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公子胜治
牛以平咳嗽一声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可能比较麻烦,我得提醒华总导。”
华真行:“您请说。”
牛以平:“哲高斯的身份比较敏感,他的家庭尤其是他的父亲在尼朗国很有影响。哲高斯死在东国,又是这样离奇的意外事件,外交方面还是有压力的。”
华真行淡淡道:“与我无关,我只是无辜的受害人。”
牛以平:“那就说一些与华总导有关的。警方的调查结论肯定会提供给尼朗国方面,尼朗国方面也会了解,哲高斯是和你发生了冲突,故意伤害未遂反而导致身亡。
就算我们不做恶意的假设,他的父亲或者说他的家族势力也未必会讲道理,说不定会迁怒到你的头上……但是请放心,在东国境内,我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华真行摇头道:“不用假设,我了解哲高斯,了解尼朗国,了解他们那种人。他们是一定会迁怒于我的,有机会也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句话,‘我儿子死了,而你还活着,这怎么可以呢?’但是请放心,他们真要找我的麻烦,您觉得我会处理不了吗?”
牛以平:“我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华总导,他们有可能会找你的麻烦。哲高斯死在东国境内,按照程序,我们会通知他的父母来处理后事,也要通报情况。”
华真行:“哲高斯的骨灰就直接交给尼朗国大使馆吧,其他的麻烦,几里国方面会搞定的。多谢牛老师的提醒,这件事您就不必担忧了。”
王丰收突然插了一句:“我可以肯定,哲高斯的父母不会来东国。”
华真行:“查清楚了吗?”
王丰收:“基本都调查清楚了。”
华真行:“不会冤枉好人?”
王丰收:“绝对不会!也就枪毙几十次和枪毙几百次的区别。”
华真行:“两千万米金。”
王丰收:“用不着这么多。”
华真行:“我认为也用不了这么多,告诉他们,尽量省着点花。”
这段对话非常突兀且凶残,让人根本就听不懂,叶一宁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王丰收答道:“消除这一事件对几里国的负面影响。”
叶一宁:“我还是没听懂,你们在说天书呢?”
王丰收看了华真行一眼,华真行点了点头,王丰收便开口解释了一番。石双成还好,而牛以平和叶一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丰收是新联盟的情报头子,也是新几里国的情报组织领导,自古以来,外交和情报几乎不分家,所以才会派他来担任对几里国来说最重要的外交职位。
通常情况下,各驻外大使受外交部的直接领导。
可是王丰收这位大使的情况又很特殊,他的真正的级别甚至比几里国现任的外交部长还要高一级,按东国话说就属于低职高配。
这说明在几里国政府眼中,驻东国大使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待在国内的外交部长,别的人很难干好,所以只得让王丰收这位原春华博士、现情报负责人亲自出马。
在东国境内,王丰收建立的情报渠道还不是很成熟,毕竟条件有限、根基尚浅。但是在几里国周边一带,王丰收所领导的情报系统,能量可是大得很。
今天上半年,华真行批了二十亿米金的预算限额,用于收购尼朗国和特玛国交界处约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其中约三万平方公里在尼朗国境内,约一万五千平方公里在特玛国境内,另有大约五千平方公里土地是两国争议地区。
王丰收领导的情报部门,对这两个国家的情况作了一次很详尽的摸底调查,并时刻跟踪关注。
王丰收打听到哲高斯就是尼朗国陆军上校的儿子时,立刻就让人把其父麦考比上校的档案整理出来了。
王丰收手中的这份档案,比尼朗国政府掌握的资料还要详尽,他拿到手的时间,甚至比他搞到春华大学校园监控的时间还要早。
尼朗国的面积约三十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五百万,境内大部分地区都是荒漠,以高原戈壁和沙漠为主。只有一条河流穿过其国境,居民主要都集中在这条河流的两岸。
麦考比今年四十六岁,去年年初成为尼朗国军队的最高长官,差不多与新几里国宣告成立是同一时间。其军衔为陆军上校,尼朗国只有陆军,并没有正式建制的海军和空军。
尼朗国曾经有那么十几年,政局还算稳定,至少在黑荒大陆算是不错了,与东国之间也有不少合作项目,主要是东国方面援建的水利水电工程。
但是从前年开始,尼朗国发生了一系列动荡与骚乱,前政府倒台,现总统格拉利趁机上台。
尼朗国实行的是总统制,总统就是全国武装力量总司令,而陆军上校是军方的最高指挥官。
麦考比是格拉利总统的头号心腹,二十多年前一起混帮派的时候,就是他手下的铁杆马仔。格拉利就是控制了一股军方势力才得以上台的,然后任命麦考比为陆军上校。
麦考比虽然是军方的最高指挥官,但国内主要军事力量的指挥权,目前还牢牢控制住现任总统格拉利的手中,假如不是这样,格拉利也坐不稳总统的位置。
