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可李纨毕竟醉的狠了,虽暂时强打起精神来,跨过门槛后还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大奶奶小心啊!”
那守门的小丫鬟急忙上前搀扶,嘴里劝道:“您在里面歇着就是了,那边儿自有我们奶奶和二奶奶伺候着。”
李纨也不知这小丫鬟知不知情,本着不可轻信于人的想法,咬牙用力搡开了她,一面跌跌撞撞往前,一面呵斥道:“你、你别跟来!我自己回、回大花厅就是了!若再跟来,我、我就恼了!”
那小丫鬟跟了几步,见李纨咬牙切齿的架势,到底没敢再靠近她,讪讪的退回了院门口。
李纨甩开这小丫鬟,茫茫然也不辨南北,只一门心思要远离此处,顶着夜风闷头向前,一脚深一脚浅的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
也不知走出多远。
她正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就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黑洞洞耸立着个熟悉的轮廓。
李纨努力辨别了一番,才猛地记起这时梨香院旁边那座假山,也是焦顺与尤氏野合的所在,更是自己近来梦中时常出现的场景。
梦中每每来到此地,那黑暗中便会迎出一名男子,这男子绝大多数时候顶着亡夫贾珠的面庞,但也偶尔会……
“好姐姐,你可算是来了!”
正想到这里,那山洞中果然迎出个人来,不由分说上来便要搂抱。
这回怎么又梦到那焦顺了?
李纨心下略有些羞臊,却也并没有挣扎的意思,反而乖乖倚在焦顺胸膛上,任凭他将自己半拖半抱的弄进了山洞里——毕竟是梦中嘛,挣扎又有什么用处?
只是这回的梦忒也真实了些。
拐进山洞深处,竟就被炭火刺到了眼睛。
李纨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掩住面孔,恰巧焦顺回头看来,见此情景不由笑道:“好姐姐,这时候怎么还羞臊起来了?”
说着,自顾自解开了大氅,铺在早就备好的包袱皮上,将个熟透了的人儿裹缠进去。
这期间焦顺倒也隐约觉察出了些问题,只是他本也有三分醉意,这洞中又算不得亮堂,更何况软玉温香亲密无间的,哪还有空多去想旁的?
……
彼处不敢赘言。
却说平儿左思右想,终究还是没忍心让焦顺空等一夜。
遂也推说身体不适,向王熙凤告了假,悄默声的退出了大花厅。
她点了灯笼避开耳目到了别院,又沿着内子墙一路寻到梨香院内。
眼瞧着假山近在眼前,脚下却是一步慢似一步。
先前虽已是芳心暗许,又对贾琏百般失望,可到底是头回做这出墙的红杏,难免心中忐忑。
眼见那黑暗里,依旧不见焦顺的身影,平儿心下不无埋怨,暗道那猴儿怎也不知迎我一迎,也省得我在这里徘徊悱恻。
然而就在此时!
平儿一时有些愣怔,暗道莫非竟有旁人占了这处隐秘所在?
可真要是这样,焦顺更应该在附近守着,好及时拦住自己了。
她狐疑的侧耳听了片刻,忽然一咬银牙,开口问道:“谁在里面?!”
里面登时一静。
平儿又问了一声,只听里面窸窸窣窣的,不多时有人捂着半张脸探出头来,看到自己在外面,忽然惊道:“平儿姐?!你、你怎么在外面?!”
见果是焦顺,平儿先是松了口气,继而上前一边扯住他的耳朵呵斥道:“我不在外面还能在哪儿?你、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这……”
焦顺打了个突兀,想起方才那些不协调的所在,心知必是闹了乌龙,于是忙急中生智的惶恐道:“姐姐既在外面,那里面的又是人是鬼?!”
“什么是人是鬼?”
平儿略一迟疑,便推着焦顺回到了山洞里。
眼见那大氅里裹着蓬头散发的个女子,平儿忍不住狠狠掐了焦顺一把,咬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顺直挠头:“我也不知道啊。”
随即压着嗓子到:“我吃了几杯酒,推说不胜酒力出来,谁知路上被风一吹,就真有些迷糊了,好容易在山洞里布置齐整,就听外面有脚步声。”
说到这里,他又挠了挠头:“我迎出去叫她平儿姐,她非但没否认,还往我身上靠,我自然就以为是……”
平儿听到这里也是一阵无语,满肚子火气无处宣泄,只好咬牙示意焦顺过去查看这女子到底是谁。
焦顺也正好奇这女人的真正身份以及容貌呢——身材倒不用说,那是亲手丈量过的。
他伏地身子,小心翼翼的揭开了大氅一角,登时露出一张满满沱红的面孔。
“大、大奶奶?!”
