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公子胜治
至于开办学校的经费,皮丹没有说,但意思以不言而喻,当然是由福根基金会提供了,这就是慈善公益事业嘛,还可以通过福根基金会的关系号召各路富豪与慈善机构捐助。
皮丹还有更多的潜台词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可以意会。简而言之,这是一次互利的合作。
冈比斯庭借助洛克在当地的势力以及财力开办学校,将影响力与势力范围扩张到非索港,以此为据点,将来还可以向周边辐射。
而洛克在冈比斯庭的帮助下掌管学校,可以同时扩大福根基金会与福根修士会在不同领域的影响,并解决如今的人手不足困境,走出低谷重新壮大,也将自身的发展与冈比斯庭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听完之后,洛克笑了:“我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非索港地方政府,最近正在制定国民教育计划。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太多发言权,应该听听柯老的意见。”
第176章 千年之计
今天是柯孟朝先找到了洛克和连娜,告诉他们待会儿会有两名特殊的访客。布雷希和皮丹登门的时候,柯夫子就在这里,而洛克和连娜已有思想准备。
洛克给冈比斯庭两位使者介绍柯孟朝的时候,说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自己在非索港认识的老师,也是欢想实业的执行董事、非索港市资政委员会首席顾问。
顺便说一句,夏尔在刚刚成为非索港市的市长,而洛克和王丰收都是改组后的市人民委员会的常务委员,非索港很多当地人还习惯性地称他们为市议员。
柯孟朝没有在非索港市政府担任任何职务,但是非索港又成立了一个资政委员会,邀请各行业的专业人士担任顾问,给当地的发展以及各项政策的制定提供决策建议,特邀他老人家为首席顾问。
资政委员会的成员还包括李小阳、雷大金、李敬直、唐森至、范达克、沈四书、崔婉赫、雷云锦、扎辛等人,就连华真行都是顾问之一,看上去是因为裙带关系。
可以看出来,欢想实业的高层骨干几乎都加入了这个资政委员会。但是王丰收、董泽刚、洛克这些人为什么不是决策委员会的顾问呢,因为他们即将在非索港市政府担任正式职务。
听完洛克的介绍,布雷希和皮丹便知道柯孟朝在当地的身份尊贵、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对他的态度也很尊敬。
洛克请柯孟朝坐在主位上,告诉两位冈比斯庭的访客,说任何话都不必回避柯老先生,两位神术师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说什么。
神术师团体有自己的圈子,冈比斯庭是一个既公开又隐秘的组织,内部有些情况外人不知,但是很显然,这位柯老先生是知情人。洛克不回避他,那么客人们更谈不上叫他老人家回避了。
两位客人想当然地以为,柯孟朝既是欢想实业的代表,也是非索港当地势力的代表,洛克今天让他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做个见证,同时也好商量事情。
他们的想法没错,也基本符合事实,就是稍微有点偏差。柯夫子今天是来给洛克镇场子的,否则还真怕洛克和连娜两个人有点撑不住。
最近一段时间,洛克已经成了柯孟朝的学生,遇到什么事情总会找机会向他老人家请教,而柯夫子好像也很乐意指点他。
华真行挺为洛克高兴的,新联盟以及非索港这么多人,能让柯夫子青眼有加实在太不容易了。
皮丹刚才提出了合作开办学校的意向,洛克说得问柯老的意见,这也是实话。非索港地方政府刚刚改组,百废待兴,首要任务就是建立国民教育体系,从全新的小学、中学开始。
建议国民教育体系的计划,非索港市政府委托给了决策委员会制定,而项目负责人就是柯孟朝。
所谓负责人,并不是什么活都让他老人家干,而是由他老人家将各种意见进行汇总,然后最终决策拍板,形成计划书提交给市政当局。
真正干活的是沈四书率领的团队,而在私下里其实主要是参考华真行的意见。
华真行认为该怎么办,沈四书就设法将他的意见写进计划中并制定落实方案,假如华真行的意见有什么不对或者办不到,那就让柯夫子告诉他修改。
而华真行从一开始,就是按照自己梦到的世界的样子,去搭建现实中的教育体系,先在非索港实施,将来要在他所建立的真行邦以及欢想国中推行。
见洛克终于把自己给抬出来了,柯孟朝不紧不慢道:“最近非索港当局正在制定国民教育计划,这是下一步政府工作的重点。
按照目前制定的纲要,国民教育只允许政府公办,不允许海外以及私人机构开办,由地方教育委员会制定教学内容、教学大纲、教学进度、师资考评、学业考评体系。”
这一句话,等于是把冈比斯庭与洛克合作开办教会学校的路给堵死了。皮丹皱眉道:“难道非索港就不允许私人办学吗?这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允许的!”
