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
邢岫烟吓的倒退了两步,慌急道:“姑母,这如何穿的?!”
“我不就穿上了么!”
邢氏桃花眼一瞪眼,没好气的道:“要不是你这头实在不中用,我还舍不得老爷亲手挑的衣裳呢!”
说着,她举着那旗袍,又往前逼近了两步。
“姑母。”
邢岫烟再退两步,颤声道:“我、我往后听您的就是,这衣裳还是免了吧。”
“当真?!”
邢氏两眼一亮,将那旗袍丢在榻上,不容分说的下令道:“那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晚上焦顺要去赴宴,你半路拦下他兜搭几句!”
“这……”
“什么这啊哪的,到时我让丫鬟陪着你去,说些什么做了什么都让她回来学一学,你要是糊弄我,也别怪我另想旁的法子!”
邢氏虎着脸道:“记得主动些,别学你姐姐那木愣愣的样子,若引得他乱了分寸,我就能帮你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顿了顿,她又略略放缓了语气:“姑母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眼下你或许心不甘情不愿,等以后大了,就全都明白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余波【续】
宁国府内宅一角。
尤三姐捧着册带插图的话本,翘脚坐在凉亭的朱漆栏杆上,两只小巧的鹅黄绣鞋悬在半空上下跌宕,撑的葱绿裙摆碧涛般起伏,透着由里而外的欢快惬意。
前些日子张诚出狱后,已经替儿子做了悔婚的承诺。
尤三姐因此在老娘和姐姐面前露足了脸,又自觉攥了尤氏的短处,近些时日便愈发来的勤了,出入不避的,几乎把自己当成了宁国府的半个主子。
也不知她是在书上瞧见了什么,两只小脚渐渐就定在半空,一双紧致的长腿也悄悄并拢,本就白里透红的脸蛋,更是凭空添了三分血色。
“三姨!”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突兀响起,唬的尤三姐差点摔个后仰。
她急忙扶着柱子稳住身形,嗔怪的瞪向来人骂道:“该死的蓉哥儿,好端端吓我一跳!看要是摔了,我饶不饶得了你!”
“是我的不是了。”
来人正是贾蓉,就见他赔笑将个托盘双手奉上:“我急着想让三姨尝尝这新出锅的瓜子,一时也就乱了分寸。”
“哼~”
尤三姐骄哼一声,因近来与他父子厮混熟了,半点不客气的抓了把瓜子,又随口问道:“五香的还是糖炒的?”
“灶上刚用冰糖炒的,也有五香的,不过我知道三姨喜欢甜的。”
贾蓉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石桌上,探头探脑去看尤三姐手里的话本,被尤三姐一扬手躲开之后,又故作好奇道:“三姨这是看什么书呢?让我也瞧瞧呗。”
“哼~”
尤三姐又是一声骄横,却是劈手把那话本砸给了贾蓉,边捻了瓜子放进嘴里,边斜着美目冷笑道:“这就是在你媳妇屋里捡的,说的倒像是你没看过一样!”
贾蓉原是借机调笑一番,不想尤三姐竟是毫无避讳,倒弄得他一时有些愣怔。
不过贾蓉毕竟也是欢场老手,很快便没事儿人似的笑道:“这可是好书,一般人想淘换都没处淘换呢。”
“呸!”
话音未落,尤三姐便冲他啐了一口。
贾蓉不闪不避,径将两只手往身前一拍,随即满脸得意的亮出了掌心的瓜子皮。
尤三姐白了他一眼,又磕了瓜子往空处啐去。
贾蓉急忙去接,不想脚下却被尤三姐绊了个趔趄,踉跄几步好容易稳住身形,就听身后尤三姐笑的银铃仿佛。
贾蓉刚刚生出的恼意,听了这笑声先就减了七成,等转过身见尤三姐在栏杆上笑的花枝乱颤,剩下三成恼意登时也消弭无踪,只余下一肚子的心痒难耐。
他吞了口唾沫,腆着脸往前凑了凑,耸着鼻子陪笑道:“这瓜子闻着好香,三姨也赏我些尝尝吧。”
旁边明明就有一大托盘,他偏把手伸向了尤三姐掌心,眼见尤三姐笑吟吟的并未躲避,更是干脆一把裹住了尤三姐的小手……
“咳~”
贾蓉正要仔细体会那软玉也似的触感,身后忽就传来了一声干咳。
循声望去,却见李纨正领着两个丫鬟站在院门口,脸上虽不显什么,目光却是透着不善与冷冽。
贾蓉忙丢开尤三姐的小手,转身讪讪道:“婶婶怎么来了?可是来找我母亲的?”
