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这些人还指望着高欢会派兵到河东,所以他们根本不愿意轻易站队,甚至连私下里提供粮草都不乐意。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要开拓进取,只能靠自己的拳头打出一片天来!
在河道大族中转了一圈后,苏绰回到了蒲坂城,向贺拔岳禀告河道的动向,正巧长孙俭等人也几乎是在前后脚的功夫返回,于是贺拔岳又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商议大事。
……
书房里,贺拔岳凝神看着长孙俭问道:“玉壁那边的情况你们也去看了,到底应不应该筑城呢?”
长孙俭对着韦孝宽使了个眼色,韦孝宽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他在玉壁考察的时候,画下来的草图。
城池要怎么安置,周边的地形如何,他一路上都有思考,几次改变草图,现在这个算是“最终版”,要不然他也不敢拿出来。
“主公,玉壁不仅适合筑城,而且这里,应该是我们跟高欢搏斗的关键节点了。以末将的浅见,在此地筑城后,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将河东的钱粮纳入府库。
不仅能解关中的燃眉之急,而且还可以更进一步,以玉壁为基地,窥伺平阳,甚至占据平阳后,继续东进攻略晋州。变被动为主动。”
韦孝宽一番话说得贺拔岳心花怒放。
好不容易压住内心的激动,贺拔岳转过头看着苏绰询问道:“河东的世家大族,究竟是怎样一种态度?”
还能怎么样,躺平摆烂了呗!
苏绰微微一笑道:“还能有什么态度呢,跟那死掉的猪羊一般,根本不怕开水烫。”
借粮是不可能的,出兵也是不可能的,跟高欢打小报告更不可能,总之啥废话也别多说,我就当你没来过。
这态度可谓是经典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果然如此么……”
贺拔岳还以为自己名声很好,那些人一听到他派人来借粮,就会纳头就拜呢,果然还是刘益守更了解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大户。
“主公,玉壁筑城,势在必行。没有粮草,那就千方百计的去筹集粮草。等我们堵住玉壁这个口子,然后苏先生再去河东转一圈,相信那些冥顽不灵的世家大族,会改变主意的。”
长孙俭不动声色的说道。
此人在历史上就是宇文泰的谋士之一,并且策划了进击江陵的行动,干掉了梁元帝萧绎。
“庆明(长孙俭表字)言之有理。”
贺拔岳微微点头,办事确实是得这么办。堵死了玉壁,然后刀架在那些世家大族的脖子上,问他们家还有没有粮草!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毕竟河东盐池并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河东盐池自春秋时期开始,就是关中食盐的稳定补给源。
刘益守前世的历史上,在蜀地没有被占之前,河东盐池几乎是供应了西魏和北周所有的食盐需求,哪怕把河东大族全杀光,贺拔岳也要把河东盐池拿到手中。
要不然,贺拔岳还得花钱向河东世家去买盐,那种事情,想想心里就闹得慌,怎么能忍?
“诸位以为如何?”
贺拔岳环顾四周问道。
见众人都是微微点头,一致同意,他这才叹了口气。
“看来修筑玉壁城大家是没什么要说的了,那么……”贺拔岳看了看书房内的几个人,一时间犹疑不定。
修不修玉壁城,没人提出反对,这是铁板钉钉的。
但要不要修是一回事,怎么修,派谁去修,则是另外一回事。知易行难,便是这个道理。知道玉壁城重要,还能把城池真正的修起来,才是真汉子。
知道要修,却没法修成功,那只是思维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那么,谁愿意去修玉壁城?”
贺拔岳沉声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实际上,在场众人除了韦孝宽外,其他的都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主公若是不嫌弃,那在下带兵去玉壁修城吧。”
韦孝宽拱手请战,语气甚为坚决。从他画地形图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几乎就只有他自己可以办。像达奚武这样的糙汉子,上阵杀敌是没问题的,领兵打仗也够格,但是修筑玉壁这样的城池,真是难为他了。
贺拔岳军中,像达奚武这样的人,数不胜数,一抓一大把。但是懂军略战略的人却不多,会修城池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他算是矮子里面拔长子了。
“嗯,这样啊。”
贺拔岳叹了口气,不知道要不要同意韦孝宽的请求。
这次去筑城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高欢的人马发现,一场大战肯定是少不了的。平阳城就在玉壁的正北方,修建城池这么大的动静,难道高欢的人马都是瞎子么?
