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高祖 第663章

作者:历史系之狼

刘长是不能参与进来的,这件事还是得由三公九卿来定夺。

“文字如何?”

商讨刚开始,陆贾便是语出惊人。

原本还在心里背诵着自己所准备好的词,准备在这次定夺中大放异彩的官员们顿时就愣住了。

什么玩意??

文皇帝??

陆贾平静的看着众人,认真的说道:“大行皇帝为人仁义,聪慧,有尧舜之德,兼汤武之才,文字如何?”

群臣顿时就沉默了,这该怎么说呢,说大行皇帝有点配不上文字?这不是给陛下上眼药吗?

张不疑忽然开口说道:“大行皇帝虽有德行,只是亲政时日极短,或许还有更加适合的谥号。”

群臣松了一口气,有张不疑来出头,那他们就敢跟随了。

张不疑此刻看向陆贾的眼神也是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个人与陛下的关系不错,他也不知这人提出个文字是受到了陛下的暗示,还是说出自自己的本心,陆贾在群臣里,算是很推崇太上皇的那一批人了。不过,无论是陛下的指使还是他自己的想法,文字都不能给大行皇帝,这是我家陛下早就预定好的,头号的谥号,岂能给了别人呢?虽然大行皇帝有德行,知道禅让其位,但是文字就有些超过了,除了我家陛下,谁还能配得上这个文字呢??

看到张不疑颇为坚定,陆贾长叹了一声,没有言语。

“大行皇帝为人宽厚,行事以仁,仁皇帝何如?”

“大行皇帝慈惠爱亲,岂能不曰孝?”

“孝仁皇帝如何?”

“尊贤让善曰恭!可谓孝恭皇帝!”

“非也,柔质慈民曰惠,孝惠皇帝!”

群臣顿时开始争论了起来,以刘盈的为人,显然不太可能会给他恶谥或者平谥,要给就给上谥,但是刘盈怎么说呢,论成就,不太明显,所能称道的就是他的仁慈,孝顺,谦让,宽厚等品格,而附和这些的谥号又极多,这便使众人争论不休,群臣还是非常重视这个环节的,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可以点评自家君王的时候了,不会被问罪,可以自由的说出皇帝的优点和不足。

而且这还是一个增加自己威望的好机会。

刘盈跟刘长基本就是相反的,刘长成就很惊人,个人道德就有点堪忧……刘盈在道德方面很突出,成就上就有点堪忧……

张不疑并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只是安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他们拿出了四个选项,分别是孝仁皇帝,孝恭皇帝,孝惠皇帝,以及孝德皇帝,而要在这四个里头再选出一个,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群臣争论不休,就是无法统一看法。张不疑待了许久,然后找了个机会离开了这里,直接走向了厚德殿。

当张不疑走进厚德殿的时候,刘长正在跟吕禄交代着什么,看到张不疑走进来,他急忙询问道:“如何?提出了哪个字?”

“还没商谈好,说了孝仁,孝恭,孝惠,孝德……大概是要在这四个里选一个。”

刘长念叨了几遍,“嗯,没有不长眼的吧?”

张不疑急忙摇着头,“大行皇帝有德行,并没有大臣指责非议……”

刘长颇为满意,“这四个谥号都还不错,我兄长向来有德操,群臣们一时间无法定夺,哪怕商谈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正常的,就是不知以我的德行,等给我定夺谥号的时候,群臣得商谈多少天,只怕所有的美谥,都可以用在我的身上!难以定夺啊!”

张不疑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所有的美谥都不足以形容陛下,到时候,真不知该如何定夺……”

若是别人这么对刘长说,那吕禄一定会认为这个人是在嘲笑刘长,可张不疑这么说,那吕禄就没话可说,这厮肯定是真的这么觉得。

看着两人开始为美谥太多不好为自己定夺的事情而发愁,吕禄的神色很是复杂。

刘长忽然问道:“禄,你觉得呢?”

