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这些年里,我们堪舆家不受重视,若非陛下之恩,怕是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我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机会,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要在天下人面前证明我们堪舆家的实力,我们的学问,不弱于人!”
“在这太学里,整日只是读书,是学不到堪舆之精髓的,这次,我们全部前往南边,前往楚吴之地,将这些时日里我所传授的东西,都变作实践!”
“可不能让墨家抢了先啊!”
罗镞大声的说着,弟子们也很激动,这可是他们第一次配合庙堂,若是办成了,那对学派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了,说不定,他们就可以申请,也操办自家的报纸了,到时候就能招收更多的人。
刘戊在众人里还算是比较平静的,“老师,这次与我们一同前往楚地的主官是谁呢?”
“听闻是胡毋公。”
“那您还记得,当初与您争斗,被贬放到夏国的那位公羊寿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
“胡毋生就是他的弟子啊……”
罗镞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这可如何是好啊……他的老师与我有仇隙,他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来公报私仇吧?我听闻他为人很不错啊,应当不会这样吧?”
“公羊学派的人相当记仇,而且很在意师门被辱这样的事情,老师,还是让我去拜访一下这位胡毋生,这件事本因我而起,若是我亲自拜见,或许就能打消这些误会。”
罗镞却有些不舍得让心爱的弟子受辱,他咬着牙,“还是我去吧,我年纪大,他不敢多说什么的,而且他也未必打得过老夫……”
“老师不必担心,我去拜见他,他也未必会羞辱我……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楚吴之地啊。”
公羊学派作为与堪舆学派相差不大的小学派,在这些年里的发展却不容小觑,随着胡毋生完成了公羊学派的第一本著作,使得公羊学派的成文理论从无到有之后,公羊学派就迅速迎来了活力。公羊寿的离开对整个学派没有起到任何的影响,事实证明,公羊学派有没有公羊寿并不重要,有没有胡毋生才是最重要的。
胡毋生被太子所看重,成为了奉承府的高官,而整个公羊学派也开始起飞,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日里,公羊学派人数暴增,在礼派被清洗的关键时候,公羊收获了大量的儒生,成为了在太学里儒家的中流砥柱之一,光是在长安,就有数千士人日夜钻研公羊的微言大义,而原先的不少礼家儒生们都改换了门庭,成为了公羊门下,全天下,钻研公羊学派的人数越来越多。
顿时就拉开了与堪舆家的差距,如今的公羊学派,虽然还是算不上大门派,但是已经具备了成为大门派的条件。
当刘戊来到了胡毋生的府邸时,不同往日,此处早已是车水马龙,各类的马车停靠在一旁,有年轻的士子,也有年迈的老儒,在他的府邸门口排成了长龙,而在门口有位仆人,众人或是给他传递自己的“名片”,又或者是拿出了熟人的推荐信,以此来与这位相见,刘戊等候了许久,方才轮到了他自己。
“请您禀告一声,就说堪舆家门下大弟子刘戊求见。”
刘戊很是认真的送上了名刺,那仆人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嘲讽,只是笑呵呵的说道:“好的,我会禀告的,请您先回去吧,等主君回来后,会派人去告知您的。”
前来拜见的学术大家很多,而堪舆家又不是很顶尖,人家自然也不会太看得起他。
刘戊只好说道:“是这样的,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来拜见胡毋公,因为我们很快就要一同前往南边共事,请您现在就禀告一声,若是他忙,我可以稍后再来……但是我们现在是奉陛下之令来做事,不敢耽误……”
听到刘戊的解释,那仆人有些不悦,“君子有些不讲理了,每日前来拜见我主君的人有数百,每个人都有要事,若是都要一一相见,那我家主君还能抽出身来吗??还请君子回去吧!”
刘戊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而在此刻,站在他身后的那老儒却骂道:“什么堪舆家,不过就是做苦役的而已,耽误什么时日啊,还不快离去?!”
刘戊猛地停下了脚步,却也没有理会那老儒,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仆人。
他从腰间解下了玉印,递给了仆人。
“劳烦您再去禀告一声,就说楚太子刘戊前来见胡毋生。”
“拜见太子!!!”
那仆人的脸色瞬间惨白,连后背都弯下去不少,急忙让开了道路,“请您在此稍等,仆这就去禀告!!”
刘戊转过头来,瞥了那老儒一眼,“我堪舆家,乃是在太学正式立学的大门派,并非是苦役,况且,便是苦役,也比某些不做正事,整日夸夸其谈的人要好很多……老丈觉得呢?”
