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儿子哪怕是庶出的,那也喊自己一声母亲,侄子则不是。
“稽王世子现在如何了?”孙太后没有让女官讲下去,反而问到了另外一件事。
一个宦官低声说道:“回太后,稽王府修缮好了,稽王妃和稽王世子已经移居了,兴安大珰忙前忙后,挑选了不少人,还给了校尉一百,专门护卫王府。”
“你告诉兴安,万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宦官俯首说道:“臣领命。”
兴安对稽王府是很看重,给了一百校尉,还派了奢员和宦官,一来是监视,二来是为了安全。
现在稽王府那些孩子,尤其是世子朱见深,是陛下手上拿捏太后的一张牌。
稽王府住着稽王朱祁镇几个孩子?
一共四个。
朱见深三岁,朱见潾两岁,朱见湜十个月,朱见淳三个月。
这四个孩子,现在年纪幼小,最大的朱见深也只有三岁罢了,朱祁钰把他们都放在了稽王府里,的确是监视,何尝不是保护呢?
兴安正在王恭厂视察火药厂库之事,陛下叮嘱过的事,兴安是不会忘记的,他还和石景厂的会办徐四七,就燋炭炉和景泰钢炉交流了一番,防止陛下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尴尬?
作为陛下的大珰,不能说全知全能,哪也得面面俱到。
王恭厂的进度很好,他的脸上带上了笑容。
兴安刚走出王恭厂,就看到了一个宦官没命要死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稽王府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兴安眉头紧皱的问道。
宦官气喘吁吁的说道:“老祖宗派去的……派去的奢员,被毒死了!”
“奢员毒死了。”兴安本来乐呵呵的脸色,瞬间变得凶狠了起来,问道:“奢员厚葬,立刻封锁整个稽王府,务必抓到真凶!”
朝堂就像现在的王恭厂一样,一点火星,砰的点着了!
陛下登基以来,一直不愿意看到的党争。
陛下为何进宫进献贺礼?就是不愿意将孙太后逼到对立面去,结党,和陛下开始针锋相对!
这样对于陛下的新政、对于陛下的北伐大业,都是一个极大的危害。
陛下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要将瓦剌人挫骨扬灰,现在这稽王府刚移府,就出了这档子事!
幸好兴安提前做了布置,否则但凡是毒死了一个稽王府的孩子,他兴安都无法向陛下交待,无法向大明交待。
宦官气终于喘匀了一些说道:“已经抓到了,绑的极为扎实,嘴里塞了袜子,是不可能咬舌自尽的。”
兴安对稽王府非常重视,他的布置起了作用,虽然还是有了下毒的事儿。
之前兴安奏禀陛下,清理太常寺一批吃空饷的庖厨,的确是把庖厨给得罪了。
兴安匆匆的赶到了稽王府,卢忠已经赶到了稽王府,就在稽王府的院子里,开始了审讯。
卢忠用的审讯法子,是一种酷刑,名叫水刑。
他将这三个人犯绑在了条凳上,一个人举着脚,头上脚下,再拿方巾将人犯的脸盖上,然后把水倒在上面,受刑者就会处于可持续性窒息的状态。
根据卢忠过往的经验,此法门之下,八成的人都会直接了当的接待。
兴安有次好奇的问,那剩下两成怎么办?
卢忠说,剩下两成都被吓死了。
卢忠必须把这个案子,用最快的速度,当着稽王府的王妃和侧妃面儿,把这件事给办妥了。
“酷吏!酷吏!唔唔唔……”三个人犯立刻陷入了可持续窒息的状态。
卢忠全程冷这个脸,开口说道:“停,拿了毛巾。”
“酷吏!你不得好死!眼下施于我水刑,将来你必将死于水刑!”一个人犯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是愤怒的吼道。
“我就是酷吏!”
“陛下要淹死我,还是乱刀砍死,或者是送到太医院剐了,那也是陛下的决定,那你呢,还是不肯交待吗?”卢忠再次举起了手。
水刑的威力有多大?
