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自然如此,此为凶逆,国之鸩毒,人神所疾,异代同愤。”于谦将这种行径指责为凶逆,但凡是这种现象横行,就像是人喝了十八大碗的砒霜。
朱祁钰立刻说道:“我们需要警惕的就是指鹿为马,亦如这店塌房的生意,比如朕为翰林,将店塌房的生意诠释为实业,因为造房子会用到工匠,会雇用,会消耗流动资财,并且提供一定的物质、财富占有,提供居住环境,它的生产特性符合实业的特性。”
“将这店塌房的生意如此诠释,却对利润的主要来源,只字不提,亦如这店塌房生意的主要利润来源,真的符合实业的性质吗?既然是以权生钱为利润主要来源、以朘剥百姓、压榨利益为目的,这店塌房的生意,那又谈什么实业二字呢?”
“这是我们需要警惕的在新发展下,隐藏更深的指鹿为马。”
吏部尚书王翱猛地打了个哆嗦,看着陛下的眼神里带着惊恐和不安,陛下得亏坐中间是皇帝,这要是不在位置上,妥妥的国之巨蠹,陛下是懂诠释的,是懂改变不了事实,改变定义的。
这种程度的指鹿为马,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他这个酷吏,哪里是陛下的对手。
皇帝陛下在《反腐抓贪》这个棋盘上,所向无敌,不是没有道理的。
“陛下啊……这这这……就算是倒行逆施,那也是奔着崇古去,哪有这个本事啊,这这……顶多顶多就是贪银钱、买买地,逃些正赋,这等本事全然没有啊。”礼部尚书姚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陛下的话太直接,直接到姚夔心惊胆战的地步。
大明的士大夫们,哪有这种本事!收点贿赂买点地,已经是大明士大夫的极限了!
“汉书言:农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屮杷土,手足胼胝。已奉谷租,又出藁税,乡部私求,不可胜供,故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朱祁钰再次把这汉书中的这句话拿了出来。
因为儒学的高度发展,中原王朝的政治发展格外成熟,但是经济上的发展,可谓是一塌糊涂,其实就是于谦一直心心念念的经济领域的国家之制的建设问题。
朱祁钰看着姚夔说道:“我们在讨论土地的时候,只是干巴巴的讨论土地的所有权,而往往会忽略或者错误的认识三个问题。”
“首先第一个问题,讨论土地的时候,往往只考虑到了土地所有权所带来的利润,也就是生产的粮食收益,而忽略了土地作为生产资料带来的人身依附所产生的的利润,即户部最近才谈到的隐户问题,实实在在的影响了大明税基的根本。”
姚夔说得对,中原王朝的经济制度是长期缺位的,到了大明,大明的财税经济,属于历朝历代垫底的存在,连鞑清都不如,顶多比胡元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狗看了都摇头。
甚至朱祁钰怀疑是自己对元代不了解,才做了这种判断。
也有可能大明在这方面,连胡元都不如,胡元的包税制的确是懒政,但若是能收到税,那胡元在财经事务上,的确比大明要强,但朱祁钰并不清楚胡元时候的财税状况,那便无从谈起了。
大明的农庄法和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两条政令,是在解除这种强人身依附,是在还农户自由,是在完成小农经济蜕变,是在提高大明自由民的数量,实现大明大规模自由雇用。
就大明朝堂上下这些士大夫们,连个封建王朝最简单、最基本的人头税都整不明白,朝廷国帑内帑,压根就没有四差银这笔钱入账,指望他们搞朱祁钰所说的花活,的确是难为他们了。
姚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姚夔第一次感觉到,无能居然也能是一种美德的荒诞。
朱祁钰看了一圈,群臣们都抬起了头,才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讨论土地的时候,往往低估了土地作为当下最大、最多的生产资料,所产生的利润。”
“因为自废井田、开阡陌、废奴的土地私有之后,中原的百姓,从始至终都面临着三座大山,谷租、藁税、乡部私求,而错误的认为城内就理所应当的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更高的劳动报酬,乡野就理所当然的是贫穷的、落后的、穷乡僻壤的。”
“事实上大明农庄法之下的农户,以较为贫瘠的人多地狭的关中而言,一年所得大抵在十四银左右,而一个非熟练工匠在城池内,比如学徒、比如装卸,一年所得不过十银左右。”
沈翼眨着眼呆愣呆愣的看着皇帝,满是疑惑的说道:“嗯?”
