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正在吃饭的吕种顿时就将嘴里的麦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的看向了门外,他勃然大怒,“是哪个狗贼??连我都敢冒充!!”
他猛地跳起身来,快步冲到了门口,一把拽开了大门,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
好一个魁梧壮汉,吕种后退了几步,再一看,这不是刘勃吗??
刘勃刚说出吕种的名字,就看到舅父站在了自己面前,这让他颇为尴尬。
“舅父?您怎么在这里?”
刘勃急忙行礼拜见,他身后那些人也纷纷行礼拜见,吕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好几个人,他迟疑了片刻,“你怎么在这里?来,进来吧。”
他拉着刘勃走进了院内,那老人也没想到他们相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张不疑看着自家女婿,因为早就知道了他要外出游学的事情,心里也并不惊讶,只是平静的让他坐在一旁,而跟随刘勃走进来的,还七八个壮汉,这些人此刻都警惕的看着这些骑士们,神色有些不安,张不疑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询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刘勃笑着回答道:“丈人,这些都是心向儒家的士子们,过去他们没有机会来学习圣人的道理,不小心误入歧途,在遇到我之后,被我所说服,都表示愿意跟着我一同游学,一同学习圣人的道理,因此我就将他们留在了身边。”
张不疑看向这些人,发现他们都是些模样凶恶,衣衫褴褛,甚至有剃发的,怎么看都像是强盗,不像是求学的士子。
他问道:“你们都是跟着他来求学的?”
这些人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对,对,对,我们仰慕圣人文章……”
就在二十天前,他们还是些需要圣人恩泽的贼寇,跟着他们的老大哥在河水附近打劫商贾,那天他们遇到了孤身一人的刘勃,原先他们看到对方的身材,就不愿意去招惹的,奈何,他们已经六十多天没有生意,实在无奈,趁着自己人多,就围攻了上来,不成想,这家伙一点都不害怕,居然准备以圣人的文章来说服他们,想要教化他们。
听到这话,他们的领头大哥当场笑得肚子疼。
圣人文章?狗屁文章!
本以为是个豪杰,没想到是这般腐儒,那就不必害怕了。
于是乎,这位领头大哥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对方的面前,让他用圣人文章来说服自己。
刘勃尝试着用各种道理来说服对方,可领头大哥却各种羞辱他,就是不领情,直到刘勃说了一个多时辰,那领头大哥觉得玩够了,直接要动手。
然后,他就被一发强弩给贯穿了。
又有四五个人冲上来为大哥报仇,只见剑光闪烁,那些人都丢了脑袋。
刘勃就将其余那些盗贼拉过来继续讲道理,这次,这些盗贼们都听进去了,圣人的道理果然是天大的道理啊!说的太有道理了!!
他们当即洗心革面,成为了儒家的忠实门徒,决定跟随在刘勃的身边,跟着他一同去求学。
刘勃很开心的说起了自己成功教化贼寇,让他们走上正途的事情,他说道:“老师果然没有骗我,这圣人的文章,是可以让作恶的人开始行善的,教化之能,莫有能如我儒家这般的。”
那几个盗贼深以为然,不断的点着头。
张不疑和吕种沉默了许久,吕种看向了张不疑,示意了下自己的佩剑,张不疑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冷笑着,一脸不屑的说道:“何其天真啊,你觉得这些人是服了你的那些大道理?他们只是害怕你的勇武而已,只要找到机会,他们就会逃跑,甚至可能会在你睡觉的时候谋害你,想要杀你,机会实在太多,像这般行凶作恶的低贱之人,哪里配学习儒家的道理呢?也就骗骗你这样的孩子罢了,还是让骑士们将他们全部诛杀吧,免得给你招来祸患……”
那些盗贼们脸色大变,拔出了腰间的剑。
刘勃一愣,随即愤怒的站起身来,“丈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儒家有教无类,不会因为身份而轻视他人,我已经询问过,他们都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成为那人的帮凶,也不曾杀人,如今更是真心愿意跟着我学习道理,将来做出一些贡献,将功赎罪,我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好友,没有提防的心思,他们又怎么会谋害我呢?圣人向来是不滥杀的,是要教化的,不教而诛,何以称仁?!”
那些盗贼的脸更是赤红,有人愤怒的将剑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此人既然是君的长辈,请君莫要因为我们而与他顶撞,我们就死在此处,自证清白就是,可恨遇到君的时候实在太晚,没有机会,不能为您效力了!!”
他说着,猛地用力,刘勃眼疾手快,直接夺走了他的佩剑。
随即看向了张不疑,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向来以为您是有智慧的长者,岂能是非不分?人总有犯错的时候,能改正自己的过错,正视自己的过错的,才能成为真正的贤人……岂能因为他们曾从贼,就如此对待呢?这些都是义士,不该就这样死在这里!”
张不疑冷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好自为之吧!我们走!”
他领着众人,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里,吕种还想说些什么,此刻也是无奈的跺脚,跟着张不疑离开了此处。
那些盗贼都站在刘勃的身后,有人喃喃道:“君真的要带着我们学习道理吗?”
