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 第115章

作者:寂寞剑客

最终结果也充分证明,顾杲的死确实没有掀起哪怕一丝波澜,反而使得六千勤王士子变得军纪俨然,甚至连那些世家公子也是一扫懒散作风。

方以智、吴应箕还有冒襄等公子哥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深入山区,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难走,伙食也一样粗鄙,每日不是飧就是皱饭,偶尔才能吃一顿热饭,调味品永远都是醋布、醋蒸饼及豆豉老三样,偶尔能分几块乌梅干,大多都是口渴得不行,一时又找不到干净的饮水,所以拿乌梅解渴。

但即便是这样,方以智、吴应箕等公子哥也是再没有喊过苦。

有时候,一颗人头真的能够解决很多问题,一颗不行那就两颗。

这天正在行军,郑森忽然从前面折返回来:“密之兄,圣上召你。”

这要是搁以前,方以智肯定是高兴得不行,可今天却反而吃了一惊。

呆愣了有片刻,方以智才失魂落魄的问道:“大木兄,可知圣上为何见召?”

“这个我哪儿能知道。”郑森摇摇头又说道,“密之兄,你去见了圣上不就知道了。”

方以智便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前来中军觐见,却只见崇祯和定王朱慈炯都光着脚,跟着勤王士子一起行军。

父子两个背上甚至还背着沉重的革囊。

顺便再说一句,此时勤王士子已经深入到了大别山中,因而马车都被舍弃,所有的随军辎重及军粮只能靠士子背。

夷丁虽然有马,但战马是不背辎重的,行军时也不骑。

所以每个勤王士子都得背负二十到三十斤不等的辎重。

方以智目测了一下崇祯背上的大革囊,少说有五六十斤。

看到这,方以智心头便涌起一等莫名的情绪,同时也越发替顾杲感到惋惜,以顾杲的才学,遇到如此圣君,原本真是有机会大显身手的。

“方密之,你来了啊?”崇祯停下来打招呼。

崇祯其实早就想找方以智长谈一次了,只是一直没时间。

之前在南京时,崇祯一直忙于布局皇商以及银行的事情,离开南京北上后,前些天又在忙着给勤王士子们准备考试,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

对于将来的大明来说,方以智无疑是很重要的。

如果说将来的大明也有一个类似科学院的机构,那么院长和副院长就肯定是方以智和宋应星他们两个,别无他人。

之前崇祯是真的没有时间。

但是现在,却可以长谈一次了。

方以智长揖到地见礼:“臣叩见圣上。”

朱慈炯也放下革囊向方以智见礼:“拜见师傅。”

方以智是中过进士的,当过翰林院检讨,还当过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的讲官,甚至连崇祯都曾经听过他的课。

按理来说,方以智应该担任原职才对。

在北京时方以智是翰林院检讨,到南京还应该是翰林院检讨。

但事实上,像方以智这样趁流贼败退时从北京逃出来的官员,到了南京之后基本上都没机会担任原职,全部沦为候选官员。

因为在北京的四十天,他们说不清楚。

没人愿意给他们证明,他们并没有投靠流贼。

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其实还是党争,江南文官集团把朝堂上的位置都占了,已经没有更多的位置给北京的逃官。

所以方以智就变成了勤王士子的一员。

“欸,背着辎重就不用行礼了。”崇祯摆手说,“再说了,朕之前不是说过,军中只有兵将,没有皇帝,所以不必如此拘礼。”

“是。”方以智至此才定下心神。

“不知圣上召臣来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

崇祯笑着说道:“定王曾向朕推荐过你所著的物理小识。”

方以智心下微微一动,嘴上却谦虚说:“书中有许多知识写得过于笼统了,臣最近又有所发现,准备作一次修改。”

方以智这话原本真就是谦虚一下而已。

结果崇祯却说:“你的物理小识确实写得过于笼统了。”

“啊?”方以智的脸色便垮下来,心说虽然你是圣上,可也不能这么说吧?我的物理小识记载的各种事物原理已经极尽细致,哪里笼统了?

“看来你还不太服气,”崇祯笑道,“那朕问你,物理小理卷八器用类里边,有一则关于琉璃及玻璃的记载,说山东益都颜神镇烧玻璃之法,你记载的就十分粗糙笼统,一没有说烧玻璃的炉灶的结构,二没有说炉灶的温度需多少度,三没有说明煮石为浆重滤,究竟是怎么样的滤法?用网吗?用什么材质的滤网?凡此等等,都记载的很笼统。”

“这!”方以智顿时语塞,好像真的有一些粗糙,但是有必要写这么详细?

