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毛利家跟德川幕府的旧怨深厚,被德川氏搞得财政窘迫。好不容易靠走私赚点钱,幕府却要闭关锁国,这让毛利家怎么想?
整个长州藩,从藩主到武士,全都心向中国,恨不得大同军早点把江户给打下来!
恢复贸易之后,藩主才有银子挥霍,武士才能不被拖欠俸禄。
毛利吉就嚷嚷着要夺回下关,却暗中派遣心腹家臣,悄悄跑去下关跟大同军接触。
“毛利家谱代福原广就,拜见天朝将军!”这位家臣估计长期跟中国商人来往,一口汉话说得十分流利,就是口音听起来很难受。
留驻下关的大同军团长叫钱辉,他笑问:“你家主人想说什么?”
福原广就说道:“家督大人今年该住在江户,不过他去年在国(领地)内。家督大人有训示,如果天朝因幕府锁国而出兵,长州藩不可有任何阻拦。在下此次前来,就是想跟天朝联络,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有什么就讲吧。”钱辉说道。
福原广就说道:“第一,天兵占了下关,不管是向幕府交代,还是处于长州藩的尊严,我们都是要出兵夺回的。但出兵的速度会很慢,就算军队抵达下关,也请将军不要真正动武,我们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第二,天兵需要什么物资,可以向长州藩购买。天朝的商人,也可在下关交易,我们会让商贾过来吃下。”
好家伙,长州藩出兵就是在演戏,而且还不忘继续做生意。
长州藩如此配合,但大坂却刚好相反。
大坂商人和手工业者,对中国海商极为仇视,面对大同军也能同仇敌忾。
首先,大坂商人属于海贸垄断集团之一,中国商人走私打破了这种垄断。
其次,大坂是日本手工业中心之一,手工业者就有三四十万。中国商品的大量廉价输入,把大坂手工业冲得七零八落,每年都会新增手工业的失业者。
大坂人仇视中国,而中国也必攻大坂。
因为大坂是日本的粮食转运中心,各藩领的年贡粮食,通过海路运到大坂,再从大坂转运到各地,每年通过大坂转运的粮食就有两百万石。
所以,日本人把大坂称作“天下厨房”。
只要拿下大坂,就能控制日本的粮食,即便幕府组织起大军,粮草输送也是一个大问题。
丰臣秀吉修筑的大坂城堡,已经在大坂之战中打烂了。
如今这座城堡,是德川幕府重建的,驻军……一千多而已。
当大同军在港口登陆时,日本守军才开始有反应。他们兵力弱小,却又不敢临时招募浪人,有去年鹤丸城的前车之鉴,现在日本贵族们都对浪人极不信任。
不信任浪人是正常的,大坂住着十万浪人,很多都靠打零工为生,他们对幕府早就心怀怨怼。
见大同军杀来了,当天便有数百浪人来投,只求在大同军那里混口饭吃。
“先不急着攻城,控制城下町的工商业街区。”师长韩守信说道,他脖子上有道伤疤,是在攻打鞑子城池时留下的。当时浑身创口十余处,因失血过多而昏倒,还被鞑子踩断了胫骨。
数千大同军散出,每150人为一队,封锁工商业区的各个街口。
大坂的工商业者先是恐惧,害怕大同军烧杀抢掠。继而又感到疑惑,因为大同军只封锁通道,并不冲进作坊和店铺抢劫。
接下来便是张贴告示,内容很简单:战争期间,不得从事商业活动。
“师长,有日本商贾求见!”
“带他过来。”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日本青年,拱手作揖道:“住友友信,拜见将军大人。”
韩守信问:“你有什么事?”