有人认为麦考比上校是最有希望成为尼朗国下一任总统的人选,这种预测是靠谱的。
除非格拉利能永远在总统的位置上坐下去,否则无论他是被动退休还是主动扶植继承人,麦考比都是最佳对象,尼朗国内目前有没有谁能和麦考比上校竞争。
麦考比有多少子女?以王丰收强大的情报能力,居然也无法统计出确切数据。他早年只是个小人物,在尼朗国军方出人头地后尤其是近两年来,很多人都声称是他的孩子。
这一幕似曾相识,夏尔成为几里国新政府的总席后,一度也有很多人声称是夏尔的亲戚。
麦考比能确认的子女,或者说得到他本人承认的子女共有十九个,哲高斯是其中之一。王丰收能拿到这么明确的数据,已足以证明其情报工作能力的出色。
哲高斯其实是三年前才找到亲生父亲的。他的母亲在临终前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时任尼朗国陆军旅参谋长的麦考比中校。
母亲以为麦考比早就死了,但前不久又在尼朗国的一场阅兵仪式上看见他了,这才知道麦考比不仅仍在人世,而且成了大人物。
母亲去世后,哲高斯才找到了麦考比。没有亲子鉴定,麦考比当即就认下了这个儿子。因为哲高斯长得几乎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父子俩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麦考比年轻时就是个小混混,与哲高斯的母亲曾是街坊。他们在一起鬼混过,麦考比也是给过钱的,但不能说就是妓女和嫖客的关系,总之是一种街区特色现象吧。
麦考比认了这个儿子后,就安排哲高斯去茵国留学了。
在来春华之前,哲高斯已经去茵国留过学。但是这段留学经历并不长,哲高斯在茵国闯了祸,造成了一名亚裔女性的死亡。
因种种缘故,哲高斯逃脱了法律惩罚,但被学校除名,也被茵国当局驱逐出境。此事发生在去年四月,其时格拉利已成为尼朗国总统,麦考比也晋升为陆军上校。
王丰收是怎么掌握这个情报的?因为哲高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回国后还经常跟人吹嘘这段经历。王丰收派人收集麦考比的资料时,顺便也记录了下来。
麦考比给儿子换了新的护照和学籍资料,又把他送到了东国春华大学来留学。春华大学在做新生入学审查时,并没有掌握这方面的信息。
这也不能怪学校,因为哲高斯提供的是官方正式资料。王丰收能掌握这些情况,是动用了国家情报机构的力量,而春华大学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手段。
至于哲高斯是怎么通过春华入学资格考试的,王丰收反而没有查出来,至少暂时没有查出来。因为意外事件发生的时间很短,到现在只刚刚过去了两天半。
王丰收刚才断言,哲高斯的父母不会来东国处理其后事。因为其母已不在世,而麦考比上校不会轻易离开军营,更别提长时间滞留在海外了,除非他是想流亡。
格拉利当上总统后,一直都呆在首都,也从未出访过任何国家,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回来后很可能就不再是总统了。这听上去很奇葩,但现实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麦考比上校也是轻易不会离开军营,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大群护卫,他也担心一旦离开了控制军队权力的中枢,就会有人取而代之。
尽管不太可能亲自来东国,但他与华真行已结下“杀子之仇”。假如有人告诉麦考比华真行与欢想实业的关系,那么欢想实业二十个亿米金的投资权益,就很难保证。
虽然欢想实业是正式付钱将土地买下,但别指望麦考比这种官员会有契约精神,强行撕毁协议又不退钱的事情,很可能会发生。
以他现在在尼朗国的地位,已经有能力坏事,假如将来他真的成了尼朗国的总统,那么尼朗国与欢想实业之间,更是会直接成为敌对关系。
华真行倒不怕这些,几里国、新联盟、欢想实业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身的权益。就尼朗国那点军事实力,真不够新联盟军打的。
但华真行并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冲突意味着更大的损失,对几里国并非好事,对尼朗国更没有好处,甚至只会是一场灾难。
所以为了尼朗国人民的利益,就让麦考比上校为国尽忠吧。王丰收说的清除这一事件的负面影响,就是指清除麦考比上校。
华真行问的是否会冤枉好人,就是指麦考比上校本人是否应该被清除?毕竟儿子的过错,不能直接算到老子头上。
王丰收叫人取来了一份刚刚打印整理好的卷宗,先递给了华真行,然后又交给其他人传阅,到这时才顺手泡上了茶,话说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口渴了。
在座的除了亚丁之外,皆是四境以上修士,看资料当然都很快。诚如王丰收所说,麦考比做过的那些事,已经查证的和尚待查证的,也就是枪毙几十次是枪毙几百次的区别。
王丰收等人倒还好,至少相对冷静,但牛以平等人哪见过这个,麦考比的诸般“事迹”简直超出了想象,此人难道是地狱里的恶魔?
