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142章

作者:水叶子

唐成手一挥,斩钉截铁道:“那咱们就该想办法让他们往长里打”。

铁器尤其是军器生意利润极大,这样的生意能多做一天都了不得,更别说多出三五个月半年一年的了,闻言闵苏安就跟问到腐尸气味儿的犲狗一样身子一震猛然睁大了眼,“无缺你有什么路子?”。

“我能有什么路子,不过就是从手上的生意想办法”,唐成作势扭头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无人后方才刻意压低声音道:“闵兄你想想没有军器这仗还怎么打?饶乐军器有八成都靠关内输入,而这八成军器输入的路子就掌握在咱们手里,这就是说……”。

听到这里,隐隐明白些什么的闵苏安只觉得喉咙发干,急问道:“什么……”。

“这就是说咱们这军器怎么卖,饶乐五部里卖给谁不卖给谁,一次卖多少,隔多长时间卖一次都能直接影响到整个饶乐的战事进程,即便不能决定最后的结果,至少把这战事多拖些时候该没什么问题,闵兄好生想想,这多拖一天又能生出多少利钱来?”,唐成低低而言的笑声里透着丝丝的冷意,“某此前下令禁运军器,正是为让饶乐五部知道咱们的份量,这一点上他们明白的越清楚,后面跟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就越好说话,这些人素日里都桀骜惯了的,不敲打敲打压压他们的气焰怎么成?”。

至此闵苏安已经是听的再明白不过了,听明白的同时唐成这番话实是说的他心旌摇动,以军器贩卖影响战事进程,进而战事进程又进一步促进军器的贩卖,这来来回回倒腾出的可都是真金白银,生意……还能这么做?见识了,真是见识了!

“大家都是兄弟,我再没个不相信你的,无缺,饶乐这军器生意就按你说的这章程来,老爷那儿我自会替你分说”,饶是闵苏安心底一再提醒着自己要稳住劲儿别让唐成太得意,但话音儿里的兴奋却怎么也掩不住,这句说完他作势沉吟了一下后才道:“章程就按你这个章程,不过哥哥这次倒也有件事想请无缺你通融一下”。

“通融什么,尽管说就是”,唐成一边笑说,一边抬手虚引示意进帐说话。

闵苏安的身子没动,依旧站在原地向帐幕里抬了抬下颌示意道:“适才跟我一起来的那奚蛮子是俙索部头领的胞弟,走了一个老关系的门子找到哥哥面前说要买些军器,这样的破事儿我原也不想揽,奈何那个老关系的情面却是抹不过去,这不就只能找到无缺你面前了,不拘多少好赖弄些军器给他也算全全我的脸面,你看……这事儿可成?”。

俙索部的,还是俙索平的亲弟弟,听到闵苏安这要求,再听说那奚人的来历后,唐成快意的几乎要仰天长啸了,这还真是人瞌睡偏遇见送枕头的——再合适没有了。依他的立场来说现在本就不想见着饶乐五部有一家独大的,这对龙门的隐形威胁实在太大,现如今五部里俙索与沙利的实力明显更胜一筹,然则沙利有契丹人在背后支持,即便是闵苏安今天不来,唐成为了平衡消耗的目的也打算着主动去联络俙索部,现在竟是可以免了。

做生意谈条件,主动找到别人门儿上和别人来求你那可是完全的两个概念!

尽管唐成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下很是高兴,但脸上却是一副为难表情的沉吟了许久,“闵兄,我这计划原本是要再禁……罢了,既然是闵兄开的口,我断没有驳着让你为难的道理”,见到唐成满是豪气的一挥手,收了俙索海偌大好处的闵苏安心里终于一块儿石头落了地,“好,无缺念情分,这个情分我记下了!”。

唐成再次伸手虚引时,脸上笑意宛然的闵苏安惬意的迈开了步子往帐幕走去。

“这个奚人倒还真有些路子,竟是能找到闵兄门下”,唐成边往帐幕里走,边隐带着几分担忧道:“只是此事传扬的开了,怕对观察使大人……”。

“做着这么大的生意那儿能尽数瞒得住人?”,对于唐成的未尽之意闵苏安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靠山吃山,我家老爷这几十年的官儿也不是白做的,莫说他一个奚蛮子不敢,便是有那忘恩负义的心思又能在大唐官场闹出什么动静儿来?这帮子人不服王化,朝廷每年非但从他们身上收不到一点好处,还要花费大笔的银钱赏赐往里贴,如今赶上他们自相残杀正是死的越多越好,还替朝廷省钱了,谁又会在意这个?”。