尤三姐也忙跳下了栏杆,略有些尴尬的招呼道:“珠大奶奶。”
李纨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向贾蓉点头道:“你母亲没在家里,可知去了何处?”
“这……”
贾蓉略一思量,不确定的道:“或许是去佛堂了吧?太太前几日刚请了尊观音回来,近来时常去佛堂参拜。”
说起这尊观音,他脸上便止不住的显出异样来。
盖因那其实是一尊求子观音!
按说尤氏至今无所出,请一尊求子观音倒也没什么稀奇,可问题是她现如今早与贾珍断了夫妻之实,真要是求来了子嗣,也只会是姓焦的孽种。
李纨问清楚佛堂的位置,便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贾蓉刚松了口气,不想尤三姐便一把将瓜子掼在了地上,咬牙切齿的骂道:“不过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寡妇罢了,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三姨慎言!”
贾蓉生怕被李纨听了去,忙伸手去捂尤三姐的嘴,却被尤三姐狠狠拍开,没好气的骂道:“滚一边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说着,又把石桌上的托盘扫落,踩着散了一地的瓜子悻悻而去。
“三姨、三姨!”
贾蓉见她莫名恼了,一面暗道可惜了这好机会,一面忙追上去嚷道:“你等等我、等等我,我让人备车送您去!”
且不提他二人如何。
却说李纨寻到佛堂里,见尤氏正虔诚的跪在供桌前,嘴里念念有词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便没有打扰,而是径自跪在了旁边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默然参拜。
“噗嗤……”
谁知尤氏见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嘴道:“你这求的是什么?”
李纨莫名其妙横了她一眼,随即将方才所见道出,提醒道:“你可千万提防着些,莫又在你们府上闹出乱了纲常的事情来!”
“那疯丫头自己要作死,谁能拦得住?且由她作孽就是,看日后悔是不悔!”
尤氏愤愤的骂了一声,她倒不是推卸责任,实在是贾蓉和尤三姐都知道她与焦顺奸情,这上梁不正又怎好怪罪下梁歪?
而听了尤氏的苦衷,李纨脱口道:“这怎么一样?!你是被逼无奈,她却是自甘堕落!”
“你守了十年寡,也足对的起贾珠了。”尤氏苦笑:“可在世人眼里,咱们与她又能有什么区别?”
李纨默念无语。
再怎么给自己找理由,她与焦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为世人所不容。
而李纨也曾不止一次,想要斩断这种禁忌。
然而……
今天不过是多听了几句焦顺的事迹,还是老生常谈的旧事,她就情不自禁的寻了过来。
这时尤氏长身而起,嘴里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事到如今,咱们姐妹只图个快活就好——对了,我知道你是个馋嘴的,只是这一两月内却要让我一让。”
前半段还算正经,后半段却就戏谑起来。
“呸~你这腔子里就没句好话!”
李纨红着脸啐了一口,静等着尤氏给出解释,若没有合适的理由……
“你瞧。”
尤氏抬手指了指那佛龛里的观音像:“这是我刚从栖霞庵请来的。”
栖霞庵?
李纨柳眉一挑,盯着那观音像打量半晌,随即面露惊诧之色:“你、你请了送子观音?!这……”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尤氏:“贾珍怎会答应这等事?!”
“原本是不答应的。”
尤氏不屑道:“可这不是被工部的事情吓到了么?他只当畅卿真能随时上达天听,调动那些镇抚司的贼杀才,所以生怕畅卿翻旧账,故此前几日特意叮嘱我,务必要哄好了畅卿。”
“我当时试探了几句,他只是略一犹豫就应下了,甚至还想着等孩子生下来,正好攥在手心里做个把柄。”
听到这样荒唐的事情,李纨一时惊骇的没了言语。
尤氏却笑盈盈挽住了她的胳膊,怂恿道:“正好你方才也拜过了,要不干脆咱们一起来?到时把孩子送到我们府上,就说是我生的……”
“呸,你是越发疯了!”
