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香菱无辜的瞪圆了眸子,旋即又解释道:“先前听太太说,后园那些花花草草要铲了重新淘换,我、我就是觉着怪可惜的。”
玉钏儿一面拿汗巾擦拭,一面嗤鼻道:“可惜什么,那又不是咱们家的银子!”
焦顺却知道她是在怜悯那些花草,不由并指在她眉心胭脂记上一戳,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过会儿爷想个法子,全了你这一片善心就是。”
香菱闻言喜不自禁,千恩万谢的擦揩干净,又取了居家的行头给焦顺穿戴披挂。
这时玉钏儿也简略收拾妥了,忙拢了襟摆起身帮衬。
焦顺一面任她们摆布,一面低头扫量报纸的内容。
打从十月下旬起,东南的战事又有了新的变化。
先是乌西人的舰队突袭了茜香国的港口,又分兵四下里袭扰,虽未能影响大局,却到底干扰了粮草补给,拖慢了夏国远征军的脚步。
又搭上茜香国的胁从军,在身毒国境内烧杀抢掠,逼的当地土人纷纷揭竿而起,远征军近来半数精力都耗费在平叛上,自然也就没什么像样的捷报传回京城了。
故此朝中倒起了‘鸡肋’说辞,不少人说是朝廷既然已经扬威域外,也没必要常驻在那瘴气横生的所在。
这些军政大事且先不提。
却说焦顺由着两人前后裹缠上里衣,又让香菱把鞋袜套好,他起身踩实了在暖气上烤了一夜的靴子,顿时觉着通体的熨帖。
原本因青天白日消耗的精力,也似乎恢复了六七成的样子。
香菱原本想拿夹袄过来,却被玉钏儿伸手拦住,又献宝似的问:“今儿冷的紧,大爷要不要试试新做的毛料大衣裳?”
“已经做好了?”
“因大爷特意给了针线人赏钱,故此那边儿也卖力赶制了一件出来,样式虽简单了些,我瞧着倒也并不算简陋。”
“拿来我看看吧。”
焦顺不太确定的道。
盖因这玉钏儿的审美观,有些偏向土豪金那种,她瞧着好的,自己却未必能瞧得上。
不过拿来之后,那浅棕色的毛料大衣裳,倒确实古朴大气,且极是柔软暖和。
最主要的是足够宽大。
铺在地上足能做个皮褥子用。
因想着今儿或许就能用得上,焦顺便平伸了双臂任她们裹缠。
……
与此同时。
王熙凤、贾琏院内。
满脸不耐烦的贾琏从西间出来,见贾蓉、贾蔷两个都在厅里候着,便自顾自坐到了主位上。
“叔叔。”
贾蓉陪笑道:“婶婶的病可是大好了?”
贾琏横了他一眼,晒道:“你每日早晚打发人来家里探听,如今却怎么还来问我?”
贾蓉脸上一僵,忙分辩道:“叔叔说笑了,这不是因珠大婶婶掌家,我和蔷哥儿颇不得施展,所以就盼着婶婶能早日出来理事嘛。”
“这话我就不信了。”
贾琏仍是一脸嘲讽:“出京采买的差事,不都已经分派给你们府上了吗?该怎么办都听珍大哥的就是,却还来找你婶子作甚。”
他搬回院里,原是想着在王熙凤面前重振雄风来着。
谁曾想还没来得及掏枪,王熙凤就先倒下了。
这几日憋闷的狠了,又加上那药膳竟也没断,昨儿便打算拉了平儿去火。
不曾想那小蹄子竟是百般不肯,话里话外拿王熙凤敲打自己不说,还扯出什么隆儿、庆儿的,到底是没让自己得手。
这一股邪火憋在心头,自是看谁都不顺眼。
贾蓉摸不准他的脉搏,只好愈发陪着小心道:“叔叔说哪里话,我父亲特意交代了,这事儿到底是西府为主,有什么都先禀了叔叔、婶婶才好铺派下去。”
因听他说的乖顺,贾琏脸上这才见了些笑模样。
“叔叔。”
贾蔷忙趁机禀报道:“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些乐器行头的事儿,大爷已经派了侄儿去。”
“你?”
贾琏横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问:“你行吗?”
