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432章

作者:天使奥斯卡

在他内心深处,也不想再往那个伤心地方看。

可是陈智略忽然做出这个手势,李密心里也没把握,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随后便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狼烟。

这些狼烟的燃料显然是加入了某些特制药物,黑色的烟柱笔直升腾直冲云霄,绝不是自然形成。

这种狼烟在军中往往是作为暗号使用,因为通讯不畅等原因,为了保证消息传递,就烧这种狼烟以通传消息。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

这狼烟和内军又有什么关系?

不等李密发作,陈智略抢先说道:“我军今日不曾约定烟火信号……”这话声音不大,可是落在李密耳中却如同打了个炸雷。

他身子一晃险些跌坐于地,多亏陈智略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才不至于真的倒下。

是啊!自己今日志在必得,根本就没有约定什么烟火信号。

反正到时候打了胜仗,大家一窝蜂往前冲就是了,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也就是说,这信号是玄甲骑放出来的?

他们还有后招?

不可能!他们哪还有人马发动什么后招,这一定是诈术!李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事关生死,若是乱了方寸,可就真是神仙难救。

陈智略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密一把推开,随后只见他寻了块石头踮脚,猛地大吼一声:“众将士听令!”

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声若沉雷,着实又有了几分帝王威风。

而随着他的呐喊,一直在李密身后的几个武士也随着呼喝:“听令!”

更是把腰间直刀抽出半尺,发出阵阵铿锵之声!刹那间还真有几分军中特有的肃杀意味。

原本东倒西歪的兵将,被这番动静吓得不轻。

全都往李密这边看过来,一部分人下意识地起身整肃衣甲等待听令,但也有约莫三分之一的人并没有动地方,就是这么看着李密,听他要说什么。

李密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这一战对自己威望打击极大。

那些将士嘴上不说,心里多半已经不信任自己这个主将。

就连规矩军纪都不顾虑,说到底就是借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强压着心中怒火,只当这一切根本没发生,李密沉声说道:“徐乐小儿诡计多端,此地不宜久留!张童仁,你即刻率三百精骑前往河阳据守,等待援军抵达。

余者随我同往金墉城,修正队伍收拢四方兵士。

陈智略,你选二十名精骑通知裴家父子,把兵马收拢之后也往金墉城汇合!众将士听孤号令,把甲胄全都丢下,即刻出发!”

所有的兵将除了李密以外,都是满身披挂的。

在逃跑过程中,也有一些人为了追求速度丢盔弃甲,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保留了身上的披挂以及兵刃。

这固然是武人的习惯,也是大家穷怕了。

好容易有了甲胄,也舍不得扔。

最多是把之前存的旧甲胄丢了,新的全都穿在身上。

李密这军令一下,大家全都愕然,面面相觑竟没人行动。

要知道甲胄在战场上就是半条性命,这时候丢了甲,万一和玄甲骑遇到那可就剩下死路一条了。

也别说玄甲骑,就是洛阳的兵马,也足以收拾没有甲胄的自己。

主公这是为了能跑快些,什么都不顾了?

就连陈智略这下都有点糊涂,看着李密说道:“主公三思……”李密勃然变色,怒喝道:“陈智略听令!孤命你脱去甲胄!”

说话间他右手拇指轻点崩簧,腰间宝刀出鞘大半!眼看李密动了真怒,这下陈智略也不敢迟疑,二话不说便动手摘头盔。

两名亲兵一左一右走过来,帮着他除去身上甲胄。

这当口一名始终半躺半坐在那不动窝的军将却冷声道:“谁爱脱谁脱,甲胄就是阿爷的命。

谁敢要阿爷的命,先问问我阿爷的兵器答应不答应!”

他说话间,已经摇晃着站起身子,示威似地看着李密,手也按在刀柄上。

有熟悉的一眼便认出来,这名为梁三豹的军将乃是内军里面出名的刺头。

除去徐世勣之外,很少有人能管得住他。

但是他确实有本事,临阵厮杀的本事和他惹祸的本事不相上下,更是在乱军中两次救过李密性命,替他挨了好几枝箭。

李密为报答恩情,亲手把赏赐送到他手上。

有这份殊荣加上他的臭脾气,军中自然没人愿意招惹他。

于军令他也就是大差不差,大事上不会出差错,但是日常规矩就别指望他能遵守。

没想到这么个人,居然带头抗令。

不过大家也能理解,这梁三豹把甲胄看得比命还重,为了抢身上的甲胄,他活活打死了三个骁果军军将。

这甲胄是他用命换来的,肯定是不愿意丢下。

也不光是他,就眼下这些兵将,有几个愿意脱甲胄的?

你李密说得轻巧,等将来拿什么补给我们?

瓦岗军可不是官兵,没有自己的制甲作坊和工匠,甲胄都是谁抢到算谁的。

现在仍了,以后冲阵的时候拿什么拼?

梁三豹这话说完,一双牛眼瞪着李密。

可是李密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只扫了一眼,随后便是一声怒喝:“斩了!”