朱祁钰看着沈翼迷茫的眼神,正在思考,如何解释自然力产生超额利润这个现象,是一种违反常识和思维的现象,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那需要长篇累牍的去阐述其中的原理。
于谦翻动着自己的备忘录,拿出了一份关于农庄法的奏疏,撕下来一页,递给了沈翼说道:“陛下说的是真的,计省所辖的劳保局,城内非熟练工匠的一年所得,沈尚书知之甚详,那这一份便是农庄法农户收益,其实……只是大明以前的农户穷。”
“百姓们肯生孩子,生了孩子还能给他们置办一双鞋,这还是朝廷藁税高悬之下的农庄法农户所得。”
“当生产者劳动时间低于再生产他们自己所需的劳动时间时,生产者的资财,理应是最多的。”
劳动者负责生产,生产者拥有最多的资财,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但并非如此,农户穷,农户苦,不是他们生产的不够多,不是他们不努力,更不是他们不肯下力气,而是制度设计之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于谦之所以撕下一页也不肯给沈翼看其他的内容,是因为关于农庄法的一切,都归陛下直接管理,沈翼作为户部尚书也无权直接查阅,有些秘密它就是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就是不能让人知道。
沈翼默默的将手中的一页还给了于谦,沉默了片刻说道:“臣没有疑问了。”
朱祁钰翻动着手中的备忘录,继续说道:“第三个问题,就是我们往往认为土地所有者或者权力拥有者,比如说地主、乡绅、势要豪右、官府,能够清楚的知道、并且决定谷租、藁税、私求的量,具体应该是多少。”
“因为不劳动,所以不能正确的衡量劳动所得,往往觉得还能再压榨一些出来,满足自己对物质、财富的占有欲,其实百姓们早已被榨的一干二净,再也榨不出一点油水了,给不了,饿殍遍地,最终导致民乱。”
“地主、乡绅、势要、官府觉得还能再吃一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把手伸向了百姓米缸里最后一把米。等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因为僵化,反应迟钝。最终这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势,就在十二年前,福建布政使宋彰就用自己的命,证明了这个问题的客观存在。”
“与此类似的还有戥头案。”
戥头案最后也闹出了民变,只不过因为处置迅速得当,练纲、左鼎这两把利刃巡抚川蜀,最后对川蜀的官员进行了一番梳理,才算是平息了这股怒火。
朱祁钰颇为郑重的说道:“朕说的这三个问题,是普遍的、客观存在的,看似是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那便是利润。”
“这就是这次盐铁会议要谈到的第三个问题,那便是脱实向虚的界限,那么这个界限是什么呢?”
“当劳动所产生的利润低于生息、放印子钱所产生的利润之时,脱实向虚,就避无可避。具体而言,当种地收益低于给老爷们当年做马之时,就是脱实向虚之时。”
“土地无人耕种,土地出现了荒芜,就是其产生的利润低于生息,到最后便是连阡陌者空无籍,无立锥之家籍辄盈野。”
“失道失道,即失此道。”
朱祁钰说完之后,众多臣子,记好了笔记后看着笔记,一言不发。
“朕讲的并不复杂,也并没有太过于深入,若是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问。”朱祁钰说完后,润了润嗓子,颇为平静的说道。
朱祁钰真的没讲太复杂的东西,比如自然力的超额利润带来的级差谷租等若干问题,他只是就大明朝眼下的社会现象,对实业、虚产、脱实向虚的根本原因,做了一个综述。
“陛下睿哲天成,时逢英主,臣为大明贺!”于谦看着备忘录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他实在是没话可说,只能进些谗言了。
“臣等为大明贺!”诸多臣子赶忙俯首山呼海喝,之前一些看不懂的社会现象,经过陛下的梳理,一目了然,若说有问题,那问题海了去了,群臣们要自己讨论之后,把不能解决的问题,呈送给陛下解惑。
朱祁钰伸出手让群臣们打住,才颇为镇定的说道:“若是有问题可从左顺门递奏疏询问,自己不好意思,就一部、一司上道奏疏,朕也不是什么睿哲天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朕与诸公勠力同心,砥砺前行,让大明再次伟大,是大明上下之共愿!”