柯孟朝微笑道:“我刚才说的是国民教育,这是教育的主体,涉及到内容和标准由谁制定的问题,也决定了为谁培养什么样的人才。
这个问题毫无商量的余地,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一样,除非是国已不国。”
所谓国民教育有时又称公民教育,它并不是单纯的“公立”或者“私立”的概念,而是指一个国家的教育体系的核心。
理解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小学、中学、大学、硕士、博士这么一条教育链,或者说这么一条教育树的主干。
它决定了国民教育的内容和标准以及人才培养的方式,也是受到社会和政府认可的教育程度评价体系。就算有些学校是私立的,但是它的教学内容以及考评方式,也要遵循国家教育部门统一制定的标准。
在现代社会,它又带有重要的社会福利与公民权益性质,并且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未来,所以它必须以公立教育为主体,其质量也决定了社会的上升通道是否顺畅。
非索港如今的教育现状,说实话是惨不忍睹,没有大学,拥有十所公立学校和一所私立学校,都是中、小学一体的。
私立学校就是董泽刚曾就读的格饶丝学校,或者直译成东国语牧场学校,教学质量应该还可以,但显然不是在为非索港培养极缺的人才。
至于那十所公立学校,号称普及了中小学义务教育,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在培养黑帮预备人员,很多人的侵犯与被侵犯、偷抢、勒索、X毒、滥交、拉帮结伙打架斗殴的经历都是从学校开始的。
夏尔这种人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材生了,至少他的茵语交流没有问题。
但这也不算学校教得好,夏尔如今的东国语交流也没问题,甚至都能认识好几百个东国字了。口语是他自己平时跟华真行学的,认字是最近抽空跟沈四书找来的家庭教师学的。
华真行小时候只把夏尔当成傻大个,只是当地一群笨蛋中相对聪明的那一个,从罗柴德医生的事件开始,他才重新认识了夏尔,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小的玩伴其实天资相当聪慧,就是文化教育方面被耽误了,但现在补课还来得及。
华真行的意思,是将那些已经稀烂的学校彻底重建,重建指的不仅是校舍,而是整个教育管理与执行体系。
至于牧场学校,最近已被欢想实业通过间接的方式给收购了,然后转手“无偿捐献”给了非索港地方政府,重新变成了公立学校。
非索港重建立国民教育体系,为什么要拒绝私人以及海外机构参与?因为它现在还是一片空白啊!谁来抢先确定内容和标准,谁就掌握了教育的主体,决定了培养人才的方式与方向。
所以这个主体一定要自己先建立起来,而且只能以公立的方式,在这个基础上,就算将来有私立的补充,也要遵守这个主体的内容和标准。
只说其中一点,几里国的当地土语没有文字、更无法涵盖现代明文信息,那么国民教育以哪一种语言文字为基础,就决定了整个社会将纳入哪一种文化圈,其背后是更大的意识形态与伦理逻辑圈。
这不仅是百年之计,甚至也是千年之计。
柯孟朝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布雷希忍不住又问道:“就非索港地方政府的现状,有这个能力吗?”
柯孟朝叹了一口气:“有没有这个能力,也必须这么做。哪怕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逐年推进,用十年时间基本建设完成义务教育体系。
还好这个地方很小,总人口只有五十多万,实施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皮丹张口还有话想问,洛克这个“捧哏”已经提前帮他把话问了出来:“柯老,您刚才说的是国民教育,那么社会办学呢?”
他所谓的社会办学,就是各种培训学校、补习学校、职业技能学校等,有的是与公立教育并行的,有的是在已毕业走向社会之后进行的。
柯孟朝笑道:“社会办学,当然对社会开放,允许私人机构参与。但是按照规定,其教学内容、教学计划都要报教育管理部门审批,并接受教育管理部门的监督,审批标准目前正在制定中。”
皮丹:“那我们刚才说的学校,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开办吗?”
