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哦?是陈平?我还以为是贾谊呢。”
“贾谊也还不错,不过,他的政策对比陈侯还是太简陋了,两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不过,他也在办事,不像陈侯,过的倒是很悠闲,他的那个孙儿不是来了吗?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寻常的带孩子老头……朕前天在街道上见到他,都不敢认……”
“他牵着孙儿的手,还扛着一袋子麦,说是从坊市回来,朕都吓了一跳,他自己有那般才学,非要让孙子前往县学,说是让他结识更多的朋友,他没事,就在县学那里等着孙子放学……听闻县学的官吏还因为孩子的事情训斥了他一顿,他都没有发火……这日子倒是令人羡慕啊。”
陈平如今的退休生活,不知是多少人所渴望的。
吕后却是长叹了一声,询问道:“他的病情如何啊?”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痊愈了,太医说他还在服药……具体情况他也说不好。”
吕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陈侯向来是个高傲的人,他便是病重,你也是看出来的,要多安排太医令在他的府邸长住,确保他的健康……想出这么多的政策并不容易,推行起来之后遇到诸多的阻挠也得他来解决,他这操劳半生,总不能晚年还是如此啊。”
刘长挠了挠头。
“我知道的,我先前就不愿意让他当官,可是他自己上书,非要请任,我又不能反对……且等食货府的事情进行正轨吧,稍微平稳了,我就罢免陈侯的官职,让贾谊正式取代他……”
吕后赞许的点着头,“这是最好的。”
……
刘长跟吕后的抱怨,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倒也不全是假话。
如今袁盎去了赵国,没有人再帮着刘长整理奏章了,这整理奏章,进行区别,审核,处置,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原先的晁错,袁盎,都算是大汉顶尖的人才,可以勉强进行,可他们两人都去忙了别的事情,这些就落在了刘长自己的头上,大半夜,刘长还是坐在新殿内,看着案前的奏章发愁。
“陛下,无恙?”
刘长抿了抿嘴,拳头被捏的咔咔响,最近这段时日,让刘长最恶心的就是这句话了。这是简单的问候,其实奏章的成分是很繁杂的,像县级的官吏也可以向皇帝上书,不过,若不是点名了要提交给皇帝,那就可以由大臣们来查看,可到了郡级,庙堂级,以及诸侯国级,这个上书就得皇帝亲自过目了。
因为里头可能会涉及到很多庙堂的核心机密,因此没有人能代替皇帝来查看。
这些郡级的地方官员们所发来的奏章是真的很多,大概也是因为如今大汉的郡实在是太多了。
而他们不少人,千里迢迢的发来奏章,就是单纯的跟皇帝寒暄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整个奏章就是“陛下,无恙?”
简单来说就是:陛下,您好吗?
这并非是郡官闲的没事干,这就是所谓的君臣之礼,儿子要拜见父亲,大臣要拜见皇帝,若是因为距离而不能拜见,那就得通过书信来拜见问候,否则就是对皇帝的不敬。
可对阅读奏章的人来说,这就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刘长已经暗示明示了很多次,让他们不要这么做,可这依旧改变不了大臣们对他的爱戴(zhemo),他们依旧是我行我素。
即便是这样,刘长还是提笔写道:“已阅,朕无恙,卿一月四次拜见恭问,朕欣慰,卿安心办事即可。”
刘长回复完,又打开了下一篇奏章。
“陛下,无恙?”
刘长开始有些暴躁了。
“你无恙?你无恙?你无恙?你无恙?”
一连回了五个你无恙,刘长将奏章丢在了一旁。
随即打开了下一篇奏章。
“陛下,无恙?”
“老狗!!!”
站在新殿门外,官吏们都能听到皇帝的咆哮声,以及打砸木案的声音。
当然,奏章也不都是清一色的问候,还有的是禀告地方情况的,像下雨,刮风,通常也是要写的,因为这些事情跟农桑息息相关,还有就是一些成果,弹劾,建议,还有问策。
例如这位陇西的郡守。
“陛下,陇西有群盗八十三人,为患!”