“臣以为……定然会争论很久,只怕还会因为定夺谥号的问题而打的头破血流……适合陛下的谥号……实在是太多了。”

刘长跟几个心腹压根就不忌讳商谈这些事情,因为刘长看的很开,而这些心腹们也都了解自家的陛下。

刘长朝着吕禄挥了挥手,很满意他的回答。

“好了,你先去忙吧,莫要忘了我所交代的!”

等到吕禄离开后,刘长示意张不疑坐过来,他直接用手搂着张不疑的肩膀,严肃的说道:“在夏国修建陵邑的事情,我可是全权交给你了,你莫要耽误时日,今日就出发,前往夏国,统筹各地的人手,开始着手建设吧,位置什么的,都由你来定夺,反正你明白为什么要修建这座邑城就好……这是我兄长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不能有半点差池!”

“臣领命!!”

两人又商谈了下修城的事情,说了片刻,张不疑这才起身,“臣今日便出发,臣不在长安的时日里,请陛下照顾好自己,莫要再这般忙碌了……”

张不疑走出厚德殿的时候,门口的几个郎中急忙附身行礼送别,唯独有一人,高高仰起头来,看向张不疑的眼神颇为不屑。

张不疑看向了那人,“你是何人?”

“主父偃!”

“哦……我听说过你,我进出厚德,众人皆拜,为何唯你不拜?”

“公实乃奉承小人,不知忠义!陛下失其至亲,公不前来拜见,却要等到现在才来,何以对得起陛下之厚爱呢?!”

张不疑恍然大悟,然后对着一旁的甲士吩咐道:“将此人关进牢狱内,鞭二十!等我回来再释放。”

主父偃大惊,高声叫骂着,就被甲士给拖走了。

……

皇宫里的悲伤氛围,让向来活蹦乱跳的刘赐都变得乖巧了不少。

刘赐在近些时日内没有再外出游玩,整日都是陪伴在阿母的身边,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国家得到了一个邑城而欣喜,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这城。

小公主则是被送到了太尉那里,刘长不愿意让小公主看到太多。

刘勃的外出计划也只能暂时搁浅。

对刘盈的妃子,刘长没有选择将她们赶出去,而是给与了她们选择,若是愿意回家的,可以送回自己的家乡,当然,若是愿意留下来,可以继续待在自己的宫殿内,而刘盈的诸多子嗣,也都封了爵,除却刘祥这个早已封王的嫡子,刘盈其实还有一个嫡子,也是与大曹所生的,叫刘朝,年纪尚小,刘长就封他做了张掖王,将河西国内的张掖郡封给了他。

也算是封到了他哥哥的身边。

自从刘长登基之后,还不曾有全国郡守以及诸王一同前来长安的情况,刘长也是提前做好了准备,要借着这次召集众人的机会,推行一些很早就想要做的事情,了解一些地方的情况,见一见许久不曾相见的众人。

而做好准备的人却不只是刘长。

在御史府内,众人坐在下方,安静的看着晁错。

上次的谣言,说晁错期待太上皇死掉,这样就可以召集天下的诸侯王,一网打尽。

虽然这个是谣言,但是还是有点道理的,诸侯王在长安,是斗不过三公的,若是在地方上,还能借着天高皇帝远来抗衡,可是在这城池里,三公随便调用几十个甲士就能抓住他们。

晁错却不敢表现出半点欣喜或者期待。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众人,提醒道:“虽然诸侯国是一定要削弱的,但是现在是大行皇帝驾崩的时候,并非是削藩的时机,诸王很快就要到达长安了,在这段时日里,诸君莫要糊涂,避免与这些人起什么争执……若是无意被人抓住把柄,坐实了过去的谣言,那整个御史府都要遭受大灾厄了。”

众人也都明白晁错的意思,答应了他。

果然,在被背刺之后,晁错还是谨慎了不少,至少不会乱来了。

陶青有些不悦的说道:“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晁公向来都是说什么为了天下而要舍身取义,如今何以如此害怕呢?”