看清这人是谁,两人都是吃惊不小。
随即平儿直急的跺脚道:“祸事了、祸事了!你招惹谁不好,偏怎么招惹上了大奶奶?!”
她说着,咬牙凑上前打量了李纨几眼,忽的断然道:“你快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置!”
焦顺迟疑:“这……”
“她明显是醉的狠了,未必记得发生了什么!”
平儿急道:“我帮大奶奶整理整理,再把她送回东府里,只说是凑巧撞见的,必然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说着,一跺脚:“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大花厅里应酬应酬,只当是没这桩事就好!”
“好姐姐。”
焦顺突然上前抱住了她,坚决道:“真要被她觉察出来,你千万别为了我硬扛着,届时只管说出实情就好!”
“你……”
平儿心头的怨气,登时去了七成,又想着他也是将李纨误认成自己,这才铸下大错,不由愈发坚定了要替他遮掩的信念。
等焦顺把东西收集起来,依依不舍的去了。
平儿便抓紧时间料理了一下后事,然后扶着李纨费力的回到了宁国府里。
此时尤氏也正焦急的派人寻找李纨,眼见平儿送了来,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千恩万谢之余,又拜托平儿千万不要把事情传出去,免得自己吃了挂落。
平儿也正乐得脱身,于是便将李纨交给了尤氏,大方的表示只当从未见过她就好。
两下里各得所需。
于是尤氏又将李纨带回了客院。
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纨再次昏昏沉沉的醒来,她猛地翻身坐起,发现自己并不在什么山洞里,反是好端端躺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方才那梦忒也真实了些,竟比当年和亡夫……
正想着,忽听客厅里有人呵斥一声:“胡闹!”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李纨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了先前尤氏和银蝶密谋。
不好!
那焦顺果然来了!
当下忙爬了起来,从桌上抄起个烛台,大有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谁知又听外面焦顺义正言辞的道:“你我本就是形势所逼,为此你也不知骂了那贾珍多少回,却怎么忍心再拖别人下水?!”
李纨这才放下心来。
暗道这焦顺虽与尤氏有染,却倒是个正人君子,不肯趁人之危。
她却那里晓得,焦顺是已经得了便宜,故而不肯再为了她冒风险。
这当口,那尤氏也不知是怎么认了错,竟就起了荒唐动静。
搁在以前,李纨多半要掩住耳朵。
但如今对焦顺愈发起了好感,借着酒意竟着了魔似的竖起了耳朵。
且听着听着,那山洞里的梦境竟也愈发真实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元宵夜一场阴差阳错。
平儿虽不曾怪罪焦顺,可到底存了些芥蒂,此后又开始对焦顺避而不见。
而李纨那边儿,因焦顺是半途而止,又有平儿帮着遮掩,自始至终都以为是一场大梦——至于梦境过于清晰真实的问题,她也只当是听多了尤氏的胡言乱语,梦中不由自主的套用了其中的情节。
却说自此之后,李纨原本有意疏远尤氏,但一来念着焦顺的恩情,不好明着与尤氏彻底翻脸;二来贾兰进学之后,她心底就恍似被剜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十分难受,有尤氏三不五时的过来陪着说话,倒还勉强能填补些。
只是如此一来,免不得又要听些昏天胡地的勾当,以至那洞中的情景频频入梦,且亡夫贾珠出场的次数一减再减,彻底从主角沦落成了配角。
时光飞逝。
转眼已是四月芳菲。
初七这日一早,焦顺结束了晨炼,边示意香菱奉上毛巾擦汗,边对同样迎上来的玉钏道:“这里就先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宝兄弟院里催一催,今儿是大日子,九九八十一难就差这一哆嗦,可千万别给耽误了。”
因具体事项昨儿就已经交代过了,玉钏忙把手上的托盘塞给香菱,急吼吼的赶至宝玉院中。
彼时宝玉尚在里间高卧,袭人梳弄着鬓角自里面迎出来,笑着招呼:“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妹妹吹了来?莫不是焦大爷那边儿有什么交代?”