就这几个呼吸之间,这三个人犯屎尿齐出,整个人软绵绵的如同煮熟的面条一样,瘫软在条凳上,脸色苍白,双眼空洞。
这要再来一次,那这三个人犯,必然有人受不住,要死了。
钱氏掩着面,一阵阵的恶心,但是稽王北狩,稽王府她得当家,为母则刚,她只能忍着不适硬撑着。
“我交待。”一个庖厨看到了兴安举起的手,哀嚎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七尺终当以死报君
庖丁就在条登上绑着奄奄一息的交代着,都察院来了一个右都御史,名叫王文。
王文何许人也?
自然不是那个已经被大明皇帝剥皮揎草的奸细宦官王文了,而是右都御史王文。
大明的都察院设有左右两都御史,虽然表面是平级,都是正二品,但是以左为尊,此时左都御史,总宪之位高悬,王文掌管都察院事。
陈镒跑去张秋和徐有贞组队去了,王文就成了都察院的话事人。
王文和于谦有旧,不是旧怨,而是同病相怜……
他们都是属于那种不乐意给皇帝、太后献寿礼的人,所以永乐年间中了进士,然后一直在地方巡按。
和于谦一样,都是那种梗着脖子要做事的人。
朱祁钰申斥都察院,王文以刚正之名,逐渐在都察院里,变成了扛鼎之人。
大理寺卿霍瑄和顺天府丞夏衡,也赶到了稽王府内。
都察院、大理寺、锦衣卫、顺天府衙、刑部在短短几刻的时间内,就赶到了稽王府。
卢忠的办案手段,雷厉风行,三个庖厨见一个人说了,另外两个人也开始交待。
不过卢忠并没有立刻写供词。
而是让刑部和顺天府带走一个人犯,都察院和大理寺带走一个人犯,他自己一个人犯,分开审理,再将三分供词比对之后,立刻拿人。
很快,三分供状就摆在了所有人的案头。
“这个名叫王亮的人,是谁的家人?王亮指派了这三个庖厨,带药进了稽王府。”王文皱着眉头问道。
案件非常清楚,是一个王亮的人指派。
卢忠在案犯交待的时候,就已经去拿人了,这人可不是那些丐籍的乞丐,或者无籍的盗寇,乃是有根有底。
卢忠的缇骑很快就回来了,不过带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已经悬挂房梁一个多时辰了,也就是说庖厨下毒之时,这王亮已经被悬梁自尽了。
案子,到这里就断了。
稽王妃钱氏看着那王亮尸体的面目,面色变了几次,最终说道:“本宫能看看这案卷吗?”
王文将手中的罪状和案犯的户籍,交给了稽王妃。
王亮何许人也,他们不清楚,钱氏却是一清二楚。
“惊扰王妃,臣等必然尽心竭力,将此事督办周全,他死了,没关系,他的家人还活着。”卢忠看到王亮尸体的时候,嘴角抽搐。
这王亮以为这一死,就能一了百了吗?
大明的锦衣卫,大明的北镇抚司,是连死了的人,也要剁脑袋的!
前面钦天监监正彭德清死狱中,那也要给他把脑袋摘了的!
酷吏是什么?