“天下的郡守和诸王都要前来,各个府邸都在准备,想要完成自己的想法……我们御史府平日里叫的最大声,此刻却什么都不做,难免被小人所耻笑啊。”

晁错眯了眯双眼,“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呢?”

“对付不了诸侯王,那不是还有郡守吗?”

“你们可莫要忘了,御史府的职责不是削藩,而是整顿吏治,说吏治,如何能避得开这些郡守们呢?”

“诸侯王要限制,郡守自然也要限制,有些郡守,在自己所在的郡内,俨然就是诸侯王的模样,以郡为国,肆意安排自己的亲信,难道能危及庙堂的就只有诸侯王吗?”

“可郡守是庙堂所委派的,难道还要限制他们吗??”

陶青急忙开口询问道,晁错瞥了他一眼,“我倒是忘了,陶君的家,跟很多郡守都有亲……”

“晁公!!我也并非是因私废公之人!!只是这郡守乃是为天子治理地方,与诸侯王可不同,您要对付他们,这难道不是在对付陛下吗?!”

“呵,对付陛下?”

“陛下让他们治理地方,可不是让他们搞什么以郡为国的。”

“还学诸侯王征召地方的名士,肆意安排他们的官爵,过去庙堂让他们举荐有用的贤才,他们就举荐自己的亲戚,后来不许举荐亲戚,他们干脆互相举荐……陛下废除举荐法,他们就开始自己征召,不举荐给庙堂,直接自己安排……这样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局面?这难道不是需要改正的地方吗?诸侯王都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现在有考核法,就得杜绝郡守的举荐,征召……甚至还得防备他们在考核里动手脚,泄露题目,弄虚作假……要遏制地方,首先就是不能让他们轻易的聚集人才,只要各地的人才是心向大汉的,就不足以动摇国本。”

陶青皱着眉头,没有反驳。

晁错却感慨道:“地方郡守的权力太过庞大,尤其是这个举荐征辟……先秦之法,在当今脱胎换骨,出现了新东西啊……这些被举荐和征辟的人,自以为是对方的门客,对外自称什么门生故吏,其实就是过去的门客……他们不以自己为汉臣,先为举荐征辟人之臣,再为陛下之臣……此例尚且诞生,若是坐视不理,就会迅速壮大。”

“到以后,豪族之中,难免出现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呼而天下应的情况。”

“通过郡守来打击诸王也没错,但是不能将如此利剑交予地方,交予豪族。”

晁错说的有模有样的,其余官吏却只是面面相觑。

“晁公啊……您是不是有点太过……”

陶青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沉思了许久,才补充道:“太过谨慎了?过去各国都是采用举荐的方式,不让名士贤才蒙尘,而官员征辟的事情,也不是当朝才有的,您要废除这些,那地方上的贤才如何能闻名与庙堂?官员到达地方,没有自己的势力,要如何治理地方??难道要被当地豪强所架空吗??”

“至于您所说的什么豪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怎么可能呢?光是举荐和征辟,就能造成这样的局面吗?”

晁错板着脸,“我说的都是对的,我不会说错。”

“若是地方的贤才觉得自己没有名气,就前来太学,参与太学的考核,或者参与官职的考核,若是官员到达地方后无法治理地方,那就辞官!!!”

“堂堂一郡之首,若是沦落到被豪强所欺辱的地步,要他何用?!”

陶青抿着嘴,“这件事,我是不能同意的,我定然会上书给陛下!”

晁错很是不屑,“你尽管去上书,陛下自知对错!”

御史府内部的会议,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当晁错走进书房,开始提笔书写的时候,一直都在认真聆听的张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光是举荐和征辟,就能造成这样的局面???”