住友友信说:“请将军先不要攻城,在下愿去江户,请求幕府开海。”
韩守信笑道:“你不用去了,江户那边也有天兵。”
住友友信一时语塞,随即叹息道:“此时可化干戈为玉帛,真没必要兵戎相见。”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韩守信问。
住友友信回答:“铜、银、布匹、丝绸、砂糖、中药……什么生意都做。日本卖往中国的铜锭,有三分之一来自我住友家。日本运往中国的白银,有七分之一来自我住友家。”
这个住友家,就是住友财团的前身,也是侵华日军的主要钢铁供应商。
住友家族的发达,源于白水先生传授拔银术,也就是从铜银矿里提炼白银的技术(此前日本人只知道提炼铜)。这属于大明的成熟技术,而那个白水先生就是中国人。
住友家搬到大坂,为了站稳脚跟,直接将拔银术公开,获得大坂商人的接纳。
如今,住友家还受到幕府扶持,为幕府铸币提供银、铜等原材料。
韩守信说:“你是商人,别乱管事。等日本开海之后,你们这些商人也能赚更多。”
“自是如此。”住友友信立即赔笑,其实心里叫苦不迭。
他跟幕府关系好,住友家属于垄断商。对他们而言,开海只有坏处,没有半点好处,撺掇幕府严查走私,住友家也在背后下了很大力气。
却没曾想,幕府去年锁国,天兵今年便至。
说实话,住友友信已经后悔了,垄断商讨厌入侵战争,除非是攻打别的国家。
“你就留在军中,好好观战吧。”韩守信不放此人走,只因对方是铜银大商贾。
住友友信在军营里睡了一晚,第二日便跟随韩守信,朝着大坂城堡走去。
在满脸疑惑之中,他见大同军测量风向和风速。
在布置炮兵阵地的同时,十二个热气球升空。
热气球拖着长长的绳索,缓慢飘过护城河,抵达大坂城上空调整位置。
“轰轰轰!”
住友友信在爆炸声中目瞪口呆,那些热气球,居然向城内投掷开花弹。
紧接着,三个炮兵阵地,同时向大坂城堡开火。
对于大同军而言,大坂城堡可比鹿儿岛的鹤丸城更好打。这里地势相对平坦,火炮和热气球都非常好布置。
一千多大坂守军,面对热气球轰炸,面对火炮平行射击,东南两侧的外城墙上,很快就不敢再站人了。
观测气球打出旗语,韩守信立即命令步兵攻城。
不费吹灰之力,大同军就占领外城。
接下来还是那个套路,先让热气球去轰炸。
守军本来就少,而且数十年不打仗,此刻已然士气崩溃。
在住友友信的想来,坚固的大坂城堡,至少能撑两三个月。可遇到大同军,却只坚持一天不到。
“唐人果然不可力敌!”
住友友信被吓破了胆子,他本来心向幕府,现在却打算跟中国军队合作。
公开合作不敢,私下提供支持还是可以的,必须跟中国军队搞好关系。至于开海,虽然对住友家不利,但这明显已经不可挽回。
第1034章 【江户海战】
日本海军,在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时代,还是稍微振作过一段时间的。
甚至聘请欧洲造船师,彷造了一艘盖伦船,并驾船出使美洲和欧洲。这艘日本打造的盖伦船,已经被卖了,卖给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做战舰。
日本铁甲舰还保留着一艘,即在安宅船的表面,关键部位钉上铁片,可防御火枪和火炮。
能不能防住火器不清楚,但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安宅船那玩意儿,速度本身就慢,再整上铁甲,到了海里纯属活靶子。
“唐军水师杀来了,唐军水师杀来了!”
数艘小早船飚入江户湾,他们属于“海贼众”,因为经常有海盗行为。也可以叫做“警固众”,受富商雇佣做保镖,防止受到海贼的劫掠。
究竟是打劫还是保镖,可以分得不那么清楚。
小早船的速度很快,从上海驶来的舰队,距离江户还有大半天路程,海贼众们已经飞驰到江户报信。
报信地点在浜离宫,它建在江户离岛上。
江户虽然已经开始填海,但人工填海速度很慢,离岛距离市区很远。幕府将军的弟弟德川纲重,为水师修建了一座离岛庭院,作为幕府水师军将的办公地。
另一个时空,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海军,也是将浜离宫作为海军基地。
不过,此时还不叫浜离宫,而是叫做“甲府浜屋敷”。
水师将领都在城下町,那里才是他们的家。此时在岛上当班的,全是些武士小喽啰,他们收到消息,立即坐船到城区报信。
22岁的甲府宰相德川纲重,生得高大威勐,足足有1米6的个头。
他是甲府藩的大名,同时在幕府做参议,而且兼管着日本水师。这位老弟虽然年轻,却难得会做实事儿,不但对农民盘剥较轻,还让家臣在封地整治河道、开挖堰塘。
德川纲重精通汉学,甚至研究过《大同集》,一边佩服赵皇帝,一边请求禁绝此书。
“随我备战!”