“有件高兴的事儿,户部尚书沈翼,上奏说今年起,这京官今岁额定一银,做过年银,大家,都过个好年。”
京军的过年银就要六十多万银,每人为三银,而户部又上奏,京官每人一银当过年银,朱祁钰准了这份奏疏,也借着盐铁会议宣布了此事,会进行廷议。
这笔钱,主要是定俸补差的钱,以过年银的名目补发,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吃草是万万不行的,朱祁钰给京官的待遇属于自开辟以来最高待遇,就足俸这一条,就足以保证生活所需。
江渊听闻后看着沈翼,奇怪的说道:“要从沈不漏沈尚书这里扣点银子出来,那可是比登天还难,这倒是稀奇了,沈尚书主动提出来给咱们发钱,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翼自然不会说是去岁定俸定的少了以过年银补足,他被人叫了不漏的外号,也不恼怒,笑着说道:“那是陛下宽仁,过年了,不得给孩子买两身衣服,给妻女添件首饰?这要是招待亲戚,连个瓜果都拿不出,那不是惹人笑话?”
沈翼将这笔钱解释为陛下在发压岁钱,君父君父,发点压岁钱理所应当。
沈翼之所以肯发这笔钱,完全是因为这是在维护组织度,维护组织团结,该花的钱,沈翼向来不省,徐有贞要钱疏浚水路,皇帝朱批之后,沈翼可是一点都没为难过徐有贞。
要是不该花的钱,陛下就是朱批,沈翼也要跟陛下分说一二,即便是不能让陛下收回成命,沈翼也要表达出户部坚决反对的态度来。
第九百三十五章 一个初步的小目标,日不落
无论朱祁钰有多少的新政推出,大明朝廷的基本底色,仍然是极度保守的,极度保守是比保守更加保守。
比如朱祁钰之前就提出了国债,并且完善了其理论基础,但是大明的户部坚决持有反对意见,最后经过廷议,仅仅通过了五百万银币的国债,五年期将至,无论是计省还是户部,都对国债再次发行,持有保留意见。
持有保留意见就是反对,反对的理由很充分,无论是国帑还是内帑极其充盈,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是对交趾用兵,还是对哈拉和林用兵,亦或者是南下西洋,大明的户部和内帑,都充分保证大明军备的同时,还有余钱给大明京官们发点过年银。
陛下都穷到跟百姓们拆借了,那岂不是说明国帑、内帑上下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吗?
计省王祜、内帑太监林绣、户部尚书沈翼、户部侍郎萧镃等人认为,大明朝廷,完全没有到向百姓和势要豪右们拆借的地步,就连礼部都稍有微词,朝廷向百姓借钱,成何体统,国体何在,陛下颜面何在。
总之,对于大明官员而言,仍然是那个样子,耻于言利,国债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儿,如果是正统年间国帑亏空,也就捏着鼻子借了。
朱祁钰综合了计省、户部和礼部的意见后,最终决定暂停国债的推行。
上一次发行国债,朱祁钰人在南巡,国债反而成了一场肉食者的狂欢,即便是朱祁钰人在北衙,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百姓们无余财购买,而是这国债直接就被肉食者们给分得干干净净,一厘不剩,甚至都没轮到这宝源局的人分发,还有人私下交易,价格比之发行价还要贵上一些,买到直接转手,如同次贷一样,就可以非常快的卖掉套利。
这国债成了一门生意,而且是虚产,朱祁钰自然不会再发行下去了。
对于国债的作用,计省和户部的意见非常一致,在财经事务的国家之制中,国债和盐引的作用高度重合,只不过一个可以兑成盐,一个可以兑成银币,一个无息,一个有息,而且盐引也可以换成银钱,在大同府兑换,好过在浙江兑换,亦有利差。
国债之所以水土不服,发挥不了它的作用,还有一个原因,实在是大明的国力,太强悍了,强悍到连握着神器的朱祁钰,都不知道大明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朱祁钰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总是英明的,并不是每个决定都是对的,正如他对太子朱见澄所言,这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正确的人,那是圣人,况且世间本无圣人。
关于给过年银的事儿,在大明两个大老抠都同意的情况下,自然是并无什么异议,这过年前的最后一次盐铁会议,在比较活泼且严肃的氛围下,逐渐接近了尾声。
“陛下,刚才收到了塘报。”兴安将一份加急的塘报放在了朱祁钰的面前,朱祁钰打开一看,满是笑意。
来自康国保民官、大明的墩台远侯、景泰二年二甲三十三名进士王越,已经到轮台城了,按照脚程,大约在过年前可以抵达京师。
王越这次是回京述职,过完年还要回到康国继续帮扶王复做事,王越回来的主要原因,是想家了,确切的说,出去了这么些年,再不回来到皇帝面前露露脸,皇帝陛下怕是把他们忘在了康国。
朱祁钰将塘报推给了于谦,于谦看完也是满脸笑容,又把塘报还给了兴安。
于谦笑容满面的说道:“喜事。”
至于什么喜事,这盐铁会议上这么多朝臣,二人并未详谈,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让人感慨,陛下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尊重于少保,就这递条子的动作如此自然而然,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陛下什么时候对别人做过?
