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三天!大海捞针一样,还是把首恶抓住了。”
“何其雷厉风行。”
“若是不想孙家全家蒙难,你这事儿要办的快些,说不定日落时分,就追查到了会昌伯府,到那时,本宫也保不了你!”
“续宗,左右不过是个庶子,你还舍不得了?!”
“臣领旨。”孙忠重重的磕了个头,颤巍巍的准备离开。
孙忠以为这件事不过是死了个奢员罢了,难道拿自己的儿子去抵命?
那是个宦官奢员罢了!
但是孙太后居然让孩子抵罪,将这件事一了百了。
至于他真的在乎孙续宗的死活吗?其实更在乎面子罢了。
孙太后开口说道:“不要有下次。”
孙忠再次说道:“臣遵旨。”
兴安到了慈庆宫,稍微试探了下口风,然后回到了讲武堂。
朱祁钰也是见缝插针,既然人到齐了,就当做文华殿,稍微商议了一下朝政。
比如杨洪回京之事。
杨洪回京是带着宣府之战,大获全胜的功劳回来的,朱祁钰也说过了,要亲自设下经筵,贺杨洪宣府之战凯旋。
王文看着诸臣议论,开口说道:“臣以为陛下多虑了。”
“昌平侯杨洪不是那个讲排场的人,京官出京之类的事,臣以为反而让昌平侯,有些无所适从。”
“若是真的贺宣府之战凯旋,不如就直接在这讲武堂内,若是昌平侯看到了讲武堂欣欣向荣的景象。”
“昌平侯才会放下心中所有的忧虑。”
王文和宁阳侯陈懋,在宁夏合作多年,陈懋最担心的是什么?
大明武将,黄青不接,陈懋七十多岁了,杨洪七十多岁了,张辅七十多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为国征战。
是他们自己放不下,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点头说道:“有理。”
都察院在经过了一道圣旨申斥,养蛊养出来的这个王文,这右都御史,着实不错。
王文擅长什么?擅长赈济。
王文在夺门之变后,下场如何?
王文和于谦一道,被朱祁镇怨杀了,家人被戍边去了。
于谦和王文算是黄泉路上,会不会回头看一眼大明呢?
兴安回到了讲武堂,小声耳语了几句,朱祁钰点头说道:“诸位,下午的时候,我们会看一场戏。”
“不过这戏好不好看,朕也不清楚了。”
朱祁钰这才明白了,到底谁对稽王府动的手。
完完全全的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即便教唆之人,不被认了出来,孙忠就能激怒太后了吗?
孙太后只会当做是,皇帝在展示力量,在提醒太后,稽王府的孩子们,都是人质。
大家都体体面面的,把大明这艘船开下去。
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奢员罢了。
“杀人者死,奢员也是人,虽然那个经纪王亮死了,但是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才能涨涨记性!”
这都是一群虫豸!
留着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把米吃贵!
他们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简直就是笑话。
朱祁钰看着窗外,孙忠的动作非常利索,不到傍晚的时候,就拉着一辆车,来到了讲武堂的主楼,俯首帖耳,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臣家门不孝,出了这么个孽障,惊扰了稽王府,请陛下责罚。”
朱祁钰冷眼旁观这一切,诸多朝臣军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和孙忠多说一句话。
直到这个时候,孙忠才意识到孙太后的话。
句句都是真的。
一旦真的做成了,孙忠将面临什么?
都察院、兵部、户部、吏部、锦衣卫、司礼监、京营诸将,这些都在陛下的手中。
这个实力,如果在朱祁镇没有回来的时候,再动弹,怕是连累整个孙家。
现在孙太后,同样是陛下手中的一张牌,安稳天下朝臣的牌,如果真的惹怒了皇帝,那后果不堪设想。
孙忠手中的太后牌,却是陛下手中的一张牌,陛下已经满手牌了。
朱祁钰一脸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忠,对着卢忠说道:“那车上的尸体,是孙续宗吧,卢忠,你去,将人犯收押,一应证据做好,禀大理寺,送朕朱批,然后把人再斩一遍。”
卢忠愣愣的问道:“陛下……再斩一遍?”
朱祁钰点头说道:“他是案犯,自然要明正典刑。人都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吗?想的到挺美,杀人者死,奢员不是人吗?”
“既然已经死了,就办个特快加急吧,弄点冰块,别臭了。”
卢忠俯首领命而去,兴安则是目光流转不定,他注意到了陛下的话,奢员也是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勋章……又见勋章!
朱祁钰不能保证其他的公平,他只能保证杀人者死的公平。
早在一千多年前,刘邦就和三秦的老秦人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朱祁钰连后面两条都做不到,他只能做到杀人者死,这一最基本的公平。
甚至连杀人者死,他都做不到,因为孙继宗,是自杀的。
卢忠带着人将孙继宗验明正身后,将尸体收押,办了特快加急,斩首在了菜市口。
朝臣们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人上奏,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皇权更替,稽王府存续。
孙忠嘴角抽搐的收敛了孩子的尸体,这个当今陛下对待敌人,真的是毫不留情。
他拖着尸首一步步的回到了家中,还没走到家里,就体力不支,歪歪斜斜的倒在了路边。
丧子之痛,再加上岁数大了,差点直接命丧黄泉,但还是捱了过去。
孙继宗被草草安葬,被斩首的人是不允许设灵堂,更不允许大葬。
朱祁钰伸了个懒腰,对着兴安问道:“太后那边反应如何?”
