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呐,有功劳在身,说话就是硬气。
虽然世券在很多的情况下,都像是废瓦片一块,有的时候更像是催命符,但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有用的。
朱祁钰不再追问,反正过几天就知道了,他开始推动八十万大军过长江的兵推棋盘,继续说道:“说说这河套三府的事儿吧。”
于谦总结性的说道:“如果大明能够在河套站稳三年,则河套的百姓会对彻底对瓦剌背弃,事实上,渠家让河套地区的人心向背彻底倒向了大明了。”
朱祁钰点头,果然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总会有人站起来踩油门而不是刹车。
诚不欺我。
于谦继续说道:“如果能够在河套站五年,那河套的百姓会心向王化,如果能够在河套站稳二十年,这河套地区在大明朝,就不会再次变成草原人的牧场。”
这个说辞和于谦之前的说辞非常的相似,三年、五年、二十年以上,稳定、执行、长久之策。
这也符合于谦一贯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政治理念,来自《管子·牧民》。
于谦十分确切的说道:“大明军威武,勇武,战斗意志极其顽强,无论处于什么情境下,大明军队都有死战到底的勇气,他们或许想过恐惧,但是军令一到,绝不后退。”
“臣初听闻东胜卫火药库爆炸一事,就以为大事要遭,但是武清侯十分沉稳说没事,果真无事。”
“四勇团营在大爆炸之后,击败了敌军,并且有效还击,逼迫河套的瓦剌军无法驰援集宁等地,瓦剌人不得不撤出集宁。”
“四勇团营,无愧勇字。”
于谦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而且他们十分的忠诚,三府之地的东门,都叫泰安门……”
他说到了一件趣事,石亨是征虏将军,他直接大笔一挥,把所有的东门都叫做泰安门了。
朱祁钰一愣,无奈的摇头说道:“其实不需要做这些,朕知十二团营之忠心。”
忠诚是不可以量化的,但是却可以灌输和教谕,这是必然的。
大皇帝你知道大军忠诚,但是军队也要表达的。
于谦继续落子,他颇为认真的说道:“臣在河套未曾反对这种做法,因为这是北衙京营,首次未曾在陛下御驾亲征时,对外征伐。”
这是一种武将的自保手段,他们实在是被宣德、正统年间的兴文匽武给整的有点魔怔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太阳再次升起,对武人多有厚待,对军士多有恩赏,那自然是可劲儿的表忠心。
生怕历史的车轱辘再转回去,那日子,太难熬了。
朱祁钰点头,他并没有对军队表示忠心有任何的不满,相反他很乐意看到这种状态,军队还是思考的少一些,令行禁止,方得始终。
于谦继续开口说道:“在臣离开的时候,靖虏府已经开始设钞关,武清侯那性子,是个收税的行家,虽然不具体经手,但是把那些走商路的商帮们都给拦下挨个缴税了。”
“陛下猜猜看,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折银几何?”
于谦很少在皇帝面前打哑谜,除了胡濙,那是胡尚书的私事,于谦不好多数,这是公事上唯一一次,于谦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朱祁钰试探的说道:“一万两?”
于谦十分确定的说道:“是十万两白银,这还是秋冬季的商队,来往不便,若是到了春夏,那来往商队更多,一年逾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了。”
于谦说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渠家那么疯狂是有理由的,他们占着河套不知道赚了多少!
一百五十万两什么概念?
是一个半襄王府,九重堂每年不到九百两银子,仅仅在靖虏府设置钞关,一年钞关营收,就可以养一千六百六十个于少保!
可以养活于少保到公元3119年!
“这么多?”朱祁钰有些不信,大明坐商是三十税一,行商是三十三税一。
于谦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武清侯说得惩戒性的收几年横税,是五税一,所以才会有这么多。”
“武清侯在收税这事儿上,富有经验,他说都得这样收,否则这些家伙,不会念着朝廷的好。”
“五年后,降低一些,他们就会感恩戴德了。”
“武清侯说,这帮家伙都是记吃不记打,时不时抽冷子来一下,才会老实。”
朱祁钰继续推进,他的大龙已经将于谦的八万北府军团团围住。
“那商贾肯缴税?五税一啊。”朱祁钰摇头,这么高的关税,不是逼着他们走小路避开关卡吗?