方以智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就说出来:“圣上,并非臣写不了这么详细,而是写得这么详细有人会看吗?如果没有人看,岂不是多此一举?”

崇祯问道:“所以你写物理小识的目的是什么?”

方以智道:“自然是为了向世人介绍这些小知识。”

“所以说,还是格局小了。”崇祯道,“你可以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些。”

方以智的一张脸瞬间涨红,虽然批评他的是皇帝,可被人批评格局小了还是让他感到一等莫名的羞耻。

崇祯又道:“你写书的目的,不应该是向世人普及这些小知识,而应该是立言,像孔子孟子他们那样,著写一部足以影响后世几千年的专著!”

“啊?”方以智瞠目结舌的看着崇祯,著写专著?立言?不朽?

不得不说,方以智以前真没想过这个,也不觉得自己有这资格。

但要说方以智对此没有野望,那肯定也是不对的,天下士子哪个不想成就立德、立功及立言之三不朽?

崇祯说道:“说回到这个玻璃,一面小小的西夷玻璃镜卖多少钱?”

方以智道:“南京缙绅商贾家中多有西夷来的玻璃镜,一面不到巴掌大的小镜子就需足色银十两之多!”

崇祯说道:“所以,如果你将玻璃的详细烧制法公布于专著之上,让大明的商贾都通晓玻璃烧制之法,那么这玻离镜子的价格自然而然就会下来,如此一来,玻璃镜子就能以低廉的价格走进寻常百姓家,此岂非造福天下苍生?”

“这……”方以智再次目瞪口呆,内心却似有一扇门正缓缓推开。

崇祯叹道:“泱泱中华自古多奇士,各种奇思妙想可谓是层出不穷,木圣鲁班曾以木料制成大型飞鸟,据传可以载人飞上半空,神医华佗可以给人做开颅手术,等等等等,然而这些伟大的发明创造最后都失传了,为何?”

方以智下意识的也跟着问道:“为何?”

崇祯说道:“因为他们没能留下足以让后人复制的详细的学术专著!就像你所写的物理小识,后人看了之后只能知晓有这些事物,却不知这些事物之构成原理,以及将他们制造出来的详细方法,久而久之也就逐渐失传了。”

“明白了。”方以智似有明悟,“所以得让著作能得其用。”

“说对了,得其用,方能传世。”崇祯欣然点头,“孔子孟子朱子的文章为何流传千年而不衰?就是因为得其用,士子得精通先贤文章然后方能中式,得士子用能流芳千古,得万民所用更是足以流芳千古!”

“圣上,臣明白了。”方以智肃然说道,“此次勤王事了,臣便返乡,从此闭门谢客给物理小识补上详细的介绍。”

“错了,你又错了。”崇祯摇头,“搞学术研究,最忌就是闭门造车,你得召集有志于此的同道中人,群策群力方可以成事,尤其是像烧制琉璃玻离、冶铁炒钢及浇铸等法,非深入一线工坊实地测量不可得精准数字。”

“噢对,圣上言之有理。”方以智恍然。

谈话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崇祯自己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点科技树的,所以得找个人代替他做,而这个人就是方以智。

崇祯就提供一下大方向,具体研究就让方以智带人去搞。

未来或许还会有欧洲过来的科学家加入,就看卜弥加能忽悠来几个。

不过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急了也没有用,因为科学技术的进步跟工商业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工业革命之前几千年,科学技术几乎没有实质性进步,但是在工业革命之后,科学技术却迎来了跨越式的大发展,为何?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利益!

没有利益作为驱动,光靠政令,是很难推动科技的进步。

所以在大明的工商业还没繁荣起来之前,在商人们还没有尝到甜头,还不愿意在科学技术进步上投入血本之前,点科技树就是妄想。

崇祯现在就是做个铺垫,让方以智这个大明未来科学院长有个概念,同时也可以把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先做起来,储备一批学术官员。

然后等工商业起来,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第一百四十九章 破茧化蝶

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崇祯就一直带着六千多勤王士子在大别山中兜圈子,最南到过安庆府的长江边,最西进入过湖广的黄州府。

刚开始时,勤王士子们很多都想不通。

也有勤王士子开小差,为此又杀了几个。

但是从始至终,勤王士子都没有闹过哗变。

其中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崇祯父子以身作则。

崇祯身为皇帝,朱慈炯身为亲王且只有十三岁,都跟着他们勤王士子一起钻山沟,穿密林,餐风露宿吃苦,他们身为子民又有什么可埋怨?