闵苏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唐成还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恰在这时两人也已走到了帐幕前,当下唐成便不再说话,笑笑走了进去。

看到一脸轻松笑容的闵苏安,帐幕里的俙索海悄然长出了一口气,成了!随后他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成身上将之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真是没想到,控制着饶乐军器铁器进出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唐人,而且他竟然还有个饶乐都督府司马的身份。根据消息也就是这个司马唐成把李诚忠给劫走了,至于李诚忠那份自愿退让王位的谕令十有八九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这个人不简单哪,此番回去一定要跟兄长好生说说。

心底瞬间闪过这么些念头,但不管怎么说俙索海对于能顺利买到军器都是充满了惊喜,要说在这次禁运中最难受的就是他们俙索部,与沙利的争霸之战一触即发的当口儿突然没了军器供应,这仗还怎么打?更要命的是强敌沙利背后有着契丹狗支持根本不惧这个,此消彼长之下俙索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得打通军器供应之路,而且在时间上必须是越快越好。

俙索海心里念头急转的时候唐成与闵苏安已自坐了下来,随后便是一个简短的绍介及见礼。

寒暄完毕,心中有了底的闵苏安也没再多说什么废话,径直提到了给俙索部的军器供应之事。

“既有闵兄出面,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唐成微微一笑间向帐外吩咐了一声,“来人”。

郑三应声而入,“去,把图也嗣叫过来”。

图也嗣进来之后唐成半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开口便道:“两千柄弯刀,一万支箭矢,尽快安排好商队备货整装,至于路线怎么走,运到哪儿都听这位俙索族长的”。

“是”,图也嗣点点头后向俙索海矜持的一笑,“还请族长稍后到小帐来一趟”。

“好说,好说”,前边儿受够了禁运之苦,随后找到及搞定闵苏安也是费尽周折,再没想到现在的事情竟然是这般顺利,喜出望外的俙索海向图也嗣连连点头之后,转过身来对唐成两人就是一番好谢。

“要谢就谢闵兄,俙索族长这番可是找对人了”,唐成笑声里的这番话让闵苏安受用的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会做,这个唐成年纪小是小了点儿,但实在是会做事啊!

“那是自然,闵先生这里定当重谢”,俙索平向闵苏安好一番拱手后才又笑着道:“军器即将启运,这价钱上少不得还请二位定个章程,如此我也好去办交涉”。

听到这个,没说什么的闵苏安借着侧身端茶的机会向唐成狠狠丢了一个眼色。

“价钱!”,唐成将手放在身边的案几上敲击着沉吟了好一会儿后猛然道:“罢了,既有闵兄在,我这人情就做到底,此次启运的军器就比照年初时的市价加一成五,俙索族长,如此你可还满意?”。

现在是什么时候!就连契丹狗给沙利的军器也比年初的市价加了两成,就这还是“支持价”,唐成给出的价码比俙索海最乐观的预计还少了一成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喜出望外之下,那俙索海竟有些不敢相信的猛然站起身来,“真的?”。

“君无戏言”,唐成哈哈一笑,“俙索族长若是不放心这就先去把一应文书给办了吧,这边该办的章程先办好,那边也好早一刻启运发货,至于咱们稍后再叙不迟”。

“信得过,信得过”,俙索海嘴里虽是这般说,人却终究还是急着出了帐幕。

俙索海刚一走出帐幕,闵苏安便放了手中的茶盏埋怨声道:“无缺,你没见着我的眼色?按照当下这行市别说加价三成四成,就是你一口叫个五成他也只有应承的”。

“啊,闵兄你……我还以为……”,唐成懊恼的在额头一拍,“罢了,事已至此也没个再反悔的道理,这是个细水长流的生意,下次再补回来就是”。

闵苏安却没一点释然的意思,口中只是道:“便宜这蛮子了,这回真是太便宜他了”。

见他如此,唐成心底忍不住一笑,嘴上却道:“闵兄,要不你去找俙索海说说话,这遭我可是全看在你面子上的”。

“说说,是得说说”,闵苏安起身走到帐幕门口时猛然停住了步子,回过身来向唐成低声一笑道:“有财大家发,无缺放心,你那一份定然少不了”。

“好说,好说”,唐成还了他一个狼狈为奸的会心笑容后,刚才还懊恼不已的闵苏安就带着一脸的笑容出帐而去。

他人刚走,唐成便收了笑容放了茶盏,脑中急转不停的开始思忖起跟俙索部谈条件的章程来。

到唐成为闵苏安制备的接风宴准备好时,俙索海那边的事情也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他固然是满意,趁着刚才的机会又狠要了一把好处的闵苏安也很满意,如此气氛之下这顿酒宴真个吃的是宾主尽欢。