这能收的上来?
但是现实往往是不需要逻辑的。
办法总是比问题多的。
于谦感慨万千的说道:“臣起初也是如此以为,然后就到了靖虏府呆了半个月,商贾基本都走的官道。”
“陛下,未闻王化之地,不曾教谕蛮荒之在,山贼横行,走官府大道,山匪极少,他们宁愿交两成的税,也不愿意货物全丢。”
“武清侯他……还借着练兵,专门吓唬那些商队,碰到武清侯,也是他们倒霉。”
“而且都是老熟人了,他们一看,诶,这不是武清侯吗?也就乖乖把税交了,知道斗不过武清侯。”
石亨在大同府的时候,就时常和东胜卫的杨汉英,跑到河套去狩猎,真的是熟面孔,商帮们也就懒得挣扎,直接把税交了。
当年大同府的河套双煞,现在一个是武清侯,一个是赛因不花了。
非要试一试,武清侯,可是真的会发飙的!
朱祁钰点了点头,这石亨除了是个悍将以外,显然是个合适的税务官,精通武装收税的精髓,而且对于尺寸拿捏的极好,并未曾作出纵兵劫掠之事。
这纵兵劫掠,最大的问题就是军纪崩坏,而且石亨在大同府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杀人。
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无论是土匪还是马匪,亦或者是瓦剌、鞑靼、大明势要豪右之家,都得交钱。
现在石亨是合法逼税了,那玩的花样就更多了。
于谦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这条丝路何其繁茂,就臣和那些行商们交谈,渠家在关外,自西域至天方,至少有百余家铺子,这些铺子就是负责集散来往货物。”
“渠家三兄弟虽然被拿了,但是他们还有一些偏房旁支跟着瓦剌,去了和林,这条商路,他们又开始走了。”
“不可不防。”
朱祁钰对此早有预料,他拿出了卢忠为渠家三兄弟做的临终关怀说道:“于少保看看这个。”
于谦拿过来一看,瞬间就变的愤怒了起来。
“窃国为私的蛀虫!”于谦翻了几页,但这只是口供,不能坐罪,仍需查补。
几乎有民信局的地方,居然都被腐蚀的一干二净,大明的朝廷命官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商帮窃国为私,无动于衷,因为他们自己的腰包鼓鼓囊囊!
朱祁钰拿过来了那份口供,摇头说道:“吃的满嘴肥油!”
“所以本来该年末进行的大计,推到了明年开春,朕等大军回京,再动手。”
大军不回京师,朱祁钰不举行大计,一来是防止天下有变,二来也是进攻和防御的间隔。
办一定要办!
怎么办,如何办,还是要讲一点方式、方法。
大军征战一年之久,总不能回来就再战,不是人人都是石亨,不是人人都可以疲兵再战。
朱祁钰继续说道:“大军已经征伐了河套地区,渠家付出了族诛的代价,若是他们仍然不吸取教训,继续贪赃枉法,就是不知天命了。”
于谦松了口气,陛下要是此时办,这件事不见的能办的圆满,但是稍微延后一些,这件事就可以办的圆满了。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会下旨追缴私印盐引、私印宝钞、走私贩私的税赋之事,若是他们冥顽不明,渠家就是他们的下场。”
一如当初,朱祁钰清理西山私窑的时候一样,先追缴下钩,若是不肯追缴,那就不能怪大皇帝不客气了。
他又拿出了一份奏疏,乃是征南将军、宁阳侯陈懋的奏疏,名为《江南水师再建参议疏》。
朱祁钰笑着说道:“渠家能跑,他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之前浙江按察司弹劾宁阳侯,在漳州月港私建港口一事吗?”
“其实陈懋的奏疏来的晚了一些,陈懋以为,从福建至京师,漕运不便,想要再造四百艘大船海运。”
“但是这海运,总得有船护着,所以就起意再营建水师,四百料战座船、四百料巡座船、九江式哨船、划船等战船二十艘,以护卫泛海运福建等地运粮诸事。”
“他还请求营建市舶司,与朕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将贡舶和商舶都纳入大明管辖。”
“算算时间,也该起运了。”
海运能省不少的运费,江南到京师的运费是多少一石粮大约要五斗米去运,这消耗太大了,海运只有不到一斗。
但是海运危险,虽然是近海,但是海盗猖獗。
于谦也不在下棋,看完了整个奏疏之后,眉头紧蹙的说道:“这不行啊,福建已经蠲免二税,这今年还要蠲免不成?那金尚书岂不是要气死了?”
