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阿德的尖喙里奇怪地含着一根灰白相间的羽毛。
亚伦见状猛地沉下了脸,拍着鸟头语含责怪,“淘气的男孩,趁阿莉睡觉又偷袭它了?记住,它是你妹妹,你该保护它而不是欺负它!”
“亚克、亚克……”阿德黑漆漆的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了两圈,好似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鸟头,短短的尖喙讨好地轻轻啄了啄亚伦的浓密的头发。
“好吧,这一次爸爸就原谅你了,如果再犯错……”
阿德突然蜷缩着翅膀,小巧的身体瑟瑟发抖,飞快地点头。
“这就对了。”亚伦一瞬间收敛了厉色,“我最亲爱的孩子,你觉得这一回,爸爸能不能在艾尔兰德找给你们找到一个妈妈?”
“亚——”
“好孩子,你也这么觉得对吧,看来我的预感没有出错!”
亚伦抚摸着鸟儿,眼中充满了海洋一般深邃的慈爱,以及悲伤。
……
猎魔人正在车厢里打坐冥想、抓紧时间回复伤势,而罗伊坐在马车边望着眼前碧野千里的道路,怔怔发呆,忧心忡忡地想道。
那头能灭掉齐齐摩一个族群的魔物,力量不会比玛哈坎的古代鹿首精弱。
虽然它没有重生的天赋,但根据尸体和现场的状况分析,那家伙所表现出的力量、速度、咬合力,都超过了鹿首精。
而现在他不觉得自己这边可以正面抗衡那玩意儿,猎魔人伤势未愈,炼金魔药和炸弹统统耗光,要是它找上门来,整个车队的处境都非常危险。
另一方面,罗伊已经观测过海蝎全体成员的信息,其中绝大部分人属性只比常人高那么一点,灵活一点儿,或者强壮一点,多了一两个基础的战斗技能,称得上一位普通士兵。但就算十几个士兵配合得再好,也无法与那种怪兽相提并论。
“有点不对劲。车队的实力看上去并不出众。那么亚伦言语之中为何对于盗匪流寇毫不在意……未免自信得过头。”
然而在与爱佛琳的交谈中,罗伊了解到海蝎子沿途走过的国家、区域多不胜数,却偏偏从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危机。
少年半天没琢磨明白,闲来无事,将心神灌注于属性模板之中。
“1属性点、1技能点。”
注意力集中到体质后淡淡的“+”上,体内涌现出一股暖流,他好似泡着温泉,身周无数只任劳任怨的小手温柔地为他舒活筋骨、肌肉……
体质5.5→6.5
生命:55→65
相比于曾经一次性增加两点属性的暴力行为,这1点体质加得就无比地惬意,舒服得他好想睡过去。
但总又不速之客扰人美梦。
他突然感觉一道劲风袭来,身体本能地往着旁边一躲。
微微懊恼地一抬头瞪去,视野中一张四四方方、又轻又薄的东西乳燕归巢地打了个弯,回到了来者的手中。
一袭拉风的白色长袍,白布缠头,深鼻阔目,两颊长淡黄色的细髯,身体瘦长、骨架子颇大,活脱脱的一个白袍伯人在世。
此刻,这位昆特表演家脸上闪过微微的诧异,显然没有料到对方能躲开。他手中那被当做暗器的东西,赫然是一张标准的昆特牌。
“不愧是雷索大师的朋友,果然是身手不凡。”
罗伊收敛了怒气,看着这个被誉为昆特表演家的男人说“是吗?亚摩斯先生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我是头一回碰到见面就要削人头发的奇怪行为,这是你们家乡的风俗吗?”
亚摩斯原地一蹦,白袍飘扬间、直挺挺地跃上了马车。
“我只是友好地打个招呼,你不是没事吗?”
亚摩斯靠着马车,一脸拽样。
罗伊低下头,心中作出某种决定,“好吧,阁下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亚摩斯微微扬起了头,脸上带着一丝挑衅,“我听贝儿说,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昆特牌领域颇有心得。说起来也巧,本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昆特牌,不知道能否与罗伊你切磋切磋。”
“有何不可……”罗伊搓了搓手,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咱们还是来带点彩头怎么样?”
“如你所愿……”亚摩斯笑成了菊花。
第七章 天黑请闭眼(2)
“额……”亚摩斯擦了把额间的冷汗,还是觉得热火烧心让他喘不过气来,松了松白袍的领口,又索性将头巾解了下来。
明明是凉爽的冬天,但他原本一头干枯的卷曲黄发却被汗水彻底湿透了,变成一撮撮、黏糊糊的。
“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输了那么多?”