刘勃转过头来,惊讶的问道:“你们不愿意学习吗?”
那些人顿时跪在了刘勃的面前,“愿跟随在您的身边,学习圣人的道理,万死不辞!!”
众人再次纵马狂奔而去,吕种有些不满的说道:“方才就该杀了那些盗贼的,勃多危险啊,若是他们有了歹意,夜里行刺……”
张不疑轻飘飘的说道:“绣衣。”
“嗯??”
“会有绣衣盯着他,不会让他出事的。”
“您怎么知道??”
张不疑没有回答,大概也是不屑于回答,吕种沉思了片刻,方才惊讶的说道:“你是故意说那些话,好让勃来收复那些人??”
张不疑依旧没有回答,纵马朝着内史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们中途换了船,来到渭水码头的时候,早已有官吏前来迎接。
来迎接他们的乃是城门校尉吕产。
吕种急忙上前行礼拜见,张不疑却是话都不说,直接上了马,朝着远处就冲出去了,吕种满脸的苦涩,看着一旁的兄长,说道:“我这次惹出了大祸,怕是要被丢去服徭役了……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我……都怪禄非要给我写信……这下可好,他跟御史打起来,陛下还能饶了我吗?”
“打起来??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吕产抚摸着胡须,“据我所知,张相极其不善武艺……我觉得他可能连赐都打不过……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赐在陇西独自干掉了一位县尉,陛下这几天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你不要担心,张左相顶多就是骂几句,吴王自幼操练剑法,对付十个张相都足够了……”
吕种松了口气,“可就是骂起来,我怕也逃不开惩罚了,对了,我在来的时候还遇到了勃,说来有趣,他居然顶着我的名字……看到我的时候,他羞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吕产顿时警觉,他看着面前的吕种,眼神逐渐变得怜悯。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长叹了一声。
“唉……为什么就盯着我们吕家人不放呢……”
第711章 三公之才!!
“刘恒!!!”
御史府外传来一声暴呵。
正在府内忙碌的官员们大惊失色,愤怒的站起身来,手纷纷放在了剑柄上,这是什么人,敢在御史府外直呼御史大夫的名讳??脑袋不想要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人闯进了府内。
那人一进来,便是凶狠的瞪着府内众人,而官员们看到他,顿时放下了手,低下了头。
哦,是张左相啊,那就没事了。
有小吏急忙从侧屋内走出来,笑呵呵的拜见了张不疑,“左相,我家御史有请。”
张不疑冷笑了起来,“敢问以大汉之官制,相与御史孰大?”
“相万石,自然是相更大。”
“那就让他出来迎接我!!”
那小吏的脸色大变,也板起了脸,质问道:“敢问左相,彻侯与诸侯王孰大?”
“哈哈哈,大汉的爵位何时高出了官职?我听闻晁错以彻侯的身份来担任县令,也没有命令州刺史与郡守来拜见他的,若是在他的封国,以他为主,我倒是应该去拜见,可如今在庙堂,便要以官职相论!既然来了庙堂,那就让他出来拜见!!”
小吏说不过张不疑,转身就回去了。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苦笑着走了出来。
“拜见仲父。”
这次出来的却是太子刘安,刘安也有些尴尬,他当然知道张不疑是为什么而来的,他是真的不想参与进来,这两人,哪一个都惹不起啊。
“仲父远道而来,也是疲乏了,不如进屋吃些茶……”
刘安的语气里带了些讨好,就希望张不疑能给自己个面子,不要在这里闹。
张不疑压根不回答他,只是仰起头来,质问道:“敢问殿下,大汉以何治国?”
刘安茫然的张开了嘴,随即退到了一旁,一言不发。
好嘛,我就请你进来喝个茶,你就要训斥我不孝是吧??在大汉被训斥不孝,那还真的是天大的事情,直接社死除名,山贼看到你都得吐个口水再走,说个趣事,长沙有人因为忤逆被举发,后来跑去投靠当地一股恶名昭著的贼寇团,想要借他们的势力来躲避庙堂的追杀,可当贼寇们得知他是因为忤逆罪而被通缉的时候,勃然大怒,当即打断了这厮的手脚,五花大绑的送去了官府……表示自己不会与忤逆之人为伍。
现在还算是好的,等到了下一个大汉,天下人就开始在孝行上卷起来了。
刘安哪里还敢劝和,直接避让,不跟你争。
刘恒无奈的走出了书房,他最担心的人还是回来了。
张不疑,一直都是刘恒心里的头号麻烦。
对如今庙堂里的三公九卿,刘恒都是很满意的,刘长有识人之明,他所选择的这些官员们,都跟刘恒所想的差不多,都是些很有能力的人,尤其是三公里的那两位,也是很优秀,唯独这位张不疑,刘恒是有些看不上的,这人没什么才能,太过阿谀奉承,就是因为跟随皇帝的时日久,又知道怎么讨取皇帝的欢心,就坐上了三公之位,这还不如让栾布来担任呢。
张不疑在这些时日里,也没什么大贡献,就自己所知道的,每日都是奉承皇帝,围绕在皇帝身边,是个最坚定的君王派,陆贾这样的君王派都让自己的改制寸步难行,更何况这个担任三公的君王派呢?