到时候一旦打起来,负责修城的人可就惨了!
“这次行动会非常危险,甚至有可能半途而废,你还这么坚持么?”贺拔岳叹息问道,他心中也认为韦孝宽是合适的人选,但做一下姿态还是很有必要的。
“回主公,在下以为,若是能够想办法混淆高欢的视听,筑城应该不难。听闻高欢欲要为儿子报仇,南下入侵梁国。不如让高欢下定决心南下,这样的话,我们自然可以趁此机会筑城。”
韦孝宽十分自信的说道。
“噢?你有什么办法?”
贺拔岳顿时来了兴趣。平日里韦孝宽就馊点子多,虽然很多都没什么大用,但也看得出此人是个会用脑子办事的人。
“回主公,只要派人去邺城聒噪,编个童谣,说鸩鸟北侵,灭高者刘就可以了。再添油加醋的说高欢懦弱,世子被刘益守射瞎一目而不知道报仇,不堪为主。
相信高欢会有动作的。”
韦孝宽一脸自信的说道。
鸩鸟是一种羽毛且美丽有毒的鸟,历来代表不详,让各朝统治者们十分反感痛恨。西晋时期,皇帝就专门颁布了法令,南方独有的鸩鸟一经发现应立即捕杀,更是不准任何人将鸩鸟带到北方。
谣言暗示刘益守就是鸩鸟,如今要到北方来兴风作浪,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
只要高欢带兵南下去找刘益守的麻烦了,那么就不必担心他派兵攻打玉壁了。毕竟,高欢的兵马粮草也是有限的,怎么可能一边大举南下梁国,一边还来河东找贺拔岳的麻烦呢?
“妙啊,那就多管齐下,苏先生,这件事你来安排吧。”
贺拔岳拉着苏绰的袖口说道。
“请主公放心,筑城需要的材料,民夫,属下都会调配妥当。”
苏绰双手拢袖,对着贺拔岳深深一拜。
……
早上在办公,中午在办公,晚上还在办公。
一连几天,刘益守都在书房里批阅各方面的文案,修改条令,忙得头晕眼花的。
这天刚刚入夜,他终于把今年秋收的各种事项都处理完毕了,一个人瘫倒在书房的木板上“仰望星空”。
“杨小广大概是因为觉得努力也没什么用,所以最后就到扬州去摆烂了吧。”
刘益守心血来潮爬起来,来到墙边,双手朝地,靠着墙倒立起来。
正在这时,他看着羊姜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不得不说,妹子倒着看,似乎和从前颇不一样。特别是胸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益守觉得羊妹子的胸口比初见的时候“伟岸”了不少。
“呃,好哥哥啊,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呢?”
羊姜蹲在地上,看着刘益守的怪异姿势,想笑又拼命忍着,用手指戳他的脸。
“当你想哭的时候,只要倒立起来,这样原本要流出来的眼泪就流不出来了,以後如果想哭就倒立吧。”
刘益守看着羊姜,“深情”的说道。
“这话好恶心哦,唉,罢了。你就慢慢倒立吧,这个月府里的支出我丢你书案上了啊。”
羊姜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怀里的册子放桌案上就要走。她又不是萧玉姈,刘益守这种话对她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刚走几步,羊姜回头看了刘益守一眼,发现对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她走过去好奇的问道:“这么玩不累么?你立着多久了?”
“我动不了了,你快扶我一下。”
刘益守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
第470章 艰难的抉择
“扶我一下,扶我一下,我这老腰诶……”
好不容易才从倒立状态恢复过来,刘益守一边舒展身体,一边揉着腰,似乎刚才复原的时候扭到了。
“啧啧,手握雄兵的刘都督,居然在书房里倒立,把腰扭了,说出去谁信呢?”
