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自己这一肚子火,又找谁去撒?
长孙氏也是武人出身,长孙无忌当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别看武家勋贵威风八面,要想走这条路,就得有拿性命做赌注的胆量。
不知有多少人,在成为勋贵之前,就已经丢掉了性命。
自己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只是为了重振家声别无办法,再就是没想到这种命运真会落到自己头上。
先是夏县吃了败仗二郎受了内伤,再就是现在落入缺吃少药的地步。
本来二郎自幼习武,虽然本领不算高明,但是身体总归是比普通人强壮的多。
同样的伤势,别人要躺一个月,他只要调养七八天就能活蹦乱跳。
张翁更是名医国手,尤其擅长给武人治伤。
不管外伤内伤,都是行家里手。
按说李世民的伤早就该好了,可是如今却受制于药、食不济,就连像样的补品都吃不上,所以才好的这么迟。
外面的兵士不知内情,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根本不是什么韩城守将无法运粮成功,而是韩城根本没有粮草可运。
那些零敲碎打输送过来的粮草,已经是韩城地方搜刮地皮,不惜一切代价弄来的。
如今罗掘俱穷,如果再逼下去,估计韩城那位主将只能效法前朝旧事,把人肉脯送到军中。
这里面肯定是有人搞鬼!长孙无忌虽然用兵手段不算高明,但是这方面可是一等一的大行家。
他才不信什么刘武周游骑骚扰粮道不畅之类的鬼话,肯定是有人想让二郎败甚至死,故意在粮草上卡脖子,等着看二郎的好笑。
要说长孙氏也不是软柿子,军中更有不少世家子弟担任军将,李世民更是陛下骨肉,一般人谁敢玩这种把戏?
不问可知,必然是大郎或是其党羽所为!毗沙门,有朝一日我非要你的脑袋……只是自己还能看到那一天么?
长孙无忌嘴上当然不会认输,心里却已经没了希望。
仗打到现在这样,怎么看都是败局已定人力难挽。
要想破局,就得在粮草消耗一空之前,尽快出阵野战破敌。
只要打破对面刘武周的军阵,把绛州拿下来,乏粮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其他的事情也就不算个事。
可问题是,这事就只能想想,根本做不到。
野战争锋,得有足够的本钱才行,可如今哪有这个本钱?
虽然帝国最强的兵团玄甲骑并未损伤元气,单从纸面兵力看,损失微乎其微。
但是实际上夏县那一战,出问题最大的就是玄甲骑。
玄甲骑由于选拔严格,士兵的体魄、战技都是军中一时之选,再加上徐家的骑兵墙阵,按说应该是沙场无敌的存在。
从一开始的表现看,也确实是这样。
不管吕崇茂还是黄子英,只要对上玄甲骑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
哪怕是夏县大战之初,昔日名动天下一力扛下突厥大军的恒安甲骑,对上玄甲骑照样是没有招架之力。
但是这一切都随着薛举和他部下的出现而改变。
别看长孙无忌武艺不高,但是毕竟出身将门,眼光总是有的。
他很清楚,夏县之败并不是什么偷袭,或者什么猝不及防,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遇到了足够强大的对手以及自身的不足。
李世民并没有掌握骑兵墙阵的要诀。
这一点当然对外不能说,但是实际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他是个优秀的统帅,但是擅长的还是正规的战法,包括对阵型的掌握,也是常规的骑兵军阵操纵指挥。
墙阵作为一种并不常见的阵法,李世民之前没接触过,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培训,在指挥方面和大唐其他军将一样,完全是一张白纸。
就算是他和徐乐的交情莫逆,日常相处中看徐乐练兵演阵,又跟着徐乐学如何指挥,比朝中其他人强得多,但由于时间的关系,并没有做到完全融会贯通。
还是那句话,骑兵墙阵不是让骑兵那么排成一排就算合格,到了战场上它需要动起来,更要做出种种变化缺一不可。
没有这些,所谓的墙阵根本就是纸老虎毫无作用。
李世民能够让军阵移动、破敌,也是靠这一点接连打了几个胜仗。
但前提是他的对手并不懂得墙阵也不能给玄甲骑造成足够的威胁,只要按照常规打法,如同日常操练一般推过去就行了,这样才能赢下那些战斗且赢得并不艰难。
到了薛举这,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薛举那三千骑兵虽然少但是精锐剽悍,都是长身大面的西北好汉,论身体素质和战技,比玄甲骑只强不弱。
而且他们显然操练日久,墙阵更熟练,也更能针对战场做出变化。
李世民只得形未得神,遇到一个形神兼备得对手,先天就吃亏。
再者说来,墙阵得威力很仰赖前排兵将的冲击力。
而这种冲击力建立在组织、士气以及将兵的武勇之上。
徐乐的玄甲骑能够每战必胜,和徐乐个人的神勇分不开。
而眼下的玄甲骑,却缺少那么个箭头人物。
留下的军将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可是比起徐乐以及他带走的那些精锐,总归是差了一筹。
而薛举却是拥有万夫不挡之勇的豪杰,此消彼长之下,两个墙阵对冲,自然是玄甲骑吃亏。
二郎之所以受伤,也是引为这个原因。
他当时是想要以亲自临阵的方式激励士气,让玄甲骑恢复斗志,凭借人数优势压死薛举,没想到事与愿违。
若不是尉迟恭那个黑炭头是舍命救护,李世民眼下多半已经死了。
看看尉迟恭的背影,长孙又是一声叹息。
这家伙身上一堆的毛病,惫懒、不懂尊卑,爱喝酒爱借钱,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怎么看都是十足的老兵痞,根本就没资格站在二郎面前。
可如果不是二郎收下他,现如今唐军恐怕连在这挨饿的资格都没有。
夏县之败,正是尉迟恭舍命厮杀力挽狂澜,拼着身受重伤也挡下薛举,让薛举那三千骑兵没能打出彻底的击溃战。
唐军虽败而不溃,最后保持建制退到柏璧。
也是尉迟恭以重伤之躯,硬挺着布置防务,把军寨修得铜墙铁壁,让后续追杀而至的突厥骑兵吃了大亏,这才稍稍遏制颓势。
若非如此,恐怕自己这些人都已经被突厥人赶入黄河喂了鱼虾。
可这黑炭头的本事也就到这了,守寨绰绰有余,破敌却远远不足。
他自己也不是薛举对手,也不会指挥玄甲骑,二郎又伤病缠身无法指挥作战,这局该怎么破?