清除麦考比,按照“国际经验”,通常花几百万米金就能搞定。华真行料敌从宽,批了两千万米金的预算,差不多相当于一亿三千万东国币。
毕竟要保证二十亿米金的投资权益,收购土地的某些手续还没有彻底完成呢,哪怕是两千万米金花得也值,甚至就可以在那二十亿米金的预算里列支。
等王丰收介绍完大致情况后,华真行开口道:“我现在只是春华大学的一名普通留学生,每天还要上课学习。
这件事具体该怎么实施,就全权交给你去办了。我只有一个原则上的要求,不要给尼朗国带来动荡和骚乱,也为这个国家做点好事吧,利人利己。”
这番话听在牛以平和叶一宁的耳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神特么只是一名普通留学生,这些都是怎样的虎狼之词?
但是看了刚才那份卷宗后,他们又感觉清除麦考比是大快人心。
牛以平方才好意提醒华真行,哲高斯的家族势力可能会找他的麻烦,此刻回过神来,他又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同样的经验主义错误。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麦考比怎么处理这件事,而是华真行怎么处理尼朗国了。
第430章 对牛
王丰收很认真地答道:“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做好事,这是行善积德。”
牛以平和叶一宁对视一眼,似在心中暗道:这种事情,你们干嘛当着我们的面说啊?好歹也算是国家机密吧,就这么不避人吗?
石双成放下卷宗,长叹一声道:“真是水深火热啊!”
华真行:“你去过几里国,也去过当时还没有解放的瓦歌市,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其实尼朗国的情况,比曾经的几里国还要好不少,只是近两年又乱了起来。”
一直默默无语的亚丁突然来了一句:“尼朗国需要他们自己的夏尔。”
华真行:“特玛国也需要,哪怕他们没有,也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培养……牛老师,有没有春华毕业的留学生,回去后担任了他们国家的领导人?”
牛以平一怔,想了想才答道:“据我掌握的情况,好像还没有。听说平京大学那边有一个,不是南米就是黑荒的小国,是早年的留学生。”
华真行皱眉道:“原来一个都没有啊,这算什么国际一流学府?大国也就算了,但很多小国元首,早年都曾在海外求学。”
亚丁闷闷地插了一句:“其实夏尔总席这次也想来东国留学,但是被您阻止了。”
华真行:“那不一样,夏尔已经是国家元首了,不能擅离职守。”
牛以平弱弱道:“听你们的意思,春华大学好像错过了什么?”
王丰收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我打个岔,刚才的事还没说完呢。清除麦考比上校,不是这几天就能搞定的,这中间还有个时间差。
而尼朗国方面处理哲高斯的后事、了解事件情况,可就在这几天。
刚才牛处长提醒的也很对,华总导,尼朗国方面未必不会在这段时间找你的麻烦,麦考比虽然不太可能亲自来,但可能用其他的方式报复你。”
话又说到这里,牛以平不得不开口道:“今天叶警官也在,我可以告诉诸位,这里是东国,不是尼朗国!哪怕麦考比在尼朗国的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在这里胡作非为!”
