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不管世家心里信不信这个,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手持玉玺的诸侯,天生就高人一头,世家愿意支持他也是情理中事。
自己亲眼见证过那些世家豪门的势力是何等庞大,和他们作对,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这些话没法跟徐世勣等人说,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这帮人和世家算是死对头,世家也动用过自己的部曲试图剿匪,但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如果这些人得知,自己背后居然有老对手的助力,怕是现在就要鼓噪。
不曾亲眼目睹的,也确实没法想象世家力量何等强大,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像李渊数万大军如果真的得到世家帮助,那么偷渡黄河也好,攻打金墉城也罢,都不算什么难事。
自己的噩梦,说不定就会成真。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只要能阻止噩梦,李密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不管是徐世勣还是谁的劝阻,又或者看上去正确的答案,他都不会采纳。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退回金墉城、洛口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反正自己手中既有大军又有军粮,拖下去也不怕。
退兵!退兵!不管谁人阻拦,也不管这个决定会导致谁阵亡,自己都必须退兵。
自己不能输,这笔本钱必须保住!望着李密的背影,徐世勣缓缓站起了身。
秦琼、单雄信分居左右,两人看着徐世勣想要说什么,但是徐世勣摇摇头。
秦琼低声道:“你等先行一步,某去去就来。”
单雄信、裴行俨却是同时摇头:“这叫啥话?
程黑头不止是你的兄弟,也是俺的兄弟。
哪能让你一人去冒险?
咱们一起去,接他回来!”
秦琼咳嗽一声:“魏公那里……”单雄信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裴行俨也是一样。
秦琼无奈摇头,朝着徐世勣道:“这此的事,怪不得我们。”
随后也追着两人离去。
三骑战马冲出军营奔向战场,十三万瓦岗军,驰援疆场的,便只有这三骑而已。
行不多远,迎面便遇到了败退的瓦岗骑兵。
这些内军甲骑显然也抵不住玄甲兵锋,只能四散奔逃。
秦琼、单雄信高声吆喝着,命令士兵向自己聚集。
自来兵败如山倒,溃兵不能用兵法部勒,军中的职级军法也没什么意义。
一开始这些士兵只顾闷头催马,仿佛根本没听到吆喝。
可是等到双方离近了些,就有军将看出来人身份,朝身后大喊道:“是秦大!单头领!入娘的!耳朵塞了驴毛?
没听到是秦大?
还跑个球!还不过去!”
正所谓人名树影,此时此刻秦琼、单雄信的仁义之名,远比严苛军法更有作用。
之前还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跑的部队,陡然间找到了主心骨,大家开始自发向秦琼身边聚拢,还有人主动去寻找落荒袍泽,让他们前来归附。
时间不长,秦琼身边就有了百十余人。
不过他此时顾不上看自己的兵力多少,只关心一件事:程咬金身在何处,处境如何?
连问了几名军将都是一脸茫然,忽然一名军将道:“某看到了。
程头领被对面那小子活捉了去。”
“你待怎讲?”
秦琼面色一变,一声断喝吓得那名军将险些落马,但还是如实回答:“小的在乱军里看得分明。
程头领与对方姓徐的小子交战几个回合,被对方擒了。
不单是程头领,孙头领也一并被活捉。”
秦琼牙关一咬,没想到自己早赶晚赶,还是慢了一步。
咬金已经被拿了。
他看看身旁两将,单雄信道:“你若让我们带兵回去,你自己去救咬金,咱们弟兄的情分便一刀两断。”
“可是……”裴行俨道:“也没什么可是的。
不就是救人么?
咱们三人合力,便是长安城也能杀他个天翻地覆,何况小小的玄甲骑。
事不宜迟,走!”
说话间裴行俨催马向前,竟然跑在最前面。
秦琼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随后朝单雄信一拱手,两人各自催马跟上。
在他们身后是刚刚收拢的残兵,他们虽然已经被玄甲骑杀得丧胆,但是对秦琼的拥戴以及信任还是超过了恐惧,硬着头皮催马跟随。
秦琼一手持槊一手摸了摸背后的四棱锏,那徐乐能够刺死翟让活擒咬金,一身本事绝非泛泛,说不得今日要这老伙计出力。
可是就在众人行走不远,迎面又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这队兵马很是整齐不似败兵,可是衣甲旗号又是瓦岗军。
秦琼眉头一皱,紧紧握住马槊。
如果是唐军试图瓦岗败兵混入军中当细作,自己就先拿下他们,也好用来交换咬金。
可是不等他开口发问,对面一个霹雳似的大嗓门已经响起:“二哥!单大!大郎!你们几个都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面上都露出喜色,程咬金果然是福将,被擒都能全身而退。
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如今瓦岗五虎已至其四,要不干脆就杀回去,给徐乐来点厉害尝尝,也免得他真以为瓦岗无人?
第八百三十章 草莽(三十五)
“去而复返?