德川纲重披挂上阵,下令召集海军将领,还亲自跑去离岛指挥。
当大同舰队抵达江户时,德川纲重已经整军完毕。
幕府水师舰队,有铁甲船1艘、安宅船3艘、关船21艘、小早船200余艘(很多是海贼)。
铁甲舰长达30米,一般只有幕府将军可以乘坐,现在临时作为德川纲重的座舰。
安宅船长20多米,关船就更小。
日本这些各色舰船,形制都大同小异,不断堆积体积而已,没有龙骨,没有肋板。
派出去打探的小早船,报告说中国舰队就要进入海湾了。德川纲重立即拔出武士刀:“迎击唐军,日本必胜,幕府必胜!”
两百多艘日本舰船,浩浩荡荡杀出海湾。
德川纲重手里还有千里镜,他站在铁甲舰的甲板上,举着千里镜望向远处。然后……瞠目结舌。
“唐国的水师战舰,竟然这么大吗?”德川纲重已经快疯了。
他虽然熟读中国经典,但年纪太轻,阅历也不足,甚至从未离开过江户,连自己的封地都没去过。而江户是绝对不准走私的,德川纲重甚至没见过中国商船长啥样。
他一直以为,江户那艘铁甲舰,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船。
中国海军也会战列线战术了,八艘军舰,快速排成战列线。体积最小的,都比幕府铁甲舰更大。
郑氏集团出身的洪旭,此时已经退休,舰队指挥官是他的侄子洪涛。洪旭最早投靠大同军,而且跟郑芝龙撇清了关系,退休时保留着侯爵之位,并且还有太子少保的加官。
“要什么战列线?直接杀过去!”洪涛下令道。
八艘中国军舰,径直冲向日本水师。
日本那边,数量最多的小早船,别说火炮了,
就连火枪都没有,一群驾着小舢板的海贼而已。
他们仗着数量优势,200多艘包围8艘,想要爬上中国军舰打白刃战。
中国军舰被团团包围,却根本不停。沿途所过,日本小早船全被撞翻。海贼们试图抛出钩索,但很难抛上船舷,偶尔有几支钩索抛上去,也得慢慢往上爬,而中国海军士卒已经举枪瞄准了。
“砰砰砰砰!”
一连串枪响,试图登船的海贼,全部被打落海中。
海贼们彻底失去战心,利用机动优势,一百余艘小早船飞快逃离战场。
“开炮!”德川纲重大喊。
不管是火炮还是火枪,日本这边都叫铁炮。装备有火枪火炮的铁甲船、安宅船和官船,此时一股脑儿朝着冲来的中国军舰射击。
但日本舰船的火炮口径太小,而大同海军的军舰,要么采用百年栎木建造,要么采用跟结实的百年柚木。越南山中,有大量老柚木,现在已经被管控起来,禁止任何民间势力采伐。
少数炮弹命中目标,炮弹却无法对中国军舰造成有效伤害。
而那八艘中国军舰,接近之后突然转向,用侧舷炮台对准敌舰。一艘军舰射出的炮弹量,就相当于十多艘日本关船,而且是近距离射击,瞬间就把目标给打成筛子。
关船还没有龙骨和肋板,多来几发直接散架。
“快撤!”
从大同海军开炮,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日本关船已被击沉七艘,德川纲重吓得就想开熘。
但他乘坐的铁甲舰,速度实在太慢。
安宅船和关船都跑了,他还在慢吞吞前进,导致那些能够逃离的船只,也放慢速度回来保护他。毕竟这位是幕府将军的弟弟!
“轰轰轰轰!”
又有两艘关船被击沉,一艘安宅船也摇摇欲坠。
德川纲重的铁甲舰,被两艘中国军舰撵上,夹在中间试图俘获,因为这艘船的旗舰地位太明显。
一支支带着绳索的短矛,从中国军舰射出,狠狠国军铁甲船的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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