柯孟朝反问道:“什么样的学校?难道你们是想通过福根修士会,开办一所面对社会公开招生的神术师学校吗?
把教学内容和教学计划报上来,如果符合规定,就可以办!我还可以组织欢想实业的员工、新联盟的成员去报名,大家一起学习进步。”
皮丹赶紧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怎么可能!”
皮丹刚才的提议,当然是想开办像牧场学校那样一所私立教会学校,除了教授基础知识,还教授另外一些由冈比斯庭制定的课程。
在此基础上,再暗中选拔好苗子,当成预备神术师培养,假如培养得当,将来或许能成为见习神术师,甚至更进一步成为正式的神术师。这一点应该是福根修士会感兴趣的,否则也没法谈合作。
神术师的培养,从来都是不公开的师徒传承制,或者说导师制,就算有类似学院的机构,也是在冈比斯庭内部。
它怎么可能面对社会公开办学,搞通常意义上的培训班与补习班,那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嘛,想想就觉得荒诞!
连娜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浅笑道:“等将来非索港有了大学,本科毕业之后的研究生教育,可以考虑设一个神术研究方向,请二位阁下来担任导师。”
这句话倒是挺给面子,但是一杆子都给支到大学毕业了,但这里现在连小学还没搞定呢。
布雷希苦笑道:“多谢您的邀请!开办学校这件事,回头再慢慢商议。既然眼下的条件还不具备,那么能否在这里先设一座圣堂?
圣堂就由福根基金会负责管理,假如人手不足,冈比斯庭也可派人协助。”
第177章 现场草拟
“圣堂是什么?”华真行问约高乐。
约高乐解释道:“冈比斯庭亦称圣庭,它在各地的分支机构,便称为圣堂。”
华真行:“传教场所?”
约高乐:“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它不仅仅是传教场所,也不单纯是世俗意义上的教堂。除了宣扬神的光辉,圣堂还有很多其他的职能,比如安抚与救济信众。
布道之余,它还会创造各种条件,将人们组织在一起,可以互相关怀、互诉衷肠,让他们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感受到温暖,从而唤醒内心深处需要与被需要的感觉。
它让人们意识到自己不再孤独、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与神同在!在我的内心中,这就是最理想的教团组织与信众关系。”
华真行:“哦,我明白了!”
约高乐皱眉道:“你明白什么了?”
华真行:“我明白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很多事了。”
约高乐:“假如你做不到我刚才说的那些,那就不妨让圣堂去做,也不能阻止人们进入圣堂。”
华真行:“兼相爱,交互利,同天志,明鬼神,这样说是不是更清楚?”
约高乐:“你听谁说的?”
华真行:“我墨大爷说的。”
约高乐:“草鞋帮帮主?”
华真行:“对,就是他老人家,看来你也调查过这里的情况。他老人家和杨董、柯老一样,如今都是欢想实业的董事。”
约高乐长出一口气道:“这是什么公司啊!”
华真行又强调了一句:“欢想实业。”
约高乐:“今时已不同上古,你就会背那么几句吗?”
华真行:“想听现代白话文吗?关心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将组织建立到基层,组织各种形式的文化娱乐与互助交流活动,培养人们的集体责任感,感受到集体的温暖……
我忘了这是从哪份文件中随便摘出来的话,很多份文件中应该都有。我不清楚说这种话的人能不能换做到,但新联盟就是这么做的,不信你到克林区的街头去走一走。
有很多事情,是过去的草鞋帮解决不了的,哪怕它是真的在贯彻自己的宗旨。是谁让这个世界变得冰冷、是谁让人们意识到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假如世界本身就划分为对立的阶层,它们的内在利益关系就是对立的,这无关人们之间的爱与不爱。除非你能改变这种结构,否则爱与包容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在粉饰一切。
您知道我的感受吗?我从小推开杂货铺的大门,看见的就是地狱,但我不会质疑神在哪里,我只困惑他们为何如此,又怎么可以不再这样?
