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70章

作者:吾谁与归

胡濙笑着说道:“陛下的行为,用不着规劝,陛下心如明镜,上不上这君道臣义万言书,都无所谓,陛下背后就是深渊,根本不会退,更不会让。”

“我本来写下来,是当做《谷梁传》那些三传之一,但是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我们不能把子孙不肖的罪过,推到列祖列宗的头上,正如列祖列宗同样管不得身后事。”

胡濙,是过来人,他有些看透了,一代人是一代人的事儿,即便是做了约束又能怎样呢?

当初文皇帝三令五申,只要没病死就要操阅军马!仁宗、宣宗都做到了,但是稽戾王呢?

假手于人。

稽戾王年龄小不去,那亲政之后呢?也没去,都由王振代劳。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陛下每日都去,也没见陛下有什么厌烦,相反陛下每天去军营,都会和石亨说很久,了解军队训练情况,陛下偶尔兴趣来了,还要和石亨比比枪法。

陛下打的很准。

有的人愿意躺着当皇帝,有的人觉得自己有手有脚,要自己当皇帝,他就是上奏,又能如何呢?

劝陛下,用不着,劝子孙后代,人都死了,谁能管得住身后事呢?

胡濙写完,才发现自己写了一堆废话。

王直想了想说道:“我认为还是给陛下看,让陛下定夺。即便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儿孙们也不至于慌了手脚,至少知道该怎么做。”

“再说了陛下手里有本狺狺狂吠的万言书,咱们不上也不好看啊。”

胡濙拿出了那本《谏治国君道臣义疏》放在了桌上,犹豫了下,推给了王直。

王直拿过来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呆滞的说道:“你这写的是真的大逆不道啊!”

万言书,指的是很多条,不计其数,胡濙大约写了三千余字,远不到万言的地步。

但是大多数奏疏,其实都很短,胡濙写的这本,的确是万言书了。

“要不算了吧。”王直有些拿不准的说道。

这万言书里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虽然极为恭敬,但是写满了君王的应当履行的职责和承担的责任。

很有那种给猫系铃铛的味道。

大逆不道!

但又不完全是,胡濙这里面的数十条,王直都看了,句句肺腑,句句都在大道之行。

胡濙笑着说道:“所以,还是算了吧。”

王直把奏疏推给了胡濙,手却按在奏疏上,一动不动,他深吸了口气说道:“还是上吧,算我一个。”

王直在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说道:“上!哪怕是有责罚,你我二人共同担责便是。”

“要不把于少保也叫上?雷霆之怒降下来的时候,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呀。”

胡濙笑着说道:“我去寻于少保。”

两人分别之后,胡濙去找了于谦,于谦看完之后,又添了一千余字,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胡濙正好碰到了金濂,就和金濂说了下此事,金濂就站在廊道里,看完了奏疏,把那万言书留下,夜里斟酌了许久,几次易稿,才开始誊抄,又加了一千余字。

礼部、吏部、户部、少保都签了字,江渊是兵部,听说此事之后,就找到了金濂,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工部尚书石璞,人去治理黄河了,工部的主事也特意过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道万言书辗转了几个衙门,到了陈镒手中,陈镒代表都察院,写了自己的意见,文渊阁的王文,是通政司,胡濙要上奏,自然要和王文沟通一下。

当胡濙拿着奏疏准备上书的时候,刑部尚书俞士悦拦住了胡濙,气喘吁吁的说道:“不是,你们怎么每次有事都不喊我啊!”

刑部尚书俞士悦,每次都赶到最后一刻,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俞士悦手里拿着本奏疏附到了后面,笑着说道:“我也加了一千余字。”

胡濙终于走进了聚贤阁。

朱祁钰早就知道了万言书的存在,但是他一直等了三天,才拿到了这本奏疏。

当厚重的万言书放在桌上的时候,朱祁钰略微有些吃惊,万言书不过是虚指,则六部明公、文渊阁首辅、都察院总宪,真就搞了一万字?!

他先翻到最后,看到了签名。

“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平安泰事。”朱祁钰眉头直跳,开篇明义,这是奔着皇帝权责范围来的。

自己到了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让重臣联袂上书,正君道、明臣职?