就是你死了不要紧,总会把你家里里里外外,翻得干干净净,连你青楼里养的小女人,都不会放过。
这指示庖厨的人死了,没关系,卢忠最为陛下手中那把金刀,会让所有人都看看,他的办案能力。
钱氏面色阴晴不定,深吸了口气说道:“卢指挥辛苦,请奏禀陛下,本宫欲往慈宁宫求见太后,还请陛下恩准。”
兴安立刻差遣了一个小宦官,跑去请示在讲武堂上课的陛下。
没多久,小宦官就回来高声说道:“陛下说:准。”
“诸位都散了吧,皆等陛下圣裁便是。”钱氏在坐上轿撵的时候,开口说道,她坐直了身子,放下了轿撵的门帘,向着皇宫而去。
兴安和卢忠带着人清理着稽王府院子内的乱七八糟的一干人等,该收押的收押,该斩首的,等待增补后斩首,该流放的,也该安排地方了。
这次琼州是不行了,奴儿干都司黑龙江入海口的永宁寺,就不错。
钱氏忧心忡忡的来到了宫里。
孙太后看着左右宫人,这都是皇帝的人,稽王府发生的事儿,她已经清楚了。
“你们都下去,我跟稽王妃有话要说。”孙太后挥了挥手,众宫宦应声离开。
这就是孙太后至今不跟朱祁钰翻脸的原因,虽然庶孽皇帝看的极严,颇有防备。
但是她毕竟是太后之尊,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跟皇帝作对就行。
钱氏事无巨细的将事情禀报给了孙太后。
孙太后面色数变,听到孩子们没事,是奢员死了,才松了口气。
钱氏略微有些心生不宁,心不在焉的说道:“那奢员已经送去顺天府衙,待仵作验尸之后,便会厚葬,家人也会得以抚恤。”
“左右不过是个宦官罢了。”孙太后不甚在意,一个宦官而已,爪牙罢了。
钱氏犹豫再三,才猛地抬起头说道:“太后,为何要害我稽王府众孩儿!”
孙太后目瞪口呆的看着钱氏,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她猛地拍桌而起,盛怒至极的说道:“大胆!简直是胡言乱语!本宫为何要害你稽王府孩儿!”
钱氏被这训斥吓到了,但还是愤怒的说道:“那名作王亮之人,卢忠、兴安、王文、夏衡、薛瑄他们不知道。”
“锦衣卫、东厂、都察院、顺天府、刑部、大理寺,不晓得那是谁的家人,但是儿媳一清二楚!”
“这王亮是王振的宫外养子走狗!乃是由会昌伯府举荐的!”
钱氏的记忆很好,她掌管中宫的时候,是知道王振,有多少徒子徒孙的,宫里的宫外的,她都清楚,也曾见过几个人。
这王亮别人不清楚根脚,钱氏一清二楚。
“胡说八道!”孙太后一甩手,愤怒的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会昌伯孙忠怎么会加害稽王府众多孩儿!”孙太后依旧不敢置信。
但是一向恭顺有理的钱氏,只知道哭哭啼啼的钱氏,这么大胆的直面质疑,想来是确信了,才会开口。
“母亲,你可敢将会昌伯宣来,当面对质!”钱氏也是气急,站了起来,她面目有些狰狞的继续说道:“若是儿媳诬陷母亲,自然不孝,回府之后,自然会给母亲一个交待!”
“但若是会昌伯真的做下来此事,又当如何!”
“疯了!你疯了!”孙太后高声呼和道:“来人,请稽王妃回府!”
宫外的宦官们听到了争吵,但还是走进了宫里。
钱氏面色变了数变,还是俯首说道:“臣妾告退。”
钱氏一甩袖子走了。
孙太后却是面色变了数变之后,高声说道:“来人,去问问陛下,本宫要见自己的父亲,看陛下答应不答应!”
一个宦官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俯首说道:“臣领命。”
宦官匆匆的跑向了讲武堂。
此时的讲武堂内,朱祁钰已经下了课。
掌令官们今天上的是如何以群众为基础,开展工作,比如寻找流匪的老巢,比如组织耕种强收,比如战区坚壁清野、如何有序撤回城内等等。
朱祁钰坐在了主楼二楼的长桌之前。
于谦、王直、金濂、石璞、王文等一众朝臣坐在了左侧,石亨、卢忠、刘安、孙镗、范广、杨俊等一众武将坐在了右侧。
兴安带着李永昌立侍左右。
朱祁钰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整个二楼安静到了极点。
朝臣们听闻了今天的事儿,就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讲武堂,稽王府下毒之事,非比寻常,他们必须最快的知道陛下的打算,然后才能做事。
这毒到底是谁下的?
陛下已经迫不及待的对孤儿寡母们下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