欢宴将要结束的时候,闵苏安向唐成使了个眼色,瞥着俙索海暧昧的一笑后踉跄着站起身道:“无缺,我醉了要先去歇着,莫送,莫送,你二人再好生吃上几觞!”。

待他走了之后,俙索海举樽向唐成邀饮时刻意的看了看侍宴的下人。

这些下人都是图也卓送来照顾唐成饮食起居的,唐成将她们打发下去后,俙索海起身之间便将一叠厚厚的飞票轻轻放在了唐成面前。

唐成拿起这叠厚厚的飞票随意捋了一遍,随之又看了俙索海一眼后,笑笑之间将飞票拢进了袖中。

见唐成收了飞票,俙索海双眼猛然一亮,哈哈一笑端起了酒樽,“今后本部在军器上少不得还要大人多多照拂,请!”。

唐成手摸着酒樽却不曾端起,等到面带尴尬的俙索海笑容难继时他才浅浅一笑开言道:“军器我可以供应,你俙索部要多少我就给多少,至于价钱嘛,契丹人给沙利的是什么价,我就给你什么价”。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俙索海身子一震,深深看了唐成一眼后,放下手中酒樽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个干干净净,“如此自然是好,就不知司马大人想要什么?”。

第二百八十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兵事上终于钻出条缝了

“就两件事”,私帐之中,唐成静静地看了俙索海一会儿后亮起了两根手指,“第一,我要此地的安全,不管饶乐战事如何,以此为界俙索部的战马决不能南下”。

听唐成开口就提到这个要求,适才一直刻意向两人示好的俙索海气势为之一振,连带着腰板儿都挺直了几分,“像这样的大事必要家兄亲自决断,我是做不了主的。司马大人不妨把条件一并开出来,我自当原原本本的带回去”。

俙索海能在这个时候被派出来独当一面的负责族中最为重要的事务,其在俙索部中的地位肯定不低,身处高位却能毫无掩饰的自然说出“我做不了主”这样的话,单是这点就让唐成对他的印象好了许多。

这是个能办些实在事儿的人。唐成起身拿起酒瓯为二人添满后,端起酒盏做了个邀饮的示意,“至于第二件事嘛却是给我私人帮个忙”。

“司马大人请讲”。

“我想在贵部军中设置些专司监察军律军纪的吏员”,此言一出,正自低头啜饮的俙索海身子猛然一紧,酒觞就此陡停在了嘴边,片刻之后当他抬起头来时眼神已是灼灼清亮,再无半点适才小心讨好的市侩商贾模样,“大人……在说笑吧!”。

唐成对俙索海的灼灼眼神只做未见,语调未变的接着自己的话头儿继续道:“司马一职是个军法官儿,管的就是军律军法,只不过在这饶乐,嘿嘿,连个摆设都算不上。俙索族长放心,我无意插手贵部军务,不过是想好歹做出点事情,哪怕仅仅只是搭个花架子给吏部看看!正因为饶乐前任的司马们什么事都做不了,某若是能在饶乐奚军中设置起军法从吏,即便只是个样子也是大功一件,异日考功时好歹也能捞点儿调回关内的政绩本钱”。

说着这些话时唐成散漫而又随意,这与他刚才收俙索海贿赂飞票时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既是论交易谈条件我就敞开了说,提的这两个条件一是公一是私,公事嘛含糊不得,私事可也要紧得很,人往高处走,说来自小在关内长大的唐人倒还真不太适合饶乐这方水土,念念思归之心还得贵部多多成全哪!”。

完整的将唐成这番话听完之后,俙索海适才猛然紧绷的身子慢慢的又松弛了下来,“司马大人,饶乐奚人如今可是五部分治!”。

“事在人为”,唐成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觞,“其他四部我再慢慢想办法就是,不过是请大家帮我扎个花架子撑撑场面罢了,沙利部倒是不好说,不过措平、图多及多莫三部某倒是有几分自信总能说得动的”。