“怎么?”
玉钏闻言一愣:“宝二爷没跟你们说?”
“没啊,到底有什么事儿?”
袭人见他表情,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小事,忙拉着玉钏追问究竟。
玉钏便道:“半个月前不是乌西人的使者到了么?就那个阿什么国公。”
去年年底的时候,王子腾就奉命在两广与乌西人进行了接触,不过乌西国毕竟远在万里之外,彼时乌西本土才刚刚接到战报,在两广尝试与朝廷接触的,不过是乌西人派驻到地方上的总督,于这等军国大事压根就做不了主。
故此双方除了扯皮之外,一直也没什么进展可言,直到二月底乌西国王派来了特使——自己的亲弟弟阿道夫斯公爵——这才获准赴京与朝廷进行正式和谈。
这等大新闻报纸上自是连篇累牍。
听玉钏提起这事,袭人忙道:“这事儿我自然知道——乌西人进京当日,那柳公子在四方馆射落洋人旗帜的事儿,我们二爷也不知讲了多少回了!”
元宵节过后,那柳湘莲果然登门拜访焦顺,一来二去双方有了交情,遂又引荐了冯紫英、宝玉等人认识。
众人原只是爱他品貌,不料三月十七乌西使者进京当日,他竟做出好大事情来——那使团刚在四方馆内升起乌西旗帜,就被他在六十步外一箭射落!
当时闹得极其轰动,四九城的爷们提起柳湘莲来无不挑钦佩,连朝廷也只是明着通缉什么‘冷二郎’,暗地里却刻意放走了他。
他那等出挑的样貌,再加上坐下这等英雄事迹,便袭人这铁了心要陪伴宝玉左右的,提起来也禁不住心驰神遥。
定了定神,袭人才又奇道:“不过这和我们二爷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玉钏解释:“我们爷早猜到洋鬼子重利,必要跟朝廷讨论做买卖的事儿,所以……”
在焦顺诱之以利的情况下,刘长有师徒费尽心思研究出了制取煤油的方法,又花了不少心血进行改良,大幅降低了的生产成本。
与此同时,两国和谈却渐渐陷入了僵局:
夏国要求乌西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并向大夏提供四艘铁甲舰进行拆解研究,以及承诺不再侵犯海疆,不再向大夏贩售Y片等等。
乌西人则是只肯承诺不再侵犯夏国海疆,并要求大夏军队必须撤离乌西人的殖民地,废除波及整个东亚地区的贸易禁令,开放更多的贸易港口,互设常驻使节等等。
经过半个月的番唇枪舌剑后,双方在军事及承诺以及领土分割方面,初步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妥协,争论的焦点渐渐集中到了赔款和贸易通商上。
就如同焦顺预料的一样,乌西人急于打开夏国市场,避免对夏贸易赤字持续扩大,却苦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商品——按照前朝某皇帝的话就是: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
眼见时机成熟,焦顺适时上书进献了灯、油二物,并提出了‘量友邦之财货,光耀我华夏子民’的倡议。
建议将赔偿与贸易挂钩,由乌西人出钱补贴夏国百姓购入煤油灯,然后朝廷将提取煤油的配方交给乌西人,再由乌西人从海外供输煤油。
这样一来利于民间普及照明设备,降低照明成本;二来也缓解乌西人对于贸易赤字的焦虑;三来也能给乌西人一个台阶下,淡化对夏国赔款造成的影响。
这和焦顺先前勤工助学的思路如出一辙,堪称是一举三得利国利民。
结果朝廷这边还没讨论出结果呢,乌西使团倒得了消息,于三日前突然提出要进行实地参观,考察这煤油的买卖究竟有没有前途。
朝廷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最终由隆源帝拍板,定于今日进行考察验证——非但是乌西人要考察这东西的前景,朝廷也要派出专人进行了解。
玉钏说到这里,洋洋自得板着指头道:“听我们爷说了,朝廷对这事儿很是看重,今儿非但是那乌西国的阿什么国公要来,还有礼部、户部、兵部、通政司、内务府……反正是一大堆人要来,连茜香国的使者都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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