我不会对黑帮宣扬什么爱与包容,更不会听黑帮对我宣扬爱与包容,我只会去铲除黑帮,让这个地方不再有黑帮。谁能做到这一点,他就是非索港的救世主。
所以草鞋帮才会成为今天的新联盟,至于你说的那些,新联盟会去做的,而且已经做了,还要坚持做下去,争取能做得更好。
假如宣扬绝对的个人主义,那么被抛弃的孤独就是代价,当政府无法对基层负责,或者不想承担这个义务,便会宣扬世界有冷漠的自由。
所以我明白圣堂能起到的作用,以及人们为何会走进圣堂,那只是一剂安慰。
在一个事实上横向割裂,却被纵向切割成无数部分的社会中,人们需要一种精神联系的纽带来彼此认同,就像一座座孤岛。
这些我从小就看到了,就是非索港的一片片街区,街区里的人才是自己人,所区别的就是街区中并没有圣堂,只有黑帮……是新联盟改变了这一切。”
约高乐摆手道:“我就是简单说两句,却招来华老板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这是你自己的话吗,听着不太像啊,也是大人教的吧?”
华真行:“是别人教的,也是我自己说的。倒没有人刻意教我说这些,但我经常听老人家吵架,听到过这些。”
约高乐不再跟他扯这些,又回归了刚才的话题:“其实圣堂还有很多其他的职能,它还是一个招募与培养神职人员的基地,并在内部发掘与培养神术师。
那两位使者的提议,其实是一番好意,对洛克以及福根修士会都是有利的。建立一座圣堂并不容易,需要冈比斯庭倾斜大量的资源来支持。
圣堂内部的图书馆、神术资料库、神术实验室、神术修炼场所都是标配,理论上每座圣堂都应该有一名大神术师坐镇,可实际中很难满足这个条件。
布雷希之所以有这个提议,其实就代表他愿意为洛克向冈比斯庭争取利益。在他看来,洛克的财力雄厚,也能搞定当地势力,建立圣堂的资金以及条件不成问题。
可是还有其他很多东西,仅仅靠钱是买不到的……”
华真行点头道:“这位使者的确是好意,在一个体系内部,为洛克争取资源、扩大影响、培养势力。
假如真能建立这座圣堂,又有布雷希来主导冈比斯庭那边的事,布雷希本人也能得到不少好处,两头都有好处!”
约高乐又补充了一句:“布雷希倒是挺能办事,也挺会办事的。只要洛克身沐神恩、心向冈比斯庭,自能知道这样的使者简直太为他着想了。”
华真行:“洛克会感谢他的,否则怎会送他那么大的纯金徽章?但是他人在新联盟,当然也心向非索港。”
约高乐:“看来的确如此。”
就在两人讨论问题的时候,布雷希建立圣堂的提议已经受阻。这次还是柯孟朝在说话,而洛克和连娜并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柯孟朝的意见,非索港地方当局并不反对建立圣堂。但是在这个一干二净这个破地方,至少近十五年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各街区的帮派也没兴趣搞这种东西。
如今要重建这种城市,各项事务就要有明确的章程。
刚才谈的是如何建立国民教育体系,那么现在要谈的就是宗教事务管理了,本以为这个议题还有点早,但现在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就必须提上议程。
能不能建立圣堂、怎样的建立圣堂?要按非索港的宗教管理政策办,而不能先办起来再做规定、有了既成事实之后才去补救。
非索港当局还没有相关规定,怎么办?身为资政委员会的首席顾问,柯孟超现场草拟了一份,然后便可以提交讨论,假如讨论通过,很快就可以颁布。
冈比斯庭想在非索港设立圣堂,便按此规定办理。这算是特事特办了,柯孟超很给面子也很给力,他拿来纸笔现场书写《非索港宗教事务管理草案》,边写边解释。
非索港对宗教事务与宗教信仰的管理,首先遵循“自由原则”。
所谓自由原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保障任何人都有“不信奉某位神灵的自由”以及“不再信奉某位神灵的自由。”
在自由原则中,“不信奉”的权利才是重点。在草案中还规定,如果神灵本尊提出申诉,非索港地方当局也会维护公民的这种选择权利。
这一条规定真是太有地方特色了,因为当地人大多不是无神论者,各部族信的东西五花八门,有时甚至超出想象。
草案没有纠缠有神或无神的争论,而是假设了一种情况,假如神灵出现在人间,也将其视为一位独立的法律个体,与其他公民享有同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