“我看谁……”梁三豹这个“敢”字还没说出口,李密身旁的几个武士已经快步朝他冲过来。

梁三豹一声怒吼拔刀出鞘,可是那几名武士的动作比他只快不慢。

伴随着几道雪亮刀光闪过,两声金铁交鸣,一颗人头滚落在地,污血冲天而起。

就在无头死尸倒地的同时,陈智略身上的铁甲也重重落在地上。

第一千零八章 瓦解(十四)

所有人都没了言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梁三豹的死尸和陈智略的铠甲上来回打转。

片刻之后,便默默地开始摘盔卸甲。

他们毕竟都是久经训练的精锐,不光是武艺战技远胜常人,就是披挂的穿脱速度,也比普通人快得多。

因此虽然闹了这场小风波,于时间上的耽搁还不算太严重。

原本新败之军士气就低迷,眼下又出了人命,气氛就更加压抑。

所有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厚重乌云,连呼吸都感觉不那么顺畅。

兵将或是低头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甲胄,或是看着自己的战马,默默地给马匹备鞍,就是没人去看李密,生怕多看一眼就被其误认为心怀不满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其实这也是态度突然变化,导致兵将情绪变化太大太快一时间不太适应。

李密对内军素来宽和,哪怕是有些小过错也就当没看见,睁一眼闭一眼得过且过。

于尊卑之分也不是那么太在意,偶尔还刻意与兵将打成一片,目的就是为了让部下归心。

梁三豹敢于公开抗令,除了新败之后的愤怒影响,也和李密平日的态度有关系。

按说军法无情,梁三豹公然抗令,被斩首也是情理中事。

可问题是李密已经对内军放纵的太久也太过分,现在突然要求兵将遵守军法,本就不容易被接受。

更别说刚刚遭遇惨败,人心也是最为浮动的时候,这种时候突然翻脸杀人,固然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震慑人心,却也必然会导致军心离散。

李密何尝不知,这一番算是把残存的兵将得罪苦了。

这几年刻意放下身段推衣解食交好军将,好不容易收拢的这点人心,怕是已经散了个干净。

不过这也没办法,情况紧急已经容不得自己从容施展手段说服三军服从,时间不等人,自己现在必须和玄甲骑争时间。

晚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自己倒是不怕徐乐的追兵,其实能一路跑到这,就证明徐乐已经放弃了追击。

他手下的兵马还是太少,缺乏足够的力量追杀自己。

再说自己在战场遗留的海量物资,以及那漫山遍野的溃兵,就足够徐乐忙和一阵子了,他哪还顾得上自己?

那冲天而起的狼烟信号,才是自己真正要担心的事情。

张童仁那一路不过是虚晃一枪,或者可以看作是丢卒保车。

河阳是否能守住并不重要,金墉城才是关键所在。

从常理而论,玄甲骑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拿下金墉城。

但战场从来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如果真讲道理,自己就不会被徐乐那点人打成现在这副德行了。

再说自己的对头也远不止徐乐一个,对于瓦岗来说,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李渊或者徐乐,而是那些世家门阀。

自己这次败得这么惨,很难说这背后有没有世家发力。

虽然他们不具备和自己正面对抗的武力,可是背后下刀这套他们玩得最熟练不过,当年杨玄感就是被他们这套手段给暗算了。

原本处于控制之下的城池突然倒戈,手下兵将离散部下叛逃,几乎是一瞬间就抽干了杨玄感大军的血液。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现在自己仿佛正在重演杨玄感的经历,这时候没有哪是绝对保险,也没有谁可以信任。

只有迅速到达金墉城,凭借自己的威望迅速稳定人心。

以金墉城为立足之地收拢部众整合战力,才不至于像杨玄感那样溃败。

这时候他已经不想反败为胜的事情,只想把局面稳定下来,恢复到之前的态势。

哪怕自己不能控制洛阳,起码也能实现割据。

凭借自己手上的部队和粮草,维持基本的战略均势。

至于今后怎么样眼下还顾虑不到,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原本在李密的战略布局中,金墉城就是个转运所在,并不算太重要。

可是现在兵败溃散,他才注意到这个城池是如此的要紧。

他正好是大军的咽喉,保住金墉城,就能让全军上下喘一口气。

可是一旦它落在敌人手里,大军就连回瓦岗都成了妄想。

必须和敌人比快!虽然谁也无法保证,这狼烟就是针对金墉城的。

更别说有魏征坐镇还有数千兵马护卫的金墉城,也没那么容易被攻陷。

可是李密就是觉得不放心,总感觉自己的霉运还没走完,晚到一步事情就会变得更坏。

眼看众人的甲胄都已经脱下,他也将那件早已经不成样子的锦袍脱掉,只穿着贴身短衫飞身上马,高喝一声:“上马!出发!”

兵士歇息的时间远远不够,尤其是这些脚力,由于之前跑得太急体力透支,这时候大多没得到恢复。

丢弃了铠甲之后,战马负重减少大半,倒是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之前消耗的体力没有补充回来,还是没法急行。

军法最多能吓住人,却吓不住这些牲口。

就算再怎么急,也没法让它们马上就跑出之前的速度。

只能是一点点的慢跑预热,再逐渐提高马速。

李密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智略大着胆子说道:“主公也不必如此心急,魏玄成并非无能之辈,金墉城内兵马也不少,破敌或不足但是守城绰绰有余。

咱们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末将担心……”

“担心的话就不必说了!”

李密态度没有丝毫松动,而是冷着脸传令:“传令下去,给战马放血。”

给马放血原本是为了防止马由于过度奔走,导致血液沸腾活活热死所采取的手段。

把马的血放掉一些,让血快速冷却下来,从而可以跑得更快。

李密所说的放血,却是绿林人在这个基础上研习出来的一种新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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