“陛下,陇西有群盗八十三人,为患!”
他将这个消息连续禀告了四次,刘长都不由得揉着额头,批复道:“有盗就诛杀,这种事告诉朕做什么呢?!”
可很快,这位再次上书,“陛下,陇西有群盗八十四人,为患!”
“不是让你清剿吗?!这怎么还多了一个呢?!!”
大概是因为这些奏章很多不是他们亲自提笔,而是身边的官吏代笔的缘故,因此有这种反复上奏的情况,当然,有的干脆就是跟刘长聊家常,例如滇国太尉柴奇的奏章。
“陛下,我成家了!”
“已阅,是谁家女子啊?”
“陛下,我成家了!!”
“我特么知道了!我问你呢,是谁家的女子??”
“陛下,我有儿子了!!”
“嗯???”
一些地区距离庙堂很遥远,他们每隔一段时日就发,可奏章最后到皇帝手里的时候,就容易出现一些时间上的误差……原先的刘长不需要看奏章,只需要写信来折磨他们,而如今风水轮流转,奏章必须要他亲自来看,受折磨的人就变成了他。大汉如今的疆域极为庞大,超过了任何一个时期。
官吏体系更是庞大,光是郡守就比高皇帝时多了一倍有余。
奏章就成为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放下了手里的奏章,刘长揉了揉额头,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连跟曹姝一同造娃的时日都没了,白天要狩猎,喝酒,吃肉,去街上看美人,晚上还得回来连夜批阅奏章,这般勤劳,自己是遭不住的,必须得要想个办法啊,袁盎走了,晁错那厮又得忙大事,这上哪里再赚人进皇宫呢?
刘长迟疑了片刻,即刻叫道:“禄!!!”
吕禄一直都是守在门外的,听到皇帝的声音,即刻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是苦涩,进来就忍不住说道:“陛下,我不行啊,我处置不了奏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整理,如何……”
“放屁,你就是想要办,也得有那个办事啊!”
刘长打断了他,不悦的说道:“迅速将庙堂内三十岁以下,千石以上的官吏名单整理出来,拿给朕来看!”
“唯!!!”
吕禄得知不是让自己来处置奏章,便松了一口气,即刻答应。
刘长这才又问道:“先前跟你说的钱庄的事情,你操办的如何了?”
吕禄低着头,难为情的说道;“我跟陈公没有什么交情,他得知我是因为私事,态度就冷漠了许多,不肯再提了……”
刘长复杂的看着他,“愚蠢啊,你就不能骗他?就不能说是朕的意思?你是朕的近侍啊,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懂得利用吗?运用你这层身份,他敢不给你办事?”
吕禄的脸色却瞬间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的说道:“陛下,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绝对不能用自己的身份来谋取便利,哪怕是陛下所交代的事情,我也不能如此。”
“蠢物,出去吧!”
刘长不悦的将吕禄赶了出去,在吕禄低着头离开的时候,刘长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笑容,他这个兄弟啊,虽然不像其他群贤那么有才能,可是,他也是有着闪光点的。
刘长写了封书信,令人送到尚方府去。
晚上,吕禄刚刚回到了家里,还没来得及吃饭,陈陶就找上了门。
陈陶如今是墨家的魁首,地位极高,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他被称为天下最显赫的匠人,因为他是大汉实打实的四千户彻侯,这爵位也就比周亚夫差了一点,甚至都追上了开国的那些大臣们。
自从刘长增加了新发明在爵位提升里的比例之后,像陈陶这样的高爵位匠人其实出现的很多,在渔阳,就有个十九岁的匠人,因为做出了往复式活塞风箱,直接连升了八级爵位,在一天之内,就是乌鸡变凤凰,引起了巨大的影响。
吕禄第一次找到陈陶的时候,陈陶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太好。
身为墨家,其实陈陶他们是不太喜欢吕禄这样的肉食者的,得知他要让自己想办法为他解决私事,陈陶更是不悦,只是应付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在离开之后,就没有将吕禄的话放在心上,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如今,陈陶的态度明显的不同了,恭敬了很多。
看到他的样子,吕禄心里就明白,这是陛下发话了。
“来,请坐,请坐……”
吕禄笑呵呵的邀请陈陶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又令妻端来饭菜,陈陶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很是直接的询问道;“您是需要一个防伪的办法对吗?”