看着唐成这副腔调模样,俙索海心里莫名的冒出个念头来——连钱都不赚了搞禁运,原来根子竟是在这儿。心底暗啐了一口“官痞,官迷”后,他才开口道:“却不知大人这军法从吏的设置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简单,贵部军中每三百人设一军法从吏,职司名目嘛就是记功考过,名义上这些人都归在我司马府管辖”,见俙索海张口要说什么,唐成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只不过我这司马府庙小衙门低,实也没有那多人差遣,所以能调派到贵部军中的至多不过五六人罢了,其余的就全得仰仗着贵部自己选人出来”。

听了唐成这话之后俙索海又放心了不少,不过他却也没当下便应承什么,只说要回去禀知兄长俙索平后再做决断。

“好说,好说,只不过我这儿的军法从吏也有一条,贵部选什么人我不管,但选出来的人却不能再给他们安排别的事情,这些个必须得是专职此事,即便是扎架子也得扎的有模有样,那长安吏部可不是好糊弄的”,言说到此,随着唐成一声吩咐,郑三又将隔壁帐幕里的图也嗣叫了过来。

“你再去安排一下,给俙索部的这批货里加三千支弓矢”,唐成看了俙索海一眼后,浅笑着向图也嗣道:“此外跟商队领队打声招呼,这些是某私人送给俙索族长的见面礼,让他们找郑三走账就是”。

图也嗣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答应一声便去了,俙索海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儿,正要起身致谢时却被唐成笑着摇头止了,“朋友相交重的就是个相互照拂之意,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不过就是三千支弓矢罢了,值当得什么?噢,对了,贵部那些个军法从吏选好之后还得送到我这儿来一趟,至少一些基本章程总得让他们知道,还是那句话,扎架子也得扎的像!若是贵部赶得快的话,许是能在第二批军器启运前把人送来?”。

话里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的了,俙索海又是刚白收了人三千支弓矢,此时面对着唐成含笑问询的目光只能道:“尽力,我一定尽力!”。

“好!”,闻言,哈哈一笑的唐成走到俙索海身边伸手过去重重拍了拍他肩头,“我瞅着族长倒是个投缘的,族长放心,我这人对不顺心意的虽然苛刻些,但对投缘的相交却是再慷慨不过的,好,好啊!”。

两人之间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帐幕内的气氛也已到了这个地步,俙索海沉吟之间便将这次本不欲问的问题抛了出来,“大人隔邻帐幕,就是有好几个军士把守着的那顶帐幕里住着的就是前些日子自承退让奚王位的那位吧?”。

唐成毫无掩饰的坦诚认了,“是,就是他”。

“那恕我斗胆相问,大人将他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朝廷对多莫部又是个什么章程?”,问到这个时,俙索海的关切比之刚才初闻军法从吏的事情时犹有过之。

事情说完正要出去的唐成闻问重又坐了回去,在这事上他半点都没瞒着,“把李诚忠留在身边那是怕他出事,此来饶乐任职吏部给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确保他的安全无虞,这是关系到天子及朝廷脸面的大事,他李诚忠要是有个好歹,我丢了前程都算最轻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李诚忠是李诚忠,多莫部是多莫部,在朝廷眼里多莫部跟其他四部也没什么区别”。

摇头一笑之间,唐成随手拈了一颗下酒的胡豆丢进嘴里嚼巴的嘎嘣脆响,“我倒是听说贵部与沙利部如今正与多莫部僵持在大都督府?”。

“确有此事”,俙索海的眼神依旧是瞬也不瞬的着落在唐成脸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口道破了俙索海的心思之后,唐成嘿嘿一笑,“多莫高这人我见过,倒还真有几分狼性,有这么个人躲在后面,族长,贵部可都得小心了”。

俙索海双眼一跳,紧跟着用试探的语气道:“家兄有意与沙利奇会商,两家出兵先把多莫高这狼崽子打残了再说,未知……大人以为如何?”。

“这是你们的家事,让我说什么好?”,唐成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贵部若与沙利真要这么做的话,某倒不介意为此好生喝上一觞,只是别跑了多莫高才好”。

见唐成对多莫部的军队不仅不关心,甚至还表现出明显的幸灾乐祸之意,俙索海终是彻底放下了心事。

如今朝廷的态度已经明确无疑,军器供应线路亦已打通,是到该动手的时候了!