而且玄甲骑由于自诞生以来就没打过败仗,平日里也是自视天下无敌。
夏县这一败,挫动了全军锐气。
这些日子玄甲骑的士气最低迷,士兵们嘴上不说,但是神色间的不满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是最可怕的一种情况。
兵将不满意自己的主将,上下不能同心,这还怎么打胜仗?
显然玄甲骑把战败的责任归咎于李世民,认为要是跟着乐郎君绝不至于如此。
不说他们这么想对不对,而是说既然有了这种心思,后面将帅之间又该如何相处?
光靠杀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你能封住他的嘴,还能封住他的心不成?
徐乐!唯有徐乐!长孙无忌心里琢磨着,此时此刻就只有徐乐回来,才能让军心重新振奋恢复斗志,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战胜那位西秦霸王彻底扫平刘武周的兵马。
只不过他现在在哪?
几时才能到军前?
眼下柏璧之战的胜负,关系到大唐的兴衰存亡,长孙相信李渊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掉以轻心。
徐乐肯定会带兵来支援,只是由于消息断绝,自己不知道他几时会出现,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到那时候。
消息不通,也严重影响着士气。
比起没有希望,不知道希望几时来临,同样也是折磨。
可是现如今连粮草都送不上来就更别说消息,徐乐的情况自己又能去问谁。
李世民这时候已经挣扎着坐起,忽然朝长孙无忌招呼道:“长孙你和敬德都过来,我有话讲。”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射天狼(十六)
其实李世民倒也不是真的完全不能动,薛举那一槊杆抽的狠,不过身为三军主帅李家二郎,李世民身上的铠甲也不是凡品。
三层重甲不是白穿的,薛举虽然力大无穷,但是被几层甲胄减震之后,那一槊之威总归是要打几分折扣。
脏腑确实受了点伤,但是也就是受伤并未真的碎裂破损,骨头也没断。
于武将而言,只要上阵就难免受伤,这种伤属于不轻不重。
不能说什么事情没有,但也没到太过严重的地步。
之所以卧床不起,伤势的影响只占三成,最主要的还是心情沉郁精神倦怠所致。
自从败退到柏璧,李世民就不怎么说话。
每天倒在榻上一语不发,偶尔说几句话,安排下军情,或是询问些情况随后继续沉默。
长孙无忌再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眼下听到李世民喊人,心头一喜,连忙来到床榻旁边,尉迟恭也一语不发来到另一侧。
那位老郎中识趣的离开,看着他走出营帐,李世民才道:“张翁侍奉我父子两代尽心竭力,医术品行无可挑剔,长孙你以后对他老要客气几分。
若不是他老,我怕是也不会好得这般快。”
他方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嘶哑有气无力,一副伤病缠身模样。
可是这时候声音逐渐清晰,声调虽然不高但是听得很清楚。
再看他双眸光芒渐盛,和之前的浑浊无神模样大不相同。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病情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严重。
长孙无忌愕然道:“二郎你的伤?”
尉迟恭接过话来:“这还看不出来?
早就好了!”
长孙白了他一眼,并没有作声。
尉迟恭这人缺乏作为降将的自觉,明明刚投奔过来时间不长,按说正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谨小慎微还要怕行差踏错,免得惹来新主怀疑。
他可倒好,非但没有这种谨慎,反倒是有点自来熟的意思。
也是二郎对他太过宽厚,解衣推食不说,更对他不加防范,动不动还一起探讨武艺兵法,或是同桌吃喝饮酒。
让这黑炭头有点搞不清自己吃几碗饭,居然真把军营当成自家,说话做事全不知道检点,更不知道尊卑上下礼让贵人。
自己说话他都敢顶,这还有王法么?
只不过现在不是跟他斗气的时候,将来再说。
长孙没理会尉迟恭,而是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微微一笑:“敬德这话说对了一半,我的伤确实已经好了,但是也不算是早好。
若说上马厮杀,其实还是有点妨碍。
不过不至于像病秧子一样倒在床上不能动弹,更不至于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其实张翁也不是看不出来,但是我就是不睁眼,他有什么办法。
只好把上好的药材,浪费在我这么个没病的人身上。
他老嘴上不说心里有气,你这时候再气他,仔细老实人发火!”
“那你这些时日为何……”尉迟恭忍不住道:“这还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