“我……我……”
老儒双手微微颤抖着,却没有敢反驳。
很快,胡毋生就领着人出来迎接了。
在那沛郡,一些不算太亲近的宗室别枝都能骑在那些郡守头上,像刘戊这样正儿八经的王太子,将来的诸侯王,这可不是一般官员所能招惹的,哪怕就是三公,也不敢轻易去羞辱这样的宗室,何况是他们呢。
胡毋生看起来有些疲倦,其实仆人说的也不错,随着名气增加,来拜见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他多次拒不见客,却又落下富贵后轻视友人的恶名,这让胡毋生也颇为头疼,每日要操办的事情那么多,哪里能一一见这些人呢?但是太子级别的人前来见他,当然还是得相见的,况且,自己不久后就要与此人合作。
刘戊对胡毋生的态度还是很恭敬的。
“胡毋公,这次奉陛下之令,前往南边负责运河事,我们堪舆家愿意全力协助您,原先我们与公羊学派有些间隙,我的老师每次想起这件事,都是极为的悔恨……”
胡毋生顿时就知道了对方的来意,他摇着头,“太子多虑了,当初那些不过小事,我并非是公报私仇的小人,您不必如此看轻我。”
“不敢轻视,只是生怕有误会……”
“好了,不必说这些无用的,我本人对堪舆之事是一无所知的,这次奉命前往南边,诸国定然为己争利,我希望你们能提醒我,莫让我为地方所欺……太子是楚人,但在这样的事情上,各国尽力,不可偏袒楚国啊,各国若是出力不均,分配不均,就会引起大乱,这对我们接下来的事情无益……”
不只是堪舆家担心胡毋生公报私仇,胡毋生也担心刘戊会私心作祟。
刘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道:“您放心吧,我虽是楚太子,却先是陛下之臣,定然不会做出这般事情,定然会办好这件事!”
“对了,胡毋公,您这门口整日有如此多的贵人前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唉,为之奈何呢?”
“我倒是有个办法……”
“不如将北地王请过来,在您的院门口玩几天,想必贵人也都不敢靠近了……”
“嗯???”
第742章 熊罴
“韩公!当真是令人羡慕啊!”
当韩婴结束了今日在太学的课程,准备上车的时候,周围的那些祭酒们都纷纷前来恭贺。
自从韩婴要前往赵国担任官爵后,这里的大家们对他都是客气了不少。
而此刻,看到这前来迎接韩婴前往皇宫的马车,众人再次前来恭贺,陛下要接韩婴前往厚德殿内,请教学问上的事情。
这是多大的殊荣啊,为什么他们就得不到这样的殊荣呢?
当真是令人嫉恨啊。
而看着他们那般羡慕的神色,韩婴心里却一阵苦涩。
这算是好事??
自从浮丘公年迈不治事,安心写书之后,他就成为了厚德殿内的常客,陛下常常将他找过去,请教学问。
想起陛下所请教的那些问题,韩婴就觉得头皮发麻。
浮丘公到底是如何能接上这位陛下的话的?
他自认读书多年,可是陛下说出来的那些典故,他连蒙带猜的都弄不懂是什么意思,这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倒是宁愿早点前往赵国,想必到了那里,情况就会好上很多吧?
在皇帝身边待得越久,他就越是崇拜浮丘公了。
这位真的是有大才啊。
可他还不敢拒绝,自从被刘安迎头暴击之后,这位的学术主张就产生了极大的转变,韩婴原先是很狭隘的忠君思想,认为君王至高无上,君王所说的都要去执行,我们在后世所熟知的儒家君要臣死那一套,就是这位仁兄最先搞出来的……这个时期的儒家非常的有活力,他们很擅长吸纳诸多学派的成果和思想,忠君这个主张就是他们从法家这里夺走的,后来这个思想又被公羊所吸纳,就成为了儒家的主流主张之一。
而刘安却将他的主张进行了略微的转变,“张不疑思想”变成了家国主义的主张。
按着韩婴的那套理论主张,张不疑简直就是他们学派的圣人。
刘安觉得这太浅薄,扭转为爱国主义,在民族和大一统观念较为薄弱的当下,这种爱国主义显然是很适合统治者的需求的,庙堂需要加强对各地的治理,需要改变当初各国分离的状态,建立一个大汉共同体,有什么比爱国主义更能促进大汉的大一统呢?郡国当家的时代,就更需要这样的主张了,韩婴通过这样的先进主张,顿时就成为了刘长的座上宾。
刘长很喜欢他的主张,并且让他不断的对自己的主张进行改进,并且有意扶持。
现在他的忠君学派,是整个儒家里规模仅次于荀派的大牛。
据说法家很生气,几个法家的大家正在钻研他的学说,想要将这学术思想带回他本来所归属的法家之中去。
当韩婴走进了厚德殿的时候,正好看到刘长在捧着一本书,苦思冥想。
发现自家大儒走了进来,刘长很是开心,急忙伸出手来,让韩婴坐在自己的身边。
“韩大家啊,您来的正好!我这有要请教的问题!”
“您看看这本书,上一句还是清静无为,诸事以缓,君逸安静,可往下又变成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治国要善动,到底动不动啊?这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韩婴的神色变得有些激动。
陛下居然开始正经的询问学问上的难题了??
虽说跟自己一个儒生询问黄老的思想有些欺人太甚,但是好歹是正经的学术问题,不再是什么孔子胡须好不好看,庄子的老婆跟他有什么仇之类让人血压狂飙的问题了!