羊姜一边调笑,一边坐到地上,让刘益守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休息。这次刘益守没有不老实的在她身上乱摸,所以羊姜知道,自己的男人这次是真的累坏了。
“阿郎是真的累了吧,从去年开始不是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这么多事情你一个人做,很累吧?”
她把冰凉的小手放在刘益守的额头上,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的枕边人,脸上露出些许沉溺和微醉的表情。
“大争之世,没有休息这样的说法。像于谨和王伟他们,其实都有退路,无非混得惨一点。可是我若是退了,身后便是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我死不要紧,还会连累你们一起,我哪里有资格说休息呢?”
刘益守叹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高欢的动向成迷,对方究竟要不要南下,现在依旧是无法判定。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刘益守也是被搞得有些莫名焦躁。
高欢来或者不来,他这边的应对方法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高欢不来,刘益守打算近期带兵南下收复临海郡(浙江台州)、永嘉郡(浙江温州),扩大梁国的地盘。
这两个沿海的州郡并非完全实控,当地豪强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之前刘益守刚刚入主建康,没时间搭理这帮混球。如今可以腾出手来,正是收复失地,收拢人心,树立权威的时候。
并且近期刘益守听闻广州那边的豪酋和当地的萧氏宗室勾结,蠢蠢欲动,似乎有裂土封王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萧映和陈霸先在其中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但从长远看,也不能听之任之,放纵不管。
这些事情千头万绪,每一方面都要考虑到,刘益守当然会觉得很累了。
“伤心的时候,倒立的话,是不是眼泪就不会掉出来了?”
羊姜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跟他们刚才聊天的内容完全没关系。
“建康赘婿都能十万兵马围城,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哪天你想哭了,自己倒立试试不就好了?”
刘益守没好气的说道,羊姜的好奇心极重,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已经是当母亲的人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
“阿郎,伱真的是自学成才的么?”趁着对方状态不好,羊姜把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抛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问呢?”
刘益守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看我父(羊侃),虽然别人都说他很会打仗很有本事,但实际上他既贪财,又大手大脚的,还非常好酒好色,到了建康以后已经有十几个美妾了。
我父自幼就有名师教导,可你却比他这个一把年纪的人做得好多了。都说年少轻狂,阿郎为何就可以这么稳重呢?”
羊姜一直都觉得刘益守最厉害的地方,不是聪明能干,智谋超群。那些都是外人对刘益守这个人的看法。
羊姜作为枕边人,她认为他的最大优点,就是非常的冷静克制。
他可以喜欢某个东西,但说不碰就不碰。不跟下属庆祝的时候就不喝酒,忙碌起来就不碰女色,收放自如。他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捆住,乃至上瘾不能戒断。
这一点就连羊侃也办不到,就更别提高欢之流了。刘益守究竟有没有名师教导,羊姜很是怀疑。要说自学成才,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很多东西,如果你以前已经见识过很多,那么哪怕现在摆在眼前,也变得索然无味了。那些不过是虚妄和幻影罢了。
世上没有不死之人,当我们临终的时候,回想一下这辈子是怎样过来的,做过的那些事情如果值得骄傲与回味,那么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我现在已经爬到了很高的位置,如果不能为天下人做点事情,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业。
那么等老去以后,我心中定然无法平静自在,定然会懊悔欲死。
比起这些来,那些喝酒吃肉,风花雪月什么的事情便是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
刘益守慢悠悠的说道,伸手摸了摸羊姜的俏脸。
上辈子他本身就应该算是已死之人,如今活过来到这里走一遭,好不容易走出一条血路,怎么能半途而废,自甘堕落。
这是穿越者应有的傲气与自信。死过一次的人,总会看透某些人某些事。
“知道了,我不问了。阿郎,你睡一会吧。”
羊姜轻柔的把手盖在刘益守的眼睛上,温吞如水的喃喃说道:“等哪将来天下太平,等我们都老了,你带我扬帆出海,去海上钓鱼可好?”
“好,那就一言为定。”
刘益守有口无心的轻声说道,意识逐渐模糊,陷入沉睡之中。
……
虽然孙腾等人都是极力建议高欢不要出兵梁国,认为现在出兵的时机非常差。但高欢心中有口恶气没出,十分郁结,念头根本不能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