“对,我需要纸张上的防伪,得确保任何人都无法仿造才可以……是这样的,我想设立一个钱庄,相助如今的食货府……可是这个凭证成了大问题,若是让他人轻易伪造了,那就是大麻烦了……”
吕禄很是认真的说着,眼里满是迫切。
他在这方面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他能做出来的东西,人家肯定也能做出来。
陈陶抚摸着胡须,听着吕禄的讲述,他大概也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从纸张和花纹来想办法了,首先就是纸张,我麾下曾经有个老匠人,在改进纸张的时候,做出过一张截然不同的纸,他在纸帘上用线精心编成了纹理,使其凸起于帘面,抄纸时此处浆薄……成后,纹理发亮并且呈现于纸上,看着很是美观,只是,不方便书写,徒为装饰,以为无用……”
“啊?!真的有这种纸?!”
第519章 长老爷的外交天赋
因为尚方每年从庙堂所领取的援助相当之多,群臣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尚方,因此尚方各位的注重新发明的实用性,对于一些花里胡哨,却对国家没有什么作用的东西,他们是不会进行钻研的,哪怕是无意间做出来了,也不会对外公布。
这些不实用,但是能起到装饰作用,或者具有娱乐性的东西,会引起群臣的污蔑,认为尚方府利用这些技巧来蛊惑君王,不干正事,影响声誉。陈陶这样高爵位的匠人出现,严重的影响到了士人的地位,士人对此很是不满,我们辛辛苦苦求学几十年,最后爵位和社会地位甚至还不如这些玩木头玩铁的,情何以堪啊?
士农工商,这都要变成工士农商了。
陈陶在这方面一直都是很谨慎的,可是对尚方曾经做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却记得很清楚,很多东西,在原理是共同的,这些小玩意,在某些方面也能起到参照的作用。
在听到吕禄的需求之后,陈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小玩意,装饰性的纸张。
这纸张是在改造纸张的过程之中被做出来的,只是因为没有实用性而被雪藏起来,但是,此刻好像不同了,若是吕禄的钱庄需要外人无法伪造的凭证,那这装饰纸就是最好的替代品,这东西只有尚方的那位老匠人知道做法,制作技巧还不曾流露出去。
虽然做法并不困难,但是尚方可以对此进行再加工,以如今尚方的实力,想要将纸张的制作工艺提升到外人无法模仿的程度,这并不困难。
吕禄顿时就坐不住了,拉着陈陶的手,非要亲自前往一观。
陈陶只好跟吕禄上了车,两人朝着郊外的尚方府匆匆赶去,坐在马车上,吕禄笑着说道;“当初陛下对尚方格外看重,言尚方有神仙之法,能成人所不能成,我还不太在意,只当是陛下言过其实,没有想到,尚方之能,果然是深不可测啊,能成人所不能成,果然没有说错!”
陈陶却说道:“实际上,能成人所不能的是陛下,尚方如今的诸多成果,很多都是当初陛下亲自设计过的,陛下多国事,在匆匆设计之后,就交予尚方来钻研,否则,若只是尚方自己来钻研,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成就……”
这句话,若是讲述给旁人听,大概只会觉得陈陶是在奉承皇帝,可是一直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吕禄却知道,这厮说的是真的,他没有说谎,吕禄也不知道自家皇帝哪来那么多的奇思妙想,无论是在自己的经商领域,还是这些尚方府的科研领域,皇帝的想法那是用之不竭的。
他亲自设计过的新发明数量高达三百多个,只是,亲自参与研究的却很少,熟悉刘长性格的吕禄却不太理解,明明那么的喜欢功劳和成就,为什么皇帝不直接自己完成呢?难道他只记得成型之后的物品,却忘了如何去做?这怎么可能呢?能设计出来,却不会做,这也太奇怪了。
两人正聊着天,吕禄看着前方的道路,他眼尖,看到了什么,急忙叫道:“停下车!”