于少保的反应也很有趣,他把塘报还给了兴安而不是陛下,为人臣之本分。
君圣臣贤,陛下和于少保依旧没有间隙,这让一些有着各种小心思的人,只能收收那些龌龊心思了。
朱祁钰在回讲武堂的路上,和于谦充分交换了关于吕宋总督的想法,于谦对于复设吕宋总督极为赞同,对于陛下提出的人选也非常理解,但是于谦始终不太明白,李成文都入京了,陛下对海外侨民的态度仍然是那个样儿,没有一点改变。
朱祁钰颇为认真的说道:“于少保,你想想,无论是王府就藩,还是这百姓分家,是不是分家后,就是各自一家人了?这侨民都跟大明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了,是,同文同种血脉相连,朕知道,但是这吕宋总督的人选,还是以大明人派遣为好。”
“吕宋距离大明太近了。”
“陛下所言极是。”于谦想了想,对于大明而言,这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没必要和陛下顶着来,海外总督之事属于探索,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其实和远近没有关系,一旦这次社会实践取得了成果,那么无论远近,官遣总督,就会成为定例,这一旦形成了定例,就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既得群体,再想动,那就得动刀子了。
朱祁钰看于谦赞成了自己的想法,眼睛微眯的说道:“这降袭制一出,这京师内养了不少的闲散的宗亲和衙内,这些人领着朝廷的俸禄,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斗狗遛鸟,一点正事没有,朕都替他们无聊。”
“正好要对这吕宋里挑外撅,就让他们去吧,谁做得好,这吕宋总督就交给谁,不是喜欢斗狗遛鸟吗?朕给他们一个岛,让他们随便上去斗。”
于谦闻言一乐,满是笑意的说道:“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陛下看他们没有正事,替他们无聊,他们却是喜欢的,觉得有趣的?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
朱祁钰想了想低声说道:“不瞒于少保,朕当然知道他们自甘堕落,朕也就是坐在这位置上,没办法,朕就是看他们太清闲,给他们找点事做。”
朱祁钰是个俗人,这帮衙内整日在他眼皮子下面晃悠,有钱有闲,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朱祁钰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看着些闲散衙内和宗亲,自然是越看越气。
“不过嘛,还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当个米虫,大明也是养得起的,朕也不逼着他们。”朱祁钰靠在椅背上,到底还是让他们自愿报名,海外爵,海外职,早已拟好,朱祁钰要支持和鼓励大明的衙内和宗亲出海去,这帮人出去了,也就不祸害大明百姓了。
至于他们的破坏力,他们在大明有多大的破坏力,到了海外,没了朝廷和皇帝的压制,只会更强。
于谦为官经验颇为丰富,他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这诏书一下,消息散出去,这不自愿估计得被自愿了。”
“朕又没强迫他们,他们爹娘强迫他们长点出息,跟朕无关。”朱祁钰连连摆手说道,这强迫的锅,他可不背,他可是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自愿!
