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慢说经过之前的厮杀,军队攻击速度有所下降。
就算始终保持一开始那如虹的气势,也要一道道防线去突破。
等杀透十三道防线来到李密面前,也就剩下给李嫣收尸了。
小六自然是愿意救李嫣的,对于这位李家贵女,玄甲骑的好朋友,自己自然是希望不遗余力去搭救。
可是人生无常,作为边地长大的后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对于生死二字早就看淡了。
人生有命,哪怕是富贵人家子弟,也逃不开老天安排。
不能为了死人牺牲活人性命,这是边地百姓通行规则,也是百十年来为了延续家族而形成的生存智慧。
不管外人如何评价,就当事人而言,必须承认这种规则自有其道理所在。
小六挡在徐乐前面,固然是为了保护乐郎君,以及在徐乐面前卖弄手段希望获得认可。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徐乐热血上头不管不顾救人,最后人没救出来,还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万没想到,情况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看着所有的防线陷入了混乱,哪怕是没和玄甲军产生接触的那些部队,也开始陷入混乱。
有的人推开路障逃跑,有的人则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军将们再也不能承担指挥的责任,反倒是带头逃命。
哪怕是小六这种不精于韬略,也缺少指挥大军作战经验的,也能看出来,自己的对手已经败了!冲上去,杀光他们!趁他病要他命,这是不用人教也懂得战斗本能。
小六一声呐喊,随后催动坐骑便往前冲。
他快徐乐则更快,他的脚力刚刚冲出十余步,徐乐胯下那匹得自裴行俨的宝马便已经冲到了小六前面。
小六想要拉徐乐的辔头却又不敢,只能低声说道:“乐郎君……你……”
“不妨事!”
徐乐的声音同样压低,语调低沉而急促:“瓦岗军的人看着,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随后两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便冲到了最前锋。
玄甲冲阵,主将居前!这是玄甲骑的规矩,也是玄甲军可以在面对任何对手时都能保持高昂士气以及胆量的秘诀。
身为玄甲之主,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让自己落于人后,让部下舍命拼杀自己安享太平。
这是徐家几代人的带兵规矩也是为人的准则,徐乐自然不能弱了祖宗名头!小六心知乐郎君脾气,劝是劝不住的,只好默默跟上,让自己紧随徐乐身后,保证可以第一时间遮护乐郎君安全。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玄甲骑也做出了调整,韩约、宋宝一左一右包夹在徐乐两侧,看上去是个很正常的阵列,实际上就是在保护主将。
毕竟并肩作战多次,互相都已经有了了解,也熟悉自己主将情况。
不需要真的说出来,只看小六的行动以及徐乐在马背上的样子,就知道他此刻情况不乐观。
现在正是最要紧的时候,稍微一点变化,都可能让战局急转直下,谁也不敢大意。
徐乐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看外表自己挟新胜之威,阵斩号称无敌的宇文承基,正是风头最盛之时。
可是实际上自己此刻脏腑如同火焚,周身气血乱窜不受控制,头疼如锤凿,甚至能感觉到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往外凸,似乎随时都可能炸开。
现在的自己倒不是说没有一战之力,但是如果遇到悍将,处境多半堪忧。
然则此时此刻只许向前不能后退,总不能在瓦岗军面前,弱了玄甲骑的威风!这一战不光是和李密打,也是在和徐世勣打。
自己在找他的弱点,他何尝不是找自己的弱点?
若是让他发现自己也有破绽,那么心中敬畏之意一去,今后再想收服他可就难了。
哪怕是强撑,也得继续撑下去!终究是多年勤学苦练打下的根基,虽然此刻身心俱疲,就连用惯的马槊都变得分外沉重。
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大槊也端的稳稳当当,只看外表根本看不出真实情况。
只要不遇到硬手,也不会露出破绽。
如果真有硬手……徐乐看看身旁两将,心中毫无惧意。
就算真有什么硬手,韩约、宋宝、小六以及身旁这若干袍泽,也足以替自己打发了。
部下相信自己,自己也相信这些部下,这才是正常的将帅关系。
若是连并肩浴血的战友都信不过,还能相信谁?
事实上自己也多半没有了出手的必要。
随着徐世勣连环杀招递出,十万人的大阵已经变成一盘散沙。
疑兵、搅乱军心,这些都不是什么新奇手段,可是要用对地方也不是容易事。
如果不是在恰当的时机施展出来,对于大军的影响其实非常有限。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阵斩承基令骁果丧胆,徐世勣这些手段也未必有多少作用。
可不管怎么说,他成功了。
能够把握时机根据战场情况及时做出处置,本来就是一个优秀统帅应具备的能力。
更何况徐世勣早就有了通盘考虑,否则不会准备那么多唐军旌旗,而且把所有步骤都安排得妥当,这些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何况徐世勣也不是光做完这些就放手不管,事实上现在战场上最活跃的并非玄甲骑而是瓦岗骑兵。
不同于玄甲骑堂兵正阵列队而行,这些瓦岗游骑是以小队的形式分散成若干股,在战场上来回穿梭运动。
一方面继续高声呐喊瓦解骁果军斗志,另一方面则是对部分还处在观望状态的骁果军以重击。
毕竟这么庞大的队伍又分散开去,不可能同时崩溃。
有很多人是因为身边的人开始逃,自己就跟着跑。
但也有些人或许是在犹豫,或许是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木在那没有反应。
这些人便是瓦岗军所要打击的目标!本来防线之间用于通行的道路不是一条直线,道路来回变化,顺着路走很容易就走到死胡同。
可问题是此刻本应该负责保卫通路,攻击外敌的骁果军已经失去斗志,自己逃命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杀人?