马车急忙停了下来。
吕禄跳下车,急匆匆的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几个人,走进了最里头,一把拽住了樊市人,惊讶的询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人群之中,樊市人看起来有些狼狈,衣裳很脏,还破了几个口子,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的,吕禄猛地看向了对面,却是看到了几个浑身弥漫着酒气的人,这些人身材高大,吕禄从他们穿的鞋履,就轻易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些都是些年轻的军中中层将领,此刻,他们还是在骂骂咧咧的。
樊市人无奈的说道:“这几个人喝醉了,在酒肆饮酒之后不给钱,殴打店家,我正好路过,前来劝阻……”
吕禄脸色大变,冷冷的看着那几个醉鬼,“来人啊,将这些人抓起来……丢到廷尉!”
护送着吕禄前往尚方的几个家丁即刻出手,也就是这些人喝了太多酒,神志不清,被家丁们轻易制服,捆绑了起来,樊市人将他们所欠下的钱交给了店家,店家却不敢太受,连连再拜,吕禄呵退了众人,拉着市人走到了一旁。
“几个醉汉,怎么还让你吃了亏呢?”
“我并未动手,只是劝阻他们……他们却与我动手。”
“哎,你啊,还帮他们给钱……你认得他们?”
“想来是亚夫麾下的将领,只担心会牵连到亚夫,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闹的太大……”
吕禄却很生气,“放屁,亚夫治军甚严,麾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将领?你还是回去上点药吧,我会处置好这件事的。”
在处理好事情后,吕禄上了车,与陈陶继续前进。
陈陶疑惑的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碍!”
两人很快就赶到了尚方府,进了大门,吕禄就不能继续前进了,尚方府是有三层的,最外的那一层是迎接外人,乃至匠人的休息区,可再往内,就是一些重要的研究,任何人都是不能进去的,除非得到陈陶的授权,吕禄就在外头等候着,过了许久,陈陶方才拉着一位匠人前来,三人一同进了内屋。
这匠人就是新纸张的发明者,他疑惑的拿出了珍藏起来的纸张,递给了吕禄,吕禄则是激动的看了起来,果然,这纸张从触感来说,就与寻常的纸张不同,放在半空中,依稀能看到里头的水印,在历史上,这种纸张的诞生时日尚未确定,真正流行是在隋唐时期,在后来发行纸币的时候,这东西起到了一定的借鉴作用。
那匠人也是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这个东西还能有什么作用,对比寻常纸张来说,不方面书写,造价还高,算不上是什么改进啊。
“不错,不错啊……”
吕禄激动的抚摸着那纸张,随即看向了那匠人,询问道:“能否将这东西做的更加精致,变得他人无法伪造?”
匠人点了点头,“可以增加原料,多重打压,不过,这么做会提高造价,这有什么作用呢?”
吕禄笑了起来,“有用!有大用!!!”
“要是这件事能成,你起码能升四个爵!”
……
“真的不需要朕亲自过去吗?”
此刻,刘长正坐在厚德殿内,周围是张不疑,栾布,季布,周亚夫等心腹们,他们正在商谈着身毒的事情,巽伽愿意归顺大汉,这对大汉来说,算得上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了。
大汉目前在身毒是没有推进的力量的,巽伽的归顺,能更好的推行韩信的蚕食之策,这是大汉打开身毒的第一步,必须要没有任何的遗漏。
西北有专门负责外交的冯敬,还有大军在手的韩信,想必是不会有什么遗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