这却不会。”
战场上重又归于平静,随着内军两员主将被擒,两千甲骑溃败,战斗就进入了扫尾阶段。
这次徐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仗着一腔血勇猛冲猛打追亡逐北,相反倒是体现出了惊人的控制力。
要知军汉本就多血性,在战场上就更是如此,杀发了性的军兵如同发疯野兽,最是难以束缚。
是以能否控制兵马,让他们按令而行,就是评价一个人是否有资格被称为名将的重要标准。
所谓血性并非杀戮,真正的血性之师乃是敢于在逆境中坚持作战,而不是在得势时屠戮无辜。
是以无知之人往往喜欢炫耀杀人的武功,却不知在真正的上将眼中,那不过是盗寇手段上不得台面。
得胜时能够约束部下不妄进不滥杀,退却时井然有序配合得当,这才是上将军手腕。
兵家推崇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原因也在于此。
之前玄甲骑连环两战,军卒不叫苦不畏战,这确实展现出了玄甲骑的坚韧。
而得胜之后的收敛,以及说停就停的控制力,才是真正凸显徐乐用兵手段才具的地方。
随着他一声令下,之前还在奋勇杀敌的玄甲兵将便停止了追击,开始按照徐乐所说打扫战场检点伤亡。
由于孙长乐、程咬金都说了,瓦岗军中传出的乃是退兵鼓,也就不用担心敌兵趁机掩杀过来,所以在场军将倒也不用过于小心,除了必要的警戒游骑外,大多数兵士可以卸去甲胄放心打扫战场搜检战利品。
这个时代打仗并不忌讳劫掠,甚至不少军将认为,军汉舍命厮杀图的就是功名富贵。
如果把发财的通路堵死,还有谁会为你卖命?
这种观点深得人心,不但在军中,就算是庙堂之上也多有推崇。
当年南北朝的时候,北地胡人的朝廷就有不发俸禄,让官员自己去向百姓“想办法”的先例。
连堂堂朝廷都如此,也就没法要求兵士有多少道德。
徐家的玄甲骑算得上乱世清流,虽然追随李家转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却不曾放手打掳,除了自己应得赏赐之外,多余的一概不取。
若非如此,老徐敢的生活也不至于那般困顿。
但是玄甲骑并非圣人,再怎么重视私德,也得让部下吃饱穿暖有利可图。
所以玄甲骑的规矩就是战场上缴获归属自己,但是不许骚扰百姓,更不准屠城抄掠。
至于战场上的所得,则是谁拿到便归属谁,如果抢夺战利,便要做好承受军法的准备。
这固然是为了维护袍泽之情避免内部争斗,也是从战场出发,避免部队因为争夺战利品失去战力。
靠着严明军纪,玄甲骑兵将即便是得胜之后检点战场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别看现在大军卸了甲胄,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了戒备,若是真有人不知死活前来捡便宜,大军马上就能投入战斗。
不过宋宝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方才见识过瓦岗军将的手段,嘴上不说心里着实有些畏惧。
他也是边地侠少出身,做惯了没本钱买卖,并没把响马放在眼里。
毕竟天下险恶莫过于边陲,在云中那地方,拿不动刀就要被欺负,杀不了人就会被人杀。
那种环境下闯出名头的都是狠角色,哪是中原腹地所能比?
他们没经历过边地那种如同炼狱的生活,所谓的凶狠剽悍也不过是小儿把戏上不了台面。
直到交手之后,宋宝才发现这些人远比自己想象中厉害多了。
也不知翟让是从哪聚集了这么一批亡命徒,还把他们组织成军。
这些人的本事就算放到边地,也是横着走的人物。
只可惜大隋无德,把一群本该一刀一枪在军中效力为国立功的好汉,生生逼成了强盗。
徐乐是一军之主,他的决定宋宝自然不能反对,可是他还是觉得不该放掉程咬金。
哪怕不杀,也该如孙长乐一般关押起来,不管是询问军情还是留着走马换将都比放了为好。
再说现在两军交战,这么一员虎将放回去,就不怕他再次伤人?
听闻瓦岗有五虎,若是他们真的率兵反击,着实也是个麻烦。
徐乐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某看人不会错,程咬金虽是强盗,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
他能为了翟让与我拼命,也会报答我的饶命之恩。
在这笔恩情债没还完之前,他不会出手暗算。
再说他现在带兵回来,岂不是违了瓦岗军令?”
这当口他的面覆已经掀开,但见徐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笑容里充满轻蔑之意。
堂堂瓦岗之主,有资格问鼎天下,与李渊都能争一争江山的大人物,在徐乐眼中却是个不堪鼠辈,根本不值得他认真对待。
与翟让等人交手时,徐乐对于李密还有几分佩服,能够把这么多好汉收为羽翼的,想必也是个人物,这天下他确实有资格去争。
可是等到退兵鼓响起,对于他的好感就消散殆尽,剩下的也就是蔑视乃至嘲讽。
夺天下这种事,胜则面南背北败则身死族灭,这是自古以来就留下的规矩。
既想要称帝登基,又不想承担风险,天下间哪有这种好事?
历朝开国天子,谁不是披坚执锐临阵厮杀,在刀枪林中杀进杀出,才能打下自家的江山。
不过是打了几个胜仗,占了个把粮仓,就把自己当作贵人看待,连临阵的勇气都没有。
遇到点危险便要退兵全师,这种胆量的人还夺个鸟的天下?
再说就算要退兵,也不是他这般退法。
一上来就是壁虎断尾,把两千人马两员大将都丢下来自生自灭,这等行径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再说瓦岗军是什么特质,做主君的难道心里不清楚。
这支队伍本就和官兵不同,把兄弟情分看得极重,有些时候甚至为了情义可以舍弃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