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焦顺忙打了个岔,问起那几只熊掌的去处,他这才又眉飞色舞的吹嘘起来。
男人在大花厅里谈天说地。
王熙凤也领着平儿寻到了尤氏院里,进门见尤氏和李纨肩并肩坐着,也不知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直逗弄的李纨红着脸娇嗔不已。
这寡居大嫂如此鲜活的样子,素日里却不多见。
且尤氏什么时候与她如此亲近了?
王熙凤心下提起几分警意,甩着帕子捻酸道:“呦,嫂子们这是说什么体己话呢?都在屋里还得咬耳朵——要不我先避一避,等你们说完再回来?”
尤氏嘴里能有什么新鲜的,左右不过是些男欢女爱而已。
李纨也早就听的疲了,又不好每回都作势欲走,今儿忍着多听了几句,不想就被王熙凤给撞上了。
她又是心虚又是羞窘,言语上自然也就尖利起来:“我们哪里背着人了,只是背着你罢了。”
“好啊!”
王熙凤两只粉拳倒叉在纤腰上,晃着一脑袋金钰翡翠笑骂:“听嫂子这话,果是被我撞破了丑事!快换我坐到上首去,好好审一审你们!”
见两人绵里藏针的,尤氏忙起来打圆场道:“你可算是来了,老太太什么时候动身可曾定下了?我这三番五次的派人去问也没个准信儿,就怕一时出了岔子!”
“慌什么。”
王熙凤不以为意:“老太太挑我也就罢了,还能挑你这侄孙媳妇的不是?也亏我们府上的大花厅拆了,不然我还得不着这几日闲呢。”
说着,又问起了贾兰:“听说兰哥儿过了十八就要去外面读书?他妹妹几日没见,正惦念着呢,不想这就要离家了。”
“每个月也有四五天假,又不是不回来了。”
李纨笑道:“再说离家前,总要去你那儿言语一声,到时我让他早些过去,陪妹妹耍耍——顺带也讨你几件好文具,给他撑一撑门面。”
“那我指定是要把箱子底儿掏出来的,等咱们兰哥儿中了状元,我再讨回来给儿孙备下!”
王熙凤说着,又回头对平儿道:“你可记下了,回头我若吃醉了忘个干净,就赶紧提醒我一声。”
平儿正要应下,王熙凤却瞥见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不由喝道:“哪个没规矩的,在门口装神弄鬼的?!”
李纨、尤氏也循声望去,却见玉钏讪讪的走了近来。
见是她,王熙凤脸色稍缓,笑骂道:“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这才去焦家几天,就跟顺哥儿学的皮猴子也似的——说吧,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禀?”
这虽是在东府,她却仍是喧宾夺主发号施令。
“回诸位奶奶。”
玉钏忙解释道:“我原是寻珍大奶奶想告个假,去我姐姐那儿送点东西,不想撞见奶奶们在一处说话,一时就没敢进来。”
“我道是什么事儿呢。”
怕又被凤姐儿抢了先,尤氏立刻道:“你去吧,若方便就替我请示一下二婶子,看这边儿还有什么要单独预备的没有。”
玉钏脆声应了,就倒退着出了客厅。
王熙凤笑着冲二人显摆:“前儿我们爷听二老爷说,顺哥儿在工部弄的那什么勤工助学,等推行开了多半还要升一升呢——我是自小看着他长起来的,却不想这皮猴子倒有诺大的本事。”
尤氏和李纨知道王熙凤是借此自夸,便纷纷捧哏说是她调教的好。
只是尤氏嘴里说着,却暗笑那焦顺一身的本事,只怕反是她这旧主知道的最少。
……
西府。
玉钏匆匆寻至王氏院中,因赶上元宵节分外忙碌,只等到午后金钏才得了闲。
姐妹两个干脆在倒座里摆了几碟景致小菜,就着肉丝碧梗粥边吃边聊。
闲话了几句,玉钏就说起了昨儿的见闻。
她先绘声绘色的描述的了,宝玉在北静王身边小鸟依人的架势,又压着嗓子提醒道:“姐姐,宝二爷自幼长在女人堆儿里,举止少些男儿英气倒也还罢了,若真有这雌伏的事儿……”
“呸呸呸!”