华真行很不给面子地反问道:“春华大学也在东国境内,请问你们阻止了哲高斯的胡作非为吗?这句话不是我问的,而是替小杈子雷温特问的。
我刚才问春华大学是否曾培养出外国领导人,牛老师恐怕没有听明白。哲高斯这种人假如顺利毕业了,将来当上了尼朗国总统,对东国、对尼朗国有什么好处?
这里培养了什么人,怎么培养他们的?哲高斯和雷温特,就是奴隶主和奴隶,培养他们怎么当更狠的奴隶主、更好的奴隶?
这不是东国的错,也不是东国人的错,至少在那栋宿舍楼里、在那座校园里,绝大部分同学都看不惯哲高斯的所作所为!这是你们的错,包括你牛老师。
茵国的大学还知道将他除名,然后他被驱逐出境。其实哲高斯上次在宿舍里动刀,欺压雷温特的事情被揭露之后,就应该被除名并驱逐出境了!”
石双成一拍桌子:“对啊,否则哪有后来的事?华总导留个破学,三个月不到,有关方面就给他造成了三亿三千万的损失,谁来赔?”三亿三千万是怎么算的,就是两亿东国币再加两千万米金。
曼曼小声嘀咕道:“也不说是破学……”
牛以平:“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想说,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华总导。”
华真行笑了,笑容很淡,似是在嘲讽什么:“牛老师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一名普通学生,在做能做到的事情。牛老师也是修士,应该能理解。
我不能只等着学校怎么处理,也要想到我应该怎么处理这所学校。不仅是一所学校,还有我该怎么处理这个国家、怎么处理这个世界?
并不要求每个人都能做到我这样,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我这种人,但必须得有这种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今天牛老师找我,肯定还有别的事要私下谈。你的包里有一份学习材料,就是我亲手交给基立昂他们的,居然到了您手里,您是想来问我这件事吧?
我想说的很多话,都和这份学习材料有关。我来到春华大学之后最大的疑问,就是为什么没有受到这样的教育?”
牛以平今天来的时候挎着一个电脑包,但包里没有装电脑,而是塞了一份材料。他虽然没有拿出来,但是华真行神识扫过已经发现了,而且眼熟得很。
这份材料的全称是《新联盟学习班教材:社会行为规范篇》,出处就是几里国驻东国大使馆。
华真行特意找王丰收打印装订好的,先给了室友基立昂一份,后来又给了春华学习小组人手一份,每人还配了一部《新华字典》,都是华真行免费提供,由几里国大使馆赞助。
华真行在局子里协助调查,介绍了自己与哲高斯产生矛盾冲突的始末,能讲的都讲了,也包括他“说服”了一批同学“弃暗投明”,然后成立春华学习小组,并帮助小杈子的“事迹”。
学校那边当然要核实,不得不说有些领导对某些事情很迟钝,但对某些事情又很敏感。华真行的行为,分明是成立了一个学生组织,然后私下里在搞价值观教育。
假如成立一个学生社团,搞绘画、打球啥的倒没什么,只要按照正常手续报备就行,但这种事情的性质可能会很严重。
可是这种涉及意识形态方面的培训,在多数情况下是违反规定的,很多人想打擦边球,往往是以其他的名义搞个社团,然后再以研讨的方式去组织。
牛处长拿到了这份学习材料,当然会找华真行了解情况,就算他不来,别的校领导也会来,这种事情很敏感,严格地说是不能被允许的,怎么可以私下里将新联盟学习班开到春华校园?
说句难听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培养特务?
牛以平本想先寒暄几句聊点别的事,缓和一下气氛,比较难堪的话题留到最后再说,不料一开口,话题就跑偏到不可控制的方向,好像听到了某些的国际机密事项。
最后还是华真行主动开口提醒牛以平,包里还带着他发给学习小组的那份教材呢,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说实话,就算是华真行在校园里开班培训养元术,牛处长都不会这么头疼,此刻硬着头皮把学习材料掏出来道:“华总导,这是你私下在校园里印发的?”
王丰收当即接过话茬道:“这是几里国大使馆打印的,内部学习讲义而已,并没有公开发行,不能算非法出版物。”
牛以平苦笑道:“我不是说它有非法出版物的嫌疑,而是华真行同学未经报备,在校园里私下成立了一个学生社团组织。该组织的主要活动,是搞价值观培训,而且采用的是国外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