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再者说来承基一只手已经废了,大家都是武将,一只手怎么打得过两只手?
就算宇文承基所修行的秘法能让他化身魔神,但是情况放在这,但凡是个手段不错的军将,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现在的所谓争斗,无非是垂死挣扎,又或者是被邪功以及执念所裹挟,不知死活不计得失的狂战而已。
徐乐心知,就算自己不动手,再耗个一时三刻,宇文承基就会因为流血过多倒下。
然而宇文承基这种对手,不管其立场如何,都应该得到与其身份相匹配的尊敬。
他既然想要斗死,自己便成全他!前进的过程中,身形略略偏转及时调整了方向。
而所避开的并非承基锋锐,恰恰相反而是避开了他的破绽。
既没有选择从承基残废的左手方向进攻,更是没有利用那根插在承基身上的马槊,而是直取他握兵器的右手方向。
直面锋芒以力破力,这就是徐乐能给承基最为体面的结果!短兵不同于长兵较量,后者更讲究气力和速度,借着战马往来驰骋的机会互相攻击,简单直接力求一击必杀。
武人的短兵虽然也有同样的要求,但是毕竟到了用短武器的时候往往以为着近身肉搏,那面要讲究手法变化。
尤其是双方都有披挂在身的前提下,再锋利的直刀想要一击破甲也有难度。
片面追求简单直接,反倒是容易受制于人,或多或少都得使出招式技巧。
也就是说长兵的较量属于气力与熟练的比较,短兵则多了些许巧变以及技艺的成分。
承基的脑内刻印的武艺动作肯定不少,但是基本都是马上功夫。
因为步下的较量第一不容易出现,第二变化太大太多,一个身位不一样或者武器不一样,都可能产生一种全新的打法。
哪怕是想要预先刻印好,也是办不到的事。
是以宇文承基一开始就放弃了直刀,而是佩戴铁、骨朵这一类的钝器短兵。
固然有便于破甲方面的考虑,也是因为这些兵器招数简单直接,不需要太复杂的招数加持。
如果真到了需要短兵格斗的时候,便是靠气力速度猛打猛冲以力破巧不让徐乐有施展技法的机会。
不能说他的想法不对,然则终究是想法赶不上变化。
眼下真到了短兵格斗的时候,承基之前的谋划已经发挥不了作用。
他的左手已废自身更是重伤,所谓的力远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强横,而徐乐的巧更是超出承基想象。
但见随着徐乐手腕摆动如水刀光已将宇文承基半边身躯包裹其中,耳轮中更是金属碰撞声不断,恍惚间竟是有了几分乐曲韵味。
火星四溅响声不觉,承基身形动转不便只能尽量减少动作差不多是原地站着挥舞兵器格挡反击。
徐乐却也不占他这个便宜,并没有靠身形灵活走位闪避,而是同样站住不动,与宇文承基放手对攻。
刀随手走手随刀转,一口百炼宝刀如同突然得到了灵魂,从死物变成了活物。
围着承基的身躯来回盘旋转动张牙舞爪,须臾间竟是不知在承基的身上砍了多少刀,而承基手中那柄骨朵竟是没能碰到直刀分毫。
就算是想要以伤换伤或是舍命碎刀也是不能。
这金属之声忽然停滞,徐乐的脚下生风,人已经从承基身旁掠过将后背对着承基,直刀缓缓归鞘。
咔嚓!这次碎掉的则是承基的头盔以及面覆。
那原本由精铁铸造的盔、覆不知几时已经被宝刀所伤,一分两半落于尘埃。
承基的头发披散开来,乱发随风舞动。
不少发丝被刀气斩断随风飞舞。
徐乐不用看也知道,这时候的承基面相肯定和自己之前见到的他大为不同。
那位曾经的英武豪杰,此刻必然是不人不鬼让人望而生畏。
世上之事从来没有取巧之途,更不可能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承基得到了远超常人的力量,自然要付出代价。
最简单一点,让人把几十年的生命力压缩到几年内挥霍干净以维持强大的战力,对于身体的损害可想而知。
承基之所以一直戴着面覆,除了要维持那种如同魔神的压迫感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面貌不适合见人。
如果真让当兵的看到自己昔日主帅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只怕不用交手士气就先消散大半。
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某终究还是败了。”
声音衰弱有气无力,只听声音就知道,说话之人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不过这却不是一个只知战斗杀戮的肉傀儡能发出的言语,这就证明承基恢复了?
想想倒是不难理解,这秘法之所以被称为旁门左道就在于弊大于利失大于得。
否则就当年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年头以及杨家父子的刻薄,怕不是早把这功法视为兴国安邦的神通广泛传授。
除去对人的损耗以及心智的戕害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功法并不是始终有效。
如果人受的伤太重,或者性命即将到头的时候,大脑的灵智终究还是会夺回身体控制权。
到那个时候之前透支的痛苦以及所受的损伤疼痛会一起发作,就算没有亲自经受过,只想想也能猜到真到这一步的时候,人会难受到何种地步。
哪怕是武人,也是肉体凡胎。
如果看着身边袍泽病痛发作痛苦模样,人心动摇在所难免,搞不好就要闹出营啸之类的事。
所以哪怕是再急功近利之人,都没敢把这种功法当作什么灵丹妙药普及开去。
宇文承基就算是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总归是凡人之躯。
接连受了这么多处重伤,已然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可以说是回光返照,也可以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灵智居然也在这个时候回归,重新恢复了对躯体的控制。
不问可知承基此刻承受的痛苦,比普通的秘法修行者更大也更强烈。
要知道他不光是面临反噬这一个问题,还有身上这些重伤。
原本是因为功法影响麻痹了感觉,现在既然灵智回归,那么感觉自然也就回来了,光是伤口的疼痛就能要人半条命。
再加上其他隐痛一起发作,承基能够说话已经很不错了。
徐乐冷声回应:“你若是平心静气打磨武艺,胜负之数尚在五五。
急功近利自食其果,这一战你并非败给我,而是败给了自己。”
“败给……自己?”