金钏听到这里却恼了,连啐了几口,将汤匙往碗里一丢,板着脸呵斥道:“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倒跑来这院里胡说——若被太太听了去,只怕连我也吃挂落了!”
“哪里就风言风语了?”
玉钏久在焦家做主,也不早似当初那般对姐姐唯命是从,虽见姐姐恼了,仍是噘嘴反驳:“分明是我亲眼瞧见的,我们大爷还交代不让往外说——我是怕姐姐误了终身,这才想着要过来提醒一声!好心好意的,偏怎么就得罪姐姐了?!”
“焦大爷说的才是正理!”
金钏瞪着妹妹喝道:“俗话说眼见未必为真,何况你只是瞧见宝二爷和北静王逛街——王爷何等尊贵?宝二爷在他面前乖巧些也是常理,偏你平白起了这些龌龊念头……”
玉钏也恼了:“怎么是我龌龊?!先前他和那秦钟的事情,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自然是假的!秦家也是诗书之家,那秦公子最是乖巧知礼……”
“哈!他要是个乖巧知礼的,当初在学堂里……”
一个竭力为心上人辩解,一个看不惯姐姐护短,两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竟就在倒座里吵了起来。
正闹得一声比一声高,忽听外面‘叩叩叩’有人敲门。
两人忙都住了嘴,金钏慌张的问:“谁啊?谁在外面?”
“是我,彩霞。”
就听外面道:“太太说收拾收拾,就要去老太太那边儿了。”
“我这就来!”
金钏答应一声,悄悄凑到门前,见彩霞毫不犹豫转头去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又埋怨玉钏:“瞧你这无事生非的,若真被她听了去……”
“听去了又怎得?!”
玉钏赌气道:“姐姐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太太难道还能越过我们爷,灭了我的口不成?!”
金钏恨的跺脚:“你说这话是想气死我不成?!一笔写不出两个姐妹,届时她奈何不了你,难道还奈何不了我?!”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这总成了吧?!”
玉钏说着,拔腿就往外走,嘴里仍是絮叨着:“既然姐姐不信我我说的,我以后再有什么也不同你说了。”
“你这小没良心的,倒……”
金钏赶了几步正要再骂,却见玉钏径自往堂屋走去。
唬的她连忙一把扯住玉钏的袖子,急问:“你要做什么去?!”
“珍大奶奶让我顺带问问,看那边儿还有什么要布置的。”玉钏说着,压低嗓音:“且不论那雌伏是真是假,姐姐日后就算趁了心意,难道还能越过袭人去?”
说着,不等金钏答话,甩开她径自进了堂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元宵节【下】
临近傍晚。
两府的男丁连同各房近支亲戚都已到齐,熙熙攘攘的围了四五桌好不热闹。
那头面人物里,唯独只缺了大老爷贾赦。
盖因他大正月里,为个开脸丫鬟大兴法事的做法,已然传到了贾母耳朵里,昨儿老太太命人传他过去,他却推说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母亲。
而今儿既是老太太设宴,他自然不会过来触这霉头。
也正因他不在场,年轻一辈便忍不住议论起了那‘广交会’的种种,以及主持举办这荒唐聚会的那位忠顺王爷。
这忠顺王是太上皇的胞弟,先前太上皇在位时,倒还算谨言慎行。
可自从太上皇因眼疾无法理事,提前禅位给今上之后,这忠顺王就渐渐变得乖张跋扈起来,先前为了与北静王水溶争一个戏子,甚至连砸了北静王府两处产业。
现下又搞出什么‘广交会’……
如今他风头一时无两,已然荣登京城祸害之首。
不过根据焦顺近来了解的情况,这忠顺王的所作所为,只怕更多是为了‘自保’。
先前皇帝为了超拔匠官一事,激化了与文官集团的矛盾,民间就有传言说新君无道,太上皇为了山汉永固要废子立弟——而就在不久之后,忠顺王就和北静王大打出手,紧接着又搞出个‘广交会’来,彻底坐实了荒唐王爷的名声。
正笑闹着,便有小厮禀报,说是二老爷陪着老祖宗到了。
焦顺忙随大流,迎出了大花厅。
不多时尤氏、李纨、王熙凤等人,也都到了门前迎候。
期间焦顺偷眼望去,却正与平儿投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四目相对,平儿恍似被烫着了一般,忙不迭的垂下了头,两手捏着条鸳鸯锦帕,白净的手心上尽是细汗。
尤氏这时也悄悄迎上焦顺充满侵略性的目光。
不想这时李纨突然往后挪了半步,正好挡住了尤氏的视线。
尤氏一愣,下意识端详李纨的脸色,却见她淡淡的仿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尤氏不由暗暗撇嘴,心知李纨仍是存了要拆散这段孽缘的心思,却愈发期盼她被自己拖下水之后,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了。
这时老太太的肩舆终于到了,众人忙分亲疏远近的上前见礼。
“老太太这东道忒也好做!”
