起,根据来年的气候条件,联手操控棉花价格,把购棉合同价格转卖给纺织厂。
棉农得到的钱还是那么多,但棉花已经被转售两次。
吴应箕说道:“购棉合同买空卖空,无论盈亏,都是商贾之间的事情。可这股票,却跟升斗小民有关!”
费纯叹息一声:“唉,股票可让更多银子流动起来。阁下那本《经济论》,鄙人也拜读过,银子流动起来的好处,完全能盖过股票带来的坏处。出了股票这种东西,不能想着怎么禁绝,而是该想着如何控制。沿海买卖股票所收的税,拿去内陆修桥铺路不挺好吗?”
吴应箕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权衡其中利弊。
其余大臣都看向皇帝,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有股票这玩意儿。
郑森发来的密奏,赵瀚已经公开了。这是关于股票的仅有信息,很难在短期内做出判断,目前的发言者都还没考虑周全。
终于赵瀚开口了:“像棉花预购合同,此类皆称之为‘期货’。期货与股票凭证,须由财部统一印刷,具体交易时在空白处填写信息。在广州、上海、登州,设立证券交易所。期货与股票交易,必须在交易所内进行,私下交易行为,官府不予承认。期货与股票交易,皆要征收税款,具体该征收多少,财部先试定一个税率,再根据交易所的情况来调整。”
三大交易所,广州和上海很好理解,为啥还有一个在登州呢?
因为登州是北方贸易最大港,从山东前往辽宁、朝鲜、日本的船只,大部分都是在登州启程。同时,山东又是全国最大的产棉区,这里的棉花期货交易最为频繁。
赵瀚继续说:“为防止有人大肆操作证券价格,需要严加规范!”
“第一,要确定每天的交易时间,开始交易为开盘,结束交易为收盘。开盘第一单的价格为开盘价,收盘最后一分钟的价格为收盘价。”
“第二,交易所要有交易员,所有证券交易,购买者必须填写申购书,呈给交易员进行交易。征税时,就以已经完成的申购书为凭证。”
“第三,证券申购书,须得填写报价。每日开盘之前,提前半小时竞价,填写并递交申购书。前10分钟,可以撤单;中间10分钟,不许撤单;后10分钟,不许撤单也不许申请交易。交易员须得在黑板上,随时改写价格并公示,方便购买者得知详情。”
“第四,出售证券的一方,也要提交审卖书。今后的证券交易,不再是一个卖方对一个买方,而是一群卖方对一群买方。由交易员对买单和卖单进行匹配,买卖价格相同的申请书,可以立即生效。”
“第五,单日证券价格,涨跌超过15%,这个证券须停止交易,第二天重新定价进行。”
“第六,公开发行股票的商社,必须严加审核,防止有人恶意敛财。”
六条规矩说出来,大臣们都听得云里雾里,甚至很多专业名词都听不懂。
赵瀚对证券交易也是一知半解,能说出这些已属不易。更多规则,得在实际运行中增补,要相信大众的智慧,他们自己就会去补齐或钻空子,然后倒逼朝廷进行更改。
没等大臣们回国味来,赵瀚随即又说:“大同银行要进行拆解,拆为央行和商行。官票、军票、银元、铜钱,皆由央行来发行管理,商行和民间钱庄也由央行管理……”
“对民间的票号、钱庄进行整顿,今后全部改名为银行。民间的私办银行,须向央行缴纳准备金。银行库存的现金,须按比例交给央行保管,这笔钱叫做准备金。民间银行遇到挤兑,如果资金不足,可申请用准备金支付。一旦有银行动用准备金,事后须得严查,经营困难者吊销银行执照。”
“准备金的比例,随时可以调整,但绝对不能低于20%。防止民间银行吸纳存款太多,全拿去贷给商社,遇到挤兑却没钱给百姓!”