至于出海的衙内和宗亲,到底被谁自愿,反正不是他朱祁钰。
于谦听闻笑意更甚:“陛下也是个读书人,这读书人的事儿,自愿被强迫自然不算强迫了。”
读书人就是个框,啥都能往里面装。
朱祁钰哈哈大笑了起来,都是读书人,大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冰冷的政治机器。
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回到了讲武堂聚贤阁御书房后,就一直看着堪舆图愣愣的出神,他在思考日不落帝国的意义。
无论是哪个日不落帝国,他们真的都是日不落吗?
在殖民地,经济、军事、政治、文化、生产资料等等,都被出海的资本家们牢牢把握,和宗主国之间可能就是那么一层薄薄的册封关系,宗主国对殖民地并没有太强的经济、军事、政治、文化羁縻。
若是这样算的话,锡兰国王被郑和擒住送到大明审判,而后大明文皇帝册封了新的锡兰国王,这算不是是大明的疆土?这可是军事羁縻的具体体现。
如果连羁縻也算上,那大明的疆域图,难道就那么一点点吗?整个西洋和南洋,都应该算到大明的疆域才对。
凭什么这些后世的日不落帝国,可以舔着脸自称日不落,算到大明疆域的时候,就只算四方之地郡县化的领土呢?自古以来的法理,在这些海盗后裔手里,就可以以羁縻宣称,到了中原王朝,就只能以四方之地宣称?
凭拳头。
朱祁钰攥紧了拳头,看着堪舆图,让大明再次伟大的目标之中,在领土上,日不落的领土范围,和六合之地的基本羁縻,才算是初步实现让大明再次伟大的一部分。
朱祁钰一如既往的处置着公文,而大明以实为本的理论基础已经开始在大思辨中,不断的完善了起来。
胡濙迈着小四方步慢慢的走进了会同馆内,他是来找尼古劳兹的,不再参加盐铁会议,标志着大明这个五十年份的常青树,其政治生涯终于走进了尾声。
“见过胡少师。”尼古劳兹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他仍然在写《罗马亡使旅大明游记》,他和胡濙经常见面,不过每次都是互相戳对方的肺管子,只不过尼古劳兹相比胡濙真的是太嫩了,胡濙每次都是大胜特胜,除了冕服水洗之外,尼古劳兹几乎没赢过。
胡濙看着尼古劳兹的鹅毛笔,默默的拿出了大明御制钢笔,在手里把玩着。
“这是何物?”尼古劳兹眉头一皱。
胡濙将御制钢笔递给了尼古劳兹,笑着说道:“兵仗局出产御制钢笔,怎么样不错吧,比你那个鹅毛笔强多了。”
胡濙有陛下亲手制作的御制钢笔,只是那一支,他岂肯轻易示人?可就是这兵仗局制作,依旧是精品中的精品,尼古劳兹爱不释手,但还是还给了胡濙。
胡濙甩了甩袖子,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笑着说道:“我还有很多,送你两支。”
胡濙也不拘束,找了个地方坐定后,就拿过了尼古劳兹写的游记,看了半天,才说道:“不服老不行,看了一会儿便累了,但就我看到的内容,你写的,狗屁不通。”
“我用拉丁文写的,你能看得懂?”尼古劳兹眉头紧皱的问道。
胡濙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是表音文字,我一个表意文字的进士,学得会很意外吗?”
胡濙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君堡腔,发音纯正且没有任何的错误之处,在没有语言环境之下,胡濙能如此正宗,让尼古劳兹更是眉头紧皱,他到大明已经十年,日常交流没问题,想看得懂四书五经,痴人说梦。
胡濙乐呵呵的说道:“我们大明翻译讲究个信达雅,信,就是准确,不违背原文意义;达,就是要通顺不拘于形式;雅,是简明优雅,都跟你们这群蛮子一样胡乱翻译一通,陛下要生气的。”
尼古劳兹怒火中烧,他可是正经的罗马使者,被骂成蛮子不生气才怪,可是胡濙说的又非常有道理,逻辑清晰,从语言切入,指出了罗马礼法上的落后之处,翻译都是随便翻译一下,完全没有任何的规矩可言。
尼古劳兹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就不喜欢跟你说话,跟你说话不知不觉就生气,很奇怪的就陷入了你的话术中。”
尼古劳兹说不过胡濙,他输得不冤,大明又有几个能说得过胡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