贾蔷那腰又往下弯了些:“侄儿学着办就是了。”
贾琏撇着嘴还要挑剔,王熙凤便包着头巾、披着件鹅黄坎肩从里面出来,帮腔道:“你也太操心了!大爷莫非比咱们还不会用人?”
“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再说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为了让他监管着奴才们,难道还真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不成?依我说,派他去就很好!”
“我不过是替他谋划谋划罢了,又没说不让他去。”
贾琏不悦的扫了眼王熙凤半敞的襟领,酸道:“怎么我叫你一百回都不应,偏侄儿们一张嘴你就起来了。”
“你这话是……咳、咳咳!”
王熙凤美目一瞪,待要说些夹枪带棒的,可才起了个开头,就咳起来没完,原本的凌厉也转做了病弱。
因见她那病态别有一番娇媚,贾琏登时也软了心肠,上前揽住她道:“瞧你,偏要出来逞强,快回屋里躺下,莫再招了风。”
正在这档口,忽听外面禀报,说是尤大奶奶登门探望。
除王熙凤受不得风,男丁们忙都迎了出去。
那尤氏原是一脸春色,见了贾蓉却颇有些不喜,随口应付两句,便打着探视王熙凤的名头,避进了东屋里。
因见王熙凤披着衣裳坐在床头,尤氏不由喜道:“你这果是大好了?谢天谢地,我这里好几桩事儿要办,偏府上换了你珠大嫂管事,弄得我也不好张嘴了。”
“我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王熙凤拿帕子掩了嘴,拧着眉道:“珠大嫂子管的好着呢,往后也用不着我再多事了。”
因不想多说这些丧气话,她又随口问道:“银蝶呢,却怎么没跟着你过来?”
“她……”
尤氏笑道:“我铺排了她一些要紧差事,怕是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禀我。”
因瞧出她那笑容里存了些异样,王熙凤还待打探一下,究竟是什么私密事儿。
不想外面忽又禀报,说是二爷听说焦大爷今儿休沐,便领着蓉哥儿、蔷哥儿,寻他商量破土动工的事儿去了。
尤氏听了这话,愈发显得心神不定。
人虽还在王熙凤这里,三魂七魄却恨不能一股脑都飘去焦家。
第一百三十七章 焦大人的休沐日常【下】
却说焦顺吃罢了早饭,绕着院子踱了二十几圈。
因觉着身子竟不如先前轻便矫捷,便起了警惕之心,毕竟上辈子他便是死在酒色二字上。
这辈子虽得了大好的底子,却也不能一直虚耗无度。
遂恋恋不舍的将日日不辍,改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立誓要每日锻炼体魄,务使此事此情长长久久。
这兴头起了,便扒去棕熊也似的大氅,在屋里撒欢儿折腾起来。
因觉着独自呆练无趣,又唤了香菱、玉钏儿近前,或压腿或推臀的,每三五十下便学宝玉尝些胭脂,如此倒也颇得情趣。
小半个时辰下来,直闹的通体生汗。
于是又拉着香菱、玉钏儿去里间更衣,还顺势‘夺’了件小衣揩汗。
其中香艳实不足为外人道。
这里间正嬉闹着,就听有仆妇隔着门窗禀报,说是东府那边儿遣人过来送东西。
焦顺心下一动,知是银蝶到了。
当即忙又上下其手,弄的玉钏儿、香菱二人钗斜襟散不说,还抹花了二人脸上的脂粉。
然后才趁着两人收拾残局的功夫,卷了早就备好的东西,独自到了外面厅里召见银蝶。
那银蝶前日里便‘通透’了,回去后又被尤氏好一番蛊惑,这回再来竟没半点忐忑畏缩,进门便把水汪汪的眸子乱抛,琼鼻朱唇翠眉薄粉,显是精心打扮好才来的。
焦顺一贯是寡人有疾,如今见她这般模样,早把那修身养性的心思忘了个干净,什么三天两天,直恨不能朝三暮四才好。
遂上前挽了她的小手,悄声叮咛道:“如今家中多有不便,你且先……”
不想刚起了个话头,外边竟又禀报说,贾琏领着东府的蓉哥儿、蔷哥儿登门拜访。
只这一声,那银蝶脸上便去了血色,慌急的挣开了焦顺的爪子,细长条的身子直抖的前凸后翘。
焦顺心下虽也是一惊,却到底是风月场上的老手,随即便稳住了心神,反捏住银蝶尖俏的下巴,轻笑道:“慌什么,若真是来捉你的,也不会是琏二爷带头了——再说咱们也还没做什么呢。”
说着,把从怀里摸出早就备好的物事塞到她手里,又在她耳边仔细叮咛了几句。
然后这才撇下银蝶,挑帘子迎到了院里。
不想出门后,就见院内气氛竟颇为凝重,却是焦大听说贾蓉、贾蔷来了,自堂屋里出来盯着二人冷眼打量,倒瞧的这二人好不自在。
“义父。”
焦顺忙上前躬身道:“这天道外面冷的紧,您老还是……”
“哼~”
不等他把话说完,焦大便丢下句‘你当老子稀的看这两个驴粪蛋?’,转身挑帘子回了堂屋。
老头还是这么刚。
焦顺暗笑一声,回头又冲贾蓉、贾蔷道:“我义父的脾气秉性,二位哥儿也是知道的,且念在他年事已高,不要同他计较就是。”
贾蓉、贾蔷又能说些什么?