“陛下圣明!”费纯立即高呼。
准备金的建议,是他的亲信提出的。
民间钱庄用利息来吸纳存款,从正德、嘉靖年间就开始了,这是源于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
大同新朝建立之后,工商业迅速繁荣,百姓的积蓄也变多。如此就有了银行业的繁荣,企业主需要银子扩大投资,老百姓想要存钱吃利息,双方一拍即合。
钱庄、票号的数量迅速增多,朝廷已经整顿过了,但跟不上这几年的发展脚步。
私人钱庄和票号,为了牟利玩得很野。
前几年整顿海关,就有不少海商卷入桉中,交不起巨额的罚款而倒闭。而借给他们钱的钱庄和票号,由于大量贷款无法收回,消息走路之后,不止一家钱庄遭遇挤兑。于是,钱庄跟着倒闭,老百姓的存款拿不回来。
另外,大同银行权力太大,能插手的范围太广,也闹出许多乱象。
借着证券交易所建立的机会,正好把大同银行拆分,厘清央行和商行的权责,顺便整顿非常不规范的民间钱庄。
银监会和证监会,也要跟着设立。
御前会议结束之后,许多大臣都还没搞明白,纷纷向费纯、吴应箕等专业人士打听情况。
两个月过去,各种细则制定出来。比如百姓储蓄存款,35%要拿出来做准备金,上交给央行进行保管。而企业存款,只需拿出20%的准备金即可。
政令发出,全国各地,鸡飞狗跳。
超过20%的钱庄和票号,根本拿不出足够的准备金。他们吸纳的存款,转眼就贷出去了,这是因为需要用钱的企业太多。
对于此类钱庄,限期三个月整顿。如果能拿出准备金,就改名为银行颁发执照。如果拿不出准备金,那么抱歉,今后别再做银行业务了。
银行从业者怨声载道,都说是朝廷在搜刮民财。
但面对强势政府,他们也只能发发牢骚,完全没有半点敢反抗的胆子。
经此整顿,大同中国的银行业走入正轨,钱庄和票号也成为过去式。
而在这年冬天,三大交易所正式开张。
首先感到高兴的,是棉纺业工厂主。他们终于不受制于棉花供应商了,以前被各种随意提价,今后能够在交易所里买棉花。虽然还是受制于人,但暗箱操作的空间更小,大部分都可以摆在台面上。
江西那些瓷器供应商,本来已经在搞瓷票期货,如今却被要求只能在交易所进行。
更高兴的是中小型海商,货源情况更加清晰明白,跑去交易所一看就知道。大海商想要垄断货源,得拿真金白银硬砸,不能再云里雾里暗中搞事儿。
大家都对这玩意儿半知半解,交易所还没开张,就有许多人来打听消息。
还有不少企业,询问上市发股的规则,他们也想发行股票获得资金。
就连川陕地区的商贾,都跑到沿海探听情况。这些地区的经济,没有沿海省份活跃,不少老财主,都把银子藏地窖里,现在却想参与证券交易,因为他们听说这个能够钱生钱。
三大交易所开张的当天,股票、期货种类不多,投资者却把交易所给挤爆了。
第1030章 【广交所之狼——郑芝龙】
广州,证券交易所。
郑芝龙今年已61岁,自从被撸去公爵,只剩个小爵位之后,他就整天听戏和宴饮,不再过问外界的任何事情。
这次却难得出远门,一是来广州见儿子,一是来交易所看热闹。
钟楼敲响九点的钟声,交易所大门终于打开。
郑芝龙带着亲随挤进去,只见前方挂着几块黑板,写着股票和期货的名字。
股票仅有九支,期货也才几种。
由于是开张第一天,所有股票和期货,都写着一个指导价,方便投资者在开盘前竞价。
广交所的所监叫霍震声,正经的进士出身,之前在大同银行任职。他让官差敲锣,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举着铁皮喇叭说:“今日广州证券交易所开张,我先简述一下规矩……”
赵瀚定下的六条交易规则,大方向当然得遵守,细节实操时必须改动。
因为没有电脑的时代,证券交易滞后性太大。
郑芝龙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但他雇了个证券经纪人,吩咐道:“你先把别的弄好,我看看再说。”
经纪人立即去买申请单,这玩意儿也是要钱的,买单由红墨印刷,卖单由蓝墨印刷。一口气买了上百张,拿回来站在郑芝龙身边听命。
已经有人填好单子去竞价,此项流程也改了赵瀚的规定。只有最初五分钟的申请单,可以选择撤单,因为人工忙不过来,容易造成现场混乱。
昨日没有收盘价,官方定了竞价参数。
随着时间推移,各支股票和期货的数据,被交易员用粉笔写在黑板上……最高买价、最低卖价、最多成交价、开盘价等等。
“这就可以买了?”郑芝龙问。
经纪人建议说:“印度商社的老股别买,被抬得太高了。点金银行的股票可以买,点金银行就是以前的万生源钱庄,而且是目前唯一的银行股票。发行价十两一股,今天的开盘价是十六两,肯定能赚钱。”
“那先买50股!”郑芝龙非常豪气,这点钱对他来说,纯粹就是毛毛雨。
申请单的买卖价格,填的是一个区间,否则人工配对太困难。
郑芝龙让经纪人去递交申请,足足等了十三分钟,终于完成交易。然后他就盯着黑板看,股价从16两,渐渐变成16.2、16.5、1……每过15分钟,交易员就要用粉笔更改股价。
大概过了40多分钟,点金银行的股价,突然就停止变动,旁边用粉笔画圈标注“涨停”。
郑芝龙问道:“涨停就是不能再买卖了?”
经纪人解释说:“买点金银行的人太多,朝廷规定,每日涨跌最高15%。今天不能买卖了,只能明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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