晁错本来想训斥他,却又忍住了。

“只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只要有可能,哪怕可能性再小,也得想办法去修正,很多疾病,刚出现苗头的时候就要去治理,否则,等到根深蒂固,病入膏肓,就无法根治了。”

“我知道了。”

张汤正要再次询问,却有下人走了进来,苦笑着对张汤说道:“夏王又来找你了……不肯走。”

晁错顿时忍不住了,对着张汤骂道:“滚出去!”

张汤不悦的走出府,刘赐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拽到了一旁,低声询问道:“朝野上下都说,这次诸王前来,晁错要给他们来一个狠的,我知道你常常陪伴在晁错的身边,你可知道他准备如何对付我们这些诸侯王?”

张汤此刻真的很想吓唬一下刘赐,给他说个狠活,让他几天都不敢外出。

可是毕竟是严肃的法家,岂能在这种大事上开玩笑呢?

于是乎,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双眼直勾勾盯着刘赐,阴笑着说道:

“我老师说了,要善待前来的诸侯王,绝对不能与你们发生什么冲突。”

刘赐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684章 这就是大治之世吗?

尽管刘安拆卸了长安的城墙,但是几个关卡外依旧是排成了长龙。

目前的长安四周都是险要的大关,北军驻守在各地的关卡和道路上,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这些沿路的郡守和诸王,怕他们在路上出什么事。

尤其是潼关这边,马车几乎都要排到洛阳去了。

郡守们出行,自然是浩浩荡荡的,有些诸王出行,恨不得将自己全国的甲士都带上,排场极大,毕竟都是高皇帝的子嗣,哪怕是去奔丧,也不能折了颜面。

大汉的郡守并非是同等级的,这也是要看所治之郡的,大汉的有些郡有上百万的人口,有些郡却不过十二十万,郡倒是没有跟县一样按着百姓数量划分出不同的俸禄,但是按着大汉的规矩,官员要先在小郡做事,做成了去大郡,然后才能更进一步,庙堂有空缺,也是优先征召那些大郡的郡守,这是没有放在明面上的惯例,大郡之守就是要高一等。

“陈拾!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让我让路?!”

“赵头,你不过是小郡之守,与大行皇帝无亲,如何能在我之前?!”

两位郡守此刻就站在车上,看着彼此,口出狂言。

他们麾下的甲士们彼此怒目而视,却也不敢轻易动手,而沿路负责治安的甲士,此刻也是有些头痛,又不敢轻易上前阻止,这两人毕竟都是两千石的郡守,一人乃是汝南郡守,一人是颍川郡守,都是北军甲士不敢招惹的大人物,两人当初在长安时,关系就不太好,后来在地方上担任郡守,两人更是积累了不少的矛盾,挨得近,利益瓜葛自然就更多。

汝南郡守陈拾抬起头来,满脸的不屑,“你不过是二十县之主,居然敢在半路上偷偷超过我的车,挡在我的面前,是何居心?!”

颍川郡守赵头比他要年轻些,冷笑着回答道:“你阿父当初不过就是个士卒而已,因为善于奉承,得到了一千户的食邑,成为了封侯,论食邑,我要超过你很多,你还敢让我让路?!”

“放屁!你阿父倒是将军出身,还不是一战被淮阴侯打的屁滚尿流,连夜投降,随后就是一路跟着淮阴侯混军功吗?那淮阴侯就是牵着一条狗,都能因军功封侯!!”

“你今日是非要跟我打一架是吗?!”

赵头勃然大怒,掀起了衣袖,露出了粗壮的胳膊,跳下马车,就朝着后头走去。

“你以为我怕你?我忍你很久了!!庙堂给与我的耕牛,你居然敢半路截下!凭什么让你先用?!”

眼看两位郡守就要撞在一起,忽然一位寻常军侯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苦笑着看向了他们。

“两位使君!莫要如此!”

“给我让开!不然我将你一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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