送走俙索海之后,唐成转身就进了图也嗣所在的帐幕。

“稍后你亲自跑一趟,请令尊在族里给我挑三五十个胆大心细的人过来”。

饶是唐成已刻意说的平淡,图也嗣依旧从中听出了兴奋之意,日进斗金也不见他如此,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唐成如此兴奋?至此这些日子来一直秉持着“少说少问,多做多看”原则的图也嗣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口。

“我要把这些人派到俙索军中做军法从吏”,唐成没理会被他这句话说的失神的图也嗣,惬意自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兵事上终于钻出条缝了!”。

……

从多莫部到位于饶乐西北部的俙索部并不需要经过沙利部的控制范围,至于现在的图多部更是没胆子去招惹俙索,是以俙索海并没有跟着商队同行,办妥这件事情后直接策马去了驻扎在大都督府附近的军中。

随后,饶乐草原上被多莫高强行拖出的平静余韵终于散去,数百支雄浑苍凉的牛角号同时鸣响的那一刻,酝酿已久的战争爆发了。

不过令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是这场战争的第一仗不仅没爆发在沙利与俙索两部之间,而且还是两部联手一起打出来的。

承受两部联军合兵攻击的就是多莫高!

多莫高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多莫部骑兵对此更是猝不及防,在俙索沙利两部联军的雷霆攻势下很短的时间里即损失惨重,溃不成军。好在战阵广大,骑兵的机动性又高,加之联军内部相互提防配合疏漏,才使多莫高得以带着万余残军仓皇南遁。

联军击溃多莫部骑兵后,各自分兵一半回归本阵,另外的各自一万人则分为左右将大都督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沙利部在左,俙索部在右,以都督府正门为界,两军留守部队恰如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

大都督府外安排了这么个古怪的布置之后,沙利与俙索两部本阵几乎是同时拔营,一路东南,一路西南冲杀下去,很快的时间里,与两部南北相邻的图多部与措平部就燃起了漫天战火。

饶乐草原争霸战以一场匪夷所思的战事开局,随后又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继续扩大,看这架势,两强分明是铁了心要将旁观者都扫平之后再做双虎之争。

唐成虽对战事的开局并不意外,但俙索沙利两部随后的举动却实出其预料,为因应变化,这些日子以来他再无一日好睡,忙的如陀螺般滴溜溜转个不停。

第二百八十一章 借力成势,因势化机

“俙索部的骑兵到哪儿了?”,界河边的营帐中,唐成手点着那份由柳随风手绘出的简易地图头也没抬的向图也嗣问道。

“俙索部兵锋极盛,骑兵前锋已经过了乌兰河,图多部欲抗乏力,现在不过是尽力拖延些时间罢了”,随着图也嗣的分说,唐成顺手拈起兔毫朱笔在地图上做了个记号,刚回来不久的柳随风前些日子几乎将整个饶乐草原转了一圈儿,又有李诚忠等人可做参考,是以这份地图虽然简陋但准确性倒不低,随着这一笔抹下赫然便见地图上显示出的图多部草场已被攻下近半,相较于西南俙索部的攻击速度,倒是东南正在平措部地盘上肆虐的沙利部进度稍慢一些。

“穷山恶水出强兵,此言果然不假”,凑过来低头看着地图的图也嗣叹息一声道:“富贵骄人,这南方三部就是最好的例子,平日里若论富庶三部远超俙索与沙利,但一打起仗来……哎!这次饶乐奚王之争看来八成是要花落俙索了”。

听得图也嗣这话,唐成手抚着地图笑了笑,“你这结论言之尚早”,说完这句后他也没解释什么,推开地图问道:“多莫高那边今天可有消息传回?”。

图也嗣的眼神儿顺着地图转到了唐成脸上,试图从其神情间看出些什么来,但最终却是一无所得,既然唐成不愿意说,他也就没多问什么,微微低头收了眼神道:“到我刚才过来时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不过其四部残兵从昨天就开始的兵马调动还在继续,虽然眼下看来还是驻扎在一起,但相互间的戒备分裂之势已经愈发明显。想来再用不了几天大人当日定下的分化之策就能见到结果了”。

“借势行事,事半而功倍。此事发展之快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说来这还得感谢俙索与沙利两部,也有多莫高贪欲太大自取灭亡的原因在里边儿”,唐成端起茶盏在身后的胡凳上坐了下来,边轻吹着茶沫边道:“俙索与沙利兵锋如火的,不管是咱们还是多莫部都没有时间在这上面闲耗了,你再派人传话过去给那几个族长催催,三天,最迟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多莫高的脑袋”。