亚摩斯记忆中,鏖战了小半天,自己和罗伊一直是互有输赢,堪称棋逢敌手,输也输不到哪儿去!
然而等他从静下心仔细一算。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输光了老本——昆特棋盘右侧,原本摆放稀有牌组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物,而对手右侧,色彩缤纷的卡牌就像是珍贵的宝钻,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亚摩斯不禁肉痛不已——他不仅输掉了罗伊当做路费上交的一百克朗,还输掉了一张“维瑟米尔”的金色牌,一张“死灵术”银色牌。
这两张牌都是他花费了大力气挣来的,市场上基本收不到。
“阴险的家伙!”他突然明悟了,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都在像钓鱼一样不断地抛下饵料诱惑他,又不断的收线、拉杆。他回过神来,已经被鱼线拖离了水面,挣脱不得!
“可是他才多少岁?难不成娘胎里就开始磨炼技术?”
亚摩斯色厉内荏地瞅了瞅对面一脸灿烂的少年,回忆起来他不得不怀疑这家伙会读心术,或者以某种隐蔽的方式在作弊——总是在牌局的最关键时刻,突然打出最克制他的牌,将他一举击溃。而他的牌技不说是最顶尖的,至少也算一个高手。
“罗伊小哥,我跟你商量点事。”亚摩斯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高人一等的傲气,有些腆着脸、讨好地说,
“能不能把那两张牌还给我,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昆特表演家怎么能没有一张金牌撑门面了?它们实在是我吃饭的宝贝心头肉啊!”亚摩斯可怜兮兮地挤了一滴眼泪出来,“没了它们,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我活不下去啊!”
“哦……”罗伊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你准备花多少赎金吗,买你的‘命’?”
“这个……”亚摩斯面色一滞,“说实话,鄙人平时挣的钱都放进维瓦尔第银行存着。不如你先把牌还给我,等到了艾尔兰德取了钱,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那到了艾尔兰德再说吧。”
“真的不能商量了吗?”
“愿赌服输,堂堂昆特表演家,难道是个输不起的无赖!?”
亚摩斯突然怒了,鼻孔喘着粗气,双目快要喷出火来,随即又心虚地瞥了一眼像个僧侣般闭目冥想的猎魔人,不甘地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不玩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又轻飘飘传来一个话,“再试一把,说不定下一把你就可以翻盘哦。我这里还有一张亚尔潘·齐格林的金牌等着你……”
“哼!”亚摩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而罗伊一脸舒爽地笑了起来。克朗、金色昆特牌,打了半天牌收获还真是超乎想象。
“记得当初在艾德思博格听沃尔斯酒馆的酒保说过,北境昆特大赛就要开始了!”
等去了艾尔兰德,有机会也去会一会昆特界的群豪。
……
也许猎魔人的推测是对的,车队很快离开了怪物的领地,一直担心的袭击并没有发生,一切都井然有序。
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个夜晚。
雷索吃饱喝足像个大爷一样被罗伊伺候,腿脚伤势愈合了大半的恢复了部分战斗力。
不知道输红了眼的亚摩斯是出于什么心理,又撺掇着海蝎子其他成员来找罗伊挑战,罗伊当然来者不拒,又小赚了一笔。
白日里一车队的十几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夹杂着忌惮以及肉痛、不忿。
只有对阵爱佛琳的时候少年放了水,让她赢了点钱,并有意地让事情宣扬了开去。
平日里狗皮膏药一般缠着精灵女士的亚摩斯得到这个消息以后自觉远离了女人。当引以为豪的牌技也站不住脚了,在爱佛琳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总算有一点自知之明。”不过他偶尔看向罗伊的眼神中,却夹杂着一丝隐蔽的思索之色,似乎打着什么鬼主意。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儿,少年不好欺人太甚,暂时忍耐着迎头痛击的想法。
还有一件让他介怀不已的事情——车队一直变着各种花样监视着两人。
凭他的感知清晰的察觉到无时无刻都有数对眼睛盯着自己这边帐篷或是马车。哪怕爱佛琳,对他是亲切温和,几个海蝎子主要成员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
但剩下那些个普通人,还是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敬畏和疏离。
在卡耶村,在碳山,他都没有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异常情绪,第一次清晰面对这份不信任,他有些恍惚,甚至比面对凶残而嗜血的魔物还要难受。
毕竟一开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年,哪怕经常从别的地方见识到猎魔人的处境,当时感觉不过如此。唯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那份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异样感。
按照雷索的说法,“孩童时期经过突变,刚刚走上猎魔人之路的年青一代,首先面对的最大问题,不是凶残狡诈的魔物,而是人类改变的态度。他们往往需要花费数年、乃至十年的时间,才能彻底地适应所有异样的目光。”
“人类是群居动物,而猎魔人必须学会更多的离群索居。”
不仅要面对丑陋的魔物,还要面对丑陋的人心!