此时惯例又显出了凤辣子,就见她掩着樱桃打趣道:“地方东西都是现成的,等一切都妥当了您才来,只苦了珍大嫂忙里忙外的。”
贾母哈哈大笑:“这还不是便宜了你?有劳珍哥儿媳妇了,过两日我单在家里请你吃酒,咱们补上这个东道。”
尤氏连称不敢,又在贾母的示意下,上前同王氏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下了轿,喜气盈盈的进了大花厅。
这当中,老太太招呼这个打趣那个的,却独独把邢氏冷落在旁,闹的她好不尴尬。
等分左右入了席,照例又用轻纱隔开了男宾女眷。
紧接着没过多久,那预备好的大戏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首先登场的是位唱小旦的名角,咿咿呀呀的倒真是好嗓子,只是脚步不知为何有些踉跄。
焦顺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拉着薛蟠说起了木材生意。
薛大脑袋对此原本不感兴趣,等听说是要和南征的功臣合伙做生意,这才陡然起了兴致,摩拳擦掌的想要见识一下扬威域外的英雄好汉。
“若能促成此事,他们只怕还要对薛兄弟你感恩戴德呢。”焦顺知道他最喜结交这些厮杀汉,刻意操着军汉口吻,一挑大拇指道:“薛公子,仁义!”
直哄的薛蟠合不拢嘴,反催着焦顺赶紧操办。
与这呆霸王初步达成了合作协议,焦顺便把力气都用在了吃喝上,准备养足了精神应付晚上的私会。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又主动敬了旁人几杯,便假托是不胜酒力,要去外面松快松快。
薛蟠怕他醉到在雪地里,还好心想要陪着,被他好说歹说才算是拦下。
别说,这酒还真有些后劲儿。
焦顺原是装醉,但出了门被那西北风一顶,倒真有些醉意上涌。
他担心误了正事儿,忙抓了灌木丛上的积雪,往脸上胡乱抹了几抹振奋精神,然后寻香菱讨了需用的取暖之物,悄默声赶去洞中布置。
与此同时。
女眷第二桌上倒正热闹的紧。
却是王熙凤‘记恨’李纨先前的打趣,花样百出的给李纨灌酒。
起初尤氏作为地主还出面拦着,后来心下忽得冒出个念头来,便立刻转变了立场,反成了王熙凤的帮凶。
李纨虽是个有主意的,却如何抵得过她二人联手?
不多时竟就醉的昏昏沉沉起来。
尤氏就等着这一出呢,忙命素云、银蝶两个将她扶到了客院里安歇,然后又寻了由头打发素云回去照应贾兰。
却说李纨躺在里间迷迷糊糊就觉着胃里翻腾,她勉力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到了门前,正想喊素云把痰盂拿来,不想朦胧中却听尤氏和银蝶计议,说是要请了焦顺过来,趁着自己酒醉之际,把生米煮成熟饭!
李纨登时就是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她这才明白尤氏整日在自己耳边,宣扬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下直把银牙咬的咯咯作响,有心挑帘子出去揭穿尤氏的龌龊心思,却又担心她们主仆两个铤而走险,强行逼迫自己就范。
恰巧就在这时,有人寻过来禀报,说是大花厅那边儿出了些差池,请尤氏赶紧过去处置。
李纨心下一动,忙躺回床上装作沉睡不醒的样子。
不多时,尤氏和银蝶进来探视,见她醉的人事不省,遂决定先去处置了家务,再回来料理她不迟。
于是命个小丫鬟守住了大门,主仆二人便匆匆而去。
岂知她们前脚刚走,李纨就一骨碌下了地,不管不顾的冲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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