除了崇祯父子的以身作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士子们思想层面上的提升。

这一个多月来,勤王士子们每天只做三件事情,上午行军,下午参照绩效新书进行最为严格的训练,晚上则围着篝火探讨国事、针砭时弊。

年轻人大多是热血的,几千个年轻人聚集在一起就更热血。

这其实跟传销洗脑差不多一个道理,许多人集中在一起每天只讲一个故事,久而久之就都信以为真,且深信不疑。

但是传销的理论基础是赚钱、利益,根基不牢。

所以一旦脱离传销组织之后,成员会幡然悔悟。

但崇祯提供给勤王士子的理论基础是家国天下,这就厉害。

在崇祯的刻意引导下,勤王士子们讨论的话题从来就没有脱离过家国天下。

今天是以天下为己任;明天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然后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再然后是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艰苦行军,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关于家国天下的热烈讨论,六千多个勤王士子已经从思想深处确立了自己的人生定位:效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效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践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吾辈士子,共赴国难,虽百死亦无悔!

总而言之,在一种特定的舆论氛围中,六千多个勤王士子已经完成了人格的升华,并且由内而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殉道者的情怀。

这种情怀,在儒家学说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水泡饭和醋布反而变成精神享受。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每天几十里山路也成了意志磨炼。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枯燥乏味的训练也变得生动起来。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勤王士子们对于崇祯带给他们的这次磨砺再没有一丝抵触,反而积极投身其中,并满怀热情的期待着学成之后早日北上徐州,然后在徐州战场上通过与建奴的厮杀来实现最后的蜕变——犹如破茧化蝶一般的终极蜕变。

勤王士子们想着到了徐州战场后再迎来最后的终极蜕变。

但是崇祯不想这么做,因为直接将这些士子投放到建奴的兵锋之下,一来太残忍,二来太奢侈,这些可都是种子,不能这么浪费。

崇祯为勤王士子精心准备了一场大考。

一场类似于破茧化蝶的终极大考。

……

此时在武昌宁南侯府。

左良玉拿着两纸诏书,神情有一些凝重。

这两纸诏书是由中官刚刚送到宁南侯府,一纸诏书敕封左良玉为楚国公,另一纸诏书则密令左良玉以独子左梦庚为主将,总兵金声桓为副将,领兵两万潜入安庆府,乔装流贼向太湖县城及周围乡镇发起袭扰进攻。

有一说一,崇祯的这两纸诏书让左良玉极为不安。

晋封为楚国公按理说是好事,他左良玉应该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左良玉却反而感到一等莫名心慌,因为他心里清楚,他并没有替大明朝廷立下多大的功勋,之前受封宁南侯就已经恩赏过当,现在晋封楚国公,就更令他寝食难安。

至于让独子左梦庚、部将金声桓领兵两万进入安庆府扰民,就更加令左良玉心慌,心说圣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以前领兵追剿流贼时,左良玉没少做扰民的烂事。

所以崇祯的这两封诏书是不是意味着朝廷要对他左良玉痛下杀手了?真要是这样,他可不会坐以待毙!

左良玉百思不得其解,便派人把柳敬亭请了过来。

柳敬亭原本只是南京一个说书先生,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左良玉的军师。

左良玉先给柳敬亭看了崇祯的两纸诏书,然后问:“请先生教我,崇祯这两封诏书究竟是何用意?是要重用我呢,还是想要灭了我?”

左良玉的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都直接称崇祯。

柳敬亭略一思忖后说:“主上勿忧,崇祯不过是试探而已。”

“试探?”左良玉愣了一下又问道,“先生此话何意?崇祯想要试探什么?”

“崇祯想要试探主上是否有拥兵自立之心。”柳敬亭说道,“如果主上拒绝,不肯让公子和金将军领兵进入安庆府,则就说明主上您已经有了自立之心,那么崇祯就极可能抢在建奴大举南下之前,率领徐州二十八镇来攻杀主上。”

“这!”左良玉听了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