“管他那么多!还是冥想算了。”
罗伊开始学着像猎魔人那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冥想中,在马车厢里一坐就是小半天。
这两天,还有另一件让人感兴趣的事。
晚上起夜的罗伊偶然发现亚伦带着肩膀上一只‘咕咕’怪叫的猫头鹰“阿莉”离开了帐篷,钻入了营地外黑漆漆的草丛,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夜夜如此。
“猫头鹰是夜行动物没错,它们夜晚猎食很正常。”
“但像亚伦那般属性、战斗力比常人高不了多少,却在大晚上独自进入危机四伏的丛林,胆子未免太大了?”
猎魔人的蝮蛇徽记也并没有侦察到海蝎子团里有人身上带有魔法波动,排除他有某种强力的魔法物品的可能性。
这样的事情直到第5天早晨,有了变化。
第八章 天黑请闭眼(3)
阴沉沉的一天,磅礴的乌云在天际汇聚,隐隐有电蛇和闷雷在其中酝酿。
两侧岩壁参天,海蝎子车队穿过中央陡峭的峡谷骤然停下了脚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扫过地面令人头皮发麻的鲜红血迹。
罗伊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这些痕迹不是简单的流淌型血迹,而是人类或者动物的身体被硬生生在地面拖拽出来的痕迹。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可怜的受害者皮肤、肌肉、骨骼在与地面的高速摩擦下,被粗糙而尖锐的石块划破,留下了满地细碎的血肉。
毫无疑问,此处是搏杀的第一现场——除了血迹,地面还散布着一些从衣物上扯下来的零散的亚麻布,几只脱落的皮靴、几把生锈的草叉,以及一些由农用器具削尖改造而来的武器。
众人视线跟着这条血肉之路继续前移,穿过了峡谷两侧交叠的巨石后,一具被撞的七零八碎的、堪比马车大小的尖刺路障赫然在目。
“什么东西能够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力?!”
亚伦当机立断下令车队暂时退出了峡谷,又屏退左右,就要带上几个青壮年去一探究竟。
罗伊和猎魔人却要坚决地参与进去。亚伦苦劝无果,只得由了他们。
一路前行到了血迹附近,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猎魔人鼻尖耸了耸似乎在分辨着什么,又蹲下身体手指深深地触摸地面的血液和碎肉,沉吟了片刻说,“很新鲜的人类血肉,应该是昨晚留下的。”
然而面对这样恐怖的场景,在场的所有人异常地镇定,脸上看不到几分惊容。
罗伊不禁微微诧异,他本身从孽鬼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才对如此血腥的场景免疫了,而海蝎子普通的车队成员,居然也有这等大心脏?看来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雷索大师,您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一会儿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千万小心。”
亚伦突然转身冲着两人淡淡说了一句。
“这点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队伍来到两块夹击的巨石附近,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而行,与前方那被破坏的路障尺寸相差仿佛。
罗伊身形一动,兔起鹘落跃上了巨石,向下俯视,“这里简直是天然的屏障。地形完美,易守难攻,而且还是通往艾尔兰德的必经之路,换成是我也会选择在这个地方拦截过往的行人,收取路费。”
“你的意思是?”
“显然不是艾尔兰德正规军设置的哨卡。”
“还真如那个夏尔老村长所说,通往艾尔兰德的道路存在盗匪流寇敛钱的暗哨。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
“他们人了?”
队伍绕过了巨石,走了没几步,便见那重达三百磅的路障后,血肉模糊的人类尸骸聚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的死状千奇百怪,拉开喉咙、开膛破肚的、折断脊椎的,还有直接被撕扯成好几块的残尸。
他们浑身血迹斑斑,依然可以看出身上那朴素、劣质的穿着。
罗伊想起了当初在艾德思博格城外遭遇的革命军也是同一副德性,不禁有些纳闷,明明泰莫利亚野外的资源如此丰富,就算完全不事农耕的家伙,偷偷打打猎也不至于吃不饱饭饿死,用得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在这样一堆惨不忍睹的尸骸面前,车队的众人面上终于失去了那份淡定。
一位瘦弱如猴的猥琐男人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亚伦老大,要不、要不咱们换条路绕道吧?”
“蠢驴!”另一位留着八字胡的强壮男人反驳道,“劫匪都死光了,车队的障碍全部被清除,我们还用跑什么路?!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对!”立刻有人附和了他的话,“这些混蛋死了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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