“还好。”兴安低声说道:“也没发脾气,知道陛下又斩了一遍,太后叹了口气。”
“倒是稽王妃那边又是哭了一小会儿,稽王妃托臣给陛下稍话,说谢陛下圣恩。”
朱祁钰点了点头:“稽王妃和太后闹的很不好看,算是摘清了。”
兴安并没有回话,这不是他这个臣子应说的事,但是钱氏在宫中和孙太后吵那一架,其实是吵给陛下看的。
稽王府已经搬离了皇宫,现在住在了稽王府内。
如果稽王府依旧依仗着太后,不和太后切割的话,那陛下这里万一觉得稽王府怀有异心,甚至对大位依旧有想法,那陛下是要斩草除根了。
稽王北狩了,钱氏是稽王妃,稽王府上上下下,都要靠钱氏打理。
钱氏还算明事理,至少知道谁能赢。
“昌平侯走到哪里了?”朱祁钰问起了杨洪的事儿,他处理一下宣府之事,就会回京来,做他讲武堂的祭酒。
兴安笑着说道:“现在已经到德胜门了,再过会儿就到讲武堂了。”
“武清侯对杨洪回来是个什么态度?”朱祁钰低声问道。
眼下只有兴安在身边,兴安这个人知道分寸,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
兴安俯首说道:“武清侯没什么态度,甚至有点轻松,石总兵每天都在兵推棋盘,在反复的斟酌自宣府来的军报谍情,推敲如何灭了瓦剌。”
“对于石总兵而言,灭瓦剌是更重要一些。”
军人,沉迷于建功立业,这是干正事。
朱祁钰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石亨就这么个状态下去,真的挂帅灭掉了瓦剌,朱祁钰可以封他国公,张辅封国公是因为两次平定安南。
若是石亨能把瓦剌人扫庭犁穴,朱祁钰是不会小气的。
“走,叫上武清侯,去迎一迎昌平侯。”朱祁钰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
石亨被叫了出来,紧随其后:“陛下真是龙行虎步,走出了一个虎虎生威!”
这刚见面就一句马屁。
“行了,昌平侯回来了,若是觉得讲武堂烦闷,兵部坐班拘谨,就回大营待着也行。”朱祁钰以为石亨不想在讲武堂待着呢。
石亨笑呵呵的说道:“兵部坐班是挺拘谨的,倒是讲武堂有趣。”
“讲武堂纸上谈兵终觉浅,石总兵两头跑不嫌累?”朱祁钰还以为石亨会反感讲武堂这种有点纸上谈兵的地方。
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测识,始能取胜。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这是兵家的傲气,也是兵法的运用。
兵家有兵家的傲气,在于出其不意,战场千变万化,讲究的就是随机应变方能取胜,兵法的运用不是枯燥的使用兵法。
兵法的常态应该是运用之时,得心应手。
这个年代还有兵家吗?
这两句话是岳武穆岳飞说的,也是诸多将领的座右铭,时刻谨记在心。
讲武堂不就是兵家布道之地吗?
儒家独大不假,但是儒家不能灭敌。
儒家的道理,有的有道理,有的则不完全有道理,就需要用到道家的道理,法家的道理,墨家的道理,和农家的道理。
比如和瓦剌人讲儒家的道理,能讲得通吗?
那就得讲兵家的道理。
讲武堂是军官学校不假,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个纸上谈兵的地方。
石亨这种战阵历练出的强将,对待这种地方,心里应当是不屑的。
石亨颇为认真的说道:“陛下也是泰安宫、讲武堂两头跑,每天还要去大营巡视,陛下更辛苦。”
“至于陛下所说纸上谈兵,臣以为不妥,此处甚好啊,臣说不上来什么好,也没于少保那么多的词儿,但是在这儿呆着,就是高兴。”
“等到哪天像杨总兵那样,打仗打不动的时候,就在这地方,教教弟子学员,也挺好的,还能跟他们吹,老……我当年多么厉害!”
石亨自然不能在君前失仪,所以临时把糙话,给憋了回去。
石亨活的很真实,他虽然爱拍马屁,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追求,比如朱祁钰给他的那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梦。
“昌平侯来了。”石亨定睛一看,杨洪在讲武堂前下了马。
杨洪穿着一身常服,而不是常见的甲胄,按理来说,凯旋而归见皇帝,都应该是甲胄在身。
要卸甲归田,才会一身常服。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洪走到了朱祁钰面前,就要下跪,却被朱祁钰拦住。
朱祁钰满是笑容的说道:“昌平侯辛苦。”
“乃是臣戍边之职,义不容辞,奈何瓦剌人望风而逃,让也先他们给跑了,未尽全功。”杨洪依旧是中气十足,语气里颇有点遗憾的说道。
一旦四面合围,即便是围而不攻,瓦剌人也会陷入当初土木堡的窘境当中,兵败如山倒。
杨洪的安排,颇为缜密,杨洪压根就不是奔着退敌去的,而是奔着灭敌。
可惜了,也先虽然满是野心,但是还保留着一丝丝的清明,并未轻敌冒进。
“我们不能指望着敌人的失误,去消灭他们,昌平侯为国戍边,功勋卓著,此战,朕赐昌平侯奇功牌一枚。”朱祁钰从兴安手中拿过来了奇功牌,给杨洪挂着了胸前。
朱祁钰看着杨洪两鬓白发,正如王文所言,其实杨洪已经打不动了,但是后继无人,他只能以垂垂老态,去临危挂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