“胡尚书,这奏疏太长了,朕且看看再议如何?”朱祁钰看了一点,决定好好研读,这份万言书,可比南衙来的那些读书人为奸臣们狺狺狂吠的万言书,要充实的多。

不仅仅是字数,更加言之有物。

朱祁钰要慎重的对待。

不慎重也不行,这是一本类似于海瑞「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规劝君王行正道,臣子守本分的奏疏。

相比较《谏治国君道臣义疏》,《权谋十三卷》也是大部头的书,更是将臣子的种种行为进行了分类。

朱祁钰不讨厌群臣谏言,正如朱元璋嘉纳解缙《大庖西封事》其言,让解缙又写了《太平十策》。

朱元璋听不进去劝吗?只是不愿意听那些元儒忠义之士的宽纵之语,却对良言嘉纳。

朱祁钰手中这本奏疏,分量很重。

胡濙无奈的说道:“其实臣上这奏疏没啥用,陛下所行皆为大道,何须规劝?”

恩泽后世?

《大庖西封事》、《太平十策》,但凡建文朝听进去一句话,也不会被燕府夺了天下。

太平十策中最后一策就是振武,武举定式,卫所儒学堂增加武学等等。

朱祁钰一愣,笑着说道:“那为什么还要上?”

胡濙脸色愠怒的说道:“那帮摇唇鼓舌的蠢货,上了一本胡言乱语、废话连篇的万言书,若是臣不上一本万言书,以正视听,礼法何在?”

“所以就有了这本《谏治国君道臣义疏》。”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这就是贤臣良相?

众多的诗社们笔正,为了他们背后依仗之人,上了一本不知其云的万言书,胡濙就不得不上一本万言书,以正视听,维持礼法。

即便是触怒了皇帝,他也是必须要做的,这是他作为礼部尚书的职能。

朱祁钰笑着说道:“怎么会没有用呢?夫朝无贤人,犹鸿鹄之无羽翼也,虽有千里之望,犹不能致其意之所欲至矣。”

朱祁钰这句话是出自《刘向说苑》,朱元璋有几本特别喜欢的书分别是《道德经》、《韵府》、《心经》、《刘向说苑》。

朱元璋还亲自注解了道德经,并且以此去甚、去奢、去泰。

刘向说苑,是朱元璋爱不释手的另外一本书,主要讲治国安民、家国兴亡,纵横之论。

刘向是西汉时候汉宣帝时代的人物,他主要的成就治《春秋榖梁传》、《列女传》、《战国策》和儿子一起编纂了《山海经》。

韵府,是一种类书,是宋末元初阴时夫所写,写词和作诗时,选取词藻和寻找典故,以便押韵对句之用的工具书。

朱元璋在定鼎之前,识字不多,更别说引经据典了。

但是元儒义士们上奏疏,总是各种引经据典,欺负老朱不识字,朱元璋为了看懂读书人到底想说什么,才抱着韵府这本类书,翻看典故,也就是当字典用。

心经,就是唐玄奘翻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是一本翻译梵文的哲学书籍。

解缙曾经激烈的批评了朱元璋不该看这四本书,因为这四本书一本比一本离经叛道。

《说苑》已经足够离谱了,说的是先秦纵横之论。

《韵府》更是抄辑秽芜,略无可采,后来解缙主持编纂《永乐大典》类书,就是为了实现当初对朱元璋的承诺,写一本大明的类书。

朱元璋批注道德经用了整整八年的功夫,当时批注完成的时候,儒生无不骇然,难道高皇帝要弃儒学而不用了吗?

解缙等人的入朝,标志着大明朝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读书人,而不用再受气元儒义士们的气了。

万言书,是一种大明常用来明确君道臣义,纠正朝纲的重要工具,从明初解缙到嘉靖年间海瑞治安疏,都是如此。

当诗社的这群人,把万言书作为逼迫皇帝释放奸商的手段时,胡濙必须要维持万言书本来的作用。

这是礼法。

朱祁钰笑着说道:“好,很好,朕会细细看过之后,再与众爱卿讨论此奏疏。”