李纨吓的忙把尤氏搡开,又抓着她发誓,绝不撺掇焦顺胡来,这才放过了尤氏。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前奏
是日下午。
为了晚上那一场巧遇,邢岫烟正在屋内坐立难安,忽听外面绣橘惊呼道:“呀,婶子怎么来了?可巧司棋姐姐没在家,跟着姑娘去了老太太院里……”
“我不找司棋。”
有个粗声大嗓的妇人回道:“表小姐可在家呢?”
“表小姐?”
绣橘似乎有些错愕,停顿了一会儿才答道:“邢姑娘倒是在家,上午从太太哪儿回来就说是身子不舒服,所以并没有跟着去老太太院里。”
“那你忙的你就是,我去瞧瞧邢姑娘。”
说话间,来人径自进了堂屋,又寻到邢岫烟所在西间。
这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妇人,生的颇有些富态,指头又粗短白皙,显是平时不怎么做活儿。
进门之后她先把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这才笑盈盈的对着邢岫烟道了个万福:“姑娘,太太特意差我过来,帮着给您装扮装扮。”
说着,她左右扫视了一圈,诧异道:“这屋里怎么连块镜子都没有?”
“我都在二姐姐屋……”
邢岫烟刚要开口解释,那妇人却早扬声吩咐道:“绣橘、绣橘,快给邢姑娘找块梳妆镜送来!”
见这颐指气使的架势,邢岫烟心知必是姑母身边得势的主儿,忙躬身恭声道:“敢问婶子怎么称呼?”
那妇人大咧咧受了邢岫烟一礼,得意道:“倒也不怪姑娘不认得我,我实是邢家的老人儿,当初我跟着太太嫁到这府里时,还没姑娘呢——那时太太也才十五,这一晃十七八年就过去了。”
“那时候邢家可不是眼下这样子,太爷置下好几间旺铺,在城外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庄子呢,谁知没几年就被舅老爷败了大半……”
“当初大爷要去南边做生意的时候,我就不看好来着,瞧瞧,这可不就让我给说准了?才去了没几年,就连老本都蚀了个干净!”
“当初要是留在京城,有太太帮忙照应着……”
她这碎碎念了半天,除了自己出身邢家,是邢夫人的陪嫁家人之外,姓名差事竟是一样也没说清楚。
这时绣橘捧了个碗口大的水银镜进来,那妇人劈手夺过,一面展开支架摆在桌上,一面嘴里还抱怨着:“偏怎么弄了这么小的来?”
“这是我和司棋姐姐用的,姑娘屋里那个倒还大些,可却是镶在梳妆台上的。”
“算了,去忙你的就是。”
妇人打发走了绣橘,转回头把包袱一层层解开,同时嘴里笑道:“姑娘别觉着委屈,眼前是眼前、往后是往后,等嫁进焦家之后,有你的好日子呢!”
“他家论家底儿是差了些,可焦大爷在工部掌着那么多挣钱的大买卖,随便从指头缝儿里露出些来,就够家里几辈子嚼用了!”
说着,她从包袱里翻出条鹅黄碎花长裙,先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旁,然后又捧出个刻着五福云纹的木盒子来,献宝似的推到邢岫烟面前,夸张道:“姑娘快瞧瞧,这也就是你了,便二姑娘相亲,太太都未必舍得!”
邢岫烟隐约猜到了什么,对那盒子颇有些排斥,但在妇人的催促下,还是只能故作惊奇打开了盒盖,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放着一套珠光宝气的头面首饰。
邢岫烟心下暗叹一声,嘴里却道:“这、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但凡姑娘能有个好归宿,太太和我们这些出身邢家的老人儿也就放心了。”妇人前半句说的暖心,后半句却又话锋一转:“只是姑娘千万小心些,若弄坏了我拿回去可不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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