刘恒的脸色有些难看,以诸侯王的身份入驻庙堂,自然就是会遇到这类的麻烦。
果然,张不疑这一来,就没有留下退路,连太子都被训斥到一旁,低头不敢言语。
刘恒眯着双眼,行礼,“拜见左相。”
“阁下这礼行的如此勉强,往后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听闻阁下以外王的身份来担任庙臣,我本想称为大王,可一想,如此却不符合官爵,若是称为君,却又不合阁下为人……身为外王,陛下之兄,自私自利,以兄弟之情来要挟君王,作为陛下之臣,狂妄不羁,以下犯上!!你有什么德操,也配称为贤王?!治理好吴国,本来就是你的职责,这也能拿来为人所称赞嘛?若是以政绩称贤,我家陛下大治天下,外却强敌,内兴农桑,开官学,设医馆,以考核,整吏治,挖渠道,修驰道,广开天下百郡之地!!!你的功劳比起陛下如何啊?!”
刘恒还能说什么,回答道:“远不如也。”
“若以德言,我家陛下登基之后,减免徭役次数,减少税赋,废除杂赋,不修建皇宫,允许百姓们从事各种行业,让他们自由前往各地不受拘束,让他们不受外敌之苦,不受奸官之害,冬日里给与他们大量的棉衣,年年宰杀牲畜让他们食肉,让他们的孩子都能有进学的机会,对境内的各族一视同仁,这才是大德之人,而你省吃俭用,不过是小义而已,你怎么敢用小义来压陛下之大德呢?!”
御史府内众人,听着他的言语,只觉得自己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机会。
但是刘恒,有些无奈的说道:“并非是以小义来压大德,只是这上行下效,只愿陛下能以勤俭为风,使得百姓……”
张不疑依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打断了他,“且不提这些,就说你来庙堂之后。”
“陛下让你担任御史,监察官吏,为陛下行改制之事,这件事,众所周知,可是你到如今,却一事无成,改制之事,你连上书都没有做到,凭什么来担任御史大夫呢?!”
听到这句质问,刘恒身边的那个小吏,脸色已经是很难看了,为什么这么难办,难道你不清楚?还不是因为跟你一样的那些君王派,各个反对的缘故嘛??
“这是……”
刘恒刚开口,忽然察觉到了不对,惊疑不定的看向了面前的张不疑。
这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呢?
不只是刘恒,刘安此刻也是发觉了什么,惊讶的抬起头来。
刘恒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张公说的很对,我前来庙堂后,一事无成,确实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张不疑傲然的说道:“既然知错,为什么不跟着我去拜见陛下,跟陛下认罪,痛改前非,不要再弄什么小义,安心去干大事呢?”
刘恒眼前一亮,“谨遵张公吩咐!我现在就去拜见陛下!!”
张不疑得意的走在了前头,刘恒直接跟上,走在了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御史府,刘恒的那位小吏此刻却气的够呛,他愤怒的说道:“御史自从来到庙堂后,日夜操劳,不敢有一日是松懈的,就是因为那些人的反对,故而迟迟不能办成,这怎么能说是御史的过错呢?!张左相欺人太甚,这是在公开的羞辱御史啊!!”
看着气的牙痒痒的小吏,刘安不知何时冒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绾对吧?”
赵绾点了点头,茫然的看向了刘安,刘安笑了起来,“你是在多处为吏,还曾就读与申公之门下,也算是浮丘公再传,没想到,还是有诸多不足啊,这样吧,明日就不要再来御史府了,去长安县衙任职吧!”
赵绾瞠目结舌,他不明白,急忙问道:“殿下,这是……”
“勿要多问,这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明白了,去吧。”
“唯。”
而在此刻,厚德殿内,刘长正忧愁的看着面前的粗茶淡饭。
“张不疑还没有来嘛?”
吕禄笑着说道:“应该是在御史府里吧。”
他摇着头,“陛下想让他回来,直接修书一封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还要假借种之口,这不是害了种嘛?”
刘长惊讶的说道:“什么假借种之口?我压根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陛下这是要将黑锅扣在我们俩的头上是吧?”
“分明就是你私下里与吕种告知这件事,才让张不疑知道的,这跟朕有什么关系?”
“好吧,陛下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吕禄摇着头,有些鄙夷的说道:“让吴王来庙堂的是您,如今让张不疑回来的也是您……有些时候,真搞不清您在想什么,张不疑一来,岂不是就要逼走吴王?那您先前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刘长听闻,顿时大笑了起来。
“逼走吴王?这你可就太小看我的左相了,我的三公,乃是当下最顶配的,不少人到现在都认为张不疑是三公里的德不配位的,说这样话的人,要么是不熟悉张不疑,要么就是心胸狭隘……当然,你可以放心,你不在此两者中,你熟悉张不疑,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你只是不聪明而已,有些傻……”
听着刘长的话,吕禄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感谢陛下的夸赞还是敢怼他。
就在两人等待的时候,忽然有甲士前来禀告,说是张不疑与吴王一同前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