唐成话音儿淡淡的,但那三根随意伸出的手指着落在图也嗣眼中却是触目惊心,多莫高好歹也是一族之长啊,这样的族长满饶乐也才五个,而看唐成此时的样子说要多莫高的脑袋就跟杀头牛宰只羊般浑不在意。

直到唐成停住话头瞅了他一眼后,心思飘忽的图也嗣才又收摄了心神专心听记,“让过去传话的人硬气些,这不是商量,是最后通牒!只要能在三天之内把这事儿办好,他们族中的牛羊皮货即刻就能换成真金白银,我一个铜板也不会亏了他们;此外所缺的军器供应也能立时补足;甚或就连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本官也能一并保了。但是过了这三天嘛……”,言至此处,唐成冷冷的嘿然一笑,“就让他们自己跟俙索平说话去”。

“此事我即刻去办”,图也嗣点了点头后接着问道:“今个儿一早图多及措平部派来的使者又一再请见,这些人大人见还是不见?”。

闻问唐成摆了摆手,“一天没将多莫部捏在手里,这些人我就见了也是白见,总要手头儿上有了东西之后才好说话。先晾着吧!等他们被俙索和沙利打的再惨些,大部难民都已到了多莫草原边界的时候才是见面的好时机。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借来的锤子,要吃核桃就得先砸了之后再说”。

图也嗣答应一声后正要转身出帐,又被唐成给叫住了,“这两天往多莫高那边儿多派点儿探马,令尊那里也要提前打声招呼,防着狗急跳墙”。

图也嗣领命出去办事儿,唐成静坐在胡凳上沉思着将盏中茶水呷完,双手搓了搓满是疲色的脸后起身到了李诚忠的帐幕。

一册棋谱、一方棋枰,星星点点的黑白子散落其上,李诚忠一如前些日子般闭帐幽居打谱自娱,他的这份安闲与唐成的快步而来实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见唐成进来,李诚忠并不曾起身,唐成对此也不在意,自寻了地方坐下,“王爷,我想再听听多莫部的情况,如今的四族长中可有适合接任多莫高的人选?”。

闻听此问,李诚忠正拈着一枚黑子的手猛然一抖,恰在这时却见唐成抚额笑道:“近来真是忙昏了头,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王爷,本官上次申报你的事情后鸿胪寺已经正式行文批复了——酌情择日进京,宅第及品秩俸禄俱遵蕃王成例,恭喜王爷就此得入帝都”,口中笑说着,唐成指了指李诚忠面前的棋枰,“破解此局的王积薪现已定居长安,王爷酷爱此道,如今终有机会与此人对坐手谈,岂非人生大快意事!”。

刚刚还微微抖颤的手停住了,面对唐成的这番笑谈,李诚忠不仅毫无半点笑意,整个人就如同被人抽空了般瞬间委顿的没了一点精气神儿,这番突然显现出的苍老与委顿与帐幕投注在他身上的暗影恰是相得益彰。

见他如此唐成亦不曾说话,只是静静的默然而坐。

“此去长安做个等死的闲散王爷,长日寂寂无可消磨,这黑白子便是想不喜欢也不行了”,良久之后李诚忠开口说出的这句话实在是五味杂陈,说话之间手中拈着的那枚棋子终于落到了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头也没抬地问道:“不知唐司马口中的合适指的是什么”。

“听话,好控制!”,唐成的回答短促而直接。

“我懂了,懂了!”,李诚忠喃喃一句后吐出了一个名字,“多莫奇!”,说完这三个字后,他手中又拈起了一枚棋子,神情间再无半点要说话的意思,从刚才听说要进京的消息后,自始至终他也不曾抬头看过唐成一眼。

唐成微笑起身,“此后说不得还有借重王爷处,王爷且安心在此宽住便是,待此间事了后径往天下繁华的长安,岂不比呆在这草原强?”,言罢唐成也不等李诚忠回话便已迈步出帐而去。

出帐之后唐成低声向外间看守的天成军军士肃容吩咐道:“把他给我盯紧了,万不容他见生客传消息,舍此之外,在吃穿用度上倒尽可顺着他的意思”。

“是”,军士凛然而答后,唐成转身回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