韩婴顿时挺直了身躯,认真的为刘长解释道:“陛下,此静与动,说的都是自然的道理,是讲述了要按着天道的运行来及时的调整政策,就如熊罴,冬日以静,夏日以动……治理国家,就是要找到冬夏之别,黄老最大的优势,就是因时而异,没有什么一定要遵守的旧制……这是他们发展的基本,可这也会变成他们的弱点,因为他们若是待在冬日久矣,就无法察觉到夏日的到来……”
韩婴认真的进行了学术上的阐述,讲述了黄老与儒家的诸多区别,利与弊之类的,倒是没有加上太多的私货。
刘长听的也很认真,记下了他的话语。
“您说的很有道理啊,原来这治理国家就跟当熊罴是一样的啊!”
“这……这么说也对。”
“我询问赵国的事情,有三个人,给出了三种不同的办法。”
“太子安认为,赵国的问题是因为当地的大族,需要多迁徙他们的大族,提拔寒门之士,打乱其属,多用他郡之贤,让当地人无法抱成团来蛊惑其王……御史认为当地的问题是因为过去的主张,是思想上的问题,需要派遣一个人对他们进行思想上的改变……左相认为,赵国都是一帮奸贼,处死五百人以上,则赵国可安。”
刘长笑呵呵的说道:“您觉得他们说的如何呢?”
韩婴认真的说道:“陛下既然将臣叫来,那自然是认可御史之言语。”
“哈哈哈,你们这些治经典的,猜这些事情倒是一猜一个准。”
“太子安的想法不是治理根本的办法,孔子曾经说:做事只是在表面上,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赵国的传统观念依旧存在,不会因为大族被迁徙就消失。”
韩婴沉默了片刻,他怎么不知道孔子说过这样的话?
“陛下说的有理。”
“而张不疑的想法,太过激进,而且伤亡太大,这是增加矛盾的办法,不是解决矛盾的手段……老子曾经说:不能杀掉太多的人。”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臣这次前往赵国,一定会全力而为之。”
刘长眯着双眼,询问道:“那你准备怎么个全力而为之呢?”
韩婴深吸了一口气,说起了自己的想法,“陛下,臣准备多收当地的士子为弟子,向他们传授忠君之主张,另外,臣要带上自己的弟子们,让他们去给诸多贵人们讲学,在赵国设立几个地方,当众讲学……”
听着韩婴的想法,刘长却只是摇了摇头。
韩婴一愣,想了许久,又说道:“那臣便写文章,在每天的赵国报纸上发行,让当地人每日都能看到这些……”
刘长还是摇了摇头。
“臣……臣给庙堂群臣讲述经典??”
韩婴已经有些迟疑了,而刘长却说道:“您说的这些办法,都不是朕所想听到的。”
“请陛下吩咐,臣该怎么去做呢?”
“你得去入赵人啊!!”
“啊??”
韩婴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大汉皇帝,“陛下这是何意啊??”
“你去赵国后,别讲什么学,也别开什么学堂,你就去找当地的那些名士,堵着他们的门喊老狗,让你的弟子们往他的门前吐口水,往他们的帽子里……咳咳,就是激怒他们,然后跟他们开始辩论!!”
“对付赵国人,不能来软的,他们向来就不吃这一套,你得将他们说服,说不服的就给打服!!”
“我派你去赵国,是为了跟他们讲道理,让他们认可你的主张,你难道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讲道理吗?”
韩婴目瞪口呆,这是御史大夫的提议吗?让自己去赵国大杀四方??
韩婴有些为难,“陛下,臣在太学也常常辩论,但是这赵国……臣这么做,会不会引起什么大乱子?”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冬夏之别?过去的赵国是在冬季,一切都要以发展为前提,要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夏日,一切都不错,连那些贵人们都吃撑了肚子没事干,你得去动起来啊。”
“可是臣……”
看到还是有些迟疑的韩婴,刘长有些惊讶的问道:“难道您是害怕自己不是那些赵人的对手吗?”
“也对啊,那些赵人都是大家出身,还有不少是跟毛公他们学过的,还有荀派的不少人,一般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您害怕也是正常的,那您能否跟朕举荐一个不怕的人呢?”
韩婴当即就坐不住了,害怕???
我不到三十岁就创建学派,在燕赵传学,辩论众人,不曾一败,你说我怕??
“陛下!!臣并非是害怕,只是担心惹出大乱,故而不敢答应,若是陛下要臣前往,岂能有退缩的道理?!臣现在就去赵国……”
看着面前被激的面色赤红的韩婴,刘长赶忙笑呵呵的拉住了他。
“您莫要生气,是朕误会了您。”
“您到了赵国后,不要顾忌任何事情,只管去跟那些人对战,将他们都说的哑口无言,让他们无颜见人,心服口服……让赵国在最快的时日内接受您的主张!这就是您要去做的!”
“我会让一个老儒跟随您前往赵国,若是他们要以多欺少,您可以让他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