“陛下英明,臣告退。”胡濙松了口气,陛下并没有生气,这是最好的结果。

胡濙最害怕的就是之前那本万言书惹怒了陛下,这本万言书再上的时候,陛下会以为群臣们是在合力逼宫。

朱祁钰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先不求甚解的看了一遍。

比如第一篇写的就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从先秦时候《尚书·泰誓》《古文尚书·五子之歌》、《皋陶谟》、《管子》、《荀子》开始,一直到大明朝。

讨论的就是民惟邦本历朝历代思想沿革。

比如汉时贾谊说:「国以为本,君以为本,吏以为本,故国以民为安危,君以民为威侮,吏以民为贵贱,此之谓民无不为本也」,比如宋时陆九渊说:「民为大,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为邦本,得乎丘民为天子,此大义正理也」等等。

从先秦、两汉、隋唐、两宋,民惟邦本的不断演化,胡濙指出:「治平之世,唯有民本」。

于谦的主要内容讨论的是国家之制,强调天下为公的理念,引经据典,总论天下之制。

和胡濙一样,从先秦开始一直到大明,天下为公思想的不断沿革。

比如引用《尚书·周官》:「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墨子·兼爱》中说:「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

于谦最后指出:「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为王政也。」

六部尚书、都察院、文渊阁就大明的治国之道,进行了总论,总结历朝历代的思想变迁,讨论大明未来前进的方向。

“《谏治国君道臣义疏》,治世之策,好呀!”朱祁钰对这本君道臣义的奏疏,爱不释手。

朱祁钰多少理解了一些当初朱元璋收到解缙万言书时候的欢喜了。

言之有物,对大明有利的万言书,对于君主而言,当然多多益善。

虽然之前那本万言书,满篇的废话,但是朱祁钰还是耐心的看完了,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执政以来的一些错误。

两相对比之下,《谏君道臣义疏》就更值得细细研读一番了。

兴安沏了一壶茶,笑着说道:“陛下,这不是为人臣的职责吗?”

“好好的万言书,好好的公车诣阙,差点就变了模样,这就是公车诣阙本来的面目啊。”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再看看,他们平时一个个忙忙碌碌,看不出,居然全都是满腹经纶!而且他们写的内容,何尝不是他们这么些年来,对国朝的思辨呢?”

不仅仅是朱祁钰在思考大明的前进方向,群臣们也在思考,他们对过往进行了总结,对未来展开了展望,对当下的问题,进行了梳理。

这才是万言书的本来的面目,差点被这帮屁股歪的笔正给玩坏了。

兴安从小黄门手中抱了一堆的奏疏放下,无奈的说道:“陛下,弹劾吏部尚书的奏疏……”

朱祁钰看着数十本奏疏,眉头紧皱的说道:“都是弹劾王直的?”

“是。”兴安点头,陛下的脸色已经从兴高采烈,变得阴云密布了。

朱祁钰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解祯期犯了错误,为何一定要扣在王直的身上呢?”

“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还真是文人风骨啊。”

解祯期借着王直的名义胡作非为,跟王直有什么关系?

王直推行吏治,把人得罪干净了,这稍微出现了些状况,便被群起而攻之。

兴安想了想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而我死?”

这个典故,就是王直的先祖,东晋宰相王导所言。

西晋晋怀帝、晋愍帝被匈奴所俘,琅琊王氏帮助晋室衣冠南渡,辅佐晋元帝建立了东晋,便出现了王与马共天下格局。

一山不容二虎,王氏和司马氏就王位展开了极为激烈的争夺。

当时王导的哥哥王敦起兵叛乱,王导在朝为官带着妻儿老小诣阙请罪,请求晋元帝的宽恕,当时周顗入宫为王导求情,周顗的字即为伯仁。

周伯仁,为王导辩白,但是王导并不知道。

王敦起兵成功,大权独揽之后,就问王导,这个周伯仁能不能信任,能不能用,要不要杀,王导都一言不发。

最终,周伯仁被王敦所杀。

王导后来才知道,周伯仁为他辩白了,才悔不当初的说了这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兴安的意思,就是王直虽然没有作恶,但是王直的故旧之情、戚畹之谊做了恶,那王直也应该引咎致仕。

这是一个基本的逻辑,比如之前的吏部尚书郭褪且蛭子巡环ū话展伲钍科嬉彩且蛭硬环ú坏貌恢率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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