承基喃喃自语,随后发出几声如同狼嚎的笑声。
从动静判断,他似乎是努力想要笑。
但是由于伤口影响,这笑却是如同枭啼。
“不错!除了我自己,谁又能胜过某!便是老天也休想胜过我!”
忽然,承基的呼吸变得短而急促声如牛喘,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间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武人理应死于刀剑而不是诡计,你千万小心李渊……”话没说完,人已经没了动静。
其实徐乐之所以纳刀,便是知道自己已经结果了承基性命。
他能说最后几句话,全是因为功体邪门外加意志太过强韧非常人能及而已。
随着声音消失,只听阵阵金属碎裂声传来,贯穿承基甲胄的牛筋绳索为宝刀所断,那些甲叶化作无数碎片洒落一地。
而承基的尸体却依然屹立不倒如同山岳!
第九百八十九章 破阵(四十四)
马蹄声声,战马带着征尘,如同土龙直奔徐乐。
之前徐乐斗杀承基乃至最后交谈这段过程中,都没有外人打扰。
固然是因为整个过程似慢实快,也是因为两位旁观者默契的配合。
此时此刻变化突生,便是徐乐也吃不准是吉是凶。
他固然手刃了宇文承基,但是此刻的状态可说是差到了极处。
且不说和承基交战中所受的伤,就是脑力耗损过巨引发的头痛,就已经折磨得徐乐头晕目眩气血翻涌,一身手段难免大受影响。
再说他此刻可是无马无槊,和一个介胄在身纵马持长兵的大将交手,难免要吃大亏。
不过人既然上了战场,生死就得靠自己争取。
徐乐并没怠慢,进步跟身直奔承基的尸体而去。
自己的槊插在承基身上,随着承基死去身体无力瘫软,大槊就成了固定他尸体的工具。
槊锋插在地里,槊杆撑在那,保证了承基尸体依旧不倒。
他的人骨槊早就在落马的时候就脱手飞出扔在远处,而且要拿那条槊还得弯腰去捡拾,对于满身甲胄的徐乐来说,要完成那套动作也委实有难度。
是以这时候只能先去拿自己应手且更方便拔出来的那条槊。
徐乐的动作快,可是来骑的速度更胜一筹。
毕竟是马的速度快过人力,战马抢在徐乐之前已经来到承基尸首之前。
马上骑士早已经抽刀在手,自承基尸首旁掠过的刹那,直刀横过,一股血柱冲天而起,承基的人头已经落入来人手中。
“乐郎君,首级!”
这催马赶来抢着割首的不是小六又是哪个?
徐乐虽然对于承基的好感一般,彼此之间又是敌对双方谈不到交情二字。
但是不管怎么说,承基那种一心求胜战死方休的武人精神,以及他那一身冠绝天下的武艺,都让徐乐难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再者说来,宇文承基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徐乐也能猜得出来,他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除了为执念驱动,未尝没有为骁果军全军考虑的意思。
毕竟骁果军自从当了俘虏,日子就过的如同牲畜。
哪怕李密有再多心思,或是存有借一派打压另一派的想法,也得建立在骁果军足够有用的基础上。
猛虎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把绵羊视为可利用的对象只会当作食物。
如果不是有宇文承基这么个箭头人物在,李密也未必会想到这么一群战俘可以反过来打压瓦岗老班底,也就谈不到改善他们待遇给他们重新上阵的机会。
承基如果不是靠秘术提高自己的战斗力,而是保持自己之前瓦岗五虎这个级别的武艺,对李密来说又有多少价值呢?
所以说他变成这样原因多样,总体而言可以算得上是大势逼迫。
而这个处境更是不免让徐乐想到了自家头上。
对方如此,自己难道不是一样?
如果不是大势逼迫,自己难道就愿意带着神武乡亲走上这条亡命之路?
别看现在日子过得风光,大家也有了富贵前程,可是从徐家闾一起走出来的乡党可是越来越少。
哪一次赫赫战功背后,不是新知故旧的性命为代价?
如果有选择,谁又愿意走这条路?
自己和承基算不上朋友,但是同病相怜,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愿意再损害他的尸体乃至于割取首级作为军功凭证。
小六可没有那么多讲究,他的年岁小见识有限,心性也还停留在半大孩子那个阶段。
武艺固然是上去了,但是性情上并没有匹配。
反过来说,他其实更像个纯粹的军汉。
没有那么多有得没得想法,只是凭借着一己心思行事。
对自己好的,自己便把他当作亲人对待。
与自己为敌的,便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至于这个敌手品行如何,又或者是否有苦衷等等,根本不在小六考虑范围内。
咱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说其他的都是浪费时间。
是以宇文承基在小六眼里就是个导致乐郎君几次遇险的劲敌,也是个不小的军功。
他的脑袋不是普通的敌人脑袋能比,哪怕是拿到长安城李渊面前,这颗人头也是价值不菲。
至于说这人的武艺品德等等,压根就不在小六考虑范围内。
死都死了,想那些干什么?
这军功扔着不捡才是浪费。
所以他策马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割人头,随后才是跳下马把首级朝徐乐面前一递,如同献宝一般交到徐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