朱祁钰摇头说道:“于少保,宁阳侯已经七十有二了,他做事很周全,于少保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他向各地农庄借的粮营建的船舶,福建不缺粮,缺钱。”
“这市舶司和营建船队费用,宁阳侯希望可以能按福建粮价折银,大约二十万银币。若是金尚书小气,月港市舶司,朕就不带着他发财了。”
“这钱朕出了!”
有钱,说话就是气实!
福建米价几何?
不到两钱一石,一枚银币能买五石米,二十万银币大约能卖两百万石米,这还只是把一枚银币当成二两银算。
事实上,在宣府一枚银币可以当三枚,在福建则是没有价钱……因为福建至今还未有银币流通过去。
这两百万石米运到京师,最少能卖百万两银子,这是个大赚特赚的买卖。
金濂不做,朱祁钰自己做。
于谦不是很明白物价,但是他对陛下很了解,陛下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作为大明财经事务第一人,这海贸的口子既然开了,自然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于谦摇头说道:“金尚书可不糊涂,算账这事,金尚书还是很厉害,估计内帑和国帑,又要吵一架了。”
朱祁钰想起那场面,就差拿着算盘砸对面脸上了,他笑意盎然的说道:“吵吵闹闹的好。”
“对了,于少保,那刘昇,给于少保出难题了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表现得好,也得配合得好
于谦想起刘昇的一番话语,就是叹息,无奈摇头。
刘昇不适合在京师打混,他应该回嘉兴府,有他老爹看照着,也不会出事,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遭殃。
刘昇不是李宾言,李宾言是对势要豪右之家有点幻想,但是一旦经历,便知道总结,而不是浑浑噩噩。
于谦无奈的说道:“只盼着他翰林院里算学老是考不好,陛下革了他的功名,也比丢了性命要强。”
刘昇会死吗?
在于谦看来,这么继续招摇下去,定会死,居京师大不易,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虽然浙江每次恩科,都有三十名左右的进士,但是乡党二字,看似紧密,不过是为了利来利往,这般愚蠢,谁人敢帮他?
朱祁钰笑着说道:“事非干已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不理会他便是了。”
淝水之战,朱祁钰手持苻坚,大获全胜,毕竟八十万打八万,总归是优势在我。
第二把再次开始,朱祁钰依旧手持苻坚。
于谦笑着说道:“陛下,四勇团营此次作战,两次渡黄河,发生了点趣事。”
“杨俊带着人度过黄河沿着黄河南岸,一路疾驰,随后再渡黄河,本来半渡而击,乃是最佳战机,为此杨俊做了周全的准备,但是瓦剌人似乎压根不知道四勇团营要打朔方府。”
“渡江之时,瓦剌人已经知道了大明军队奇袭朔方府。”
“半渡而击不成,亦有不鼓不成列之时,未曾摆好阵势的战机,这也是一击击溃敌军的好时机。”
“那时候若是瓦剌人还有一战之心,未尝不可将我军尽数消灭于黄河沿岸。”
“但是阿剌知院他们强劫一番,跑的飞快,溜之大吉。”
“这不就是宋襄公当年做的蠢事吗?”
朱祁钰笑着摇头,在兵推棋盘上,半渡而击、未列阵而击,都是战机的一部分,但是瓦剌人全无战心带着人跑路了。
宋襄公与楚人战于泓水之畔,楚人半渡,大司马子鱼上谏,请求攻打楚人,宋襄公不同意。
楚人未列阵,大司马子鱼再请进攻,宋襄公还不同意。
直到楚人完全准备好,宋襄公就被打的丢盔弃甲,宋襄公腚上还受了伤。
宋襄公还嘴硬,说:君子不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不俘虏头发斑白的老人,这是古代用兵的道理,不凭借险隘的地形阻击敌人,我不攻击没有排成阵势的敌人。
楚人盛赞:宋襄公好君子!
这次四勇团营奇袭朔方,本身风险很高,但是急行军奇袭,收益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