如此一来道路就只是道路,没有了危险。
而所谓的迷阵在徐世勣眼里,不过是小儿把戏。
别看这阵图乃是李密视为自己独门绝技的看家宝贝,可是其原理布局,其实还是离不开上古军阵变化。
可论起对军阵布局的了解,李密又如何能和徐世勣相提并论?
但见瓦岗骑兵化整为零后,如同鱼游大海一般,在这些防线内肆意穿插如履平地。
所谓的迷阵布局,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
那些一时还未溃散,又或者还没来得及溃散的步兵,很快便被这些游骑以及他们手中的弓箭、长矛、骨朵所席卷。
在一阵腥风血雨四散奔逃或是干脆化为肉泥!骁果军败了!彻底的败了!徐乐心中有数,看似强大的十万大军,此刻已经不足为患。
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直抵六合城,救出李嫣,杀了李密!
第九百九十五章 瓦解(一)
位于高地的裴仁基,也被军阵的变化彻底搞乱了阵脚。
他带兵多年沙场经验丰富,不管胜仗败仗都打得多了。
也知道战场上风云变化,胜负往往只在须臾之间。
可是这么快这么大的变化,却是他生平所未遇。
由于距离以及消息传递速度的关系,他此时还不知道宇文承基已经被杀。
只是看到远方似乎出现唐军旗号,随后骁果军就突然失了斗志,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如果是一两处防线还可以理解,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整个大阵都开始崩溃。
作为一军统帅,裴仁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眼下这种情况。
哪怕是孙、吴再世韩信复生,面对这种情形也是束手无策。
败了……这次是彻底的败了!裴仁基很清楚,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人力难挽。
也别说是自己,你就算把上古的军神兵圣找来,也改变不了局面。
他不是不知道,李密这个布阵本身就存在着巨大问题。
十万大军分布于方圆数里,又用这些木桩拒马分割开去,打仗的时候首尾不能呼应。
这都是战场大忌,也是取败之道。
哪怕对方只有三五万人马,也足以把己方十万大军打得落户流水。
可问题在于,对方去哪里找五万人马?
就算是洛阳王世充发了癫,拿出全部家当帮助徐乐。
凑个一万多人也就到头了。
两万人不到的队伍,能和十万人打平就不错了,要想击溃己方大军未免有点异想天开。
更何况从自己掌握的情况看,对手也就是徐乐那八百人而已,哪怕他们都是天兵天将,也不该有这么大的能耐!再说就算是败,也不该是这么个败法。
自己立马高处看得分明,军阵的崩溃是个渐进过程。
先是前线兵马突然就乱了,紧接着第二、第三,相邻的以及相邻的相邻……这一连串的崩溃显然不是无缘由的,更不可能是玄甲骑的功劳。
由于自己也是出身大隋官军体系,对于朝廷军伍的方略战法算是了解。
裴仁基很清楚,像骁果军这种精锐禁卫军,拥有自己内部的消息传递方法。
这既是为了战场上及时沟通,也是保护贵人时候的需要。
这种手段和口令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外人无从得知,哪怕是同为大隋官兵,也不会了解他们的内部手段。
李密也不是不懂这个,他的内军也是有这种手段的。
不过他的方法和骁果军肯定不一样,所以也对骁果军的传递口令没什么兴趣了解。
这种情况明显就是前线骁果军决定逃跑,同时还给自己的袍泽发出了信号。
告诉自己的袍泽手足,打不过了赶快逃命。
就像是战场上通知军情一样,也是这么一个传一个,所以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传遍全军。
只有自己这个统帅因为并非出身骁果系统,又为了避免李密疑心不敢过问,所以才对情况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肯定出现了令骁果军认为是灭顶之灾的变化,才导致全军迅速崩溃。
这变化到底是什么?
哪怕自己无力回天,总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这主帅也未免太窝囊了?
再者三郎现在又是什么处境?
是否也被裹入乱军之中?
就在他思虑的当口,只听一阵马蹄声急,裴行俨已经在他那些扈从拱卫下分开队列来到面前。
军情紧急自然容不得闻讯,裴仁基开口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世勣率秦琼、罗士信助战玄甲骑,徐乐阵斩宇文承基,李唐大军突至。”
裴行俨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似乎是在说一件旁不相关的小事。
可是这话落到裴仁基耳朵里,不亚如晴空霹雳,震得他眼前一黑,在马上微微摇晃。
这一句话里所包含的信息,哪条拿出来都意味着巨大的变化。
相对而言,反倒是阵斩承基这条似乎影响最小,也最是微不足道。
毕竟打仗就要死人,哪怕是所谓的无敌大将,也不是不死之身。
战死沙场情理之中,裴仁基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还是徐世勣和李唐大军。
徐世勣出现,意味着这位昔日瓦岗谋主军神公开反叛和李密唱对台戏。
虽然李密是瓦岗之主,可是如果论资格,他和徐世勣、秦琼等人比还弱了三分。
如果突然发难,李密确实有可能以君主身份通过命令处死徐世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