只苦着脸一对儿嫩皮呆瓜也似。
最后还是贾琏抢过话头,卷着袖子道:“这算个什么,他们指定不能恼——咱们还是赶紧商量正事要紧,我下午还要去治国公家里吃酒呢。”
焦顺便忙把这一行人让进了堂屋厅内。
而趁着这档口,东厢里银蝶也拿帕子蒙了大半张脸,贴着墙根儿绕到大门前,悄默声的去了。
却说众人分宾主落座落座之后,焦顺喊粗使婆子们上了茶,这才问起贾琏等人的来意。
“依着二老爷的意思。”
贾琏便道:“是想等顺哥儿你有了空闲,再定下破土动工的日子,届时除了要劳你帮着监管一二,最好也能请几个工部的匠官,再帮着咱们府上掌掌眼。”
“什么劳不劳的,二爷说的哪里话。”
因这必是躲不开的,焦顺便也半点没有推脱,当即答应道:“且容我半旬功夫,赶着把衙门里的公务处置处置,届时再怎么也要挤出两日来,跟着二爷凑一凑热闹。”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寻匠官过来掌眼倒也容易,我那杂工所的所丞就是累世名匠,土木山石都是精通的,且又曾主理、协办过不少工程,届时我请了他来就是。”
“要不说二老爷先就想到了你呢。”
贾琏闻言也抚掌笑道:“这身在工部为官的,就是比我们便宜些!”
贾蓉、贾蔷也凑趣说了几句中听的。
众人又说说笑笑的定下了动工的日子,焦顺想起先前答应香菱的事情,便又道:“冬日里动土不易,不如先置备木料石料,拆了亭台楼阁,等开春儿把要留的珍品圈定了,余的就让各处自行移栽。”
“这么做一来可以省去不少人力,二来府上也能落个好名声,岂不好过咱们大冬天的枉费力气?”
说着,又指向院内道:“我这院里素净的很,届时也正好落个便宜,移些府上不要的花花草草过来。”
听焦顺说的有理,何况又自承要沾些便宜,贾琏几个自也不会驳了他的意思。
遂定下来年阳春三月,先让府里上下自行挖取移栽,也算是众人的德政、福利。
等送走了贾琏等人,焦顺回头把这事儿告诉了香菱,只喜的这痴丫头连念些什么‘绿肥红瘦春归去’的言语。
玉钏儿在一旁酸道:“因大爷总叫她抄这个录那个的,近来她乱翻了几本书,倒就拿起腔调起来了。”
焦顺佯怒道:“你这丫头只知道吟诗,却怎么不知道谢我?”
香菱却当了真,竟就当场拜倒了,说是大爷既护住了这许多花草,自己无论什么都肯依从。
瞧她那一脸慈悲正经的小模样,错非是已许了旁人,焦顺必要把她素日里不肯依从的花样,统统摆置一番才肯罢休。
当下只裹在怀里,义正言辞的道:“爷只因爱你这纯善心思,这才费功夫成全了,却哪用得着什么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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